第72章 四季的輪轉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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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四季的輪轉6
在八月朝海節到來之前的六月, 是阿流的生日。
不管明明自己有多麽消沈的想法，她也是要給阿流過生日的。
至於要送他生日的禮物，明明也細細想了下, 她還是小孩子，雖說她在小夜島上過得衣食不愁, 但那些終究不是她自己掙來的資產。
她想她肯定是不能隨便花錢買一個禮物了事的，多少還是要看出她的一點用心才行。
所以明明在腦海裏篩選了很多，想到這段時間她和阿流一起在小夜島上拍了不少照片, 最後選定不然送阿流一本相冊作為她的心意吧。
讓他以後看到這些相片都能回想起他們曾一同度過的快樂時光。
但同時明明又想, 送了這本相冊的確是能代表她對阿流的心意, 但萬一將來她並沒有和阿流在一起，那這本相冊不就顯得很多餘了。
一想到阿流可能會有丟掉這本相冊的可能, 明明又糾結了起來, 想著還不如直接花錢給他買一個禮物算了。
之後這個禮物不論是壞了還是丟了，她應該都不會很難受。
結果就是明明準備了兩份禮物。
一份是她和阿流一起拍下的照片制成的可愛相冊。
而另一份是她用自己的零花錢買的一架小型無人機，可以飛到天上遠程操控攝影拍照。
她看網上的評價都說男孩子會超級喜歡這樣的禮物, 所以她就買了。
明明暫時就先準備著這兩份禮物，而阿流最近的課程都比較重，除了常規的文化課程, 他還有體能訓練和鋼琴課程。
阿流一直都比較聽話, 長老們給他安排的課程他都能夠靜下心來專註學習，從不會像一些孩子那樣哭鬧著這不學那不學的, 但只有在鋼琴課程上，阿流會顯出小孩心性。
他不喜歡彈鋼琴，他覺得鋼琴會讓他莫名煩躁, 他沒有耐心一直待在琴房裏練琴。
也正是因為如此，鋼琴課成為了他的必學課目之一, 長老們為了磨煉他，越是他不愛學的，耐不住性子的，就越是要他克服。
因而即使阿流是小夜島的主人，他也逃不掉這所謂的藝術熏陶。
他不得不去學，不得不去練，因為鋼琴授課老師對他會有要求和考核。
明明也是不喜歡彈鋼琴的，在這方面她比阿流還難耐得住，而且保證的基礎課業就已經耗費了她大量的精力了，她實在是沒有心思再去和阿流一起上鋼琴課了。
因為自己知道這種難耐枯燥的感覺，所以阿流就沒有強迫明明和他一起學。
明明哄阿流說，阿流在琴房練琴的時候，她就在旁邊的書房裏看小說，畫畫，拼拼圖。
她不會離阿流很遠的，阿流中途休息了，往旁邊走過來幾步就能看到她的。
這樣，阿流才能慢慢專註下來在琴房上課、練琴。
只不過等到晚間睡前阿流個人練習的時候，阿流就明顯有些依賴明明，和她撒嬌想要和姐姐一起待在琴房裏練琴。
不是他一個人在那裏害怕，就是他一個人好孤單的。
明明當然願意陪他，也喜歡看阿流彈琴時專註的模樣。
或許是因為一些明明既視感強烈的場景並沒有發生，而且阿流對她始終如一的依賴和喜歡，對她沒有任何疏離的跡象，甚至還會因為她之前若即若離的態度而緊張慌亂。
有時候周末她要回春家和爸爸他們團聚的時候，阿流都有些不願意她離開小夜島。
仿佛她一旦離開了就不會再回來，留他一個人孤零零地待在島上。
而明明卻因為阿流這樣的不安和不舍，對於之前她莫名的臆想就放松了很多。
對阿流也更加地溺愛與縱容，她喜歡阿流緊張和依戀她的模樣。
所以在阿流生日的時候，明明最終還是將兩份禮物都送給了阿流——既有記錄著他們快樂的相冊，也有阿流這個年紀的男孩子會喜歡的飛行器。
阿流生日宴會舉辦結束後的當晚，他都興奮得睡不著。
在把那本珍貴的相冊收藏進書房後，阿流就牽著明明一起在寬闊的私人沙灘上玩那個無人機。
無人機有攝像拍照的功能，以俯瞰的視角拍下了他們兩人傻兮兮笑著操縱遙控器的照片。
之後，又會是他們兩人之間特別美好的回憶。
……
那天晚上，他們回到各自房間洗漱完之後，阿流還是很興奮。
阿流太高興了，就比尋常時候還要纏人。
因為今天是他的生日，對於他的願望和請求，大家包括明明都會滿足他。
所以在明明準備上床睡覺的時候，阿流敲響了她房間的門。
然後明明開門後就看到了同樣已經洗好了澡，發絲微微濕，穿著短袖短褲成套睡衣的阿流手裏抱了個枕頭，眼神亮晶晶地對她說：“姐姐，阿流……阿流今晚上想和姐姐一起睡覺，好不好？”
大概是因為生日這天就是比較特別吧。
明明此刻看著阿流心裏也很軟，就答應了阿流的請求，讓阿流進來今晚和她一起睡。
說起來，他們兩個好像還沒有在一起睡過覺呢。
她都已經和婷婷昭昭她們睡過好幾次了，姐妹們晚上聊天聊得很晚要大人忍無可忍地催了才肯睡。
和阿流一起倒是第一次，所以她也挺期待的。
但意外地，因為玩得太累了，明明和阿流沒說幾句，就一起呼吸均勻陷入了沈睡。
當明明睡著之後，溫柔的海風便從窗外徐徐吹進，撩起了圍繞著床一周的薄紗床帳。
睡在明明身旁的阿流睜開了眼睛，然後緩緩翻身，直勾勾地看著明明。
明明最近的情緒狀態終於又回歸了之前和他很親密的時候，不再有那種要與他疏離的感覺了。
那段時間他很不安，他之所以在上鋼琴課或是在練琴的時候焦慮異常，就是因為彈琴的時間太過漫長難熬，仿佛這段時間他要是沒能和明明好好待在一起，他就會逐漸失去明明。
對於他這樣的嚴重依賴和分離焦慮，負責照顧他同時也負責管教他的芒種婆婆便對他說，阿流少爺不能只顧自己的意願跟喜歡，每時每刻都要和明明小姐待在一起，也要適當給自己和明明小姐都留有一些彼此獨處的空間。
這樣兩人張弛有度，相處起來才更加的長久。
要學會忍耐，還有信任彼此。
阿流是不想要什麽自己獨處的，他只想和明明兩人待在一起獨處。
但芒種婆婆說凡事都不能太過，他要是想和明明姐姐一直相處下去，就得給明明小姐自由喘息的空間。
他沒有辦法，只好聽從。
所以每一次他要去上鋼琴課，一整個下午都見不到明明的時候，他都有著很強烈的就要和明明分離的感覺。
其它的那些課程不會，就只有鋼琴課才會。
但就像芒種婆婆說的那樣，或許正是因為他們兩人在這段時間分離開來了，明明對他彈完琴之後馬上就要見她的失而覆得和親昵，是全部承受和溫柔安撫的。
對他也漸漸又熱情了起來，還會回應他的擁抱和撒嬌。
後續晚上睡前，他想要明明陪他一起到琴房練琴，明明都是答應的。
再之後，只要他表現得對明明姐姐很是依賴，與她難以分離，明明姐姐對他都有所回應，甚至還會哄他說明明姐姐不會離開阿流的，阿流別怕。
快要到他生日的時候，他知道了明明給他準備了兩份禮物。
一開始他還疑惑，明明為什麽會準備兩份禮物？
後來無意中得知，明明可能是想在這兩份禮物中挑出一份送給他。
一份禮物是相冊，相冊上有他們兩人親密相處的照片，還有他們一起從庭院花園裏采集壓制而成的幹花草葉。
還有一份是她從網上買下的最新款無人機，還是自己專門跑到小島另一側的快遞收發驛站抱回來的。
明明是覺得男孩子可能會不太喜歡這種充滿了女孩小心思的相冊，所以才另外又買了男孩子會喜歡的禮物嗎？
但說實在的，如果要他二選一的話，他可能更想要那本相冊。
因為那本相冊花費了明明不少的精力，而且上面還承載了無數他們之間親密的瞬間。
直到他生日的時候懷著忐忑，竟然驚喜地發現明明笑瞇瞇地一早就把兩份禮物都包裝好，來到他的房間送給了他。
然後祝他生日快樂，在往後的一年也要開開心心快快樂樂哦。
他當場就高興地抱著明明說謝謝姐姐，他好喜歡好喜歡啊，他太開心了！
然後將那本對他來說無比珍貴的相冊小心地收藏進書房書桌中間的抽屜櫃子裏。
等晚上生日宴會結束後又再拉著明明一起在海灘上玩那個無人機。
他想要拍下他們之間更多的相片，還想訂做相框，把他和明明一起的照片擺放在家裏的各處，這樣他們隨時隨地就能看到了。
或許是因為他收禮物的樣子太過驚喜和激動，取悅了明明，明明也很高興。
最後連和他一起睡覺的事都答應了。
直到睡在明明身旁，他才徹底放下心來。
因為這一回能直接睡在明明身邊，他再也不用像之前那樣半夜偷偷摸摸地進來了。
如果感到不安，直接睜開眼就能看到她。
因此阿流反倒比之前睡得要安穩多了。
他可以直接蜷縮在明明的身側，與她柔軟溫暖的身體靠在一起，時刻感受她的存在。
他以為，今夜一定會是一場美夢與他相伴。
可他也沒想到，已經能夠睡在明明身旁的他，竟然做了一場噩夢。
……
阿流做夢了。
這應該是夢吧。
他夢見一個他似乎身臨其境，卻又像一個旁觀者那樣，旁觀一個是他，卻又不是他的人生經歷。
他夢見，明明並不是春家藏起來的女兒，而是夏家的女兒。
可又不能完全稱之為是夏家的女兒，因為她跟著她的媽媽常年住在另外一個城市，跟著媽媽的姓氏而並不姓夏。
在這之前，作為小夜島的主人，他從未見過這個勉強也能夠被稱之為是夏家小姐的女孩子。
這個姐姐也叫明明，叫溫明。
在夢裏這樣的視角，他能“看”出明明很喜歡阿流，在阿流還不認識她的時候就喜歡他了。
所以千方百計地想要來到他的身邊。
在她好不容易才從另外一個城市順利來到新月市常住時，卻得知夏家在她們這一代，選了夏家的另外一個女兒，即她的堂妹小馥作為朝海節祭祀儀式的“神女”。
她年紀雖然不大，但多方了解過的她知道這個身份相當於就是小夜島主人的未婚妻了。
一直都作為普通人家的女孩長到這個年歲，想要成為夏家的“大小姐”尚且都需要她各種計劃，而她的妹妹卻能輕而易舉就得到大家族的寵愛，什麽好處都優先考慮她。
明明不服氣，不甘心，她也好像要。
都是夏家的女兒，為什麽？憑什麽她就不可以？
但是她很聰明，她再不甘再想要，她都沒有哭鬧不休，惹大人厭煩。
相反她非常懂事聽話，悉心營造出她是個很乖巧的孩子，不需要長輩們為她操心的模樣。
然後對於妹妹在朝海節要進行的事她關註地比妹妹還要積極，甚至還從妹妹這裏套話哄她，知道了在朝海節祭祀儀式上都要做些什麽。
最後在朝海節這天，她鋌而走險，獨自一人來到小夜潭這裏守著，引開即將要進行祭祀儀式的妹妹。
而她自己則一聲聲呼喚他的名字，果斷跳入了水中，然後緊緊地拉住了他的手。
讓潭水下的阿流驟然間一睜開眼，就看見了她。
而一直用旁觀者視角看到這裏的阿流忽然間意識到了一件事——為什麽當初他沒有被呼喚，也能從潭水中醒過來。
還有他為什麽就能確定讓他醒過來的，就是明明。
因為確實就是明明將他喚醒的。
明明在一開始的時候，就已經將他喚醒了。
這一點是絕對不會更改的。
小夜島的主人，季家的當家人，又或是深海神靈的後裔，他們總是會對喚醒自己的女孩情有獨鐘。
他是這樣，而他旁觀的這個剛剛被喚醒的阿流，也是這樣。
阿流全心全意地依賴著明明，而明明也比他想象中還要喜歡阿流。
當阿流懵懂地問起明明叫什麽名字時，明明卻告訴他，她叫小葉，夏小葉。
小葉是一個與小夜島無限接近的名字。
看似尋常普通，卻有著她的小心思，如果說阿流是離不開小夜島的，那他一定也離不開名為小葉的她。
此時夢境中的阿流在想什麽，正在旁觀的阿流並不知曉，但正在旁觀的他即便從第三者的視角能看清已經名為小葉的女孩的做法和她心中所想，並不覺得她是有什麽壞心的女孩。
這不是恰恰說明，小葉很喜歡阿流嗎？
小葉會比阿流的喜歡還要喜歡。
對於他們這種非人之物與人類混血的後代，被心愛的女孩厭惡跟抵觸，往往才是他們的宿命。
若是能有一個主動喜歡和靠近他們的女孩，才是真正難得的。
即使是他所處的現實，若不是他強求，他的明明一開始也不願意留在他的身邊的。
所以他還挺羨慕這個夢中的自己的，因為有一點可以確定，他和他的小葉姐姐一定會幸福生活在小夜島的。
他們已經和先代不一樣了，他們不會有離別的可能，因為小葉足夠喜歡阿流。
而作為旁觀者的他最怕離別了，他要努力地慢慢地打動明明的心，才能讓如今的明明不再去想離開他的事。
之後夢裏的阿流和小葉，與旁觀的他和明明，他們所經歷的都差不多。
他們每天都幸福地在小夜島上生活。
小葉古靈精怪活潑可愛，會帶著阿流各種玩鬧，讓本來過著平靜無波生活的阿流即使在這樣的小島上也能有趣多彩。
小葉也非常會哄人討人喜歡，溫柔又甜美，阿流也是真的很喜歡她的。
雖然在一些人看來，小葉如今的這個身份是通過盜取她妹妹而來的，是不正當的。
但作為旁觀者的阿流卻覺得，這不能算盜取啊，怎麽能算盜取呢？
因為喚醒他的人，就是明明，就是小葉啊。
如果小葉能將阿流喚醒，就已經能夠說明小馥是喚醒不了阿流的。
照這種情況，他們若真的讓那個名為小馥的女孩去喚醒，可能還成功不了，最後還是要換小葉過來。
所以他不覺得有什麽問題。
以及這種事並不是完全由他們夏家來決定的，最終是由深海的神靈還有身為神靈後嗣的他來決定的。
根本不存在什麽盜不盜取的說法。
他以為，夢中的自己應該也是這樣的想法。
可他沒能想到，他夢中的這個自己，即使是在姐姐如此喜愛他的情況下，即使是在他們沒有任何阻礙的情況下，他竟然都逐漸將姐姐對他的疼愛與縱容視作理所當然。
夢裏的他和旁觀的他不一樣，夢裏的他並不是全心全意順從和戀慕姐姐的，他甚至和姐姐之間還產生了矛盾與不滿。
而他產生的這些隔閡，他並沒有和小葉真正表達出來過，他就全部藏在心裏。
表面上是小葉強壓了阿流，但實際上，卻是阿流在逐漸累積他對小葉的不滿。
可小葉本身就是很敏感的，她能察覺到阿流想要擺脫她的掌控了，所以更加著急起來。
看著這樣的小葉，作為旁觀者的阿流一樣覺得很熟悉。
對，他記起來了，他的明明姐姐在這個時候，也是這樣的。
小夜莊上的很多事，都要由她來做主，要由她來安排，對他也有著不小的掌控欲，要他保證他能什麽事都聽她的。
而他在那個時候完全沒有想那麽多，也沒有任何不滿的情緒，他就覺得明明喜歡怎麽來就怎麽來，他都聽她的。
在小夜島上肯定是她要高興起來才好啊。
而且他早就答應過她了，他會對她好，會喜歡她，會聽她的話，而這實際上就是他們能永遠在一起的前提。
是姐姐用她的自由和他交換而來的。
但夢裏這個顯然更得姐姐喜歡的阿流卻不這麽認為。
他會覺得明明霸道，會覺得她不講道理，說不過他就強調他曾經承諾過她會聽她的話，讓他敗下陣來。
所以，他很輕易地就聽信了旁人的挑撥，在知道小葉是盜取替代了她妹妹的身份，甚至連她的名字都根本就不叫小葉的時候，他就像找到了某個突破口一般。
讓他覺得這一切都有了合理的解釋。
想法變得和別人一樣，覺得這個小葉姐姐對他是別有用心的。
還慶幸自己發現了，不然他往後都將會在這個名為溫明的女孩的掌控之中。
這個時候，旁觀著夢中這一切的阿流，就隱隱開始覺得很不適了，因為他除了旁觀之外，還有很強烈的身臨其境的感受。
在看到夢裏的阿流竟然還有慶幸的想法，他整個人就如同被針紮一樣。
他……他根本就不能接受自己會這樣去想他那麽心愛的女孩。
別人會這麽想就算了，為什麽連他自己也會這麽認為？
他為什麽會忽略明明切切實實是喚醒了他的這個事實呢？
他為什麽會忽略最開始他身上的冰寒，是明明暖和著他的呢？
再接下來，他就看見夢裏的自己開始疏遠明明，不再像之前那樣和她形影不離。
他總是能找到不和明明單獨待在一起的理由。
而明明想去找他，想單獨和他相處說話的時候，她總是難以成功。
不是他要忙著課業上的事，就是他們兩人的身邊總是有這樣那樣的人陪著。
尤其他總是要忙著練琴，因為練琴的時候他就可以在琴房待一個晚上，而明明也不好去打擾他。
甚至在接受明明送他的生日禮物時，也沒有表現得很驚喜很興奮，就只是很尋常地笑著和她道謝。
那本應被他視若珍寶的相冊，他似乎也沒能意識到它之於他而言的價值有多麽難得。
或許就是從那個時候起，敏感的姐姐就已經徹底知道，阿流對她的態度不對了。
而對於旁觀者的阿流來說，他已經開始陣陣後怕起來，他在想這樣的場景，明明是不是和他一樣也看見過。
因為明明那個時候顯然情緒不對勁了，也對他有了疏離，甚至給他準備的是兩份生日禮物。
而這一切，都正好與他夢中的這段時間一一對應。
明明是不是那個時候也做過這樣的夢？
夢見他曾這麽對她，所以對他也不抱希望，甚至連為他精心準備的禮物也不想給他了……
只是他從來都沒有表現得像夢中那樣對她有過一絲一毫的不滿，整天都粘著她連分離焦慮都出來了，就更不要說什麽疏遠了。
所以後來明明才確定，他對她的不好都只是夢而已，並不是她的現實，才繼續與他和好如初的。
把他可能會拒絕或是表現淡漠的兩人相冊，最終還是一並送給了他。
見到他是那麽地喜愛與興奮，明明才真正高興起來，徹底地將他和夢中分離開來。
所以他不能理解夢裏的自己到底在做什麽？
他竟然能夠為了疏遠姐姐去彈什麽鋼琴，寧可待在琴房一整晚然後直接去睡覺？
對他而言，他都情願不要這個鋼琴也要和他的明明待在一起。
光是和明明不得不分開的那兩個小時，他待在琴房裏都會無比焦慮。
而他竟然把這個當做是回避姐姐的方式？
到這裏，作為旁觀者的他就已經不能接受這樣的發展了。
在他的現實中，他在他的生日結束之後，就和明明的關系更進一步，他們之間已經親密得能夠晚上睡在一起了。
而夢裏的他卻成功地讓姐姐焦慮了，焦慮阿流是不是知道了什麽，焦慮阿流是不是不再喜歡她了。
而她不想也絕對不能失去阿流的喜歡。
所以後來，她選擇與阿流坦誠，說出了她曾經確實隱瞞了他的一些事。
可是……可是這都是因為她太喜歡他了，是因為想要留在他身邊才這麽做的啊。
那個時候的姐姐已經不安地就要哭出來了。
如果那時坐在鋼琴椅上的人是他，他大概早就將她擁抱在懷裏了，安慰她沒關系，一切都沒關系的。
不會再讓她說更多。
怎麽可能還有心情去分析她的動機，想著要如何揭穿她的謊言呢。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做這樣的夢，他只知道，這樣的夢要是被姐姐看到了，那他的處境從此就會變得很糟糕。
以後再想讓她開心起來就難了……
明明會永遠記得他在這個時候對她的不信任，以及他故意對她設置的考驗。
會永遠記得原來他一點都不傻啊，他那些所謂的聽話無害，原來都是他的偽裝。
他同樣也不是他以往所表現出來的那麽依戀和戀慕她的模樣。
甚至可能他們往後的訂婚都會受到阻礙。
作為旁觀者的他還不能清醒回到他原來所在的現實裏，即使他早已不想再繼續沈浸在這個夢裏想要醒過來了。
他就這麽看著他們之間就這樣迎來了朝海節。
而這一次的朝海節，他們就應該正式訂婚了。
夢裏時間的發展，已經超過他在現實中的時間了。
雖說他難以控制和影響夢境中自己的做法，他只是一個看客。
但因為他看到的是“他自己”和他心愛的女孩，所以他對他們這樣的發展其實是感同身受也焦慮不已的。
他還在想，要是他們能夠順利訂婚就好了。
就像他之前一直覺得，只要他和明明訂婚了，他就不會再那麽患得患失，終日害怕明明會不會在某一天離開小夜島再也不回來了，只留他一人孤零零待在島上絕望地找不到她。
他想，夢裏的他雖然和姐姐是有了矛盾跟隔閡，但只要他們順利訂婚了，應該就能好起來了。
因為阿流終究心底裏還是喜歡姐姐的，姐姐也一直都喜歡他。
這些阻礙都只是一時的，等大家都長大一些，一起共度的時間再長一些，這些不好的事情就能被化解了。
所有人都理所應當地認為，阿流一定會和小葉訂婚的。
小葉就是作為小夜島主人的準未婚妻的存在才會在島上陪伴阿流的。
包括旁觀的他自己，也是這麽認為的。
可是他沒有想到，那些他害怕他和明明最終沒辦法成功訂婚的變數，是發生在他自己身上的——
竟然是他自己拒絕了姐姐。
明明他都終於能夠走向姐姐了。
明明就只差一步，他和姐姐就是正式的未婚夫妻了。
明明他是可以回應姐姐在看向他時那麽期待的目光的。
可他最後……
卻選擇了越過她，沒有選擇她。
自那以後，他們兩人被人群沖散，意味著他們之間再沒有相聚的可能了。
因為他選擇的不是別人，而是當初那個夏家原本定下來的，名為小馥的女孩。
而那個女孩，是明明的妹妹，從此他的身份就被釘死在她妹妹未婚夫上了。
看他做得多麽徹底而又決絕啊。
沒有給自己留有一絲的後路。
哪怕最後他和明明的妹妹最終沒有結婚，就他曾有的這個身份也不可能會跟明明在一起了。
他如願收回了明明在意又得意的一切。
在他的意識中，還覺得自己將一切都回歸了原位，是正確的。
他成功識破了姐姐的謀劃，最終沒能讓她得逞。
而旁觀這一切的他，卻感同身受到窒息。
他雖然不是他，但他也同樣是他。
所以他比誰都清楚，他這樣的做法，到最後將會意味著什麽。
而且，他怎麽可以用這樣的詞語去形容他最喜歡的女孩子呢。
他覺得他的心都被撕裂了。
在人群之中，只有他還看著呆呆站在原地的明明。
如今明明魂不守舍的模樣，就跟之前他看著明明望著大海時是一樣的。
那她是有看到過這樣的場景嗎？
一想到這個，他就感覺自己呼吸不過來了。
他不能接受他們之間會是這樣的結果。
即使這是在夢裏，即使這並不是他做的，他也沒辦法接受。
“不……不要……不要……”
他像是在哭泣，又像是難以喘息。
直到有道溫柔的聲音在呼喚他：
阿流——
阿流醒醒——
阿流醒醒，你做噩夢了——
他才睜開眼醒過來。
他坐了起來，看見他的明明就在他的身邊慌亂又擔憂地看著他。
他發現自己不知在何時已經是滿臉的淚水。
明明趕緊側身，抽出幾張床頭放置的柔軟紙巾給阿流擦淚，邊擦邊哄著他說：
“阿流別怕別怕，夢裏都是假的，是反過來的！”
於是他終於支撐不住，然後嗚咽了一聲，撲進了明明的懷中，緊緊地抱著她。
深深地深深地呼吸，要將她的氣息全部都呼吸進自己的身體裏。
沒錯，夢裏發生的事都是假的。
全都是假的。
他絕對不會那樣對待他的明明。
他要和他的明明永遠在一起。
他好希望他和明明明天就能訂婚，就能結婚了。
為什麽……為什麽長大要這麽漫長……
……
自那晚之後。
阿流比之前還要依賴明明了，他對明明的分離焦慮不僅沒有緩解，甚至更加嚴重了。
明明也心疼阿流現在就像受到驚嚇的小鹿那般緊張，所以每天晚上他們都在一起睡覺了。
幸好也已經放暑假了。
等朝海節之後，開學她就要讀初中了。
所以這段時間她也一直在陪著阿流，和他玩好玩有意思的事，盡可能分散他焦慮的註意力。
這中間，還經歷了她的生日。
阿流對待她的生日比對待他自己的還要上心和慎重。
給她的生日禮物成堆而又昂貴，各方各面的都有。
但最重要的，是那天晚上他把他們季氏的傳家之物——一枚通體透綠的翡翠連著盒子給她搬了過來。
這原本是要在訂婚儀式上給她的，但他等不及了。
他害怕訂婚儀式上會出什麽問題，所以他現在就要把一切都給她才能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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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八月朝海節到來之前的六月, 是阿流的生日。
不管明明自己有多麽消沈的想法，她也是要給阿流過生日的。
至於要送他生日的禮物，明明也細細想了下, 她還是小孩子，雖說她在小夜島上過得衣食不愁, 但那些終究不是她自己掙來的資產。
她想她肯定是不能隨便花錢買一個禮物了事的，多少還是要看出她的一點用心才行。
所以明明在腦海裏篩選了很多，想到這段時間她和阿流一起在小夜島上拍了不少照片, 最後選定不然送阿流一本相冊作為她的心意吧。
讓他以後看到這些相片都能回想起他們曾一同度過的快樂時光。
但同時明明又想, 送了這本相冊的確是能代表她對阿流的心意, 但萬一將來她並沒有和阿流在一起，那這本相冊不就顯得很多餘了。
一想到阿流可能會有丟掉這本相冊的可能, 明明又糾結了起來, 想著還不如直接花錢給他買一個禮物算了。
之後這個禮物不論是壞了還是丟了，她應該都不會很難受。
結果就是明明準備了兩份禮物。
一份是她和阿流一起拍下的照片制成的可愛相冊。
而另一份是她用自己的零花錢買的一架小型無人機，可以飛到天上遠程操控攝影拍照。
她看網上的評價都說男孩子會超級喜歡這樣的禮物, 所以她就買了。
明明暫時就先準備著這兩份禮物，而阿流最近的課程都比較重，除了常規的文化課程, 他還有體能訓練和鋼琴課程。
阿流一直都比較聽話, 長老們給他安排的課程他都能夠靜下心來專註學習，從不會像一些孩子那樣哭鬧著這不學那不學的, 但只有在鋼琴課程上，阿流會顯出小孩心性。
他不喜歡彈鋼琴，他覺得鋼琴會讓他莫名煩躁, 他沒有耐心一直待在琴房裏練琴。
也正是因為如此，鋼琴課成為了他的必學課目之一, 長老們為了磨煉他，越是他不愛學的，耐不住性子的，就越是要他克服。
因而即使阿流是小夜島的主人，他也逃不掉這所謂的藝術熏陶。
他不得不去學，不得不去練，因為鋼琴授課老師對他會有要求和考核。
明明也是不喜歡彈鋼琴的，在這方面她比阿流還難耐得住，而且保證的基礎課業就已經耗費了她大量的精力了，她實在是沒有心思再去和阿流一起上鋼琴課了。
因為自己知道這種難耐枯燥的感覺，所以阿流就沒有強迫明明和他一起學。
明明哄阿流說，阿流在琴房練琴的時候，她就在旁邊的書房裏看小說，畫畫，拼拼圖。
她不會離阿流很遠的，阿流中途休息了，往旁邊走過來幾步就能看到她的。
這樣，阿流才能慢慢專註下來在琴房上課、練琴。
只不過等到晚間睡前阿流個人練習的時候，阿流就明顯有些依賴明明，和她撒嬌想要和姐姐一起待在琴房裏練琴。
不是他一個人在那裏害怕，就是他一個人好孤單的。
明明當然願意陪他，也喜歡看阿流彈琴時專註的模樣。
或許是因為一些明明既視感強烈的場景並沒有發生，而且阿流對她始終如一的依賴和喜歡，對她沒有任何疏離的跡象，甚至還會因為她之前若即若離的態度而緊張慌亂。
有時候周末她要回春家和爸爸他們團聚的時候，阿流都有些不願意她離開小夜島。
仿佛她一旦離開了就不會再回來，留他一個人孤零零地待在島上。
而明明卻因為阿流這樣的不安和不舍，對於之前她莫名的臆想就放松了很多。
對阿流也更加地溺愛與縱容，她喜歡阿流緊張和依戀她的模樣。
所以在阿流生日的時候，明明最終還是將兩份禮物都送給了阿流——既有記錄著他們快樂的相冊，也有阿流這個年紀的男孩子會喜歡的飛行器。
阿流生日宴會舉辦結束後的當晚，他都興奮得睡不著。
在把那本珍貴的相冊收藏進書房後，阿流就牽著明明一起在寬闊的私人沙灘上玩那個無人機。
無人機有攝像拍照的功能，以俯瞰的視角拍下了他們兩人傻兮兮笑著操縱遙控器的照片。
之後，又會是他們兩人之間特別美好的回憶。
……
那天晚上，他們回到各自房間洗漱完之後，阿流還是很興奮。
阿流太高興了，就比尋常時候還要纏人。
因為今天是他的生日，對於他的願望和請求，大家包括明明都會滿足他。
所以在明明準備上床睡覺的時候，阿流敲響了她房間的門。
然後明明開門後就看到了同樣已經洗好了澡，發絲微微濕，穿著短袖短褲成套睡衣的阿流手裏抱了個枕頭，眼神亮晶晶地對她說：“姐姐，阿流……阿流今晚上想和姐姐一起睡覺，好不好？”
大概是因為生日這天就是比較特別吧。
明明此刻看著阿流心裏也很軟，就答應了阿流的請求，讓阿流進來今晚和她一起睡。
說起來，他們兩個好像還沒有在一起睡過覺呢。
她都已經和婷婷昭昭她們睡過好幾次了，姐妹們晚上聊天聊得很晚要大人忍無可忍地催了才肯睡。
和阿流一起倒是第一次，所以她也挺期待的。
但意外地，因為玩得太累了，明明和阿流沒說幾句，就一起呼吸均勻陷入了沈睡。
當明明睡著之後，溫柔的海風便從窗外徐徐吹進，撩起了圍繞著床一周的薄紗床帳。
睡在明明身旁的阿流睜開了眼睛，然後緩緩翻身，直勾勾地看著明明。
明明最近的情緒狀態終於又回歸了之前和他很親密的時候，不再有那種要與他疏離的感覺了。
那段時間他很不安，他之所以在上鋼琴課或是在練琴的時候焦慮異常，就是因為彈琴的時間太過漫長難熬，仿佛這段時間他要是沒能和明明好好待在一起，他就會逐漸失去明明。
對於他這樣的嚴重依賴和分離焦慮，負責照顧他同時也負責管教他的芒種婆婆便對他說，阿流少爺不能只顧自己的意願跟喜歡，每時每刻都要和明明小姐待在一起，也要適當給自己和明明小姐都留有一些彼此獨處的空間。
這樣兩人張弛有度，相處起來才更加的長久。
要學會忍耐，還有信任彼此。
阿流是不想要什麽自己獨處的，他只想和明明兩人待在一起獨處。
但芒種婆婆說凡事都不能太過，他要是想和明明姐姐一直相處下去，就得給明明小姐自由喘息的空間。
他沒有辦法，只好聽從。
所以每一次他要去上鋼琴課，一整個下午都見不到明明的時候，他都有著很強烈的就要和明明分離的感覺。
其它的那些課程不會，就只有鋼琴課才會。
但就像芒種婆婆說的那樣，或許正是因為他們兩人在這段時間分離開來了，明明對他彈完琴之後馬上就要見她的失而覆得和親昵，是全部承受和溫柔安撫的。
對他也漸漸又熱情了起來，還會回應他的擁抱和撒嬌。
後續晚上睡前，他想要明明陪他一起到琴房練琴，明明都是答應的。
再之後，只要他表現得對明明姐姐很是依賴，與她難以分離，明明姐姐對他都有所回應，甚至還會哄他說明明姐姐不會離開阿流的，阿流別怕。
快要到他生日的時候，他知道了明明給他準備了兩份禮物。
一開始他還疑惑，明明為什麽會準備兩份禮物？
後來無意中得知，明明可能是想在這兩份禮物中挑出一份送給他。
一份禮物是相冊，相冊上有他們兩人親密相處的照片，還有他們一起從庭院花園裏采集壓制而成的幹花草葉。
還有一份是她從網上買下的最新款無人機，還是自己專門跑到小島另一側的快遞收發驛站抱回來的。
明明是覺得男孩子可能會不太喜歡這種充滿了女孩小心思的相冊，所以才另外又買了男孩子會喜歡的禮物嗎？
但說實在的，如果要他二選一的話，他可能更想要那本相冊。
因為那本相冊花費了明明不少的精力，而且上面還承載了無數他們之間親密的瞬間。
直到他生日的時候懷著忐忑，竟然驚喜地發現明明笑瞇瞇地一早就把兩份禮物都包裝好，來到他的房間送給了他。
然後祝他生日快樂，在往後的一年也要開開心心快快樂樂哦。
他當場就高興地抱著明明說謝謝姐姐，他好喜歡好喜歡啊，他太開心了！
然後將那本對他來說無比珍貴的相冊小心地收藏進書房書桌中間的抽屜櫃子裏。
等晚上生日宴會結束後又再拉著明明一起在海灘上玩那個無人機。
他想要拍下他們之間更多的相片，還想訂做相框，把他和明明一起的照片擺放在家裏的各處，這樣他們隨時隨地就能看到了。
或許是因為他收禮物的樣子太過驚喜和激動，取悅了明明，明明也很高興。
最後連和他一起睡覺的事都答應了。
直到睡在明明身旁，他才徹底放下心來。
因為這一回能直接睡在明明身邊，他再也不用像之前那樣半夜偷偷摸摸地進來了。
如果感到不安，直接睜開眼就能看到她。
因此阿流反倒比之前睡得要安穩多了。
他可以直接蜷縮在明明的身側，與她柔軟溫暖的身體靠在一起，時刻感受她的存在。
他以為，今夜一定會是一場美夢與他相伴。
可他也沒想到，已經能夠睡在明明身旁的他，竟然做了一場噩夢。
……
阿流做夢了。
這應該是夢吧。
他夢見一個他似乎身臨其境，卻又像一個旁觀者那樣，旁觀一個是他，卻又不是他的人生經歷。
他夢見，明明並不是春家藏起來的女兒，而是夏家的女兒。
可又不能完全稱之為是夏家的女兒，因為她跟著她的媽媽常年住在另外一個城市，跟著媽媽的姓氏而並不姓夏。
在這之前，作為小夜島的主人，他從未見過這個勉強也能夠被稱之為是夏家小姐的女孩子。
這個姐姐也叫明明，叫溫明。
在夢裏這樣的視角，他能“看”出明明很喜歡阿流，在阿流還不認識她的時候就喜歡他了。
所以千方百計地想要來到他的身邊。
在她好不容易才從另外一個城市順利來到新月市常住時，卻得知夏家在她們這一代，選了夏家的另外一個女兒，即她的堂妹小馥作為朝海節祭祀儀式的“神女”。
她年紀雖然不大，但多方了解過的她知道這個身份相當於就是小夜島主人的未婚妻了。
一直都作為普通人家的女孩長到這個年歲，想要成為夏家的“大小姐”尚且都需要她各種計劃，而她的妹妹卻能輕而易舉就得到大家族的寵愛，什麽好處都優先考慮她。
明明不服氣，不甘心，她也好像要。
都是夏家的女兒，為什麽？憑什麽她就不可以？
但是她很聰明，她再不甘再想要，她都沒有哭鬧不休，惹大人厭煩。
相反她非常懂事聽話，悉心營造出她是個很乖巧的孩子，不需要長輩們為她操心的模樣。
然後對於妹妹在朝海節要進行的事她關註地比妹妹還要積極，甚至還從妹妹這裏套話哄她，知道了在朝海節祭祀儀式上都要做些什麽。
最後在朝海節這天，她鋌而走險，獨自一人來到小夜潭這裏守著，引開即將要進行祭祀儀式的妹妹。
而她自己則一聲聲呼喚他的名字，果斷跳入了水中，然後緊緊地拉住了他的手。
讓潭水下的阿流驟然間一睜開眼，就看見了她。
而一直用旁觀者視角看到這裏的阿流忽然間意識到了一件事——為什麽當初他沒有被呼喚，也能從潭水中醒過來。
還有他為什麽就能確定讓他醒過來的，就是明明。
因為確實就是明明將他喚醒的。
明明在一開始的時候，就已經將他喚醒了。
這一點是絕對不會更改的。
小夜島的主人，季家的當家人，又或是深海神靈的後裔，他們總是會對喚醒自己的女孩情有獨鐘。
他是這樣，而他旁觀的這個剛剛被喚醒的阿流，也是這樣。
阿流全心全意地依賴著明明，而明明也比他想象中還要喜歡阿流。
當阿流懵懂地問起明明叫什麽名字時，明明卻告訴他，她叫小葉，夏小葉。
小葉是一個與小夜島無限接近的名字。
看似尋常普通，卻有著她的小心思，如果說阿流是離不開小夜島的，那他一定也離不開名為小葉的她。
此時夢境中的阿流在想什麽，正在旁觀的阿流並不知曉，但正在旁觀的他即便從第三者的視角能看清已經名為小葉的女孩的做法和她心中所想，並不覺得她是有什麽壞心的女孩。
這不是恰恰說明，小葉很喜歡阿流嗎？
小葉會比阿流的喜歡還要喜歡。
對於他們這種非人之物與人類混血的後代，被心愛的女孩厭惡跟抵觸，往往才是他們的宿命。
若是能有一個主動喜歡和靠近他們的女孩，才是真正難得的。
即使是他所處的現實，若不是他強求，他的明明一開始也不願意留在他的身邊的。
所以他還挺羨慕這個夢中的自己的，因為有一點可以確定，他和他的小葉姐姐一定會幸福生活在小夜島的。
他們已經和先代不一樣了，他們不會有離別的可能，因為小葉足夠喜歡阿流。
而作為旁觀者的他最怕離別了，他要努力地慢慢地打動明明的心，才能讓如今的明明不再去想離開他的事。
之後夢裏的阿流和小葉，與旁觀的他和明明，他們所經歷的都差不多。
他們每天都幸福地在小夜島上生活。
小葉古靈精怪活潑可愛，會帶著阿流各種玩鬧，讓本來過著平靜無波生活的阿流即使在這樣的小島上也能有趣多彩。
小葉也非常會哄人討人喜歡，溫柔又甜美，阿流也是真的很喜歡她的。
雖然在一些人看來，小葉如今的這個身份是通過盜取她妹妹而來的，是不正當的。
但作為旁觀者的阿流卻覺得，這不能算盜取啊，怎麽能算盜取呢？
因為喚醒他的人，就是明明，就是小葉啊。
如果小葉能將阿流喚醒，就已經能夠說明小馥是喚醒不了阿流的。
照這種情況，他們若真的讓那個名為小馥的女孩去喚醒，可能還成功不了，最後還是要換小葉過來。
所以他不覺得有什麽問題。
以及這種事並不是完全由他們夏家來決定的，最終是由深海的神靈還有身為神靈後嗣的他來決定的。
根本不存在什麽盜不盜取的說法。
他以為，夢中的自己應該也是這樣的想法。
可他沒能想到，他夢中的這個自己，即使是在姐姐如此喜愛他的情況下，即使是在他們沒有任何阻礙的情況下，他竟然都逐漸將姐姐對他的疼愛與縱容視作理所當然。
夢裏的他和旁觀的他不一樣，夢裏的他並不是全心全意順從和戀慕姐姐的，他甚至和姐姐之間還產生了矛盾與不滿。
而他產生的這些隔閡，他並沒有和小葉真正表達出來過，他就全部藏在心裏。
表面上是小葉強壓了阿流，但實際上，卻是阿流在逐漸累積他對小葉的不滿。
可小葉本身就是很敏感的，她能察覺到阿流想要擺脫她的掌控了，所以更加著急起來。
看著這樣的小葉，作為旁觀者的阿流一樣覺得很熟悉。
對，他記起來了，他的明明姐姐在這個時候，也是這樣的。
小夜莊上的很多事，都要由她來做主，要由她來安排，對他也有著不小的掌控欲，要他保證他能什麽事都聽她的。
而他在那個時候完全沒有想那麽多，也沒有任何不滿的情緒，他就覺得明明喜歡怎麽來就怎麽來，他都聽她的。
在小夜島上肯定是她要高興起來才好啊。
而且他早就答應過她了，他會對她好，會喜歡她，會聽她的話，而這實際上就是他們能永遠在一起的前提。
是姐姐用她的自由和他交換而來的。
但夢裏這個顯然更得姐姐喜歡的阿流卻不這麽認為。
他會覺得明明霸道，會覺得她不講道理，說不過他就強調他曾經承諾過她會聽她的話，讓他敗下陣來。
所以，他很輕易地就聽信了旁人的挑撥，在知道小葉是盜取替代了她妹妹的身份，甚至連她的名字都根本就不叫小葉的時候，他就像找到了某個突破口一般。
讓他覺得這一切都有了合理的解釋。
想法變得和別人一樣，覺得這個小葉姐姐對他是別有用心的。
還慶幸自己發現了，不然他往後都將會在這個名為溫明的女孩的掌控之中。
這個時候，旁觀著夢中這一切的阿流，就隱隱開始覺得很不適了，因為他除了旁觀之外，還有很強烈的身臨其境的感受。
在看到夢裏的阿流竟然還有慶幸的想法，他整個人就如同被針紮一樣。
他……他根本就不能接受自己會這樣去想他那麽心愛的女孩。
別人會這麽想就算了，為什麽連他自己也會這麽認為？
他為什麽會忽略明明切切實實是喚醒了他的這個事實呢？
他為什麽會忽略最開始他身上的冰寒，是明明暖和著他的呢？
再接下來，他就看見夢裏的自己開始疏遠明明，不再像之前那樣和她形影不離。
他總是能找到不和明明單獨待在一起的理由。
而明明想去找他，想單獨和他相處說話的時候，她總是難以成功。
不是他要忙著課業上的事，就是他們兩人的身邊總是有這樣那樣的人陪著。
尤其他總是要忙著練琴，因為練琴的時候他就可以在琴房待一個晚上，而明明也不好去打擾他。
甚至在接受明明送他的生日禮物時，也沒有表現得很驚喜很興奮，就只是很尋常地笑著和她道謝。
那本應被他視若珍寶的相冊，他似乎也沒能意識到它之於他而言的價值有多麽難得。
或許就是從那個時候起，敏感的姐姐就已經徹底知道，阿流對她的態度不對了。
而對於旁觀者的阿流來說，他已經開始陣陣後怕起來，他在想這樣的場景，明明是不是和他一樣也看見過。
因為明明那個時候顯然情緒不對勁了，也對他有了疏離，甚至給他準備的是兩份生日禮物。
而這一切，都正好與他夢中的這段時間一一對應。
明明是不是那個時候也做過這樣的夢？
夢見他曾這麽對她，所以對他也不抱希望，甚至連為他精心準備的禮物也不想給他了……
只是他從來都沒有表現得像夢中那樣對她有過一絲一毫的不滿，整天都粘著她連分離焦慮都出來了，就更不要說什麽疏遠了。
所以後來明明才確定，他對她的不好都只是夢而已，並不是她的現實，才繼續與他和好如初的。
把他可能會拒絕或是表現淡漠的兩人相冊，最終還是一並送給了他。
見到他是那麽地喜愛與興奮，明明才真正高興起來，徹底地將他和夢中分離開來。
所以他不能理解夢裏的自己到底在做什麽？
他竟然能夠為了疏遠姐姐去彈什麽鋼琴，寧可待在琴房一整晚然後直接去睡覺？
對他而言，他都情願不要這個鋼琴也要和他的明明待在一起。
光是和明明不得不分開的那兩個小時，他待在琴房裏都會無比焦慮。
而他竟然把這個當做是回避姐姐的方式？
到這裏，作為旁觀者的他就已經不能接受這樣的發展了。
在他的現實中，他在他的生日結束之後，就和明明的關系更進一步，他們之間已經親密得能夠晚上睡在一起了。
而夢裏的他卻成功地讓姐姐焦慮了，焦慮阿流是不是知道了什麽，焦慮阿流是不是不再喜歡她了。
而她不想也絕對不能失去阿流的喜歡。
所以後來，她選擇與阿流坦誠，說出了她曾經確實隱瞞了他的一些事。
可是……可是這都是因為她太喜歡他了，是因為想要留在他身邊才這麽做的啊。
那個時候的姐姐已經不安地就要哭出來了。
如果那時坐在鋼琴椅上的人是他，他大概早就將她擁抱在懷裏了，安慰她沒關系，一切都沒關系的。
不會再讓她說更多。
怎麽可能還有心情去分析她的動機，想著要如何揭穿她的謊言呢。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做這樣的夢，他只知道，這樣的夢要是被姐姐看到了，那他的處境從此就會變得很糟糕。
以後再想讓她開心起來就難了……
明明會永遠記得他在這個時候對她的不信任，以及他故意對她設置的考驗。
會永遠記得原來他一點都不傻啊，他那些所謂的聽話無害，原來都是他的偽裝。
他同樣也不是他以往所表現出來的那麽依戀和戀慕她的模樣。
甚至可能他們往後的訂婚都會受到阻礙。
作為旁觀者的他還不能清醒回到他原來所在的現實裏，即使他早已不想再繼續沈浸在這個夢裏想要醒過來了。
他就這麽看著他們之間就這樣迎來了朝海節。
而這一次的朝海節，他們就應該正式訂婚了。
夢裏時間的發展，已經超過他在現實中的時間了。
雖說他難以控制和影響夢境中自己的做法，他只是一個看客。
但因為他看到的是“他自己”和他心愛的女孩，所以他對他們這樣的發展其實是感同身受也焦慮不已的。
他還在想，要是他們能夠順利訂婚就好了。
就像他之前一直覺得，只要他和明明訂婚了，他就不會再那麽患得患失，終日害怕明明會不會在某一天離開小夜島再也不回來了，只留他一人孤零零待在島上絕望地找不到她。
他想，夢裏的他雖然和姐姐是有了矛盾跟隔閡，但只要他們順利訂婚了，應該就能好起來了。
因為阿流終究心底裏還是喜歡姐姐的，姐姐也一直都喜歡他。
這些阻礙都只是一時的，等大家都長大一些，一起共度的時間再長一些，這些不好的事情就能被化解了。
所有人都理所應當地認為，阿流一定會和小葉訂婚的。
小葉就是作為小夜島主人的準未婚妻的存在才會在島上陪伴阿流的。
包括旁觀的他自己，也是這麽認為的。
可是他沒有想到，那些他害怕他和明明最終沒辦法成功訂婚的變數，是發生在他自己身上的——
竟然是他自己拒絕了姐姐。
明明他都終於能夠走向姐姐了。
明明就只差一步，他和姐姐就是正式的未婚夫妻了。
明明他是可以回應姐姐在看向他時那麽期待的目光的。
可他最後……
卻選擇了越過她，沒有選擇她。
自那以後，他們兩人被人群沖散，意味著他們之間再沒有相聚的可能了。
因為他選擇的不是別人，而是當初那個夏家原本定下來的，名為小馥的女孩。
而那個女孩，是明明的妹妹，從此他的身份就被釘死在她妹妹未婚夫上了。
看他做得多麽徹底而又決絕啊。
沒有給自己留有一絲的後路。
哪怕最後他和明明的妹妹最終沒有結婚，就他曾有的這個身份也不可能會跟明明在一起了。
他如願收回了明明在意又得意的一切。
在他的意識中，還覺得自己將一切都回歸了原位，是正確的。
他成功識破了姐姐的謀劃，最終沒能讓她得逞。
而旁觀這一切的他，卻感同身受到窒息。
他雖然不是他，但他也同樣是他。
所以他比誰都清楚，他這樣的做法，到最後將會意味著什麽。
而且，他怎麽可以用這樣的詞語去形容他最喜歡的女孩子呢。
他覺得他的心都被撕裂了。
在人群之中，只有他還看著呆呆站在原地的明明。
如今明明魂不守舍的模樣，就跟之前他看著明明望著大海時是一樣的。
那她是有看到過這樣的場景嗎？
一想到這個，他就感覺自己呼吸不過來了。
他不能接受他們之間會是這樣的結果。
即使這是在夢裏，即使這並不是他做的，他也沒辦法接受。
“不……不要……不要……”
他像是在哭泣，又像是難以喘息。
直到有道溫柔的聲音在呼喚他：
阿流——
阿流醒醒——
阿流醒醒，你做噩夢了——
他才睜開眼醒過來。
他坐了起來，看見他的明明就在他的身邊慌亂又擔憂地看著他。
他發現自己不知在何時已經是滿臉的淚水。
明明趕緊側身，抽出幾張床頭放置的柔軟紙巾給阿流擦淚，邊擦邊哄著他說：
“阿流別怕別怕，夢裏都是假的，是反過來的！”
於是他終於支撐不住，然後嗚咽了一聲，撲進了明明的懷中，緊緊地抱著她。
深深地深深地呼吸，要將她的氣息全部都呼吸進自己的身體裏。
沒錯，夢裏發生的事都是假的。
全都是假的。
他絕對不會那樣對待他的明明。
他要和他的明明永遠在一起。
他好希望他和明明明天就能訂婚，就能結婚了。
為什麽……為什麽長大要這麽漫長……
……
自那晚之後。
阿流比之前還要依賴明明了，他對明明的分離焦慮不僅沒有緩解，甚至更加嚴重了。
明明也心疼阿流現在就像受到驚嚇的小鹿那般緊張，所以每天晚上他們都在一起睡覺了。
幸好也已經放暑假了。
等朝海節之後，開學她就要讀初中了。
所以這段時間她也一直在陪著阿流，和他玩好玩有意思的事，盡可能分散他焦慮的註意力。
這中間，還經歷了她的生日。
阿流對待她的生日比對待他自己的還要上心和慎重。
給她的生日禮物成堆而又昂貴，各方各面的都有。
但最重要的，是那天晚上他把他們季氏的傳家之物——一枚通體透綠的翡翠連著盒子給她搬了過來。
這原本是要在訂婚儀式上給她的，但他等不及了。
他害怕訂婚儀式上會出什麽問題，所以他現在就要把一切都給她才能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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