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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對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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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對峙

男人瞪大眼睛, 通紅著眼凝視她,聲音哽咽,神情激動。

孟楚瑤遲遲沒有出聲, 靜靜觀賞他的表演。

他許是想借此營造出許久未見的感慨,可惜眼睛瞪得渾圓, 像是要張大嘴要吃掉什麽。

而雙目通紅,也並非悲傷催出的紅, 而是眼白爬滿了紅血絲, 黝黑的瞳孔微縮,猶如猩紅的血水裏飄著一粒小小黑石子, 反而令人手足升起陣陣寒意。

哽咽的聲音嘛,更是浮於表面,刻意顫抖的聲線, 咬著牙吐出的肉麻話語。

她沒記錯的話, 生前她們可不是恩愛夫妻。

男子等了好一會, 沒等到希望中的反應, 激動的情緒漸漸凝滯, 他幹巴巴維持現狀。

孟楚瑤反應一會,這才遲鈍地開始裝模做樣, 目光閃爍, 舉手虛掩著唇,如此淺顯地表現出不可置信, “你......你真的是季凜雲嗎?”

他將孟楚瑤前後神色變化看在眼中, 心中和明鏡似得。

孟楚瑤進來一瞬間並未發現他, 他清楚自己容貌氣質較從前不堪許多, 初時認不出也就罷了。

可他已經擺明真身,孟楚瑤神色微妙, 遲遲不肯認。

他被她的反應深深刺痛了心,恨得牙癢癢,若不是孟楚瑤陷害,影趁人之危,他才會淪落到今日窘迫境地。

然孟楚瑤權勢已不可與往日而語,他徒有舊部支持,並不能撼動半分,更何況他手頭沒有玉璽,連號召金吾衛的能力都沒有 。

他還得仰仗孟楚瑤,只能隱忍。

“梓童,我大難不死僥幸生還,可惜我忘卻從前,救命恩人性情殘虐,待我比之奴隸還不如 ,飽受折磨,身體消瘦,形容憔悴。”他顫聲哀訴,五指微張掩面,一雙眼隱在手後,透過指縫瞇著眼冷冷觀察著孟楚瑤的反應。

旁邊三位坐著,一位站著的大臣垂頭不語,皇帝受辱,他們在旁聽著忐忑不已。

孟楚瑤還是那副姿勢,捂著嘴,只是神色已然平靜,垂著眼看不清她在想什麽。

他轉轉眼,放下手,小心翼翼道:“梓童,你給我些時日,我一定會恢覆往昔的俊朗與威武。”

孟楚瑤藏在手後的唇,無聲冷笑著,笑夠了才放下手,擡眸看著不安焦急的人,溫聲說:“我信你,你這段時日受苦了。”

他繃著的心這才松懈,楚瑤身旁無人,自己是她的夫,又許久未見,是時候再近點了,“你來,沒有被他發現吧。”

孟楚瑤搖頭,看著他站起來,朝自己走來,他邊走邊關切地看著她,“你一定很害怕吧。他利用你對我的情意,欺騙你,利用你。”

他走到對面的空位前,垂眼時目光溫柔,擡眼時森然地剮了眼站在孟楚瑤身後的侍衛。

他一直將精力放在孟楚瑤身上,無暇顧及其他,可自交談起,他就能感受到來自對面難以忽視的銳利目光。

方才他有功夫擡眼去探查目光的主人,可對方眼簾一閉,木頭似的看著腳底。

他心中惱怒,小小侍衛竟敢瞪視天子,無奈是孟楚瑤的人,他暫時無法處置。

身旁坐了人,孟楚瑤像一旁傾斜,明目張膽的疏遠。

他看出孟楚瑤的疏遠,咬咬牙,“梓童,胞弟詭計多端,扮作我與你做夫妻多月,但是你且安心,我並不介懷。”

他探身,企圖牽起她放在膝上的手,意欲握在掌中,深情款款聲明自己的大度,不在意妻子被旁人染指。

手剛伸到茶桌上方,連孟楚瑤的衣裳都還未碰到,“啪”的一聲,手背被人從旁邊拍開。

對面的四個人瞠目結舌,呆呆地看著皇後身後的侍衛。

稍頃,手背火辣辣地燒痛著,相較身體的疼痛,更多是當中被羞辱的激憤。

他噌得站起身,直指身後的侍衛。

當目光觸及到對方時,他楞了一下。

對方身量與他一般高,可雙肩寬闊,雖衣著簡樸,比之他卻意外地顯得器宇軒昂,態度不卑不亢,目光銳利,蘊藏著深厚的憤怒。

一瞬間,他弱了氣勢,指著對方的手折起。

他第一次完完整整看見對方睜開眼,眼神滲人。

記憶恢覆後,他無時無刻不恨著一個人,燒成灰他都能認出。

他的胞弟——秋圍前對他低眉順眼,卑躬屈膝的寡言木頭樁子,此刻一只手橫在中間,牢牢護著身後的人,滿是占有欲。

他收起瑟縮的神情,巨大的仇恨填滿他的胸膛,彎曲的臂肘倏地直直射出去在,指尖恨不得戳穿對方的心室,“燒成灰我都能認出你,影!”

孟楚瑤詫異,眼下這幕並不在他們的預想中,照理來說應該在她徹底羞辱,季凜雲重臣背叛他後,他才會被賜死。

孟楚瑤仰頭,看著擋在身前的侍衛,身影投下來,將她嚴嚴實實罩住,“孟之,退下,不得無禮。”

季凜雲怒目,大聲呵斥:“我絕無認錯,他就是我那卑鄙無恥,殘害手足的胞弟”燭火搖晃,影平庸五官上的黑影閃了閃,季凜雲提防地退後半步,“梓童,快過來!”

這一聲喚醒一旁呆楞沒摸清情況的四名官員,雜七雜八地呼喚:“皇後快過來,此人危險。”

有人鼓氣勇氣救駕,卻被那侍衛森然的目光一看,渾身寒毛豎起,又倉皇退後兩步。

孟楚瑤看過去,與方檜儒撞上眼,四人中他最平淡,只不過是混在其中裝裝樣式。

侍衛長指探入耳後,猛地撕下一張假皮,劍眉星目,眸光銳利。

身量相似,容貌相似,可錦衣華服的某人卻遜色簡樸侍衛打扮的季凜雲許多。

他飛身越過桌椅,站在孟楚瑤身前,徹徹底底擋在兩人之間,一手扶著腰上掛著的佩劍刀柄上,挺胸直背漠然地看著形容萎縮的兄長。

孟楚瑤哪也沒去,細細觀察對面的擁皇黨官員,他們各個神色微妙。

撕去人皮前,吼叫著皇後快過來,撕去人皮後,各個被下了啞藥,閉上嘴一聲不吭,來回掃過兩名對立而站的男子。

兩人中誰更有天龍威壓,沈穩不驚的氣勢,不言而喻。

孟楚瑤將一切盡收眼底,笑了笑:動搖吧,懷疑吧。

他看不見孟楚瑤,羞惱地退後到對面,原以為會看見不知所措,害怕得噙著淚水的孟楚瑤,不料她實際眉眼舒展,並不意外侍衛被頂替。

眼皮猛地跳躍兩下,“梓童,你看清楚這個人,他不是季凜雲,更不是你的夫,而是我的胞弟,他在崖邊割袍將我害死。”他朝季孟楚瑤伸手,“過來,梓童,我才是你的夫,與你拜堂成親的季凜雲。”

喀拉一聲,銀光一閃,佩劍出鞘,橫在他身前,他絕不允許兄長靠近楚瑤半步。

“信中提及的鎖骨痣可區分你們兄弟,可是我從未留意過。”孟楚瑤微微偏頭,認真地回想,“怎麽證明呢?”

季凜雲陰鷙地看著故作迷惘的惡毒女子,嗤笑一聲,不見棺材不落淚,“王氏,出來。”

一名身材豐腴,面容上了年紀的中年女子從後方的屏風,小碎步走出來。

她兩手拘謹的交握在小腹前,飛速地掃過眼前一男一女,怯怯低下頭。

“母後當年生產,王氏也在殿內侍奉,親眼見著我與胞弟生出,不不僅如此,還是照顧我兩年的乳娘。”他得意地揚了揚下巴,眼底滿滿得意,他倒要看看她們還怎麽辯駁。

天子只能是我,孟楚瑤,你休想選別人。

王氏福了福身,啟唇囁喏幾句,聲音低若蚊蠅。

“大聲點!”他皺眉,不滿斥責。

王氏打個顫,唇張大點,“奴婢親眼見著太後所生第一子身上光潔,無一粒痣,無一塊淤青,而後生出的孩子,不僅左鎖骨有顆痣,”王氏擡眼,看著侍衛裝扮的男子腰際,“那孩子左腰側,接近胯骨的地方也有顆痣。”

他扯嘴獰笑著,兩手猛地撕開衣領,露出瘦骨嶙峋,光潔斜上飛揚的鎖骨,“梓童,我知道你還有遲疑,我便脫衣證明給你看,我才是你的夫。”

而後他挑釁地看向胞弟,“我已經脫衣證明,鎖骨無痣,無需繼續驗明腰際。”

他揮揮手,命王氏退下,如今已不需要她。

衣襟皺巴巴的敞開,炫耀著幹凈沒有雜質的肌膚,“你呢,我的親弟弟,你也脫衣證明下吧。”

他緊了緊刀柄,沒有聲言。

孟楚瑤走了出來,身前立即有只手擋住,他微微偏頭,眼尾瞧著她,她微乎可微頷首,繞過他,緩緩走到他身前站著。

他將二人默契的互動看在眼底,恨得上下牙用力摩擦,牙關發出吱吱聲。

孟楚瑤他不敢招惹,影他卻自小踩在腳底,“心虛了,你怎麽不脫,是怕肌膚上不僅有痣,還有溝壑交縱的傷疤嗎?”

他哈哈大笑起來,“楚瑤,你說你沒留意過我們身上,那麽想比這麽久你也沒看過他那駭人的身體,可是不應該啊,摸起來總會有奇怪的,難道你沒碰過?啊!”

他的高聲被劍嘯斬斷,鎖骨一痛,他後退兩步,雙腿被嚇得一軟,中途狼狽地一屁股坐在地上。

沒多久,光潔的肌膚淌下紅色的血流,季凜雲結結巴巴,“你們......你們看到沒,他要再次弒君!”

兩名官員一左一右扶起形容狼狽的男子,他軟著腳站起來,瞪著滿是紅血絲的眼,朝依舊無動於衷的孟楚瑤說:“你以為他是什麽乖順的小綿羊嗎?我告訴你,他為了等秋圍那天,扮作愚笨忠貞的蠢貨二十三年。”

“現在他同樣可以為了順利頂替‘季凜雲’的頭銜,裝乖賣巧,扮作溫柔體貼郎君,對你百依百順,哄你開心,等你徹底信了他後,他就會反咬你一口,像害死我一樣,毫不留情地殺你。”

他柔了目光,“梓童,我與你知己知彼,才是永恒可靠的夫妻。床頭打架床尾和,夫妻沒有隔夜的仇,過來我這裏。”再次向她伸出手。

孟楚瑤連平和的神情都無法偽裝,面無表情看著對方,心中冷笑,也不知道他哪來的自信,他甚至沒裝到兩年。

季凜雲傾身,輕扯楚瑤的衣袖,“楚瑤,我永遠不會背叛你。”

兄長的話刺痛了他,明知兄長哪也比不上他,可自小沒得到正名,無論他如何想,在旁人眼中他就是名不正言不順。

他不管旁人如何想,他只需緊緊依附楚瑤即可,只要楚瑤承認他,那他便有了立場。

孟楚瑤被一連串嘶吼的聲音,震得雙耳嗡鳴,衣袖被扯動,她微微側臉,依稀能看見季凜雲雙唇微動,卻聽不清他說了什麽。

抿了抿唇,蹙眉看向聒噪來源,心煩意亂,殺心漸起,但她為他準備的好戲還沒開始,只能再忍忍。

他看著孟楚瑤不搭理胞弟,暗自得意,繼續挑撥離間,“我與他是血脈相連,同卵雙生,他都能殘忍殺害,更何況你與他無親無故。”

見孟楚瑤皺眉,面色不善地瞪著他,反倒更令他得意,心知真相大都辛辣,“梓童,你別再沈溺於假象中了,他伏小做低,對你深情款款,他並不是愛你這個人,而是愛你身上的權勢,他.......”

“就像你一樣,你不也是貪圖我的權勢嗎?”孟楚瑤說。

他一楞,像是被踩到尾巴,五官扭曲,氣急敗壞道:“和我一樣?他不配與我相提並論!”

他想指著對面的狗男女,可面對兩人一個漠然高傲的目光,擁有至高實權的皇後,一個眼神滲人,手握利劍的陰暗小人,最終還是怕了,雙手背在腰後,邊走邊來回踱步。

“我乃天子,你們孟氏一族是臣,本就該臣服我。而你是女子,嫁了人,就該老老實實待在深宅,聽從丈夫命令。可你呢,偏不安分,冷落丈夫,插手前朝。”他嘆氣,“梓童,我不是貪圖你的權勢,而是讓你我都回歸正位,各司其職。”

“哦,各司其職?”孟楚瑤聽著好笑,略微苦惱道,“可我若是那樣聽話的女子,就不會去爭權奪勢,坐上鳳位,而你更不會成為皇上。”

他咬牙,“好,你過來,我答應你,這皇位我給你一半。”

孟楚瑤手背到腰後攤開,朝著身後人招了招,“可惜我早已不想與你共享皇權。”

季凜雲一喜,顛顛遞上手,上前,半邊身子緊緊靠著楚瑤,兩人交握的手藏在二人之間。

他勾著楚瑤的手指,附耳低聲說:“我比兄長更適合,我乖順又明事理。皇位權力,我通通不稀罕。楚瑤殺了他吧。”想了想,加大籌碼,“我還給你生孩子,好多個。”

孟楚瑤耳朵被暖烘烘的搔得有些癢,等他一說完,立即往前走半步,讓他別鬧地撓撓掌心。

在兄長面前被楚瑤承認,季凜雲笑彎了眼,“兄長想要乖巧懂事的妻子,安知楚瑤不想要乖巧懂事的丈夫,兄長還不知道吧,你是精寒癥,連為季朝開枝散葉的能力都沒有,季朝要你有何用。”他笑,“而我則不同了,太醫把過脈,都誇我身體強壯康健。”

兄長怔在原地,白了臉,顫聲說:“不可能,你胡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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