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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6章 江柍的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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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6章 江柍的恨

◎“敢害思淵,我要他死。”◎

宋瑯下了朝, 徑直去往江柍的升平殿。

因這一路都在想早朝時謝澈禮之言,直至踏進殿中,才想起江柍去紀府吃百日宴, 算算時辰現已出了宮門。

他本欲離開, 又見碧霄正在給院角的菊花松土, 不由停下, 問道:“這些活留給底下的人做就好,怎麽還要你親自來?”

碧霄這才看到宋瑯,忙行了禮, 道:“這些花是公主親手種下, 平日不肯讓人動手, 怕底下人毛躁,再給養壞了, 連奴婢們也是偶爾才插手。”

宋瑯竟不知道這些, 又問道:“院中的花草, 都是公主在打理嗎?”

碧霄笑道:“是呢,包括給陛下送去的花,也是公主親手挑揀。公主說,她平日閑來無事, 侍弄些花草也是打發時間。”

宋瑯聞言,心頭莫名一熱。

那日他與江柍大吵過後, 本以為江柍會與他生出嫌隙, 誰知後來她竟主動送來一瓶鮮花示好。

對他說道:“希望皇兄給愛愛一年時間。”

這三個月來,她雖仍未接納他,卻不像從前那般抗拒, 反倒能與他賞月品茗, 安然靜好。

當日他本欲將葉思淵之死告訴她, 亦狠狠報覆她一回,後來也因她的乖巧而放棄,並囑咐闔宮上下,嚴禁此事洩露。

如今看來,還好他將此事捂住,否則哪裏能得到她的那一點點青睞。

宋瑯想著,已是不自覺笑起來。

轉身出了升平殿,腳步輕盈。

碧霄看到宋瑯走遠,才拍了拍手上的泥土,面色凝重下來。

她速速整理了一番衣裝,避開幾個安插在升平殿的眼線,悄然來到福寧宮。

她提前買通了看守福寧宮的兩個侍衛,這兩個侍衛乃是高樹觀察許久的二人,皆有賭債在身,亟需救命錢,又有幾分膽識和江湖俠氣,故而才選中他們。

此事看似只需膽大心細外加一部分運氣,實則早在江柍出宮參加百日宴之前,碧霄便和那兩個侍衛細細計算過換班的時間,以及如何躲避其他當值的侍衛,若被發現要如何解釋等等問題。又與二人商議好,趁侍衛們換班的時候,悄然溜進去,時辰只有一炷香。

一切還算順利。

雕花的窗扇被推開,塵埃揚了一地,在陽光下起起伏伏。

昏睡在羅漢床上的婦人睜開眼來,緩慢地看清對面人的臉,眉目仍是惺忪,但嘴角卻已輕輕揚起,喚了聲:“你比哀家想象中來得要遲一些。”

似是早知她會來?

碧霄眼眸微瞇,心下警惕起來。

*

步搖在發髻上輕晃。

江柍乘轎出宮,擡轎人已是極穩,許是她心裏忐忑的原因,竟覺得顛簸得厲害。

自從她得知宋瑯要對葉思淵和謝緒風不利時,便一改對宋瑯的態度,一是為了穩住他,好讓自己在宮中的時日好過一些,二是怕他再做出什麽失智昏聵之事,導致無辜的人受害。

與宋瑯假意周旋之餘,江柍也沒閑著。

這三個月以來,她命高樹暗中搜集朝堂內外發生的大小事,以備不時之用。

八月十五中秋月圓那一日,郢州下了一場好大的雨。

天氣漸涼,雨霧都是濕冷的,撲在身上,只覺得四肢百骸都發冷。

江柍惜荷,仍打了油紙傘,在碧霄的陪同下,去禦花園把清和池中最後兩枝還在盛開的荷花剪下來,回宮放在瓶中養著。

正彎腰,拿剪子鉸花,高樹像一只灰溜溜的耗子,從一角躥了出來,告訴她:“公主,葉小將軍去了。”

江柍和碧霄都沒反應過來,只納悶兒,大昭可有姓葉的將軍?

還是碧霄猛地意識到什麽,丟給高樹一個責備的眼神:“以往只覺你穩重,怎地說這麽要緊的事情,也不知挑時候!”

高樹這才註意到,雨下得好大。

他沒打傘,渾身都濕透了,都未曾察覺。

江柍一怔,隱約察覺到什麽,莫名覺得毛骨悚然,身子不受控地朝後一仰,就這樣癱坐在雨地上。

碧霄和高樹忙來扶她。

她已是失去理智,掙紮著推開他們,混亂之中,雨傘被打翻在地,涼雨兜頭而下。

她楞楞地問高樹:“去了是什麽意思。”

高樹滿臉痛苦,囁嚅不敢答,只求饒似的喚:“公主……”

她大聲吼出來:“我問你去了是什麽意思!”

高樹似是哭了,煎熬地答:“安陽一役,小將軍為救被騫王擄走的琥珠公主,以身飼虎,連中數刀……”

“夠了。”江柍沒說什麽,碧霄已經先聽不下去,喝道,“高樹,你想讓我們公主疼死嗎。”

高樹有些怔忡,不知該不該繼續說。

江柍卻咬牙,狠狠道:“你接著說,每一個字都不要落下。”

高樹看了眼碧霄,碧霄一臉愁容盯著江柍,他只好又道:“奴才知道的並不多,只知道小將軍死在了陛下的懷裏,陛下抱著小將軍在安陽城前痛哭許久,惹那天上的飛鳥都盤旋在上空哀鳴不已,後來沒過幾日魏國公趕到安陽,眾人再見陛下時,竟發現陛下的頭發悉數變白了……”

碧霄聽得心驚肉跳,目光死死鎖住江柍,生怕她會崩潰。

可江柍只是怔怔坐在雨裏,手裏還握著一朵剛剛剪下來的荷花。

她仿佛就是要親耳聽到每一個細節,只有那些話像刀子一般淩遲著她的心,她才能記住這尖銳綿長的疼痛和仇恨。

她沒有沈默太久,便問:“所以,究竟是宋瑯安排成功,還是沈子杳本意是對琥珠下手,破壞巒骨和沈子梟的合作,而誤殺思淵?”

她嗓音淡淡的,聽不出情緒。

可落在高樹耳中,只覺得驚心。

高樹愧疚地低下頭去,只道:“請公主恕罪,奴才還沒能打探到這些。”

高樹因是“宋瑯的人”,又比宮娥好走動些,故而能探聽些消息出來,可到底諸多不便。

江柍不怪他,只道:“此事早晚能查明,無論是誰,敢害思淵,我要他死。”

話落,掌心的荷花已被她悉數揉進掌心,爛成一團。

那天,江柍在雨中獨自坐了許久。

碧霄想要給她撐傘,那把傘卻被她狠狠甩到池中。

她從前說過,人不應該給自己強加不必要的苦,可當時她只想讓自己痛一些,再痛一些。既不能真正受傷,就讓冷雨一點一滴打在身上,讓她痛,也讓她清醒。

她在大雨中哭泣,想到謝緒風贈予她與思淵的荷花湖,摩挲著手腕上的玉鐲,眼底深暗如幽潭。

就這樣坐了整整一個下午。

快要舉行中秋夜宴時,她還不願回宮,於是驚動了宋瑯。

宋瑯問她:“你在鬧什麽脾氣,為何這樣折騰自己!”

她看著宋瑯的面容,只覺得面目模糊。

如果說思淵之死是她心上的一道道傷口,那麽“劊子手”是宋瑯這件事,就是撒在傷口上的鹽巴。

有些人,永遠死在了回憶裏,站在眼前的,不過是一個披著人皮的惡鬼罷了。

她多麽唏噓,心思轉得卻很快,抽噎著說:“宮裏最後的荷花也被雨打殘了,再也見不到這樣的荷花了,為什麽要下雨呢,好好的晴天,為什麽要下雨……”

宋瑯聽罷,又氣又笑。

最後只好把她打橫抱起,送回升平殿裏。

“公主,紀府已到。”

星垂的一聲提醒,把江柍的回憶從大雨滂沱裏拉了回來。

她從簾中看到門口跪成一片的人,道:“讓眾人平身,擡我進去吧。”

星垂道:“是。”

江柍斷了的思緒再次接上。

早就過了荷花盛開的季節,升平殿墻圍處開始種植菊花,菊有各種顏色,而升平殿的菊唯種白色

第一批白菊盛開那日,高樹帶來消息:沈子杳和楊無為舍棄安陽城,星夜出逃,據悉是往南邊來了,還不能完全確定。

這一句話就已經足夠。

江柍明白思淵是誰害的了。

一寸愁心萬事傷。

她把墻角的菊花剪下,插瓶,命人送去宋瑯宮中,擺在最顯眼的地方。

美其名曰:“菊花是有氣節的君子之花,秋日百花殺盡,用來觀賞最適合不過。”

碧霄見她眼中恨意如此強烈,躊躇了幾日,還是問道:“公主給奴婢一個準話,如果小將軍真是陛下授意害死的,您想怎麽報覆陛下?”

她輕飄掃來一個眼神,語氣卻鋒利如冰錐:“我說過,誰殺了思淵,我就殺了誰。”

碧霄大駭,久久未能回神。

她從江柍的語氣裏,聽出了此生從未感受到的堅決。

內心掙紮一番,還是對她投了降。

她忽然跪地,對江柍道:“奴婢一直有事瞞著公主。”

她將自己是大晏細作的事情一一告知,包括如何投靠宋瑯,煙羅之死,還有沈子梟已經知道她的身份等,都言無不盡。

末了只道:“奴婢知道公主的心性為人,勸不住您的事情,我便只能幫助您。”

江柍本該深深震驚的。

可她經歷的事情已經太多了,事到如今,已經沒幾件事能掀起她心底的巨浪。

她把碧霄扶了起來,擁進懷裏。

此時無聲勝有聲。

通過這段時間的觀察,江柍發現宋瑯並非一個明君。

宋瑯親政以來,專註排除異己、打壓異黨,導致群臣專註權力傾軋,而無心抵禦外敵,又因官職空缺,導致公務效率低下,置百姓民生於不顧,臣民無不怨聲載道。

她想把宋瑯拉下臺。

思前想後,這件事或許太後可以幫得上忙。

把碧霄留在宮裏,正是想讓她趁此機會,去見太後。

不止為私仇,還因江家兒郎在戰場上浴血奮戰,總不能為這樣一個帝王拋頭顱灑熱血吧?

江峻嶺一生赤膽忠心,是個心系百姓之人,這樣一個人,或許可以為國死,但不能為君亡。

而太後……

江柍也恨太後。

歸根結底,一切的悲哀,都是因太後不肯還政於帝才導致。

可是太後把持朝政多年,是最合適的治國之人。

待宋瑯下臺,屆時太後無論想稱帝,還是再扶持一位皇室宗親,她都不會幹涉。

剜去宋瑯這顆毒瘤,也是她能為大昭做的最後一件事。

無論是身為嫡公主迎熹,還是身為將門嫡女江柍,至此,她再不虧欠什麽。

大昭若贏,她就好好當她的公主,一輩子不嫁,守著沈子梟的牌位過一生。

大晏若贏,她就安心回去當她的皇後。

戰爭絕非她可以左右。

身為太子妃,她已經廢於一道旨意,受盡屈辱;

身為公主,她已為家國大義,於涼州城下死過一次。

該還清了。

這幫帝王將相的野心導致的結果,不該由她背負。

何況她又不是什麽菩薩神仙,做什麽要覺得憑她一人就能救天下人?

她都想通了。

作者有話說:

下一章沈子梟和江柍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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