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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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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從見到曲大起, 這塊玉佩就垂在他腰間。

方才呼吸間的幾番拉扯,玉佩晃進她眼中,她在擡腿時勾住這塊玉佩, 襲來的疼痛使得曲大對腰間這一點力道無所察覺,玉佩輕輕松松落到她手裏,呈現出不規則的圓環形狀。

該拿它做什麽好呢。

昭昧正想著, 腳步聲響起,曲二從夏花那裏回來, 走近時目光落在玉佩上。

昭昧掂了掂,說:“這玉佩看著很貴重。”

“那不是主要的。”曲二說。

“什麽是主要的?”

“他……”曲二意味不明地停頓片刻:“是父親親自打磨出來的。”

昭昧又看了看:“手藝不錯。”

曲二說:“大兄生辰時,父親許諾他一個要求,他張口要了這塊玉佩,從此就一直懸在腰間。”

“我以為曲準該很寶貝這種東西。”

“是很寶貝。”

“曲大居然敢要,還掛在腰上。這不是挑釁?”

“誰也沒有想到。”曲二說:“但父親答應了。”

昭昧擡頭:“曲準很喜歡他啊。”

曲二垂眸不言。

昭昧又說:“我見他從曲準房間裏出來, 一副囂張模樣。他們在說什麽?”

曲二將袖口一疊疊挽起, 向昭昧伸手:“或許是駝駝山的事情。”

“駝駝山?”昭昧把刀遞在他手心:“很重要?”

“無非要得到駝駝山的人力。”曲二擺出起手式。

昭昧再問, 他舉刀將落,不再回答。

昭昧扣住他的手:“駝駝山這樣厲害?”

曲二避開她的動作,耐心道:“我父親成為邢州刺史,正是因為前任刺史剿滅駝駝山匪徒不利。”

昭昧問:“他剿滅了?”

曲二微微一笑:“他與山匪合作了。”

“哈。”昭昧忍俊不禁:“現在沒理由合作,又打起旁的主意了。陸淩空恐怕不是那樣的人。”

“那就看大兄的手段了。”曲二再次舉刀,見昭昧仍直直站在旁邊, 又落刀, 嘆息一聲,說:“公主, 雖然你只在這裏裝裝樣子,可我卻是當真要練刀的。”

昭昧沈思著, 回神問道:“練刀為了什麽?”

“強身健體。”曲二答。

“曲大目標明確,你卻什麽也不做。”昭昧若有所思:“藏拙?”

“公主不也是。”曲二看著刀鋒,索性收刀入鞘,做出洗耳恭聽的模樣。

“為了你的秘密?”昭昧仍固執地探尋:“你娘可不想你藏拙。”

“我娘,”曲二說:“她什麽都敢想。”

昭昧笑了下:“無怪乎你耶喜歡曲大。”

“怎麽說?”

“你這樣死水一潭,扔下石頭都砸不出水花。而曲大,他可是扔塊石子就想翻出滔天巨浪的人。”

“你不是知道原因嗎,”曲二淺笑:“我為何如此。”

昭昧盯著他的臉看,忽然問:“甘心嗎?”

曲二避而不答:“你何必纏著我追問。既然知道我是死水一潭,就該明白我幫不到你。”

昭昧突兀地走近一步。

曲二退開一步。

昭昧又走近一步。

曲二靜靜地看著她。

她們離得很近,昭昧看進他眼底,問:“如果機會到你手中呢?”

曲二笑而不答,從容退開,說:“那塊玉佩,還是不要留在手中。我父親能忍痛割愛,卻不會任它消失。”

言罷,他頷首:“告辭。”

昭昧盯著他離去的背影,又看一眼手中玉佩,離了庭院往自己的住處走去。

昭昧在忙自己的事情,李素節也沒有閑著。昔日閨中好友如今多數已經成婚,有的遠嫁,再難相見,有的近婚,同在一城,也不如往昔行走方便——無論哪一種,她們的夫家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如今李素節回來,闊別五年,便試著聯系故交。

昭昧回房時,李素節赴宴尚未回來,她托著臉頰陷入沈思。聽到“吱呀”一聲,猛一擡頭。

李素節嚇了一跳:“怎麽了?”

昭昧搖頭。

李素節坐下,停了片刻,說:“何賊昭告天下要登基了。”

“哦。”昭昧不鹹不淡應了句。

這是彼此都早有預料的事情,並不值得驚訝。

“青州刺史已經兵臨城下,這時候卻只想著登基。”李素節微微皺眉。

“他那樣的人,做夢都想做皇帝吧,皇位近在眼前,怎麽忍得住。”昭昧仍有些心不在焉。

這心不在焉李素節曾見過,開口時便有些猶豫:“在想什麽?”

昭昧霍地起身,取下自己的刀,放在桌上,沈甸甸的一聲響。

刀橫在她和李素節的面前。

李素節不解:“這是?”

昭昧斟酌著將開口,門外傳來一聲通報:曲準派人來見。

兩個人不約而同皺起眉頭。

昭昧起身:“我去看看。”

她走出房間,已經有人將曲準手下迎進來,捧著玉盤站在她面前,賠笑道:“公主,郎君為軍營發生的事情驚擾公主感到歉疚,特命小的送來這盤點心,向公主謝罪。”

昭昧揭開蓋子,見到盤中盛放的白玉般的點心。

她臉上還沒有什麽表情,對方立刻又道:“郎君說,公主見多金銀珠寶、吃慣山珍海味,縱然備下再多厚禮,也入不得公主的眼,便親自下廚,做了這幾味點心,以表心意。”

昭昧接過盤子,退開幾步,那隸臣以為任務完成,躬身想要告退,昭昧嘴角一彎,托著玉盤的手忽的揚起、一拋。

玉盤自她手中飛出,直沖隸臣。隸臣一個激靈,那玉盤已從他頭頂擦過,砸向身後。

“啪嚓。”

撞向石柱,粉身碎骨。

什麽白玉般的點心,沾了泥土,也是灰撲撲的。

昭昧沾了灰塵似的拍拍手心,說:“我收下了。”

隸臣灰溜溜地走了。

李素節笑道:“砸得好。”

昭昧翻個白眼:“他當自己是什麽。晦氣!”

回到房中,又見到那把刀,李素節岔開話題,問:“你剛才想說什麽?”

昭昧抓住那把刀,說:“雖然有很多人在身邊保護我,但始終不如握在手裏的刀。”

李素節道:“自然,旁人並不可靠。”

“是。”昭昧說:“今日,他能把血濺在我身上,日後,他就能讓我濺出血來。”

李素節直接問:“你要做什麽?”

“一把刀能殺一人兩人,那太少了。”昭昧說:“我想要更多的刀。”

李素節問:“何處去取?”

昭昧遲疑片刻:“駝駝山。”

李素節緊追不舍:“如何去取?”

昭昧說不出來。

李素節緩一口氣,說:“刀是你的刀,才能殺你要殺的人。你要如何讓她們做你的刀?”

駝駝山和曲準不對付,但和她們同樣有仇。當初逃離駝駝山時,她們火燒山寨,不知有多少人死在那場火中,何況,昭昧不清楚,李素節卻知道她對二當家做了什麽樣的事。

那樣的事情,足夠二當家視作奇恥大辱,這梁子結下,就絕不可能解開。而陸淩空對這位二叔又尊重有加,但凡二當家耿耿於懷,陸淩空就不會松口。

除非……

陸淩空和二當家反目成仇。

兩個人不約而同地想到這一點。

“曲大負責駝駝山的事情。”昭昧說:“似乎有了進展。”

李素節凝眉:“可陸淩空還在城中。”

兩人對視一眼,從彼此眼中看到相同的意味。

昭昧道:“他打算越過陸淩空對駝駝山下手。”

李素節說:“如今不能打草驚蛇,所以陸淩空暫時安全,可一旦駝駝山那邊塵埃落定,她就是第一個要死的人。”

昭昧抄刀起身,往外走。

李素節叫住她:“你去哪兒?”

“找她們。”昭昧說:“我不喜歡陸淩空,但更不想曲大好過。”

可她怎麽知道陸淩空在哪裏?

懷著渺茫的希望,昭昧去曾經偶遇的那家客棧看了一眼,陸淩空不在。站在客棧門前,看著街上人來人往,昭昧想了想,往明醫堂走去。

不巧,鐘憑欄和趙稱玄都不在。丹參說,趙稱玄是又去給鐘憑欄的那位朋友看病去了,算時間應該快回來了。昭昧就坐在這裏等,看堂裏幾名醫者又換了那身奇怪的蒙面打扮,問:“你們又要去義診了?”

“嗯。”丹參說:“曲刺史不知從何處調來糧食,已經發下去了,最近城外的人總算少些,加上天冷,可能再過些天就沒什麽人了,所以這段時間就去得頻繁些。”說著,“撲哧”一笑:“守門的小吏都知道我們啦,每次去時,都要招呼說‘白娘子們來了’。我們可不姓白。”

正說著,她擡眼,目光一亮,笑道:“趙娘子,鐘娘子,你們可算回來了。”

昭昧刷的起身,幾步躥過去,去抓鐘憑欄的衣袖。

鐘憑欄身體一旋躲了過去,道:“急什麽,我又跑不掉。”

她躲開,昭昧就跟上,非要抓住她衣袖,握在手裏,開門見山地問:“你知道陸淩空在哪裏嗎?”

鐘憑欄一楞:“哎喲,陸淩空不是駝駝山的匪首嗎?這怎麽問我?”

昭昧問:“她在哪裏?”

鐘憑欄無奈地笑,拉開昭昧的手:“我哪裏知道。”

昭昧狐疑地看她。

“你以為她無所不能吶。”趙稱玄插話進來,說:“她生了病還是要來找我。”

昭昧刺道:“那你無所不能咯。”

“不好說。”趙稱玄從櫃臺後取出一包藥,遞給丹參說:“這是夏花的藥,你給她送去。”

夏花是明醫堂的常客,昭昧不奇怪她抓藥,這會兒卻突然問:“她總吃什麽藥?”

趙稱玄白她一眼:“病人的事情,能亂說嗎?”

昭昧搶先一步取走夏花的藥,說:“那我去給她送藥。”

“這孩子。”鐘憑欄笑道:“怎麽想一出是一出。”

昭昧才不管她們怎麽說,抓了藥就走。

既然找不到陸淩空,那就去找夏花。邢州城的倡肆聚集在各個地塊,夏花的住處正屬於其中一塊,附近幾條街都是倡肆,林林總總幾十家,昭昧卻只來過這一家。她從不走正門,這回也輕車熟路地翻上二樓,感嘆這段時間的鍛煉有些效果,總算能一口氣落地。

這一口氣剛剛結束,昭昧擡頭,迎面撞見一位伎子,對方的目光正看向這個方向,按時間推論,該是清清楚楚見到她是如何翻上來的。

昭昧的手按住刀柄,沒來得及想如何處理,就看到那伎子像什麽也沒看見似的又轉個彎,往別的路上去了。

昭昧反而楞住。

那女子不是裝作沒有見到,而是真的沒有見到。她雖然眼睛在看,可心沒有,整個人仿佛行屍走肉。

她好奇發生了什麽,悄悄跟上去。

似乎並沒有什麽異常,那女子只是推開一扇房門,走進去。僅此而已。

昭昧有點失望地轉身,走出一步又停下,回過頭想了想,又跟上,靠近那個女子的房間。

她當初就是這樣見到夏花的。

那時候的情形,她已經記不太清楚了,好像被一股力量支配著,抓住最直接的念頭,就揮刀落了下去。

奇怪的是,這次居然也很像。

或者是每一個房間都很像。一道房門隔開所有,走在走廊上時,一切都很平常,可一旦生出了那樣的念頭,點破那層窗戶紙,透過一點點縫隙窺見內裏,所有的平常都被打破,露出猙獰的真相。

昭昧說不清心頭湧動的究竟是什麽樣的情緒。

是因為生命中最初遇見的那一次,帶來的是她最討厭的弟弟?

還是因為在那次遇見裏,她見到面目猙獰的母親,用鮮血將所有景象染紅,以至於此後每一次遇到,她總想要拔刀,以為這樣的畫面,就該濺上鮮血?

她顧不上分析。

她的手按上刀柄。

而另一只手,按上了她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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