棉花觸碰石頭

餘阮想她平時應該是最討厭哭的男人了吧，可他那樣優雅高級的臉頰配上斷了線的珍珠一樣垂落的眼淚，再加上她知道他從不落淚的，回憶起來自己今天幹的那些混賬事，她產生了一種負罪感和心疼感。

她的手指撫在他的額頭邊緣，手指輕輕在額頭處滑落，安撫他，細細觸摸著他高挺的鼻梁，精致的五官，他仍然埋在她懷裏。

他哽咽了很久之後，聲音溫柔中帶著微啞和低落，道：“阮阮，你為什麽要欺負阿言呢？我真的很委屈，很委屈，我也會感到難過的。”

不知道為什麽，她撫動他額頭的手指停滯了下來。

他湊了上去，輕輕吻她，淚水滴落在她臉上，又順著臉頰滑落在她脖頸之間。

殷紅的眼底，布滿血絲的眼睛。

屋外的煙花繼續放著，每看到一簇新的，臉頰上的淚水就又滑落一滴，新年夜，居然是這樣度過的。

她望著他，第一次心虛哄道：“不哭了蕭泊言，我……”，她不知該怎麽安慰他，安慰一個從不落淚卻在今晚崩潰的男人。

他繼續吻著她，這個吻帶著些強勢，仿佛要把對方揉進骨血裏一般，卻沒有什麽欲望，只有情，她能感覺到，他因為這場情事心灰意冷，所以這個吻裏沒有所謂的男人的欲望，只有些說不清也道不明的東西，似怕她離開的患得患失，似八年未見的壓抑深情。

“阮阮，你就這麽喜歡做這種事情嗎？你知道我看到那些痕跡是什麽心情嗎？我只想用自己的吻蓋住所有的痕跡。”

餘阮的良心剛升起就又沒了，她道：“你怎麽哭了，你不是從不哭的嗎？”

他臉上的淚痕還在，卻沒再落淚了，他苦笑道：“十八歲之後，是你送了我一份巨變的成年禮，那是我第一次哭，從那以後，我就一直在哭著，找你的時候我會哭，做夢我會哭，看著你留下的舊物會哭，醒來發現夢裏所有都是虛妄也會哭，逛玉蘭殿會哭，重逢會哭，在機場會哭，在惡劣風雪天氣的除夕會哭，現在又在滿足你想要的床事後哭。”，他頓了頓又道：“以前每次哭，只有淚痕，我會忍住落淚，所以看上去只是眼眶微紅，你什麽都不知道，可今天是淚如雨下。”

十八歲的哭，是因為不可置信的喜極而泣，是被她丟下心裏的空洞感無限蔓延。

消失的八年，是因為找不到她，難過，覺得自己弄丟了她很沒用的自責。

做夢和夢醒的時候，是被近可觸碰，卻遙不可及的虛幻反覆折磨，心被碾碎的悲喜交加和極限放大的情緒。

看到她的舊物時候，是回憶起了那些青梅竹馬的歲月，回憶起他曾經無限憧憬著與她的未來，卻又被重重粉碎拋下的無助與無奈。

再看玉蘭花，是因為想起來那些把愛情裝作友情的瞬間，還有對自己無知無畏的自責，如果他可以再大些，如果他能看她像如今這樣透徹，是不是就不會錯過了。

在機場到時候，他的心七上八下，想到快要見到她了，卻又不知道那消息是真是假，就癡癡殷切的盼望著，又期許真的可以見到她。

重逢時，他給她打了把傘，她以為是他順手帶出來應對天氣的，其實是站在她身後逆著光，她就不會看到他那一顆就像是被拉扯出胸腔的心臟難過碎裂的瞬間，那種高興卻像是長劍穿心一樣，把他重重挑起，似棉花硬要觸碰石頭，就算遍體鱗傷也還血泣著，我的身體本就是軟綿綿的，我可以永遠包容你，為你兜底。

重逢夜裏，他盡其所有的滿足她的需要，因為他知道，他高超的床技和透露出來的那種能挑起她勝負欲的成熟和同十八歲時候完全不同的反差，是唯一能留下她的籌碼。

除夕風雪交加，理智告訴他路上會有危險，但是他還是想要見到她，就從他收到那則消息開始，他生怕她反悔，第二天，她就又將他放進黑名單裏了。

煙花盛滿的時候，他想起今天發生的一切，想起她的故意隱瞞，卻又只能告訴自己，就算心情再低沈，也優先滿足她的欲望吧，他知道她的縱欲，他咬著嘴唇，防止淚水落下，對待她力度很大，給了她想要的一切，直到完成任務，淚水決堤而落。

原來這就是單相思的愛意，他做好了準備，但到現在才算深有所感，就算在男女力量方面，他是絕對的控制者，可在感情方面，他一直是臣服者，她僅僅只用了柔技這一種招數就吹散了他所有的剛強，這種制克，他欣然接受，卻也覺得苦澀無比。

夜色無垠，沈醉在那輪明月，那個曾經覺得縹緲的人，如今就在他身側，觸手可及，不再是虛擬，不再是虛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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