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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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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在葉詩寧這處看見雲灦,公冶瑜嘲諷道:“當初娘娘翻墻也要看寧妃一眼,冊封後本可光明正大前來,卻等了些許日子才來。著實有趣。”

雲灦笑瞇瞇回應:“翻墻有趣些。”

她態度和善,反噎得公冶瑜說不出話。緩緩起身,雲灦笑得眼睛彎彎,毫不避諱:“陛下雨露均沾,臣妾身為六宮之主,自也該來探望妃嬪,看看被囚於宮中的女子。”語罷告退。

回首時見葉詩寧趴在公冶瑜腿上,軟得像水,撒著嬌。

雲灦心裏驀然騰起一股火。

卻克制,帶人便去貴妃黃悅宮中“雨露均沾”。

“自西漠作別,本宮與貴妃妹妹便不曾坐在一處說體己話,今日得空,特意前來聊聊姐妹情誼。”雲灦送來賀禮,一根草編的蚱蜢。

“喲,娘娘著實大方。堂堂皇後竟送人草蚱蜢。”

“哎呀,寶貝妹妹,以你我的身份地位什麽金銀珠寶不曾見過?自然要送些平日見不到的便宜玩意兒。話本中的書生不都是這樣騙走那些養尊處優的小姐的?古有禮輕情意重,千裏送鵝毛,今有姐妹情誼重,百步送蚱蜢。”

“原來皇後娘娘是窮書生。以前怎不覺皇後娘娘這般貧嘴!”

自是因為才從葉詩寧那處過來,又撞上公冶瑜,心虛。此種話自不能說。

笑得虔誠,雲灦連聲道自是因為心中掛懷,憂心貴妃每夜侍奉皇上辛苦。她去葉詩寧那處兩首空空,來黃悅這處帶上草蚱蜢,足見她對貴妃的姐妹情令人感天動地。

“皇後娘娘對多少人說過‘真心’?”擱下手中的畫筆,黃悅冷冷嗤笑道:“皇上至今沒翻過你的牌子。”

這番話說得極狠。

雲灦身邊的張嬤嬤氣得白了臉。

恒公公打著圓場。

雲灦握住黃悅的手,一萬個笑吟吟的感謝。“等誕下皇子,你便是未來的太後。多好。”

黃悅登時沒有脾氣。

閑聊幾句便走。

回宮,以午睡為由支走張公公,雲灦說起在貴妃宮中所見。

那盆鳳尾竹長勢不佳。

黃悅這些時日畫的都是牡丹花,今日也是。她以往最喜畫山水,在西漠時兩人見面不多,但雲灦記得黃悅曾說她厭惡了畫花鳥蟲魚、梅蘭竹菊才千裏迢迢來畫邊疆風光。

白羽、白絹二人似懂非懂。

黃悅入宮大概也是被逼的。

牡丹尊貴,她既然進了宮便決意為自己討要一個尊貴的身份。那一張張氣勢淩人的牡丹便是黃悅心意的寫照。

公冶瑜不會給她皇後之位。

黃晃也不會允許一個外室生的女兒成為六宮之主。他不會在吃穿用度上虧待這個女兒,卻也不會給她最尊貴的身份。

“她會用力咬著你,小姐。”白羽道。

雲灦道:“另外,貴妃手指上有傷。”

傷口很薄,像是被西漠那些帶齒的植物葉片劃過,卻又比植物劃過的傷口平滑許多,應是被薄如蟬翼的小刀劃傷的。

碰巧,雲灦上回遇見的黑衣女人用的便是至多指甲蓋大小的刀片。

夜深,公冶瑜今夜又翻了黃悅的牌子,大婚那日公冶瑜口中的“今生只碰一人”就像個笑話。

換上夜行衣,雲灦決定再走一趟。

白羽白絹阻攔不得,只得幫忙遮掩。

雲灦頭一處去的便是黃悅宮中,她無意聽墻角,只遠觀,竟瞥見一黑衣人趴在屋頂,掀開瓦片朝內看?!若不是那人掀開寸瓦漏了光,雲灦根本察覺不到屋頂有人!

白羽總說她胡鬧,責罵她頂著“六宮之主”的身份胡作非為。

不曾想這掀瓦偷看床笫之歡之人才是真正的胡作非為!

雲灦去向荷花小築。

葉詩寧已不在此居住,宮門外依舊留下了幾個小兵看守。

雲灦依舊輕而易舉潛入。

如今荷花小築不住人,一片漆黑。雲灦摸出藏在懷中的蠟燭,掏出火折子。她扯下荷葉遮擋蠟燭的光,細細查看。

之前從未留意這塘中的荷花。今日才見這種下不過幾月的荷花竟是比禦花園養了三十餘年的開得還要茂盛,美麗,妖冶。

妖冶。

依舊帶著森然的鬼氣。

花瓣肥厚,水中肥胖的魚聚成一群咬著池壁,水花飛濺。

滑入水中,水沒想象中深,雲灦伸手探向荷花根部,摸到了細嫩的藕,在往下卻是一硬邦邦的東西,一扯,原是一截斷骨,不知是人的?還是獸的?往下探,拉出血肉尚未徹底剝離的人手骨來!手骨上套著一個沈甸甸的金鐲子。

上戰場的人不怕撥弄死人,雲灦將手骨重新埋入,又在其上壓了幾塊頑石。

公冶瑜金屋藏嬌的把戲是為掩蓋這個。

看似藏的是黃悅,實則藏了葉詩寧。

看似為黃悅圍禦花園神神叨叨,實則將重要之物藏在荷花小築。

難怪修個荷塘便殺了所有的工匠。

難怪,雲灦調查許久也找不到據說被囚禁在宮中的先帝的後妃與公主。

荷花小築相鄰的便是公冶瑜母妃文才人當年的居所。

文才人本名文雅,十五歲入宮,十六歲誕下皇子,照理本應大富大貴,卻因口笨眼拙只當了個才人。母家無勢,不僅幫不了她,甚至還問在宮中的她討要銀錢官位。二十五歲時文才人病逝。公冶瑜便被寄養在貴妃宮中。

原來如此……

雲灦握緊拳,心中五味雜陳。

“抓刺客!”

太監尖利的聲音穿破漆黑的夜,打斷雲灦的思緒。

她立刻吹滅蠟燭,抽出短刀。

聲音奔去了別的方向。

抓的不是她。

盤腿在一片漆黑中,雲灦穩如泰山。

她已確定公冶瑜的帝國看似強大,實則脆弱不堪;公冶瑜看似強權,實則處處受限。

立刻動兵奪位?

難。

西漠人馬雖多,但因要防住蠻族,至多能調出十萬人馬。

從西漠到燁京需過五州十三縣,共有二十七萬人馬。西漠動,沿途城池的軍隊難道不動?有人叛亂,有人護帝,人馬繁多難以控制,屆時國中戰亂頻發,外族便會尋機而入。

百姓何其無辜?

除非——

手指不自覺從唇角劃過。

反著來。

雲灦微微一笑。

屋外喧聲已歇。

雲灦擰幹濡濕的衣角翻墻而出。

走得小心,卻依舊與那黑衣人不期而遇。雲灦不責罵自己失策,既遇之,則安之。

兩招過,她便篤定此人便是上回交手的女子。上回交手因不清楚對手實力便以躲避為主,只借月光、火光瞄了眼兵器。

那女子的兵器是一片不過指甲蓋大小的刀片,極薄,極鋒利,夾於兩根間,趁著對手不留意揮手便割斷其頸部血管。

此番,雲灦尋機重重擊打在女子腋下,女子一抖,手中薄刃落下,隱有細光,雲灦一把撈過,將刀片藏入腰帶扭身便逃!

二人的交手引來追兵。

最近處是明月宮,葉詩寧的住處。

心一橫雲灦避開門口守衛溜進,熏香淺淺,葉詩寧不在睡房。摸了把睡床,很涼。

宮外抓刺客的聲音更大。

雲灦卻在其中捕捉道了一絲清亮的水聲。不禁尋聲而去到了浴房。

燭光幽暗,葉詩寧著一素白長衣坐在浴池旁,懷中抱著一束花,她徐徐扯下花瓣拋入水中,水汽氤氳,葉詩寧長發披散,一絲秀發在水中散成了扇子,長腿微露,眸中是難得的平靜。

她聽見動靜。

雲灦躲避不及,傻笑著打過招呼後才記起自己用布遮面。

“姐姐辛苦,上午批閱奏章,中午教導黃小魚識字,午後忙著去宮看望姐妹,晚上……”美眸瞄向雲灦:“晚上還要當梁上君子。辛苦,辛苦,令人好生佩服。”

雲灦訕訕,避開葉詩寧的目光。

抓刺客的聲音近了。

葉詩寧扯下最後一把花瓣拋入水中,緩緩朝雲灦走來,衣擺不能完全遮掩她細長白嫩的美腿。

雲灦立刻死死盯著浴池中上下起伏的花瓣,數了數,視線所及處約有大大小小三百片花瓣沈沈浮浮。“好看,浴池好看。”

衣襟被人一把拎住。

“姐姐,看我。”葉詩寧貼近她,呵氣如蘭。

雲灦趕忙著低頭,視線所及處的花瓣中有十三片黃的,十六片橘紅的,一些淡紅的,剩下的若口脂般殷紅。好看,好看。

“聽說有刺客,我就過來看看寧妃娘娘妹妹可好,極好極好,本宮就——”

“嘩啦——”

雲灦被葉詩寧推入水中。

水略有些燙,花瓣在她眼前隨著水波起伏飄動。會水,但水性遠不如黃小魚,接連嗆了好幾口,抹掉面上的水,面巾已落下。

水面蕩起波紋。

葉詩寧也進了浴池。

浴室外腳步紛雜,葉詩寧身邊的小太監趕忙阻攔,道娘娘正在沐浴。

雲灦貓身鉆入水中。

分明在水中,為何她還是能聽見自己異乎尋常快的猛烈心跳?

她似乎能清晰感受到葉詩寧的體溫,卻不敢睜眼,她長發散開,與葉詩寧的長發在水中糾纏不休。

直到葉詩寧輕拍了她兩下,雲灦敢從水中冒出頭,摸掉面上的水,葉詩寧的臉便靠了過來。

那雙似乎永遠都噙著淚的美眸中摻著好奇,也有一絲薄薄的笑意。素衣沾了水,褶皺勾勒出身形,緊貼處隱約漏出一兩點肌膚的顏色。一片淡紅的花瓣貼在她的鎖骨處,像是印下了淺淺的吻。

“姐姐,你是現在走還是待會兒走?”

雲灦從水中冒出,逃得倉皇,不敢回首多看。

“姐姐,你丟了面巾和束發的帶子……”

雲灦側目轉身,借餘光接過那條玉臂遞來的東西,耳根燙得像在發燒。

浴池旁丟著一件沾水的素衣。

“姐姐,你不道謝?”

雲灦用力鞠躬,頭也不敢擡,逃得慌不擇路。

水淋淋回宮,面對白羽的責問雲灦趕緊摸出懷中的刀片道頗有所獲,在手指上輕輕一割,傷口與黃貴妃的一模一樣。

弄傷黃貴妃的就是今晚的黑衣人。

刀片上映出了雲灦的眼睛。

“咦,小姐,你衣衫上有花瓣呢。您是落水裏又進花叢了嗎?”

“花叢”?

雲灦眼前又出現了水汽氤氳的浴池,上下浮動的花瓣,還有——

“小姐,小羽幫你把花瓣丟了——”

那片花瓣是淡淡紅色,像一個淺淡的吻痕。雲灦將花瓣接過,待幹透後夾入了書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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