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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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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心

“你瘋了?”笑晗憤憤的放開她,眼前這人哪裏還有半點那個名動天下的林樂師的影子,倒像個潑婦,蠻不講理。

“被你們逼的。”

林兮語氣冷硬,她本就一肚子的氣。

話音剛落,沈賀便從內院裏走出來。

“莫生氣,進來吧。你餘下的親族都在裏間。”

林兮盯著沈賀不敢松懈,雖是裝瘋撒潑的讓他放松下來,可後面的才是難處。裏間有十幾人,男男女女,大多是中年人,林兮冷眼打量著。與此同時,那些人也打量著林兮,一位白發蒼蒼的老婦人面似枯樹皮,手似枯枝,聲音滄桑沙啞。

“可是林兮?”

“是。”

林兮答。

她站在廳堂正中,偌大的廳堂內她身姿清瘦站著就好像一株單薄的玉蘭。

冷風吹一吹,枝頭的粉嫩花瓣就會雕敗。

有人為她介紹道,這是三娘,你的表姑母。

林兮擡手屈膝施禮“姑母好。”

比傀儡還要順從,絲線皆在這群人手上。

林三娘冷眼看著林兮“與自己的堂侄女勾勾搭搭糾纏不清,血海深仇拋之腦後,枉為林家人,你有何臉面來此。”

林兮躬身解釋“是年幼飄零,不知舊事,如今早已與葉似之恩斷義絕,姑母明鑒。”

這滿堂的人都恨不得掐死林兮,嚷道請家法出來,三娘擡手示意眾人肅靜,對著林兮道“身為我林家人,可還認林家先祖?”

“生為林家人,死為林家鬼。”林兮答得堅定。

“那好,跪下!你可知錯!”

一聲怒喝,林兮緩緩跪地“請姑母明示。’

“林家女需得清清白白,幹幹凈凈,你可敢說你是清白之身?為人□□,還不知悔改。與葉似之茍合,她也算是林家人,你的堂侄女,你也不怕天打雷劈。”

“林兮承認。”心下如刀絞,她一直逃避與似之的姑侄關系,卻被人掛在嘴上,成了利刃。

並非不在意,她也為此苦惱過,可既已發生,便無需懊悔,都是無用,一心一意護好小孩子才是唯一的事。

只願來世,可以堂堂正正的與似之站在一起,還她一腔深情,這一世還是罷了,我林兮是她的姑母啊……

“認便好,那可願受罰?”

“不敢逃脫。”

清瘦的身子跪的直直的,二指粗的皮鞭上還有明晃晃的倒刺。

一鞭下去,皮開肉綻。

兩鞭落下,衣衫破碎。

三鞭落下,血肉模糊。

手撐著地面,強撐著不倒下去,冷汗大顆大顆的滾落在地上。

她眼眶發紅,疼的淚流,緊咬著牙,皺眉忍耐酷刑。

共打了十鞭,偌大的廳堂,林兮倒在地上半睜著眼,滿座牛鬼蛇神冷眼以觀,背上的白衣已成了血衣,與皮肉粘連血染紅了鞭子,也染紅了地面。

那光潔瘦削的背上已看不出模樣,蝴蝶骨絕美不覆。

身上的疤好不容易才消下去,這次背都被打爛了,怕是再好不了了。

也罷,反正不會有人再看了。

夜裏林兮趴在床上,散著發,臉埋在被淚水沾濕被褥間。

似之,我很想你,知你如今定也不願看我一眼。

可……我真的好想你。

想你能護著我。

想再聽你說一句,‘林兮,我要做你的林夫人’哪怕是一句‘林兮,別哭。這裏無人心疼你’。

月光從窗照進,門處傳來輕微響動,林兮微微吸了吸鼻子,擡頭看去,卻懷疑自己是在做夢。

似之?

上天會可憐她這一次?

即便真的是似之,恐怕也是來殺她的罷。

朝思暮想的容顏就在眼前,她卻不敢認。

眼看著那人走近,生怕是沈賀派來人假扮似之試探,便又做那副狠毒的模樣“真是半分臉皮都不要了,為何又來糾纏。”

“若不來怎看的見你這副模樣。”

“滾!”她怒罵,聽得出語氣不善,可身上傷重,話音虛弱,毫無威懾。

“當真?”

葉似之說著蹲在她床前,將她的發絲理到耳後,漏出那張冷清精致的面容,手輕輕摸著她的頭,眼眶酸澀,鼻尖一酸,淚滾落了一滴。

“林兮,你真傻。”

林兮拼命忍著心底的委屈,她瞪著眼前人,想哭卻不敢哭。

“回去告訴沈賀,不用來試探,我當真恨極了葉似之。”

說罷又埋下頭去。

聽見寬窸窣窣的,似乎那人是在脫衣服,林兮又擡起頭來,見葉似之漏出半個身子,借著月光,看清左肩上猙獰的一道劍傷,再往上還有個淺淺的牙印。

葉似之始終還是放不下她,過了這麽幾日,她便不氣了,就又為林兮找了千萬個借口,終是忍不住過來再看一眼。

北上奔波千裏,披星戴月,只為問一句當真不要我了?

誰知一來便見人被打成了這副可憐的模樣……

林兮眼瞳放大,滿面不敢相信。

明亮的杏眸中淚越積越多,一顆顆滾下來,將頭埋進被中。

同樣借著月光,葉似之也將她看的分明。

相顧無言……惟有淚千行。

葉似之穿好衣服,伏在床沿,額頭輕輕抵住她的額頭。

卻聽見林兮一句帶著哭腔顫音的“快走……”

林兮哭的厲害,多日的委屈壓抑不住,拼命忍著只壓著微微抽泣,輕到只剩氣音的一聲催促。

“不走……”

葉似之深深的吸了口氣,沈溺在林兮的氣息中,“林兮,你當真傻。何必如此,若你真的恨我也比你如今把自己弄成這副模樣強。”

林兮委屈。

頭緊緊靠著她,汲取著一絲溫度,溫暖自己冰冷破碎的心“你可恨我……說的那些話?”

她一撒嬌,葉似之便心軟的一塌糊塗。

既心疼又好笑的伸手抱住她的脖子“許你做戲,不許我做戲?當時或許是傷心,怨恨也有,如今明白了反倒更恨你,以身犯險,是嫌命長?說好餘生都給我的。”

學著她的話,林兮回到“許你護我,不許我護你?你還恨我,你說的那些話才是絕情。”

聽著她嗔怪的話,葉似之低低的笑了笑“我錯了,可那都是氣話,是假話,你莫信。當然氣話也是不該,明知那是你的痛處,卻還拿那些事傷你,待你好後我任你打罵,絕不閃躲。不過你傷嫣兒倒是令我大吃一驚。”

提起那女人,林兮有些不悅“怪我?心疼了?”

活像只炸毛的貓。

葉似之笑意更深“怎會!只是吃驚你從何發現她心思不正,又果斷的刺那一劍,這魄力不愧是我小姑母,可是怕我被她所害?”

被說出來,林兮有些不好意思“我見過她從沈賀房中出來,亦是沈賀拉我進的局,定是沈賀做的這場局。”

葉似之皺眉,沈賀?不是楚家麽?

她問道“你可知楚家?”

林兮茫然答“不知。”

心頭的疑惑更重,她深深吸了口氣將這些都拋之一旁,看著林兮,又起身查看她的傷口,背上的白紗布上湮出大片血跡,心如刀割一樣,喉頭動了動“林兮,你可後悔?”

這次換做是林兮輕笑“旁人問我,我只答後悔。可若是你問,便答不悔。”

“姑母嘴何時這樣甜了?當真不在意你是我堂姑母?”

“在意,但更在意你。”林兮心下不舍,可又無奈,輕聲催促“你快走,莫讓人發現了。”

葉似之也同樣不舍“我會尋時候再來的,記得暗號,我若言東山,你便答華裳。”

林兮笑笑“好,那兩只狗崽子在侯府好的很。”

看著那身影離去,唇角笑意不減。

現下只要你還在意我,心下為數不多的勇氣可全給你,這世上能相互救贖的從來是感情,並非身子,男女何妨,姑侄何妨,你可喜歡我,我也可對你好,不拘於形式,只貪戀你給的溫情。

次日清晨,笑晗來到林兮房內,輕佻的掀開林兮身上的薄被,看了看傷勢,撇撇嘴“嘖嘖,林樂師,真是可惜了這一副絕美的蝴蝶骨啊,都快被打爛了。”

看著來人換藥,林兮動了動,換了個舒服的姿勢,雖背上猙獰,也擋不住那身段的飄逸,腰身柔韌纖細,細腿修長,身材雖清瘦卻玲瓏有致。

“怪不得葉似之偏偏愛上個老女人,若是你,也說的過去。”

“你看起來比我顯老。”林兮淡淡道,嘴硬不饒人。

笑晗眸中戾氣重了幾分,恨不得掐死林兮,可又留著她有用,不能妄動。

於是發狠道“林兮,別作死。”

林兮絲毫不怵“向來只說實話。”

精明的眸子冷冷淡淡的看著笑晗。

笑晗徹底放棄了與這女人講道理,坦白道“你莫懷恨,此舉無奈,你只有先入林家,讓三娘把這權交到你手上,你才可護住這些人,不然這其中魚龍混雜,遲早完蛋。”

林兮不答,這自然也是她所想,護住似之並不是嘴上說說就可,手中該有些有力的牌。

她問“要如何做?”

“自是取得三娘信任,讓她看到你的本事,實話告訴你,除了三娘,那些人都是些不成器的,沒一個比得過你。”

林兮諷刺的笑笑“我只是個樂師,他們如何比不過。”

“再告訴你,就憑林願對你的情分,他們就比不得,三娘是林願的孌生阿妹,你是林願心尖上的小妹妹,那些人怎比得上。哪怕是林願被迫生下的兒女,那也只是恨。”

提起林願,林兮不由得失神,大姐姐的模樣已記不清,可記得兒時大姐姐總將自己抱在懷中,累了,痛了,都有大姐姐哄著。在海岸上,大姐姐與自己一起赤著腳踩沙,藍天白雲,海水嘩嘩作響,大姐姐彎下腰與自己平視……

“兮兮,拉著大姐姐的手不許松開哦,不然丟了可找不回。”

“好。”

甕聲甕氣的小奶娃娃緊緊拉著大姐姐的手,舍不得放開。

“阿姐怎麽死的?”

當真是死於白蓮之手麽?這是林兮唯一想問的,亦是多日來唯一吐出的心裏話。

笑晗無語至極“雖說我含笑閣天下之事無所不知,可當真也沒那神仙的本事,十多年前又被滅口的事,我怎的知道,或許知道的就剩首領和那三娘了。”

又瞥了眼那慘不忍睹的背,唏噓著離去。

葉似之回到一處不起眼的宅院,此次來秦州只身一人,並未帶吳嘉等人,而滁州城內的那個葉似之是她的親信所扮,一時間是不會露餡,可只怕林淵起疑,故並不放心。白蓮教雖尊自己為教主,可教中事務到底還是林淵說的算,白蓮教不能真真正正的握在自己手中,是大患。

夜間時,林兮曾道嫣兒曾從沈賀房中出來過,想當時自己應還未遇見嫣兒,自洛水上,她便覺得嫣兒可疑,盡力裝作不知,裝的一副姐妹情深的模樣。

林兮啊林兮,就如此騙我,若不是我追來,當真要瞞我一輩子。

以林兮那狗脾氣,怕就是這樣想的,即便是一切可塵埃落定,那倒是正借著誤會與自己兩不相欠,她心裏還是過不去姑侄的那道鴻溝……

休想,姑侄又如何,又有幾人知曉,總歸還是要把她騙到床上的。眼下需先查清這沈賀到底是何人,為何會與嫣兒勾結,莫不是楚家人?可楚家到底有何人能部下此局,若是想打壓白蓮教那何必如此大費周章。

她趁著夜色出了城,據說這沈賀是登州人,便先去登州查探一番,葉似之本就是做奸細打探情報的高手,現下無可信之人,只好自己親去。

肩上隱痛,在手腕處纏好從林兮處拿的發帶,頓時覺得不再痛。

銀灰的發帶上還有林兮頭發的氣味,溫溫暖暖的馨香,清清淡淡並不濃郁,正巧葉似之喜歡這種清淡的暗香。

待林兮能起床時,找自己的發帶又找尋不到,回想著似乎葉似之那晚曾在桌前待了須臾,莫不是……唉……這孩子,她可還記得在滁州碼頭時,葉似之氣沖沖的將她的發帶從腕上解下,扔到臭水溝裏。

葉似之先順路回滁州帶了吳嘉羅蕩,一同到了登州,□□從未敢取下,登州城內是步步殺機,寸寸危難。又聞朝中陳大將軍請旨率軍誅殺白蓮教,頓感艱難。

人可騙人,但東西不會,命吳嘉羅蕩趁夜潛進了沈家的老宅查探一番。

在藏身處左等右等也不見二人回來,葉似之有些著急。正準備親自去時,只見吳嘉羅蕩氣喘籲籲的跑來。

“並無異樣。”

葉似之皺起了眉,卻百思不得其解,讓二人先用飯歇息。

羅蕩坐下夾了塊雞肉塞進嘴裏,又飲了杯酒,開懷喟嘆“這雞做的不錯,鮮嫩多汁啊。”

葉似之擡眸看了眼,隨意答“小雞崽子,自然嫩。”

話出口,忽凝神看向羅蕩“可曾聽說沈賀有後人?”

“不曾。”羅蕩實誠的搖搖頭,吳嘉在一旁眸光一閃,了然的看向葉似之。

葉似之皺眉不解“如他這般的富豪怎會無後,據說有七房夫人,怎會一個都生不出來。再者七載前才去的京都,一出手便能買下紅袖閣,說明在登州該頗有資產,可再看沈家老宅,分明配不上沈賀的身價,如此只能是走的哪個江湖門路,含笑閣與他走的近,可笑晗這個人怎會為他做事,這個沈賀有大問題!查他的七房夫人!”

在登州三日,羅蕩吳嘉去往京都,葉似之去向秦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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