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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致晚番外:與月亮無關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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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致晚番外:與月亮無關的事

“從前從前,有個人愛你很久,可偏偏雨漸漸大到我看你不見,好不容易又能再多愛一天,可故事的最後你還是說了拜拜。”——《晴天》

顧歲春是胡致晚見過最熱烈,最溫暖,唱歌最好聽的人。

從很久很久以前,胡致晚就自認為不是個多麽優秀的人。

他小毛病很多,譬如不會說話,總惹人生氣,對於比自己小的人會自然而然生出保護欲,小時候他總以為自己可以終有一天也能成為英雄,拯救世界某個角落正在被欺負的公主。

媽媽總說他天天板著臉不像是會拯救公主的英雄,反而像是會把公主抓走的巨龍。

他無所謂的聳聳肩,他本來就不相信童話裏說的會是真的,幻想只停在想那個階層。

胡致晚一直很努力,學編程,學鋼琴,他本以為自己的人生也就這樣了,林姝也以為他不會有什麽大的波瀾了,可就在升入初中後,胡致晚明顯變了樣。

他紫外線過敏,軍訓沒機會跟著訓練了,那天他遠遠坐在樹下,手裏捧著一本《邊城》。講了什麽,他也記不清楚,只記得那個純粹的姑娘,那個苦等的姑娘。

然後,他眼前出現了個穿著白色防曬服,圓臉,大眼睛的姑娘。她聲音好聽,看起來很可愛,胡致晚第一次見她,反應可以用滯住來形容了。

她叫顧歲春。

名字很好聽,胡致晚曾經暗自琢磨了很久,最終在老師薛欣渺的口中得到了答案,她的名字或許來源於那句“歲歲春風在故園”。

他想,這可真是句好詩。

“應嗟不及墻東柳,歲歲春風在故園。”

那句詩在很長一段時間裏都充當著他個性簽名的身份,他很喜歡這句詩,沒來由的喜歡。

就像喜歡一個名字,一段故事一樣喜歡這句詩。

顧歲春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呢?

到底是從什麽時候起,自己的生活裏不知不覺有了這個女孩的身影,明明她不是自己的同桌,明明她成績也不拔尖,可她總是那麽耀眼,她站在那裏,站在少年胡致晚的一切目光裏,就足以奪走他的註意力。她什麽都不用做,自然而然可以勝過所有人。

顧歲春喜歡唱歌。

顧歲春唱歌也很好聽。

大家都喊顧歲春小百靈,他也想喊,因為他覺得小百靈這個稱呼很可愛,很像她。

然而他第一次喊顧歲春小百靈,卻是因為隔壁班有個人想認識她,只有在那個叫李韻白的女孩開口喊一句小百靈時,他才敢跟著附和一句,沒錯,她是小百靈。

顧歲春一開始和同班的喬年玩得很好,可是後來似乎是因為某件事,兩人的關系出現了隔閡。胡致晚清晰的記得那是個下雪天,顧歲春第一次有那麽大脾氣,可是結局還是自己垂著頭哭著往回走。

胡致晚那天去抱了作業,可不知為何,看到她哭的那麽難過,他一點抱作業的心也沒有了。匆匆把作業放在講臺上,他拿了蘇問月剛才幫他撐著的傘下了樓。

果不其然,顧歲春依舊哭著,走路暈頭轉向,她自己都意識不到走了半天幾乎等於打轉。

漫天大雪紛紛而下,落在地上,落在她發梢,胡致晚的心跳不自覺漏了一拍。

那天他打著傘,喊著小百靈,走到她身邊。

他想讓她知道,除了喬年,還有其他人等你下課,希望和你同路而行,願意為你跑上跑下,願意為你等風等雨。

他還記得第一次和她的合照,是因為數學考到了同一個分數段。

那天她拿著她愛吃的抹茶味餅幹,他拿著剩下的一盒抹茶味餅幹,兩人站在一起拍了那張合照。其實後來想起來,他那時候或許已經喜歡上她了。

他不愛抹茶口味的來著。

可是他把顧歲春和他交換的那塊抹茶餅幹留了好多好多年。

印象裏,他吃過的為數不多抹茶口味的東西,都來源於顧歲春。也不知道為什麽,她就是愛那個口味,幾乎每次有活動都會買一堆抹茶口味的零食。胡致晚不喜歡吃,但是他還是想問她要,她經手的東西,就能改變原先的意義,餅幹也是美好的回憶。

顧歲春只愛吃抹茶口味的東西,其他零食一口不吃。什麽雜七雜八的東西,她也不敢吃,因為身體素質不好,她會三天兩頭的生病,會被當時的女孩都沒有的痛經困擾而沒人理解,會因為胃疼直不起來腰,會因為發燒迷迷糊糊,把數學寫的一塌糊塗。可是就是這樣迷迷糊糊又不肯放棄的顧歲春,總在他面前展露出脆弱的那一面。

好幾次,她疼到要暈倒,疼到哭,胡致晚都會盡力第一時間趕到,久而久之,他也不知道是不是習慣性的,他總擔心顧歲春自己會不會出什麽意外,她會不會難受,會不會摔倒,會不會又被數學題難的頭疼...

顧歲春啊,顧歲春總是那麽單純,那麽天真,如果非要形容她,胡致晚也說不上來,大概是春風吧。

細細潤潤的,無聲無息,可是又震耳欲聾。

胡致晚學會下意識把她護在身後,為她遮陽,或者讓她避開亂撞的其他學生,這些總是下意識生出的動作。

初一的歌唱比賽,因為機制問題,全體參賽的初中學校都沒什麽好名次。可是對於一直認為自己只有唱歌一個優點的人顧歲春而言,這無疑是滔天大打擊。

那天她當著他的面嚎啕大哭,而他唯一能做的就是陪著她哭。

不知不覺,她已經站在了他心中首選的位置,無論做什麽,總會想到這個毛毛躁躁,莽莽撞撞,可又無比溫柔,無比熱烈的姑娘。

初二的顧歲春,從一開始狀態就不對,她被原生家庭和自卑所困,胡致晚沒法把她拉出來。他想讓她知道,這世上總有人是愛著她的,她不是一無是處的。

這一切都毀於那份沒來由的自卑,毀於那個把她看做隨時可以丟棄的破布娃娃的女孩的手裏。

她走了。

她沒回頭。

或許彼此安靜會更好一點。

胡致晚在等,等顧歲春什麽時候心態或許會轉好一點,哪怕一點呢,等她想明白了,他們就又可以再邁出一步走近對方了。

可是她沒有,她更加內斂了。羞赧讓那張瘦下來巴掌大的臉顯得更加蒼白,她的自卑勝過了一切她愛的,勝過一切愛她的,她把一切拋在身後,不再理了。

胡致晚開始想,那她需要什麽呢,喜歡什麽呢。

桑璇說,顧歲春只是想每天都和他告別。

於是胡致晚真的選擇繞遠路,每天卡著點去追比他走得早的顧歲春,他只為了給那句問安和再見,就想顧歲春忙碌了那麽久,也只為一句問安。

如果人人都能實現心願,那這個人為什麽不能是他,不能是她。

突如其來的流感讓他們不得不回去上課,這一下胡致晚辛苦經營一個多月的道歉計劃被一把推翻。他最終選擇用顧歲春說過最喜歡的德彪西的《月光》來賠禮道歉...他希望她能聽懂。

可是再見,她再次陷入囹圄。

胡致晚慢慢發覺,作為無力的同齡人,他能為顧歲春做的事寥寥無幾,甚至很多時候,他連站在她背後表達絕對相信的能力都快被剝奪了。

他唯一做出來的事,就是逼自己學習,拿到高名次才有可能得到代理班長的職位,才能無時無刻不以安靜為命令驅逐那些異樣的聲音。

他在某一刻突然意識到,這個年紀的沖動與所謂的關心,再發展下去會造成不可逆的結果,他還沒那個能力,沒到那個能自主掌握未來的年紀。

初三那年,他察覺到顧歲春總在躲著他。

那可能是下意識的躲避,她不想影響雙方。但他也有下意識的關心,他懵懵懂懂覺得這是喜歡的那個年紀裏,就已經知道什麽叫常覺虧欠。

你過得再好,我都覺得你過得不好,我還要想著法讓你好。

可是這種幼稚,直到很多年後的某一天,胡致晚午睡醒來刷到一個視頻配的文案,他才明白這種幼稚,這種無奈,當時看似是偶然的,實際上是必然的。

“在最無力的年紀遇到了最想保護的人。”

關於初三,他的記憶已經不太清楚了。

他只記得最後那三個月裏,顧歲春成了誓師大會主持人,顧歲春體育考試不太理想,那段時間裏...

他記不清了。

記不清是否下雨,記不清那時候壓力大不大,他只隱隱約約記得住一個夕陽西下的午後,前面是一對偷偷談戀愛的情侶並肩走著,後面是少有的他能和顧歲春一起下樓梯的時刻,兩個畫面在同一時刻發生,重合。

不一樣的是,命運從那一刻就註定好了,有未來的兩個人,和有未來的,兩個人。

雨總是下得很大。

青春的那場大雨,終會有停下的時候。等到放晴的那天,也許我會比較好一點。

後來顧歲春鼓起勇氣表明心意時,他想著,等到自己有能力的時候,一定給她滿意的回答。

他回家問了林姝,他也不知道這算什麽。

“媽媽,我有喜歡的女孩了。”某天夜晚胡致晚坐在客廳,他小心翼翼詢問林姝的意見,“等到我能給她未來,我去表白,我把她帶回來給你見見。”

林姝只是說,真的喜歡的話,那就變成頂天立地獨立的人,去堂堂正正走向她。

於是他的高中三年就這樣急急忙忙的開始了。那段日子裏黯然無光,偶爾能聽到熟悉的歌聲,是他生活裏唯一值得期盼的事情。

他唯一的任性,和遲來的叛逆期,都在這三年裏短暫的到來了。

他偷偷用校園的公共電話給顧歲春打了好幾個電話,有時候是顧歲春不在的時候,有時候顧歲春會接起來,但他說不出一句話。

高三那年的一次開放日,冷的難說的冬天,讓胡致晚滋生出想去見一見顧歲春的想法。開放日的前一天,他半夜喊著室友幫他放哨,裹著被子到。電話亭給顧歲春打了個電話。他等了很久,最後如願聽見了顧歲春的聲音,他心裏滿足,就算事後因為這個生了病,也心甘情願。

他想到什麽做什麽,他相信那些人口中所謂的青春沒有售價,追夢就在當下。

開放日休息當晚,當他趕到高級中學門口時,還在發低燒,雪花飄著,正有個穿著黑色短襖的男人在校門口找了塊空地,打算點燃煙花。

胡致晚看著那升空的煙花,把手揣在懷裏,坐在校門口的路沿石上等著那個女孩放學。

坐在你學校的門口看煙花,教室裏的燈還亮著,你沒走。

記得你寫給我的情書,都什麽年代了,到現在我還在讀著。

可他等了很久,等到門衛都看不下去給他拿了杯水,等到林姝快急死了,等到不能再拖了必須回學校了,他才答應。

他在臨走前,在人群裏,隱約看到了那個他等待許久的身影。可下一秒,又找不到她在哪裏。

雪越下越大。

多少恍惚的時候,仿佛看見你在人海川流,隱約中你已出現,一轉眼又不見。

“顧歲春,下雪了。”

高三畢業後,顧歲春又和他見了一面。他還是沒說任何承諾,他連答應都沒法答應。

她從不奢求一段關系,只是表達一份情感。青澀而認真,支撐不止她一個人走下去的情感。現在想起來,一直以來,不夠勇敢的都不是顧歲春,而是他。

或許說是不夠勇敢,不如說是不夠喜歡,那種懵懂與希冀承載了他的整個青春,一個顧歲春就牽了他六年。

那他該怎麽辦,他什麽時候才能變成自己想象中的大人,才能真的有能力去走向她,答應她。

在北城大學的日子過得很舒心,他也很努力,他想自己試試創業,早點脫離家裏的產業。不僅是因為他本身就向往獨立自由,更是因為只有那天到來,他才有能力自由選擇自己的人生。

意外的是,他和溫清風一來二往,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一開始還只是朦朦朧朧的好感,兩人在一起總是聊起過去的事,直到某天,胡致晚嘗試把她放進未來,他才意識好好像有些不一樣,好像他真的在長大,慢慢放下過去。放下顧歲春和那段美好的青春回憶。胡致晚希望能考自己努力為他們構建更好的未來,而非聽從別人安排,用著別人的成果享樂。

大四那年,他和合作朋友研究設備,一關一兩個月,出實驗室的時候剛知道顧歲春要出國研學了。

這四年裏,她一直在拼命,她很優秀,可她依舊沒有停下腳步。胡致晚想,等她研學回來考研結束,他要去找她。他想和她說謝謝她。

可是她研學半年,才剛開始兩個月,一個被他放在未來裏的人,突發惡疾。

溫清風病了,很急的病,也很嚴重,可是恰巧溫家破產,溫清源和她一樣住了院,溫家父母根本拿不出沒那麽多錢。胡陸海是個好面子又愛給人面子的人,他年輕時和溫家父母訂過娃娃親,即使前二十五年裏都不作數,可是眼下溫家有難了,他想出手相助。

他喜歡聽話的小孩,一直要求胡致晚做聽話的小孩。

聽話的小孩,沒能力脫離家庭,是爭面子賺錢的最佳人選。可是沒人能說一個父親不愛他的兒子。

胡陸海很愛胡致晚,因此總覺得什麽事是他安排的才最好。他一向希望胡致晚不吃苦,不受苦,無論如何平平安安輕輕松松過完一生。

他想讓溫清風和胡致晚結婚,很固執的,不問為何的。

溫家父母也希望能給溫清風找個依靠一輩子的人,這樣他們也好放心把產業都交出去。

他躲了兩個月,躲到學校,躲到天涯海角,他想求救,可是沒有用。當年一意孤行帶著林姝哪怕私奔都要追求自由戀愛的胡陸海,現在卻要逼著自己的兒子娶他不愛的人。

可是怎麽辦呢?

那天他去了醫院,看見溫清風,他最終還是答應了。

胡致晚變得沈默寡言,他不再急著往學校跑,而是時常坐到醫院裏,在病床前陪著溫清風。

他多希望,自己能早點勇敢,早點去追求顧歲春,這樣或許胡陸海就不會那麽逼他,至少不以結婚逼他。

到頭來他還是沒能力選擇自己的路怎麽走。

顧歲春再次和他取得聯系時,因為航班延誤沒法來他婚禮現場。那天夜裏他又慶幸又難過,林姝催他睡覺,給他隨手拿來一塊挑的伴手禮裏的抹茶餅幹,他看著那塊餅幹,嚎啕大哭。

這麽多年他沒這麽哭過,可是這次,他在林姝面前大哭了一場。

他說,他太懦弱了,太沒辦法了。

可他想起來的,曾和現在一樣無力的那一幕幕,無關於溫清風。在那一刻他不可遏制的想起了顧歲春。

而此刻,身在異國他鄉的她呢?

還沒有釋懷嗎?還會偷偷哭嗎?

可是只因為他的遲鈍與懦弱,讓她白等了十年。

她祝他幸福。

他怎麽幸福?

他怎麽甘心就這麽幸福?

婚後的生活平平淡淡,溫清風身體太差了,調理了很久。胡致晚也沒有發過脾氣,沒惱火過,一直耐心的陪床,耐心的接受她的小毛病,耐心的聽她說那些往事。

原來溫清風有過偷偷喜歡的男孩,那是個喜歡冒險喜歡登山的人。

她少女時代的歡喜與期望,寄托在那個人身上。

很可惜,他死在了山難裏。

“你看,其實,命運跟我開的玩笑,不比你的小。”她伸出手腕,上面帶著的手鏈上有三個字母,她連進手術室都一定帶著的,是這個手鏈。

“......”胡致晚沈默了很久,最後,他臨走前開口,“那我們試試把日子過好吧,就算不辜負他的期望了。”

不辜負的,到底是那個命運多舛,死於山難的少年,還是那個苦等十年的少女的祝願?

後來疫情突發,溫清風在幫忙分配物資時不幸感染,胡致晚二話沒說拋下手頭的工作,回家隔離照顧她。也就是那會,他聽完了完整的故事,也聽完了溫清風過去的一切。

細節到那些他不記得的年月。

“說起來真奇怪,你從來都沒踏出第一步,”溫清風和他隔著門聊天,“胡致晚,哪怕沒有胡叔叔和變故,我總覺得你和歲春也走不遠的。”

“實話實說麽?可能是想久了,我也這麽覺得。”胡致晚垂眸。

那個春天來的太慢了,太晚了。

胡致晚推著坐在輪椅上的溫清風出去看暮春還開著的花時,他刷到了顧歲春的一條動態。

女孩坐在行李箱上,頭發披著,正在車站等車準備回南城。

她孤身去了漢城,為了考古研究和數據資料,一待四個月,也不知道這四個月她到底好不好。

他連過問的資格都沒有了。

“花開的好看,只可惜到了晚春了。”溫清風擡頭看著明媚的陽光,卻只能嘆氣,“胡致晚,從小我就羨慕你,我把你當哥哥看。初高中的時候,我很依賴你,或許當年我少跟著你點,你和歲春是可以有結果的吧。”

“......”胡致晚沒有話說。

“少說傻話,這些年陪我走過來的是你,無論過去如何,我的現在未來都只有你。清風,婚禮上說的那些話,都是我真心的。”

溫清風楞了楞,笑著點了點頭。

他們之間隔著的,豈止是一個溫清風。

他們隔著的,是原生家庭的差距,是學習成績的差距,是自卑與敏感,是等待與怯懦,之間種種,挖開了一道永遠無法填上的鴻溝。

他終其一生都不會想明白的,不是為什麽自己沒法和顧歲春在一起,而是當時就算改變一點,兩個人就真的會更好過嗎。

他不知道。

疫情結束半年,他考研成功,生活又忙了起來。他和溫清風越來越熟絡彼此,已經習慣讓對方成為自己生活的一部分。也就是那時候,胡陸海覺得差不多了,兩人應該要個孩子。

胡致晚和溫清風去漢城的孤兒院領養了一個父母雙亡的年僅一歲女孩,她的父母皆死於疫情之手,只留她一人孤孤單單活在世上。

於是胡致晚幾乎沒有猶豫,帶著她回了北城。小孩不記事,他給她改了名字。

那時候的日子過得平平淡淡,胡致晚很少想起那個記憶裏的女孩,更多的是投身事業和家庭。太早了,他才二十五歲,他已經成了誰的丈夫,誰的父親,他尚且不知道自己的路在哪,就要替別人規劃他們的路。

他學著把那些個人情緒拋之腦後,盡力變成更獨立的人,事實證明,他做到了。二十六歲那年,他的項目研發成果,他得到了人生中第一筆靠自己的努力賺來的錢。

他買了自己的房子車子,也計劃著給溫清風買,他或許不夠愛她,可她是他的家人,他有義務保護她,擔負起責任,做一名合格的丈夫。

他沒選擇立刻接手父親的產業,而是繼續開發新項目,短短幾個月裏,他的名聲響徹業內,人人都爭先恐後想要結識這麽個“天才”,而他只是婉拒了那些橄欖枝,依舊我行我素。

他的生活很忙碌,留給家庭的並不算蠻多,溫清風從事了新聞寫作行業,更多的是居家辦公,也更方便照顧胡慕月。

他的生活很幸福,很美滿,很充實,連他自己都感慨順風順水。

顧歲春淡出他的是生活三年。

再次收到她的消息,他已經二十七歲。他因為有事回了一趟江城,而就在那期間,他通過朋友圈知道了顧歲春和喬年的婚訊。

有那麽一瞬間,他如遭雷劈,動彈不得。

偏偏,偏偏和她走到最後的是喬年。

可他只是點了個讚,楞住看著那幾行文案——朝暮與年歲並往,和你一起共至光年。

地夜沈沈,地夜沈沈。

根本不該有地夜沈沈。

顧歲春約他出來見面時,他腦子一片空白,他不知道該不該去,索性問了溫清風。

她說,去吧。

去見見青春和遺憾,去給遺憾畫個句號吧。

再見顧歲春,她還是記憶裏那個女孩。她有一頭烏黑柔順的長發,只不過沒有紮馬尾,而是披著垂在腰間。

她站在夕陽下,就好像她從未離開。

就好像他們還是十五六歲的年紀,自己還是那個鮮衣怒馬的少年,她還是那個豆蔻懷春的少女。

可是,好像就只是好像。

好久不見,胡致晚。

好久不見,顧歲春。

他們在初中校園裏慢慢走著,學校一點沒變,顧歲春懷裏拿著一本《望江南》,那是當年茶人三部曲的作者浮沈數年的新作。

她沒忘。

他也沒忘。

他們沿著曾經熟悉的路走著,聊起這些年,聊起現在和以前。最後是胡致晚找了個地方坐下,顧歲春和他細細聊起那份悸動和喜歡。

那些為誰繞路回的家,為誰淋的大雨,為誰借的書,為誰借的表,為誰寫的詩,為誰吃的抹茶餅幹...那條條件件,是他們幼稚又鮮活的過去,是已經逝去不會再回來的青春。

“你當年到底有沒有喜歡過我?”

“喜歡,很喜歡。”

“為什麽喜歡?”

“愛上了你,沒什麽道理,只是剛好情竇初開遇到你。”

那麽執拗,那麽在意的十四年,竟然就隨著你一言我一語,慢慢釋懷了。

他們曾經都幻想著用這份情感填補人生的遺憾,可偏偏,造就人生更多遺憾的,就是這份喜歡。

“我是挺喜歡你的,可這事已經過去了。”

告別時,《愛情轉移》響起,一如十幾年前,畢業那天的《富士山下》。

所以到底怎樣才能不遺憾呢?很多愛情就像這兩首歌一樣,根本不用聽內容,光聽開頭就能知道結尾。

愛情不停站,想開往地老天荒,需要多勇敢。

只有勇敢的人,才能先享受世界。

“胡致晚,”顧歲春擦幹眼淚,“拜拜。”

胡致晚禮貌點頭:“拜拜。”

看著她遠去的背影,胡致晚不可抑制的想起了初三那年的那場雨。刮風那天,他其實也想過去試試牽她的手,可那天的風太大了,雨下的太急了,他沒有上前的勇氣了。

可那時候他還敢幻想,還敢希望。

還要多久呢,他才能堂堂正正站在她身邊。或許長大是個好辦法,等到那天真的來臨的時候,他會心裏好受一點的。

“從前從前,有個人愛你很久。”

“但偏偏,風漸漸,把距離吹的好遠。好不容易,又能再多愛一天。等到故事的最後,你好像還是說了拜拜。”

從前從前,有個人愛你很久很久。

可是愛你再久,這事也已經過去了。

顧歲春的婚禮,他去參加了,大家都成了優秀的人,一起懷念初中那些年時,似乎時間也被拉回了那天。

顧歲春一身白紗,今天,她是新娘。

誰為她披上白紗?

她的愛人喬年為她披上白紗。

青春的那場大雨,終會有停下的那天。

青春的那場大雨,淋漓十四年,終於停在了這一刻。

顧歲春,你知道嗎?

這二十七年,我只等過你下課。

很久之後的一天,胡致晚下班回家的有些晚了,到家已經十點了,溫清風已經在沙發上睡著了,胡慕月坐在地上自己看著電視上的考古節目,茶幾上擺著他們當年的初中畢業照。

胡致晚把溫清風抱回臥室,換了衣服陪著胡慕月看考古節目。

“爸爸,你有沒有初戀呀?”胡慕月比劃來比劃去,“我今天跟著媽媽看電視劇,電視劇裏說初戀就是第一個特別特別喜歡的人,媽媽說她有,那你有沒有啊?”

“有啊,”胡致晚毫不避諱,把胡慕月抱到沙發上坐好,“你還太小了,不和你多說了。”

“那,她在不在你們畢業照上?”

胡致晚楞了一會,想伸手去指,電視上的畫面卻先吸引了他的註意。

“好的,下面讓我們把畫面轉接給現場的顧歲春老師,歲春老師您好。”主持人剛講完陪葬品年代,就轉接了現場畫面,不久後,一個熟悉的面孔出現在了電視屏幕上。

“主持人好,我是北城科考隊的顧歲春,現在由我為觀眾朋友們介紹咱們這次出土的文物...”她紮著利落的馬尾辮,頭頂的探照燈沒有打開,臉頰上還有浮土。

“她。”胡致晚指了一下畢業照,指了一下電視屏幕。

“哇!”胡慕月立刻湊近電視機,“爸爸看,好漂亮的玉珠子!”

原來是介紹到了玉器,胡慕月的註意力一下子被拉走了。

“小孩...”胡致晚無奈的笑了笑,擡頭看著電視,“根本沒認真聽我說話啊。”

顧歲春講的神采飛揚,胡慕月拍著小手叫好,胡致晚沈默良久,最終起身伸了個懶腰,去臥室給溫清風掖了掖被子,給胡慕月熱了杯牛奶。

這世間,從來不乏與月亮無關的事。

我們都為生活所奔波,但我們一定都要幸福。

等到故事的最後,你我都要互道一聲,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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