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1 明明如月何時可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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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21 明明如月何時可掇
“如果再見不能紅著眼，是否還能紅著臉，就像那年匆促，刻下永遠一起，那樣美麗的謠言。”——《匆匆那年》
流感結束返校的時候，已經快開春了。顧歲春的身體本來就差，一下子回覆不過來，免疫力下降，老是覺得身上不舒服。
初三下學期正式開學，他們的學習任務更緊張了，很多課程都在線上看微課學完了，老師們只簡單的又帶著他們過了一遍就開始單純刷題了。
“其實學業壓力倒不是最重要的，最累的是初三的其他活動太多了。”薛曉穎抱著語文書站在講臺上看著臺下的學生，“什麽誓師大會啊，音美中考，體育中考都是和正式考試分開算的，所以其實真的是日程安排的很緊，大家都要好好加油啊。”
對於他們這些一定要上重點高中的學生，這些活動就是在浪費時間，分心覆習時間。可是對於正常的學生來說，這點點滴滴都是青春的回憶，是他們日後想起來也還會覺得青春不悔的美好回憶。
早些年顧歲春也在網上看到過類似的剪輯，人們把初中三年留下的影像資料剪輯成一個五六分鐘的視頻，在以後上高中的時候還會拿出來回憶，甚至高中畢業了，大學畢業了，結婚生子了也還是會懷念最純真的時候。
初中時代，少年時代。
顧歲春抿抿嘴，她正在算一道二次函數題，她不擅長算函數，柳珩鈺之前給她講過很多做題的技巧，她也認真跟著學了，但總是因為忘記某個步驟做錯一整道題。她喜歡做幾何題，但是這幾年中考的趨勢都是幾何結合三角函數二次函數，會把題出到難度大的不得了，兩個小時的時間光思考都不夠，更何況還要規劃解題過程。
顧歲春努力去做，終於在二月上旬把函數問題解決了。近幾年市裏出中考題喜歡結合數理化一起，本身就不專精三科的顧歲春更加頭疼了。
難嗎，其實應該也沒那麽難。看著薛欣渺蘇問月他們學的都很輕松，甚至有時候胡致晚會為了放松心情刻意考個低一點的名次，按他自己的話說，無論老師還是家長，第一想法都是在孩子退步時希望他下次不要再考的那麽糟糕，甚至考回最高水平，那麽只要在第二次考試的時候認真起來回到第一，那麽就不會有人追究上次怎麽考得不好，不會有人要求他承諾再一次也一定考到這樣的成績。
比起蘇問月總是腳踏實地實實在在，胡致晚自己承認過，他總是有點浮躁，但他從小就很清楚，很多時候聰明比穩重重要。他總是會有些小聰明，之前唐雅麗在兩人中更喜歡蘇問月一點，畢竟誰會不喜歡又上進又聰明的學生呢？
可是，問題也就出在，那個叫胡致晚的人，他不必要那麽努力，不必要那麽上進，輕輕松松就能拿下理科的第一名。但是他的文科不背不記照樣也是不會，很久之前，他問過顧歲春有沒有什麽好的學習方法，顧歲春只能告訴他死記硬背。
他的作文總是寫的很有深意，但往往會為了深意放棄寫作層次。因為這樣，他不止一次被英語陳明蓮老師和薛曉穎找上門，手把手教他改作文。
開學第一周裏，薛曉穎布置了一篇以以小見大為主題的作文。胡致晚寫了一篇《雀猶如此》，顧歲春收作業時只看了一眼就知道他的中心思想和靈感來源一定和《樹猶如此》有關，粗略翻了兩下，她發現眼前這個人，這篇作文和她的思想也高度重合了。
她寫了一篇《未歸人》，靈感同樣來源於《樹猶如此》的作者白先勇先生筆下的《臺北人》。
可惜他們連讀書的愛好都相似 ，卻從沒好好和他聊過一次讀書上的事。
大概在作文遞交上去第二天，胡致晚就被喊到了薛曉穎的辦公室，去了十幾分鐘還沒訓完，正好柳珩鈺身體不怎麽舒服，顧歲春一個人去送作業。
“報告。”她把作業放在薛曉穎的辦公桌旁的小木桌上，“老師，作業都收齊了，默寫本需要抱回去嗎？”
“歲春，你來得正好，”薛曉穎從一邊批完的作文本裏精準無誤找出了顧歲春的，“胡致晚你好好看看，你看看人家歲春的作文，你們都仿寫白先勇先生的文風，怎麽人家歲春的這麽自然，寫的中心主旨好，文章有層次，你上來就擺那些大道理，這樣的應試作文肯定是不行的。”
“這作文是你的啊？”胡致晚有些驚訝，而在一瞬間內又轉換成了淺笑。
“我瞎寫的，也不是太好...”顧歲春低著頭站在薛曉穎身邊，“其實，就是把中心思想和作文題目結合之前，先寫鋪墊，再呼應題目...”
“你看看，會寫的淺淺說兩句都能抓到主題，你呢，上次語文作文滿分五十五，你考個四十很滿意嗎？回去之後給我重寫！”薛曉穎一通說教，最後把兩人一起送出了辦公室。
一路上，胡致晚拿著自己的作文本，也不知道說什麽好。顧歲春抱著默寫本，也沒說什麽話。一路上兩人都走的慢慢的，這是開學以來他們好不容易碰上一回一起走。
“咳咳，幸好你來了，不然還不知道薛老師要念叨多久呢。”胡致晚翻了翻自己的作文本，往顧歲春身邊靠了靠，“你是不知道，薛老是一直誇你，都說了十幾分了，還沒來得及罵我，你本人就來了。”
“我其實寫的真的就一般，珩鈺的作文才是頂頂好的。”顧歲春抱著本子，不多，但她也騰不出手做別的事，“況且，學校出面表揚過的，三年來也只有溫清風一個人的作文而已。”
“我覺得你寫的也很好，你的作文更像散文，讀起來更有...”胡致晚組織了一下語言，“清風的作文，給人的感覺是江南煙雨朦朧，輕柔細雨。你的作文，兼美。讓人能看到江南特有的二十四橋明月夜，也能看到塞北殘陽，淒風寒雪。”
顧歲春偏了偏頭，這不是第一次有人說她的作文剛柔並濟了。
“但其實我沒去過江南那一片好好看過，連南城也只是小時候跟著去了幾次，沒什麽印象。”顧歲春看著面前的臺階，輕輕嘆了口氣，“我之所以能寫出來，是因為讀過一些相關的考古著作，我其實沒有清風那種天生的感悟能力，寫出來的東西總是很別扭。”
“真的沒有。”胡致晚解釋的很努力，“對了，你的作文能不能借我看看，我想借鑒一下，明天好給薛老師交差。”
“好，我把謄抄前的原稿撕下來給你。”顧歲春答應下來，在本子下面翻翻找找，胡致晚幫忙抱了一會，她四下了作文本的最後一頁，“給。”
“謝謝。”胡致晚如獲珍寶，小心翼翼把那張紙夾到了自己的作文本裏。
“對了...你為什麽不找清風的作文看啊，她的不是更好嗎，得分也更高。”顧歲春小心翼翼開口詢問，她其實很期盼是因為自己的文風終於在某個人眼裏更勝一籌了，更期盼這個人能是胡致晚。
“我是想模仿她的，但就是因為她寫的太好了，模仿不來。”
他一步上前，一步領先，顧歲春頓住一步，頓住步步。
“怎麽了？”
“沒事，鞋帶開了，你先回去吧。”
她當真蹲下身，對著分明沒有散開的鞋帶動著手。而胡致晚停在不遠處，他沒有說話，沒有回頭。
其實那個時候，顧歲春只要再往前幾步，就能趕得上胡致晚。
其實那個時候，胡致晚只要願意回頭看一眼，就能看到顧歲春。
可是顧歲春不會走，胡致晚不會回頭。
其實胡致晚算是很擅長發現別人優點，放大並誇獎別人優點的人了，他曾不止一次鼓勵過顧歲春。
可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他不再誇獎她了呢，從什麽時候開始他們之間變得這麽疏離，這麽勉強了呢？
是從初二的寒假開始的吧，從她親手推開那個帶給自己善意的光明的人開始的吧。
還是從一開始其實就都是這樣的，她從來沒有變，一直保持著像個小刺猬一樣的對外形象，只是他覺得累了，覺得沒意思了，不想繼續了解她了呢？
反正本身，她就不是多麽能抓住別人目光的人。她不夠漂亮，不夠勇敢，不夠優秀，她這樣的人，被一次次選擇後再被拋棄，也是人之常情吧。
她只是恰好很幸運，出現在了他還沒那麽忙碌，還有時間遐想自己會是那個拯救世界的人的時候而已。迫切希望能證明自己的少年，遇上了自卑敏感，會因為一點小事一蹶不振的少女，一本救贖文學的雛形就顯現出來了。
然而，讓人足夠難過的是，這個故事還沒寫幾個字，作者都不願再看一次。只留下書中的人 ，不甘，難釋懷，於是哪怕用盡全力，也決定要改寫結局。
只不過太不自量力，連筆都握不動的手，親手把結局改的面目全非。
那天胡致晚借完作文去看，顧歲春也忘記了問他要回來初稿，於是就一直放在胡致晚身邊，不知道跟了他多久。
因為流感，食堂暫時停用了，由專業人員把飯擡到五樓，他們再自己盛飯吃。黃諧瀚的組織能力強，他就帶著幾個男生輪流打飯，自從初二開始，他喜歡上一個叫黎華安的女孩，從此所有註意都放在她身上。
他對其他異性的態度差的離譜，甚至還會帶臟字，語氣惡劣且暴躁。一開始不知道是誰傳的，說黃諧瀚還喜歡顧歲春，那個女孩子找上顧歲春哭了好大一場，黃諧瀚知道後和顧歲春隔得更遠了，只為了讓那個沒追到手不知真正心意的女孩放心。
現在他們初三，顧歲春每次吃飯都會第一個排隊，為薛欣渺留一個位置。胡致晚總會插在顧歲春前面，和她聊著聊著天就比她先盛飯了。
薛欣渺和蘇問月把他的行為戳破，拿出來說，他就大聲喊冤，說一開始也只是為了和顧歲春說幾句話。
“天日昭昭！天日昭昭！”
物理老師講課時提了一嘴沈夢溪，就聊到了岳飛遺言，這會胡致晚正喊著冤枉，顧歲春吃完飯去前面接水，正好聽到蘇問月的致命一擊。
“就算被冤枉也不是你，你說什麽天日昭昭？”
“那我說什麽？天日不昭？”
顧歲春被兩人的對話逗笑了，胡致晚看到她，湊到她耳邊笑聲開口:“那以後這樣好不好，你在後面幫我留個位置，我就站在你後面。”
顧歲春點點頭:“那你可不能再插隊了。”
“嗯，絕不插隊。”他笑著貼在顧歲春耳邊，“對了，他一直拿天日昭昭壓我，大才女，快幫我想個更好的壓過他。”
“比如呢？”
“類似天日昭昭對天日不昭，你也出個四字對子壓他。”
“天日昭昭怎麽都不能和天日不昭對在一起吧。”顧歲春被他逗笑，“按字和字之間相互對應，也應該是地夜沈沈啊。”
“地夜沈沈？”胡致晚像是發現了什麽寶物，滿眼都是驚喜一樣，“不愧是才女，我這就去壓他！”
顧歲春笑著看他，其實她更高興是因為以後吃飯都可以站在胡致晚前面了，無論是因為他想快點吃飯，還是想和自己多說幾句話，他們都多了個聊天的機會。
她竊喜著，看著不遠處蘇問月和胡致晚正拿那兩個詞相互嚷著，離開了教室，去了隔壁班找林芷寧。
見人走了，蘇問月有些神經兮兮對胡致晚說:“你剛才那個行為真的很...很奇怪哎。”
“怎麽了？”胡致晚還沈浸在得到了地夜沈沈這張“好牌”的喜悅裏，完全不知道蘇問月在說什麽。
“我的意思是，”蘇問月湊到他耳邊，“你像在她耳邊偷親她。”
胡致晚楞了一下。
蘇問月看著他既沒有立即否定，也沒有多大的反應，一下子比他還不解。
什麽意思？剛才他離得太近了？像是在她耳邊偷親她...？
“別瞎開玩笑了，哪有你這樣的。”胡致晚的否定雖遲但到，聽著他一貫輕松的語氣，蘇問月松了口氣。
胡致晚眨眨眼睛，沒有多說話。
對於他而言，人生中總也有幾分月光，來自月光的善意，多麽來之不易，可又那麽真切，真切到那一句天日昭昭，地夜沈沈上。
他忽而想起曹操的那句詩。
“明明如月，何時可掇。”
顧歲春前幾天還在念這首詩，他順口給記住了。
她於他而言是什麽呢，或許也算是一束月光吧。除了蘇問月，除了那些一路相伴的朋友，顧歲春也算是一束月光吧。
月亮明亮而美麗，什麽時候能摘下來呢？
“我...我們只是同學，你這樣開玩笑不好。”
月亮皎潔而美麗，高懸天上，他不會試圖摘月，月亮如果真的是月亮，那麽她本就掛在天上。
獨屬於誰的月亮，終有一天會奔誰而去，為誰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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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三下學期正式開學，他們的學習任務更緊張了，很多課程都在線上看微課學完了，老師們只簡單的又帶著他們過了一遍就開始單純刷題了。
“其實學業壓力倒不是最重要的，最累的是初三的其他活動太多了。”薛曉穎抱著語文書站在講臺上看著臺下的學生，“什麽誓師大會啊，音美中考，體育中考都是和正式考試分開算的，所以其實真的是日程安排的很緊，大家都要好好加油啊。”
對於他們這些一定要上重點高中的學生，這些活動就是在浪費時間，分心覆習時間。可是對於正常的學生來說，這點點滴滴都是青春的回憶，是他們日後想起來也還會覺得青春不悔的美好回憶。
早些年顧歲春也在網上看到過類似的剪輯，人們把初中三年留下的影像資料剪輯成一個五六分鐘的視頻，在以後上高中的時候還會拿出來回憶，甚至高中畢業了，大學畢業了，結婚生子了也還是會懷念最純真的時候。
初中時代，少年時代。
顧歲春抿抿嘴，她正在算一道二次函數題，她不擅長算函數，柳珩鈺之前給她講過很多做題的技巧，她也認真跟著學了，但總是因為忘記某個步驟做錯一整道題。她喜歡做幾何題，但是這幾年中考的趨勢都是幾何結合三角函數二次函數，會把題出到難度大的不得了，兩個小時的時間光思考都不夠，更何況還要規劃解題過程。
顧歲春努力去做，終於在二月上旬把函數問題解決了。近幾年市裏出中考題喜歡結合數理化一起，本身就不專精三科的顧歲春更加頭疼了。
難嗎，其實應該也沒那麽難。看著薛欣渺蘇問月他們學的都很輕松，甚至有時候胡致晚會為了放松心情刻意考個低一點的名次，按他自己的話說，無論老師還是家長，第一想法都是在孩子退步時希望他下次不要再考的那麽糟糕，甚至考回最高水平，那麽只要在第二次考試的時候認真起來回到第一，那麽就不會有人追究上次怎麽考得不好，不會有人要求他承諾再一次也一定考到這樣的成績。
比起蘇問月總是腳踏實地實實在在，胡致晚自己承認過，他總是有點浮躁，但他從小就很清楚，很多時候聰明比穩重重要。他總是會有些小聰明，之前唐雅麗在兩人中更喜歡蘇問月一點，畢竟誰會不喜歡又上進又聰明的學生呢？
可是，問題也就出在，那個叫胡致晚的人，他不必要那麽努力，不必要那麽上進，輕輕松松就能拿下理科的第一名。但是他的文科不背不記照樣也是不會，很久之前，他問過顧歲春有沒有什麽好的學習方法，顧歲春只能告訴他死記硬背。
他的作文總是寫的很有深意，但往往會為了深意放棄寫作層次。因為這樣，他不止一次被英語陳明蓮老師和薛曉穎找上門，手把手教他改作文。
開學第一周裏，薛曉穎布置了一篇以以小見大為主題的作文。胡致晚寫了一篇《雀猶如此》，顧歲春收作業時只看了一眼就知道他的中心思想和靈感來源一定和《樹猶如此》有關，粗略翻了兩下，她發現眼前這個人，這篇作文和她的思想也高度重合了。
她寫了一篇《未歸人》，靈感同樣來源於《樹猶如此》的作者白先勇先生筆下的《臺北人》。
可惜他們連讀書的愛好都相似 ，卻從沒好好和他聊過一次讀書上的事。
大概在作文遞交上去第二天，胡致晚就被喊到了薛曉穎的辦公室，去了十幾分鐘還沒訓完，正好柳珩鈺身體不怎麽舒服，顧歲春一個人去送作業。
“報告。”她把作業放在薛曉穎的辦公桌旁的小木桌上，“老師，作業都收齊了，默寫本需要抱回去嗎？”
“歲春，你來得正好，”薛曉穎從一邊批完的作文本裏精準無誤找出了顧歲春的，“胡致晚你好好看看，你看看人家歲春的作文，你們都仿寫白先勇先生的文風，怎麽人家歲春的這麽自然，寫的中心主旨好，文章有層次，你上來就擺那些大道理，這樣的應試作文肯定是不行的。”
“這作文是你的啊？”胡致晚有些驚訝，而在一瞬間內又轉換成了淺笑。
“我瞎寫的，也不是太好...”顧歲春低著頭站在薛曉穎身邊，“其實，就是把中心思想和作文題目結合之前，先寫鋪墊，再呼應題目...”
“你看看，會寫的淺淺說兩句都能抓到主題，你呢，上次語文作文滿分五十五，你考個四十很滿意嗎？回去之後給我重寫！”薛曉穎一通說教，最後把兩人一起送出了辦公室。
一路上，胡致晚拿著自己的作文本，也不知道說什麽好。顧歲春抱著默寫本，也沒說什麽話。一路上兩人都走的慢慢的，這是開學以來他們好不容易碰上一回一起走。
“咳咳，幸好你來了，不然還不知道薛老師要念叨多久呢。”胡致晚翻了翻自己的作文本，往顧歲春身邊靠了靠，“你是不知道，薛老是一直誇你，都說了十幾分了，還沒來得及罵我，你本人就來了。”
“我其實寫的真的就一般，珩鈺的作文才是頂頂好的。”顧歲春抱著本子，不多，但她也騰不出手做別的事，“況且，學校出面表揚過的，三年來也只有溫清風一個人的作文而已。”
“我覺得你寫的也很好，你的作文更像散文，讀起來更有...”胡致晚組織了一下語言，“清風的作文，給人的感覺是江南煙雨朦朧，輕柔細雨。你的作文，兼美。讓人能看到江南特有的二十四橋明月夜，也能看到塞北殘陽，淒風寒雪。”
顧歲春偏了偏頭，這不是第一次有人說她的作文剛柔並濟了。
“但其實我沒去過江南那一片好好看過，連南城也只是小時候跟著去了幾次，沒什麽印象。”顧歲春看著面前的臺階，輕輕嘆了口氣，“我之所以能寫出來，是因為讀過一些相關的考古著作，我其實沒有清風那種天生的感悟能力，寫出來的東西總是很別扭。”
“真的沒有。”胡致晚解釋的很努力，“對了，你的作文能不能借我看看，我想借鑒一下，明天好給薛老師交差。”
“好，我把謄抄前的原稿撕下來給你。”顧歲春答應下來，在本子下面翻翻找找，胡致晚幫忙抱了一會，她四下了作文本的最後一頁，“給。”
“謝謝。”胡致晚如獲珍寶，小心翼翼把那張紙夾到了自己的作文本裏。
“對了...你為什麽不找清風的作文看啊，她的不是更好嗎，得分也更高。”顧歲春小心翼翼開口詢問，她其實很期盼是因為自己的文風終於在某個人眼裏更勝一籌了，更期盼這個人能是胡致晚。
“我是想模仿她的，但就是因為她寫的太好了，模仿不來。”
他一步上前，一步領先，顧歲春頓住一步，頓住步步。
“怎麽了？”
“沒事，鞋帶開了，你先回去吧。”
她當真蹲下身，對著分明沒有散開的鞋帶動著手。而胡致晚停在不遠處，他沒有說話，沒有回頭。
其實那個時候，顧歲春只要再往前幾步，就能趕得上胡致晚。
其實那個時候，胡致晚只要願意回頭看一眼，就能看到顧歲春。
可是顧歲春不會走，胡致晚不會回頭。
其實胡致晚算是很擅長發現別人優點，放大並誇獎別人優點的人了，他曾不止一次鼓勵過顧歲春。
可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他不再誇獎她了呢，從什麽時候開始他們之間變得這麽疏離，這麽勉強了呢？
是從初二的寒假開始的吧，從她親手推開那個帶給自己善意的光明的人開始的吧。
還是從一開始其實就都是這樣的，她從來沒有變，一直保持著像個小刺猬一樣的對外形象，只是他覺得累了，覺得沒意思了，不想繼續了解她了呢？
反正本身，她就不是多麽能抓住別人目光的人。她不夠漂亮，不夠勇敢，不夠優秀，她這樣的人，被一次次選擇後再被拋棄，也是人之常情吧。
她只是恰好很幸運，出現在了他還沒那麽忙碌，還有時間遐想自己會是那個拯救世界的人的時候而已。迫切希望能證明自己的少年，遇上了自卑敏感，會因為一點小事一蹶不振的少女，一本救贖文學的雛形就顯現出來了。
然而，讓人足夠難過的是，這個故事還沒寫幾個字，作者都不願再看一次。只留下書中的人 ，不甘，難釋懷，於是哪怕用盡全力，也決定要改寫結局。
只不過太不自量力，連筆都握不動的手，親手把結局改的面目全非。
那天胡致晚借完作文去看，顧歲春也忘記了問他要回來初稿，於是就一直放在胡致晚身邊，不知道跟了他多久。
因為流感，食堂暫時停用了，由專業人員把飯擡到五樓，他們再自己盛飯吃。黃諧瀚的組織能力強，他就帶著幾個男生輪流打飯，自從初二開始，他喜歡上一個叫黎華安的女孩，從此所有註意都放在她身上。
他對其他異性的態度差的離譜，甚至還會帶臟字，語氣惡劣且暴躁。一開始不知道是誰傳的，說黃諧瀚還喜歡顧歲春，那個女孩子找上顧歲春哭了好大一場，黃諧瀚知道後和顧歲春隔得更遠了，只為了讓那個沒追到手不知真正心意的女孩放心。
現在他們初三，顧歲春每次吃飯都會第一個排隊，為薛欣渺留一個位置。胡致晚總會插在顧歲春前面，和她聊著聊著天就比她先盛飯了。
薛欣渺和蘇問月把他的行為戳破，拿出來說，他就大聲喊冤，說一開始也只是為了和顧歲春說幾句話。
“天日昭昭！天日昭昭！”
物理老師講課時提了一嘴沈夢溪，就聊到了岳飛遺言，這會胡致晚正喊著冤枉，顧歲春吃完飯去前面接水，正好聽到蘇問月的致命一擊。
“就算被冤枉也不是你，你說什麽天日昭昭？”
“那我說什麽？天日不昭？”
顧歲春被兩人的對話逗笑了，胡致晚看到她，湊到她耳邊笑聲開口:“那以後這樣好不好，你在後面幫我留個位置，我就站在你後面。”
顧歲春點點頭:“那你可不能再插隊了。”
“嗯，絕不插隊。”他笑著貼在顧歲春耳邊，“對了，他一直拿天日昭昭壓我，大才女，快幫我想個更好的壓過他。”
“比如呢？”
“類似天日昭昭對天日不昭，你也出個四字對子壓他。”
“天日昭昭怎麽都不能和天日不昭對在一起吧。”顧歲春被他逗笑，“按字和字之間相互對應，也應該是地夜沈沈啊。”
“地夜沈沈？”胡致晚像是發現了什麽寶物，滿眼都是驚喜一樣，“不愧是才女，我這就去壓他！”
顧歲春笑著看他，其實她更高興是因為以後吃飯都可以站在胡致晚前面了，無論是因為他想快點吃飯，還是想和自己多說幾句話，他們都多了個聊天的機會。
她竊喜著，看著不遠處蘇問月和胡致晚正拿那兩個詞相互嚷著，離開了教室，去了隔壁班找林芷寧。
見人走了，蘇問月有些神經兮兮對胡致晚說:“你剛才那個行為真的很...很奇怪哎。”
“怎麽了？”胡致晚還沈浸在得到了地夜沈沈這張“好牌”的喜悅裏，完全不知道蘇問月在說什麽。
“我的意思是，”蘇問月湊到他耳邊，“你像在她耳邊偷親她。”
胡致晚楞了一下。
蘇問月看著他既沒有立即否定，也沒有多大的反應，一下子比他還不解。
什麽意思？剛才他離得太近了？像是在她耳邊偷親她...？
“別瞎開玩笑了，哪有你這樣的。”胡致晚的否定雖遲但到，聽著他一貫輕松的語氣，蘇問月松了口氣。
胡致晚眨眨眼睛，沒有多說話。
對於他而言，人生中總也有幾分月光，來自月光的善意，多麽來之不易，可又那麽真切，真切到那一句天日昭昭，地夜沈沈上。
他忽而想起曹操的那句詩。
“明明如月，何時可掇。”
顧歲春前幾天還在念這首詩，他順口給記住了。
她於他而言是什麽呢，或許也算是一束月光吧。除了蘇問月，除了那些一路相伴的朋友，顧歲春也算是一束月光吧。
月亮明亮而美麗，什麽時候能摘下來呢？
“我...我們只是同學，你這樣開玩笑不好。”
月亮皎潔而美麗，高懸天上，他不會試圖摘月，月亮如果真的是月亮，那麽她本就掛在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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