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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一章 隱情(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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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一章 隱情(一)

李清懿聽出元衡郡主的語氣中有濃濃的苦楚。

原來她與父親成婚,並非傳言說的那般簡單。

“母親在皇上盛怒之下還肯幫一把,這份恩情,想必祖父母和父親,都感念於心。”

“是啊,這些我都知道,你爹是感激我,才答應了這門親事。”

李清懿見她臉上濃濃的自嘲,不由問“那後來呢?”

“你爹一直沒有跟你祖父母提起我跟餘家的淵源,他們相信了我與太後所說的,認為我對你爹一見鐘情,而你爹是因為恩情被動接受了這門親事,所以他們理所當然會擔憂我與你父親相處的不好,畢竟我任性跋扈的聲名在外。不過他們想錯了,我們二人相處的十分平靜,沒多久,就有了你。”

李清懿屏住呼吸,“之後父親就受傷了?”

元衡郡主憋了許久的眼淚終於落下,“我原以為,有了你,我和他之間就有了不可斷絕的關系,即便他對我只有感激,我也甘之如飴,畢竟這世間,有情人終成眷屬是少數。然而,老天的惡意總是在你猝不及防的時候到來……”

外面不知道什麼時候落起了秋雨,廊下被風雨打亂的燈火忽明忽暗,元衡郡主仰起頭,身形在燈影中模糊異常,悲意彌漫。

李至傷了腰,不能動,左腿還微微有些痛感,右腿已經完全沒了知覺,只能躺倒在榻上,哪也去不了了,每日間躺在屋裏直勾勾的盯著帳頂一言不發。

李老侯爺受不得打擊,跟著病倒了。

老夫人只能強撐著,請了好幾個名醫來給兒子診治,但收效甚微。

元衡郡主問大夫,李至的腰傷還能不能恢覆,那大夫憐憫的看她一眼,說了個模棱兩可的答案興許吧。

元衡郡主心裏咯噔一下,追問道“可有什麼辦法?”

郎中想了想,將幾個至關重要的穴位指給她,說道“每日堅持按壓這幾處,說不定,真有奇跡。”

元衡郡主默默點頭,看了李至一眼。

受傷之後並沒有像聽說過的那些人一樣尋死覓活,他只是異常的冷漠,像個死人一樣躺在榻上,半點反應都沒有,那雙睜著的眼睛望著帳頂,直楞楞的,不知在想些什麼。

元衡郡主覺得,他興許是在想自己的生平吧。

想一想到底是哪一個轉折點將他扯入了如此不堪的漩渦。

如果說餘妙死後李至像是沒了靈魂的軀殼,那現在他真的成了一尊泥塑木雕,從前的意氣風發,都離他遠去了。

他躺在床榻上,連翻身都困難。

不過她能理解對方的心情,任是誰慘遭如此橫禍,都會無法接受,他需要時間。

身為李至的妻子,她理所當然要承擔起照看他的責任。

可李至並不願意,看見她就冷著臉,說“你離我遠點。”

元衡郡主默不作聲,該幹什麼還幹什麼,只當他的話是耳旁風,掀開被子就要給他的穴位按摩。

李至一雙狹長的鳳目瞪的滾圓,裏面充滿血絲,似猙獰的野獸“你別碰我!滾!”

元衡郡主站在榻邊看了他一眼,轉身出去。

她當然不是這麼就放棄了,而是出去拿了兩團棉花,當著李至的面塞進了耳朵裏。

李至氣的直哆嗦,一邊大吼著“你給我滾”,一邊狂亂的揮舞手臂,阻止元衡郡主近身。

元衡郡主不說話也不動,就在他夠不到的地方靜靜看著。

直到李至沒了力氣,折騰的累了,才叫了下人進來,說道“你把他翻過去,手綁了。”

下人看了看元衡郡主,又看了看李至,最終還是選擇了聽元衡郡主的話,在李至的怒瞪中將他整個翻了個身,讓他平整的趴在床榻上,然後說道“郡主白日裏要打理府裏的庶務和生計,實在已經累的很,大少爺就少折騰些吧。”

李至呼吸一滯,將臉埋在了被褥中。

元衡郡主見他肩膀微微顫動,似乎在哭,想了想說道“你若想趕我走,便快點好起來,到時候,我便離開李家回京城去。”

榻上的人漸漸平靜下來,側過頭將臉朝向裏面,再也不胡亂折騰,任由元衡郡主為他按壓穴位。只不過,那冷漠從未變過。

大夫開的藥方有一部分安神的作用,等元衡郡主按壓完穴位,他已經合上眼皮,沈沈睡去。

方才的對峙、掙紮,都好似短暫的夢魘一般,在傾瀉的雨中不覆存在。

元衡郡主靜立在床榻前,看著李至的背影,一種堵塞的感覺將她嚴嚴密密的罩住。

她輕輕上前一步,隨後又退回到原位,最後退出房間。撐傘走進雨中,將自己的慕戀都留在裏面。

李家家底再厚,也不能坐吃山空。

元衡郡主在太後身邊時什麼都有

人幫著打理,到了李家,全部都要從頭開始學。

她倒是樂在其中,可李至在聽她說起自己幾年之內的計劃之後,非但沒有高興,反而大發雷霆,砸了藥碗,潑了湯粥,大喊著讓元衡郡主滾出去。

元衡郡主第一次紅了眼眶,默默站了片刻轉身退出了屋子。

她站在門外邊,輕輕靠在廊柱下,閉了好半晌眼睛,才將眼淚憋回去。

再擡起頭時,看見天邊明亮的弦月,心裏一下就澄明了。

她想,自己和一個殘廢置什麼氣,便抹了眼淚,回去繼續研究賬本。

日子就這麼平靜的過起來了,沒多久,李清懿的二嬸阮氏就進了門,壓抑許久的李府好不容易迎來一樁喜事,辦的熱熱鬧鬧。

只不過李家舉家遷回揚州時,遣散了不少下人,平時還不覺得,辦起大事的就覺得人手不夠。

晚上元衡郡主去給李至按摩穴位時,她已經累的說不出話,那身清淡的松香色衣衫將她的面色襯得蒼白毫無血色,映著窗外的橙黃柳綠,好似一捧秋霜,呵一口氣便要消融。

他手裏捏著調羹,唇角囁嚅了半晌,最後還是沒有開口。

元衡郡主不知道他要說什麼,只想著,只要李至不發脾氣,不折磨自己,便是好的。

做完了該做的事,元衡郡主便要轉身回外間去休息,卻聽李至在她身後問道“寶泉呢?“

寶泉是李府的家生子,是李至的小廝,平日裏他周身瑣事,都是寶泉在伺候。

元衡郡主有些疑惑,說道“寶泉他們這幾日一直忙活累的夠嗆,我讓他們早些休息了。”

李至抿了抿唇,面色有些難堪。

元衡郡主看著他,驀地想起他為什麼要找寶泉。

因為人除了吃喝,還有拉撒。

平日是寶泉顧著這檔事,所以她一時間竟沒能反應過來。

她猶豫了一下,說道“我來幫你。”

李至道“不用。”

元衡郡主手卻沒停,拿了夜壺過來,說道“咱們是夫妻,你身上我也不是沒看過,不差這個。”

李至身體一僵,面色漲的通紅,斥道“你是女子,怎麼能說這種話?”

元衡郡主面無表情,直直盯著他,似乎再問,你想怎樣?

李至劈手奪過夜壺,說道“你出去!”

元衡郡

主狐疑的看了他一眼,心中不確定他是否真的能自己解決,畢竟他腰部以下都不能動,但李至很執拗的看著他,她便轉身出了門。

院子裏很靜,元衡郡主能聽見屋子裏的聲音。

李至似乎在用兩只手努力將自己的身體撐起,過了好久,元衡郡主突然聽見裏面傳來咣啷一聲響。

她趕緊推門進去,就見李至歪在一側,夜壺從床榻滾到地上,屎尿撒的到處都是。

李至怒吼道“誰讓你進來的!”

元衡郡主被眼前的狼狽情景驚的呆了呆,如果她叫下人進來,李至恐怕會更加無地自容。

於是她轉身出去拿了水進來,不顧李至的怒視,開始收拾。

李至渾身哆嗦著,看著元衡郡主氣的說不出話來。

元衡郡主只當沒看見,換了數盆水才將屋子裏收拾幹凈。

最後就還差李至身上沒有清理。

李至氣的面色發白,青筋蟲子般鼓了起來,吼聲震天“滾!我叫你滾!”

元衡郡主皺了皺眉,決定不搭理李至的意見,因為她能跑能跳,而李至不能,所以,她說了算。

時間就在李至的暴跳如雷和元衡郡主的強勢照顧中一天天過去。

李至的腿,終於有了起色。

元衡郡主欣喜若狂,晚上給李至揉腿,破天荒變的話多了起來,碎碎念起了府裏的瑣事。

李至一直沒有開口,直等她說完,才道“你走吧,回京城去。”

元衡郡主的手一頓,深垂的眼睫下暗影沈沈。

她想,一個人死了,就會在對方心中留下一塊絕地,無人可以踏足,無人可以超越,無論付出多少心血與陪伴,都無法越過那個人在他心中築起的高墻。

元衡郡主知道,自己與李至之間,早已被餘妙永遠的分隔成了光與影。

李至是光,她是影。

咫尺之間,是決不可能破裂的間隔。

所以,元衡郡主從來沒想得到李至的心,她只需要做她該做的事情就足夠了。

於是,她答道“等你好了,我就走。”

李至沈默的看了她好一會,再沒多說。

雖然李至十分掃興,但元衡郡主依舊興致勃勃的去大普渡寺還願。

原本只是一件尋常事,但魏世成的出現,讓這次行程變得不同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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