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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香鹵豬肚和柚子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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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香鹵豬肚和柚子茶

姜菀微微睜大眼睛:“什麽?”

沈澹道:“小娘子交給我兩個一模一樣的布球, 其中蛋黃接觸過的那個球的表面布料被人撒上了一種極細小的粉末,由於色澤與布料相近因此肉眼幾乎無法發覺,且那粉末的氣味,人無法聞出, 但動物的鼻子卻可以嗅到。而另一個則無異樣。”

撒了藥粉?

姜菀霍然一驚, 思緒甚至都凝滯了片刻。許久, 她緊緊皺眉道:“是誰做的手腳?若是那商販, 為何另一個沒有?”

“小娘子識得那商販嗎?”

姜菀搖頭:“不識得,更不曾有過沖突或是結下仇怨。若是他, 他有何目的呢?”

沈澹沈吟未語。姜菀冷靜了片刻,問道:“那粉末是何物?”

“小娘子是否還記得昔日縣學公廚陳讓在飯菜中加的藥粉?還有葛爍所服用的斷腸散?”沈澹道, “三物也算是同源,只是用處不同。”

“說起斷腸散,不知調查得如何了?”姜菀問道。

兩人在食肆大堂坐下, 沈澹道:“之前小娘子交給我的藥丸確實是斷腸散的一種,我也轉交給了京兆府。”

事已至此, 他也不打算隱瞞,坦然道:“京兆府尹與我頗有些交情,我便將此事拜托了他。經過他們的探查, 發覺除斷腸散之外, 還有一些用途不明的藥粉與香草也自天盛傳了進來。”

如此一來, 李洪豈不也是斷腸散的服用者?姜菀忙問道:“那麽, 服用或是售賣此物的人呢?”

“目前各坊及東西市都已盡數檢查過,京兆府的人已經把所有賣過此物的商販全數扣押,正在逐一審問。只是服用者卻並不好查出, 畢竟此物並不是明面上的禁藥,許多買過它的人聲稱自己是聽信了商販的話, 以為這是一種能夠治療病痛的神藥。”

姜菀微微搖頭:“單聽這名字,也不似一種尋常的藥啊。”

“斷腸散服用後確實可以鎮痛,但同時也會麻痹人的感覺,使人感覺不到疼痛,卻又覺得精神煥發。此物極其昂貴,買的應當都不是平民百姓,而是有類似於葛爍那樣的家世背景。”

“可李洪……”姜菀蹙眉。他也不是什麽大富大貴之人啊,又怎會有閑錢去買此物?

“李洪是何人?”沈澹對這個名字有些陌生。

姜菀解釋了一番,他眸光微冷:“便是那個當眾毆打自己娘子,被制止後還想對你動手之人?”

她彎了彎唇:“當日不是有將軍在嗎?才能救我於危難之中。”

沈澹低眸。若不是那日他受了崔衡的邀請去了那家茶肆,或許……

“那麽蛋黃發狂便是因為這藥粉嗎?”姜菀回到了正題。

他點頭:“此藥粉有個諢名叫亂魂散,不似斷腸散那般有明顯的氣味。它無味,也就更不易被察覺。”

這令人毛骨悚然的名字讓姜菀咋舌:“那它的效力比斷腸散更強?”

沈澹頷首:“陳讓所用的藥粉藥性尚算溫和,若不是秦娘子運功時催動內息,也不會有什麽影響。背後之人制作它的初衷是為了尋求捷徑,省去食物制作的種種流程,只把它當作一種調味料來售賣,並不需要花費太多銀錢。”

他輕擰眉:“而斷腸散與亂魂散則就有別樣的目的了。斷腸散主要的效用是鎮痛活血,讓虛弱之人能永葆活力,但同時也會讓人更易急躁發狂;而亂魂散的成分較之斷腸散,著重添了其中幾味藥的含量,此藥只有粉末而無藥丸,只需輕輕一撒便會附著在人身上或是被吸入,不易被發覺。而人一旦吸入了它,便會覺得四肢百骸不受控制,進而產生幻覺。”

“幻覺?”姜菀愕然。

沈澹解釋:“你覺得自己一切如常,並未做出任何異樣的事情;但這只是幻覺,實際上的人已經被藥物控制,不知會做出什麽舉動。人的體質不同,也會有不同的反應。身體柔弱之人或許會失去知覺任人擺布,而身體強壯之人則可能會無法抑制地做出一些瘋狂之舉。因此,這種藥更容易被用來行一些不軌之事。”

沈澹說得含蓄,姜菀卻隱約猜到了。不軌之事,大抵便是那些見不得光的陰詭齷齪之事。她身上好一陣發冷,沒想到此物如此陰毒,若是不慎中招,不知會發生什麽難以挽救的事情。

“此物居然能讓蛋黃也那般狂躁,真是威力巨大。”姜菀只覺得防不勝防。

“小娘子那日的衣裳,也沾染了少許,”沈澹緩緩道,“因此,蛋黃在接觸你之後也出現了那樣的癥狀。”

“什麽?”姜菀震驚不已,“可我並未有反應。”

“一則是小娘子身上的藥粉數量不多,二則是只是附著於你身上,你並未直接吸入,因此沒有覺得什麽。但蛋黃能夠嗅到那氣味,雖淡,但也足以影響它。”

她百思不得其解:“誰會將藥粉下在我身上?”

沈澹的面色亦變得嚴肅:“小娘子好好回憶一下,那日你接觸了什麽人,是否有誰面對你時有異狀?”

姜菀閉了閉眼,慢慢道:“那日晨起後我便一直沒有出門,留在食肆準備點心與午食;午後派人將點心送去松竹學堂,我便交代了餘下幾人幾句,便去了縣衙;我在縣衙公廚做好點心,便——”

她忽然站起身,重重拍了一記桌案:“難道是……他?”

姜菀想起,那日李翟曾鬼鬼祟祟出現在自己身後,不鹹不淡說了那番話。而她回頭時,李翟似乎是慌了一下,沒來得及收回手臂。當時她還有些奇怪,他究竟想做什麽。

現在想來,他原本的動作正像是在向自己衣裳上撒藥粉,或許是從未做過此事,才會著急忙慌地收回手,險些露出馬腳。

“難道僅僅因為他沒能得到縣衙公廚的位置,便會將心中怒氣撒在我身上借機報覆?”姜菀說完這話,忽然意識到哪裏不對。

沈澹正想問問縣衙之事的始末,卻見姜菀緩慢搖頭道:“他應當不完全是沖著我來的。李翟既然用這藥粉,必然了解它的性狀和效用,也知道撒在衣裳上並不足以讓人產生反應。若他是想對我做什麽,大可以下在茶水中讓我服下。”

“如此說來,此人這樣做,只是為了催化藥效,讓蛋黃更加失控?”沈澹道。

姜菀眉頭並未松開:“可將軍有所不知,我與此人交情淡漠,從不曾向他提及食肆與家中之事,他應當並不知曉蛋黃的存在。”

“若不知,他又為何會如此隱秘而迂回?若是知曉,他又是從何處得來的消息?”

她喃喃自問,努力想從腦海中尋找出線索,卻覺得眼前迷霧怎麽也揮散不去,不由得挫敗地按住額角,苦笑道:“我竟不知我何時得罪了這麽多人,給食肆招來如此禍患。”

“這不是你的錯,”沈澹見小娘子素來明亮的眉眼染上了一層陰霾,忍不住柔聲道,“你從未做過任何傷天害理之事,是那些人居心叵測。”

他試探著伸出手,有那麽一刻想要輕輕覆在她的手背上給予寬慰,可終究還是不動聲色地收了回來。

沈澹輕咳一聲,說道:“有哪些人知道小娘子家中養了狗,並且可能對你心懷不滿的?”

“心懷不滿?”姜菀猶豫了一下,“不知俞家酒肆算不算?陳讓從前在俞家待過許久,保不準會提過,還有——”

她頓住,低聲道:“……李洪。他與我家是多年鄰居,對我家中情形了如指掌,自然也知道蛋黃的存在。”

李洪,李翟……姜菀忽然產生一個大膽的猜測,這兩人會不會有親緣關系?

可那日在縣衙外,喚李翟為侄兒的人聲音很陌生,並不是李洪。一個人的聲音應當不會有那樣天翻地覆的變化,難道另有其人?

她愈發感到頭痛,眉間的皺褶便沒有松開過。沈澹寬慰道:“小娘子多思無益,此事我也會命人暗中探查,一定會揪住幕後主使的。”

姜菀沈默良久,問道:“天盛如此做,到底有何企圖?難道只是為了利用這些東西在我朝牟利嗎?”

沈澹淡聲道:“這或許是目的之一,但除此之外,或許也有更大的野心與更陰狠的謀算。”

多年前,天盛曾在與大景的戰爭中慘敗,元氣大傷,直到近年才有了些起色。若說天盛人心中不恨,對大景不欲處之而後快,那也是不可能的。

因此他們便試圖用這種方式,讓這殘害身體的毒物一點點滲透進景朝人的生活,在大肆掠奪景朝人錢財的同時,也妄圖摧毀人的生命。

“前些日子,天盛國君崩逝,其第八子發動政變,誅殺了原定的太子,奪取了國君之位。他初登大寶時,對我朝表現得極其恭謹,但據說,他踐祚後執政手段極其果斷而狠厲,並且在維持著表面的謙卑同時,也暗中開始在邊境活動。看來,他並不像其父那樣秉持中庸之道,而是決意要一掃多年的頹勢了。”

姜菀輕聲問道:“那麽,兩國之間還會有戰爭嗎?”

沈澹聲音冷了冷:“若真到了那一日,我朝也絕不會坐視不理,外敵雖遠必誅。”

她情不自禁開口:“將軍會……再上戰場嗎?”

他怔了怔,沒想到她會問起自己,不覺一笑:“我自然聽聖人的安排。若是需要,在所不辭。”

兩人雙雙沈默了許久,姜菀這才道:“將軍今日便在食肆用午食吧?”

沈澹起身,道:“我尚有事務在身,需要進宮去見聖人,便不耽誤小娘子的時間了。”

他向著她微一頷首,便轉身離開。

待沈澹走遠,姜菀才輕嘆一聲,起身往廚房走去。

雖說食肆生意不行,但自己人還是要好好吃飯的。

午食姜菀和宋宣簡單做了幾樣菜,又備了一份香鹵豬肚作為下飯小菜。

把豬肚用面粉搓洗幹凈,在鍋中倒水和黃酒,再加蔥姜蒜和八角、花椒、陳皮等香料和醬油,在鍋中大火煮開再小火慢燉,等到豬肚煮軟後便可以撈出,瀝幹水分後切成細長條。鹵豬肚香嫩爽口,很是下飯。

姜菀雖然心事重重,但就著這樣的鹵菜,還是忍不住吃了兩大碗飯。

飯後,她坐在櫃臺後思索,有心想找李翟問個明白,奈何自己並沒有足夠的證據,貿然上門質問只會被他反咬一口。若是能找出那日與他說話的那個神秘人,事情似乎便會迎來一些曙光。

姜菀想得煩悶,便打算出門去透透氣。

剛一出門,便碰上了秦姝嫻。

“姜娘子這是要出去?”秦姝嫻似乎是一路疾步走來的,面上微微有些紅。

姜菀笑了笑道:“悶在店裏怪無趣的。”

秦姝嫻上前輕輕握了她的手道:“我聽說食肆發生的事了,只是前些日子在縣學不得隨意離開,因此好不容易捱到今日,才得空來看看你。蛋黃一向聰明乖巧,此事會不會另有原因?”

姜菀驚訝於她對自己和蛋黃的關心與信任,心中一暖,道:“沈將軍亦是如此說。”

“沈將軍?”秦姝嫻覺得此事實在太過巧合,“說來也怪,怎麽蛋黃偏偏咬了他?”

姜菀將自己與沈澹所發現的事情簡要告訴了秦姝嫻,對方越聽越驚異:“怎會有如此歹毒之人?手段著實下作!”

“既然真兇尚未找到,那姜娘子這些日子可得萬分小心。萬一那人賊心不死,還想繼續下手怎麽辦?”

姜菀自嘲一笑:“如今食肆生意已經落到了這般田地,他還想怎麽樣呢?”

秦姝嫻不忍看她為此事郁郁寡歡,便道:“姜娘子,我們出門走走散散心吧?”說著,她便挽上了姜菀的手臂。

兩人一道走上了街道,姜菀努力想讓自己的註意力集中在那些琳瑯滿目的商品上,卻屢屢走神。

秦姝嫻見狀,便主動開口道:“姜娘子可知我這些日子在忙什麽?”

姜菀看向她。

“顧老夫子快過壽辰了,我們縣學的學生打算為他準備一些賀禮。但老夫子不慕榮華,不喜金銀珠寶那些俗物,我們便只能從其他方面去想辦法。但顧老夫子卻又對我們說,他不需要什麽貴重的東西,只願我們能學有所得便足矣。”

她有些惆悵:“直到今日我也沒想出法子,正打算在外面逛一圈看看。若是再想不出來,便只能去問我阿爹了。他是文人,應當最知道文人的喜好。”

說話間,兩人看見街邊小攤有賣現煮的柚子茶,不約而同覺得口舌生津,便各買了一碗,坐下慢慢喝著。

柚子味偏酸,好在店家放了冰糖,中和了那種酸苦的味道,喝起來甜絲絲的。姜菀雙手捧著碗,小口啜著。

等到碗見了底,姜菀取出帕子擦了擦嘴角,由衷讚了一句:“甚是可口。”

秦姝嫻滿足地瞇了瞇眼:“確實不錯。”

兩人離開小攤,繼續走著,一路逛下去,竟不知不覺走到了啟平坊。姜菀正偏頭看著路旁店鋪裏的東西,不防被一個人撞了一下。

她低頭,卻看到了一雙熟悉的眼睛。

“阿姐?”

“小五?”

兩人同時出聲。姜菀很快反應過來,問道:“小五是來找我的嗎?”

小五面色嚴肅:“阿姐,我方才看到了那個人。”

“誰?”姜菀疑惑。

他壓低聲音道:“我曾兩次見到他。頭一回是在阿姐家食肆外,第二回是在縣衙外。阿姐還記得吧?”

姜菀很快憶起,那是個形容詭異的人。她問道:“他在何處?在做什麽?”

小五道:“我瞧見他在與另一個人說話,就在縣衙側門處的那條小巷裏。只是我沒聽清他們說了什麽。”

“與他說話的人,你看清了嗎?”姜菀問。

小五想了想道:“那個人穿一身深衣,戴著兜帽,面容遮得嚴嚴實實。他聲音很嘶啞,並不好聽。”

這描述讓姜菀想起了一個人。她心念飛轉,道:“我們現下過去,看能不能碰到他。”

說著,她便加快了步伐。秦姝嫻在一旁聽著,覺得事關重大,也很快跟了上去。

三人一路到了縣衙附近,小五人小目標小,不易被發現,便先走一步觀察情況。他經過巷子口,迅速向裏看了一眼,隨即對著姜菀搖了搖頭。

姜菀和秦姝嫻走過去,發覺巷子裏已經空無一人,不覺道:“我們還是來遲了一步。”

“不過,還是要謝謝小五。”姜菀摸了摸他的頭。

小五囁嚅了一下,終於忍不住說出了口:“阿姐,蛋黃的事情……對不起,我不該去逗弄它。若不是我,或許就不會發生那樣的事情。”

“此事與你無關,小五,”姜菀彎腰揉了揉他的臉頰,“不要自責。你沒有做錯什麽,蛋黃是被壞人害了才會那樣。等這件事解決了,你再來阿姐家中與它玩,好不好?”

小五吸了吸鼻子,輕輕嗯了一聲。

既然撲了個空,姜菀也沒了繼續逛下去的心思。她送小五回了暖安院後,便與秦姝嫻往回走。

路過一處成衣鋪,秦姝嫻按捺不住,走了進去,姜菀跟在身後。

她正心不在焉地俯身瞧著一件衣裳的樣式,忽然聽見身後傳來一個男聲:“店家,我來取前些日子訂的衣裳。”

聲音嘶啞,實在難以入耳。姜菀心中一凜,霍然轉頭。

那人恰好側身對著他,那兜帽的邊緣散開了一些,露出一方下巴和密密的胡茬。

他感受到身側的目光,下意識轉頭過來,與姜菀四目相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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