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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酥黃獨、醬燒大排、菠菜雞蛋湯和脆腌蘿蔔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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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酥黃獨、醬燒大排、菠菜雞蛋湯和脆腌蘿蔔丁

隨之而來的是知蕓的哭喊聲。姜菀心中一凜, 慌忙快步追了過去。

她走近了,卻見李洪正死死掐住知蕓的脖子,整個人陷入了癲狂,仿若對外界的聲音毫無感覺, 只惱恨地對著知蕓喋喋不休地怒吼咒罵著。

他吼出的字句斷斷續續而破碎不堪, 讓人聽不真切。知蕓被父親的大手掐住, 根本無力掙紮。裴綺拼命撕扯著李洪的衣袖, 用力捶打著他卻無濟於事。

姜菀離近一看,心中的猜測漸漸得到了證實。李洪此刻的樣子, 與那日葛爍之態一模一樣。

她驀地憶起許久之前,李洪出現在食肆門外時也出現了這樣的模樣, 那時的他抖著手從袖中取出了一個藥瓶,深深吸了一口後便漸漸恢覆了正常。

原來‘斷腸散’那時便已經開始流入京城了嗎?

顧不上想那麽多,姜菀迅速上前, 用力去掰李洪鐵鉗似的手臂,同時放聲呼喊:“來人啊, 救命!”

她聲音極大,驚動了恰好在長樂坊內例行巡視的坊丁。那幾人對視了一眼,慌忙奔了過來。眾人合力終於使得李洪松開了對知蕓的桎梏, 他頓時如洩了氣的皮球一樣癱倒在地, 呼哧呼哧喘著粗氣, 眼睛猶自瞪得嚇人。

知蕓被裴綺攬在懷裏, 整個人被嚇傻了,呆呆地張著嘴說不出話來。裴綺心疼地抱緊她,一聲聲喚著:“蕓兒, 不怕了,阿娘在這裏。”

那邊, 李洪癱倒在地了一會,恢覆了意識,開始掙紮起來。坊丁按住他,對著裴綺道:“這是何人?你識得他嗎?”

裴綺咬唇,低聲道:“他是我……女兒的父親。”

坊丁不由得震驚:“他竟能對自己的親生女兒下這樣的狠手?這……”

那李洪漸漸清醒過來,第一反應是拼命伸手在衣衫裏摸索著什麽。然而他手腕抖得厲害,一個小瓷瓶從他手邊滑落,骨碌碌地滾落在地,正停在姜菀腳邊。

坊丁正在與裴綺說話,沒留神這細微的動靜。姜菀垂眸看過去,心中猜到了什麽。

她彎腰撿起,掂了掂,聽聲音裏面裝的似乎是小藥丸。隔著瓶塞隱約能聞見一股極辛的刺激性氣味。姜菀對上李洪的癲狂中帶著渴望的目光,沈吟片刻,還是沒有如他所願遞給他,而是出聲道:“這是何物?”

坊丁這才註意到,將那藥瓶接了過來,道:“似乎是藥丸?你是有什麽陳年舊疾,需要隨身帶著藥?”

裴綺顯然也不知情,面上浮起疑惑。

坊丁正要拿開瓶塞看看裏面是什麽,卻見李洪更加狂躁,張開五指拼命抓撓著地面,口中發出嗬嗬的聲音,如野獸咆哮。

裴綺和知蕓大驚失色,不知李洪這又是中了什麽邪。

緊接著,李洪掙開了另一個坊丁的束縛,猛地把那拿著藥瓶的坊丁沖撞倒地。接著,他像抓住寶貝一樣把那小瓷瓶攥在了手心裏,拔出瓶塞便往口中倒了些藥丸進去。

很快,他眼底的血色淡去,整個人的呼吸也平穩了下來。然而被沖撞的坊丁卻勃然大怒。

“你犯了事不知悔改,反而還敢襲擊我?”

坊丁爬起身,和另一個人立刻把李洪按在了地上,一疊聲地喊人。不多時,又來了幾個身強力壯的坊丁,合力把李洪抓了起來,連拉帶拽地帶走:“老實點!跟我們回去問話!光天化日之下,你竟敢行兇,真是沒有王法了。”

李洪雖恢覆了意識,但張了張嘴想要辯解,卻嗓音嘶啞發不出聲來。他身上還是無力的,毫無反抗之力,如破布口袋一樣被拖著走,卻沒忘了狠狠盯著姜菀,目光是切骨的痛恨與憎惡,仿佛下一刻便要沖上來了結了她的性命。

姜菀被他的目光一盯,忽然覺得不寒而栗。擦肩而過的一瞬,他張嘴說了什麽,雖沒出聲,但姜菀辨認出了口型。

他說:“是你害我到如此境地,我不會放過你。”

一切重歸平靜,知蕓的情緒終於穩定了下來,裴綺眼眶含淚,向姜菀道:“阿菀,對不住。又把你牽扯了進來。”

姜菀深吸一口氣,問道:“裴姨,方才到底發生了什麽?”

裴綺給知蕓擦了擦臉頰的淚,慢慢道:“他說,他如今捉襟見肘,難以生活,問我能不能……借些銀錢給他。”

她頓了頓,似乎也在為李洪的恬不知恥而語塞,又道:“我告訴他這是癡心妄想。如今我們橋歸橋路歸路,兩不相幹,他即便餓死了也與我無關,那筆銀錢是這些年我受苦的代價。”

“他被我激怒了,叫囂著若我不肯,他就要去衙門告狀,還要日日來學堂找我,讓所有人都知道我當初……我當初是如何陷害他的。”

“我痛罵他厚顏無恥,心中實在恨,便給了他一巴掌。他被激怒了,頓時像被鬼附身了一般,面色青白交加,眼底殷紅,仿佛立時就能噴出血來。我害怕了,便想拉著蕓兒走,誰知他突然暴起,一把掐住了蕓兒的脖子。”

裴綺說到這裏,伸手按住心口喘了口氣:“阿菀,他這副模樣實在太可怖。從前他雖暴怒,卻從未有過這樣瘋魔的樣子,這究竟……究竟是怎麽回事?”

她又道:“還有方才那個小藥瓶,竟像是他的身家性命一般重要。”

姜菀心念一動,問道:“裴姨,你從前見過他服這種藥嗎?他是否曾染過什麽病?”

裴綺搖頭:“不曾。他從前很少生病,我也不曾見他服過這種藥。”

那應當是和離以後的事情了。姜菀思索著,說道:“裴姨,往後您和蕓兒要事事當心。若是他……這副樣子是染了什麽惡疾所致,一旦發起狂來,難保不會做出什麽駭人的事情。”

“阿菀,你也一樣,”裴綺握住她的手,“我怕他會記恨你,進而報覆。終究是我對不住你,明明是我與他的私事,卻總是把你牽扯進來。”

她說著說著眼圈便紅了,姜菀反手握住她的手,道:“裴姨快別說這話了。從前我家中艱難,若不是您時常接濟,或許我早就熬不過那場病了。”

姜菀目送著裴綺帶著知蕓進了學堂,這才從地上撿起一顆小小的藥丸,這是方才李洪慌亂之中遺漏的。

她將那藥丸收進手帕裏,轉身離開。

姜菀回到食肆已經快到傍晚。幾人正焦急萬分,見她回來才松了口氣:“小娘子,你可算是回來了!”

姜菀笑道:“在外頭逛著,一不小心就誤了時辰。”她沒有去提今日之事,只一臉輕松地道:“正好,也該準備晚食的菜品了。”

宋宣道:“師父,菜和肉我都已洗幹凈切好了。”

“好。”

等到暮色四合,陸陸續續有客人來了之後,姜菀便去了廚房,看著案板旁的陶盆裏裝著豬大排,宋宣事先捶打過肉排,讓肉質略微變得松散一些,更便於加黃酒、鹽腌制入味。她凈了手,仔細揉搓了一番,確保厚厚的肉能夠足夠入味。

她快速切好蔥段和姜片,起鍋燒油,將蔥姜爆炒出香味。豬大排裹上一層蛋液和芡粉,在鍋中煎到兩面微微金黃,再倒入適量的水,放入醬油和一些桂皮、八角等香料,用小火慢慢燉煮著,及時翻面,並加一些少許糖調味,等汁水變得濃稠後再煮片刻,便可以盛盤端出。

醬燒大排的肉質很鮮嫩,吃的時候唇齒間能夠清晰地品嘗到每一絲筋道的瘦肉。鹹香適中,收汁時不能全部燒幹,否則就會讓肉排的口感大打折扣。熬出來的醬汁正好還可以當做澆頭,在關火後再在大排上澆上一層。純瘦肉不如五花肉肥瘦相間耐咀,添些澆頭能夠讓肉不至於太幹太柴。

每晚做出的第一道菜一向都是當作試驗品的,食肆幾人會輪流品嘗,確保從味道到軟爛程度都恰到好處。姜菀用幹凈的筷子蘸了一口醬汁嘗了嘗,確保這個用量正合適。思菱則小心地夾起一塊肉咬了一口,細細品嘗後點頭道:“小娘子,這個火候正合適。”

姜菀向宋宣道:“宣哥兒,就這樣來烹煮。”

宋宣依言在那邊開始做,姜菀這邊則開始煮湯。

她拿起一把菠菜,這個時候人們常叫它“紅嘴綠鸚哥”。姜菀打量著那翠綠的菜葉和紅色的根須,心想古人誠不欺我,有如此有趣的巧思。

菠菜的營養價值高,能疏通血脈,止渴潤燥。若是與豆腐、醬水在一起煮,嘗起來會愈發肥嫩,不必再加其他提味的東西。不過今日,姜菀煮的是菠菜雞蛋湯。

這湯有菠菜的清香,再點綴上一層蛋花,她覺得自己能連喝三碗。

姜菀給客人們上菜時,每一桌都額外贈送了一小碟小菜。

“這是我們自家腌的脆蘿蔔丁,爽脆微酸,不論是下飯還是配著白粥都是極好的。”她笑著,親自把一碟碟脆腌蘿蔔丁放在客人面前。

由於姜記食肆來的老客很多,姜菀日日接待他們,也算是熟稔,眾人見她巧笑嫣然,便也笑著道謝:“多謝小娘子了。”

上完這一波菜,姜菀回了櫃臺,把客人點單的記錄整理歸類。她暫且得了些空,便倚著櫃臺看著客人們吃得熱火朝天。見大家眉開眼笑的,她也覺得心情舒暢。

趁著這空當,姜菀從櫃臺最底下的抽屜裏取出自己昨日練的字。有時午後賣點心時客人不多,她便會忙裏偷閑偶爾提筆寫幾個字。

她把幾頁紙並排鋪在一起對比著,覺得自己似乎有微小的進步,但發揮卻又不太穩定。

正思索著該如何進一步提高,餘光卻見一男一女走了進來,看模樣不甚熟悉,是新客人。

姜菀站起身露出笑容:“客人裏面請,想吃些什麽?”說著,她把今日的菜單遞了過去。

兩人看起來便是夫妻倆,那郎君雖生得嚴肅,但看向身旁娘子時眼底都是笑意。他的目光淡淡掃過被姜菀隨意放在一邊的紙張,若有若無地看了一眼那字跡,這才低頭看向菜單。

兩人低聲說了幾句什麽,那郎君向姜菀道:“店家隨意上幾道招牌菜便可。”

姜菀問道:“郎君和娘子是否有忌口?”

那女子原本正對著墻上的一幅畫出神,聞言微微一笑:“無。小娘子不必擔心。”

說著,兩人便步進了大堂。姜菀見這兩人衣著打扮不似常人,又見那女子對著大堂內喧囂的食客略皺了皺眉,便喚思菱道:“帶兩位客人去裏間坐。”

思菱答應了,那女子眉眼一松,淡笑著看了姜菀一眼,轉頭同那男子說了句什麽。

“小娘子,那兩位客人沒有點菜,只說隨意,我們該準備什麽菜?”思菱一頭霧水。

姜菀回想起方才的情景,略一思忖,說道:“今晚的新品各準備一份,再加一份‘酥黃獨’吧。”

“酥黃獨”是姜菀從書裏學到的,其實就是煮芋頭。特別之處就在於,這道點心需要把煮熟的芋頭切片再刷上杏仁粉、香榧子再煎成淡淡的白色。

方才那女子專註看著的墻上掛畫,畫上情形便是兩位老友冬夜相對而坐,一同煮著芋頭,深夜秉燭閑話。畫旁還題了一句詩:“雪翻夜缽裁成玉,春化寒酥剪作金。”

這句詩,姜菀在前朝一位名家的書中看到過。那一篇中,他提到了“酥黃獨”的做法,末尾便附上了這麽一句詩,看似寫景,但卻隱約透出一點冬夜品嘗微白的芋頭薄片時的讚美。這幅畫自然便是將這位名家的文字描繪了出來。

她看見那女子低聲同郎君說起了這句詩,便突發奇想為他們準備了這樣點心,也不知是否合乎他們的心意。直覺告訴她,這應當是一對很風雅的夫婦。

食肆裏間,崔衡看著面前的菜品,同身畔的人道:“如何?這家食肆還合你的口味嗎?”

崔衡的娘子祁娘子看著那道冒著熱氣的酥黃獨,微笑道:“甚好。這位姜娘子不僅心細,還是個很懂詩書的人,竟然與我想到了一處去。她掛在店內的那幅畫我很喜歡,卻不知是何人所作。”

崔衡頷首:“方才我也瞧見了她練書法的紙張,寫得一手好字,在市井之中確實難得。”

祁娘子壓低聲音道:“如你所說,沈大將軍對她……”

崔衡咳嗽一聲,沒回答,原來是姜菀輕扣了扣裏間的門,端著那碟蘿蔔丁進來,笑道:“兩位請慢用。”

待她離開,崔衡方才道:“你說泊言?他總是一副淡淡的樣子,表現得並不似我們所想的那般在意。”

祁娘子輕笑:“那你何以言之鑿鑿說他對這食肆的小娘子別有心思?”

崔衡道:“我與他相識多年,自然知道這個人的性子。他寡言少語,但若是真上心了,或許不會多說什麽,但那心思總會從眼角眉梢跑出來。”

他輕嘖了一聲道:“只可惜,這小娘子蕙質蘭心,卻出身低了些,否則與泊言還是頗為相配的。”

祁娘子道:“你總盯著出身地位,當真是無趣。泊言都不在意,你在這裏想這麽多做什麽?他若是動了心,自然會想辦法解決橫亙在兩人之間的阻礙。以他的本事,這些並不算什麽難處。難就難在,他是不是真的願意去這麽做。”

崔衡道:“泊言不是濫情之人,這一點我相信他。”

“那便等著看他到底會如何做了,”祁娘子說著,給崔衡夾了一筷子菜,“好了,少說幾句,快吃吧。”

送走一波又一波客人,姜菀伸展了一下腰身,轉了轉酸痛的脖子。

她從櫃臺後轉了出來,面朝著店內,仰頭看著掛在最高處的一幅畫。食肆內的掛畫多是從市場淘來的。據那些店家說,他們所售賣的作品分為兩類、一類是能以假亂真的名家大作的贗品,一類則是些冷門的字畫,作者大多不為人所知。姜菀心想若是擺一副假畫在店內,實在不妥,便淘了些“小眾”字畫,好歹是真跡。

這幅畫與那題了詩的畫都是她幾日前才買來的,畫作的落款都是“漁舟居士”。據店家說,這兩幅畫是幾年前他從一位朋友手中買來的,是這位作者為數不多的畫作之一。

“這位‘漁舟居士’自那之後是不再作畫寫字了嗎?”姜菀問道。

店家一臉“天機不可洩露”的表情,說道:“那位居士已經退隱了,不再問俗事。我若不是極愛他的畫作,斷不會大費周章,托了無數位朋友才得到這幅畫。”

“你既然如此珍愛,為何還要擺出來售賣?”姜菀覺得有些好笑。

“自然是為了錢。”店家回答。

“……”

姜菀雖然覺得他的話八成是在騙人,但心中又實在喜歡那畫作,便買了回來。

除了那副關於酥黃獨的畫,另一幅是一幅純粹的山水風景畫,與這位漁舟居士的名字有些相呼應,並沒有什麽濃墨重彩的筆觸,而是格外純凈素雅。

畫中人是個頭戴蓑笠、身披蓑衣的漁翁,正獨自坐在水邊垂釣。水天一色,天地間唯餘他一人,有種說不出的孤獨。

姜菀正欣賞著,忽然聽見身後推門的聲響,便開口道:“客人裏面請。”她一邊說著,一邊轉過身來,卻在看到來人時楞了楞,笑容淡去。

“……徐教諭?”姜菀微訝。

徐望的目光卻落向了那幅畫,素來平和的面龐顯出一絲驚訝。

“姜娘子,這幅畫……你是從何處得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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