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府城去了？大爺您知道是住在府城哪兒嗎？”

黃老三問了一圈, 恰好問到送易欣的老大爺。

“這個可沒說，只知道考上了秀才, 往府城去了。”

老大爺搖了搖頭，咧著只剩幾顆牙的嘴：“厲害著哩，只看了半年多的書就考上了，有些讀了幾十年都考不上一個秀才。”

黃老三心底覺得老大爺不懂, 只看了半年的書, 要考縣試府試院試, 怎麽成的秀才。

肯定是易先生早就是秀才功名了, 只是這些人不知道罷了。

不過他也沒多說，謝過老大爺後就直奔府城而去。

黃老三經常在這邊做生意，所以認識的人挺多, 有些走行商的看見他帶著那麽十幾車東西還驚道：“黃老三，你這次去哪兒發財了？蜀中恰好遇災，你竟然給躲過去了。”

黃老三打了個哈哈遮掩過去, 他知道的, 有些隱士不喜歡太多人知道自己的身份，在他心中，那易先生就是一名隱士！

要不是隱士, 怎麽會幾十年都呆在那種小地方哩！

途徑縣城, 黃老三準備在吳掌櫃的店裏歇歇腳, 十幾車的東西全都拉到後面的巷子裏去才放下。

“黃掌櫃, 你今年沒去蜀中啊？”吳掌櫃看著黃老三露出幾分笑容, “我前幾天聽見消息的時候著實擔心。”

“今年沒去。”黃老三咕咚咕咚的喝了一大碗茶, 然後又倒了一碗。

吳掌櫃本來笑著打自己的算盤核賬，突然笑容僵在了嘴角，他想起那段時間黃老三四處找那位的下落，莫不是因為這個黃老三才沒去蜀中的？

可是想著吳掌櫃又自嘲的搖了搖頭，大師算出來就很厲害了，天災怎麽可能還算出來！欽天監的人都沒這種本事！

雖然心中這般想，但是吳掌櫃還是忍不住喊了黃掌櫃。

“黃掌櫃，可是易先生……”

黃老三面色一變，食指放在唇邊擋了一下，吳掌櫃立即把話咽了下去。

兩三口把茶水喝完，黃老三把碗扔在桌子上，快步走到吳掌櫃面前。

“我覺得易先生不喜歡別人到處說他的事，要不然這些年早就聲名遠播了！咱們也自個兒知道就行。”

“那你這次……”吳掌櫃想起剛才那十幾車東西，臉色微變，他當時就送了兩桌飯菜，現在感覺好像少了些。

“聽說去府城進學了，我就想著去府城找找看，府學也不是很大，多找找總能找到的。”

——

足足六七天易欣他們才到府城。

萬鵬程早早就來城門口等著了，站在還有些冷冽的春風中，慢悠悠的搖著一把扇子，怎麽看怎麽騷包。

“我就算著是今天到了，走吧，先去把東西放了，然後咱們去醉香樓，李琰已經在那兒了。”

易欣下車和萬鵬程走著，宋寡婦她們仍舊坐在車上。

宅子是兩進的，是萬鵬程幫著租的，月租金一兩，易欣他們四口人足夠住了，門前有一棵郁郁蔥蔥的香樟，院子裏還栽著一大棵石榴樹。

“這宅子是我一個朋友家的，你放心住，石榴樹去年結得一般，今年不知道怎麽樣，”萬鵬程對宅子很熟悉，“後院裏還有一棵棗樹，那棗子甜著哩，有這麽大一個！”

易欣似笑非笑的看著萬鵬程介紹宅子，什麽朋友會知道人家去年石榴結得一般？還知道後院的棗子甜？

萬鵬程說著說著，感覺自己好像說得多了些，看著易欣的表情，幹咳幾聲，摸了摸鼻子：“你們自己看著吧，反正宅子都差不多，大同小異的。”

“你說是你的又怎麽樣，難道我還能跑出去不住啦？租你家的跟租別人家的又沒差別，你擔心什麽。”

易欣毫不給他掩飾的機會，直接揭穿了他，小表情那麽明顯，瞎子都能看出來了。

萬鵬程長長舒了一口氣：“我以前把這房子租給我一個同窗，價格比市面上便宜，後來他知道這是我家的宅子，就覺得我賺他的錢。”

“天地良心啊，租這房子給他我每個月還倒貼一些給公中，你說這要是我的宅子，不收錢都行，可這是公中的……”

萬鵬程說著說著有些無奈：“還有的呢，覺得朋友之間不該有錢銀往來，所以怎麽也不肯住在這宅子裏。”

“我倒是不介意租朋友的宅子，但是該是多少就是多少，你可不要故意報少價。”

易欣只是擔心萬鵬程又承擔了一部分。

萬鵬程擺了擺手：“這次沒有，現在我學乖了，這宅子交給我四弟處理了，都是走中人的，不從我這兒走了。”

“本來想給你找其他房子的，但放榜後來府城參加府試的人不少，時間也比較急……”

萬鵬程解釋了幾句，看見車夫在下東西了，就準備先走：“你先隨便看看，我去醉香樓等你。”

宋寡婦幾人從車上下來，看見影壁上大大的福字，看著那抄手游廊和上了紅漆的柱子，有些不敢進門。

易悅呼吸都慢了一些，以前在村子裏修得那房子已經算頂好的了，面前這個在夢裏面都沒想過房子還能這麽好看。

宋寡婦覺得這房子和她小時候做繡娘那大戶人家的一樣好看。

“這宅子挺貴的吧？”

宋寡婦有些擔心，她已經有一段時間沒刺繡去賣了，全靠易老九一個人，也不知道錢夠不夠。

“咱們只是租了住，不貴的，你們進去逛逛，小悅，雲傑，你們看看想住哪間，我招呼著放東西。”

車夫們把一個個箱籠擡下來，按易欣的要求有的放院子裏，有的放屋子裏，可能因為動靜有些大，所以住旁邊宅子的人開了門。

是一個穿藍衣的書生，大抵二十多歲，頭上紮著同色方巾，看了一眼易欣，又掃了一眼地上的箱籠，沒打招呼，關上門又進去了。

因為兩家院子貼著院子，所以那邊的聲音幾乎是完完全全的傳到了這邊。

“是個普通商人，穿著綢衣，書都沒看見帶幾本，不是來鄉試的人。”

易欣聽見年輕男子的聲音，帶著幾分不屑和煩躁：“當時那中人還說住在這兒的都是讀書人，這麽多天了我就沒遇到幾個。”

一個嬌嬌柔柔的女音響起：“沒事，等進學後，認識了同窗，咱們打聽打聽地址，再換地方就行了。”

後面的話聽不太真切，估計是進屋裏去說了。

易欣啞然一笑，將車夫的錢付了，正準備收拾就看見宋寡婦出來了。

“我們收拾就行了，你不是還約了人嗎？先去忙吧。”

宋寡婦裏裏外外看了一圈，大致知道什麽東西該放在哪兒了，出來就開始催促易欣出門：“人家好意宴請你，若是你遲遲不去，豈不是拂了人家的好意。”

“那你們一會兒吃什麽？”

家裏什麽食材都還沒買，鍋碗瓢盆也只帶了一部分，也不知道宋寡婦第一次出遠門能不能找到吃東西的地方。

“我小時候就是在這府城做的繡娘，吃什麽這還不是問題，你別管了，去吧。”

易欣只得出門，問了人找到了醉香樓的位置。

“我們還說怎麽一直都不來，莫不是太累在家裏休息著了。”李琰一看見易欣就開了個玩笑。

易欣還擔心他們會叫其他人，但是沒想到真的就兩人給他接風。

酒過數巡，兩人終於喝高興了，有些嫌棄的看著易欣基本沒動過的杯子：“易兄真是忒沒趣了，喝酒乃人生一大樂事，你不喝人生都少了無數趣事。”

“如果你們說的趣事是喝醉酒走不穩摔狗吃屎和大冬天在街上鬼哭狼嚎的話，那我寧願不要那種趣事了。”

兩人怒瞪易欣一眼，又說起今年的鄉試來，說了幾道以往的題目，易欣按照學習機給出的答案理了一遍說給兩人聽。

“這破題真妙！”萬鵬程放下手中的酒杯，搖頭晃腦的回想易欣剛才的破題立意之點，越想越覺得有意思。

三人也不喝酒了，一直探討科考之事，易欣發現學習機裏的書錄得太少了，還是得找時間去府城的書店看看。

“我還沒上來就聽見三哥的聲音，上樓來一看，果真是三哥！”

一個二十餘歲的年輕人走上來，站在萬鵬程的旁邊，臉上帶著熱切的笑意，只是看易欣和李琰的眼神如同看螻蟻一般。

易欣猜過萬鵬程家裏應該挺有錢，從他平時的言行舉止就能看出，但是現在看來他家兄弟間的關系應該也挺覆雜的。

萬鵬程沒理會這年輕人，李琰應該了解一些情況，所以這會兒也放下了酒杯，靜靜地看著那年輕人。

年輕人也不以為意，自顧自的準備坐下來，萬鵬程把凳子往裏一踢，斜起眼睛看了一眼年輕人：“有事？”

“三哥真小氣，沒事就不能吃你一桌飯麽？要不今天我請？”

年輕人不怒反笑，只是笑容看起來有些假。

“那就你請吧。”

萬鵬程點點頭，年輕人笑著坐下來，剛叫掌櫃的填了一壺酒。

易欣看著萬鵬程的表情，幾乎是同時和李琰站起來的。

“正好，我們吃完了，你吃著吧。”

萬鵬程丟下一句話，看也不看著年輕人，就和易欣他們離開了酒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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