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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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叫絮氏，舜華</p>
絮氏，在幾百年前富甲天下，祖先個個不月兌金商之名，歷久不衰</p>
但，正所謂，木秀於林，風必摧之，樹大招風啊在絮氏後人稱之絮氏黑暗時期的康寧帝時代，鄰國西玄有學士徐直曾著不公諸於世的爛書一本，據說書名是《論四國四姓一家親之可能性》</p>
當時天下四大國，除北瑭、西玄外，尚有南臨與靠海的大魏相互制衡，四大國書字相通，語言只差在腔調上的細微變化而已，故當時西玄徐直曾道：大魏許姓、西玄徐姓、南臨胥人、北瑭絮氏，極有可能曾是一家人，更甚由此延伸在不知幾百年加幾百年前，四姓一家，四國不曾分裂過</p>
直白點說，四國本是一姓天下</p>
既是一家親，絮氏自有可能是久居在北瑭的間諜當年的康寧帝是出了名的多疑君主，從此對絮氏有了戒心，不但將絮氏一族召至京城監視，在北瑭與大魏最慘烈的那一役裏，他聽聞西玄徐達乃不死之身，唯有同家血脈人才能將她置死，因此，康寧帝迫使絮氏暗殺西玄徐達，以證明絮氏的忠心</p>
絮氏乃一介商家，哪懂得暗殺？絮氏一族早在北瑭深耕上百年，即使想撤出北瑭，也早就被盯得死牢當時絮氏家主親自上陣，勾結大魏官員，遠弓射殺西玄徐達</p>
西玄徐達，未死</p>
絮氏家主以及一幹絮氏重要人物在北瑭歷史上以暴斃之名病亡，北瑭花了長達二十年的時間接收絮氏大半的產業</p>
從此絮氏衰敗，人丁雕零</p>
幾百年後的舜華，自是無緣當年絮氏金商的盛況現在的絮氏，只是一戶微不足道的京城小盎家，比不得那些名門富戶；時間也帶走人們對當年絮氏曾有的記憶</p>
舜華還記得，小時候親親爹爹喜歡拉著她一塊罵：去他的徐直</p>
北瑭罵人，總是喜歡直率地罵：去他的某某好比，小時候，她生親親爹爹的氣時，會罵“去他的親親爹爹﹂；她爹生氣罵人時，就是“去他的徐直﹂，徐直徐直，每一個絮氏之後都在詛咒罵她，罵到幾百年後的現在，只剩最後一個絮氏︱就是她，絮氏舜華</p>
她想，等她這一生結束後，地府裏的徐直終於可以松口氣，這世上不會有人再把她罵得狗血淋頭，也不會再有人記得北瑭曾有一個風光到四國商家都眼紅的絮氏金商，徐直與絮氏的仇，可以因此完結，如此……也是甚好的結局</p>
唔，也許她的哥哥白起，會在初一、十五稍稍惦記著絮氏</p>
當年親親爹爹收養他時，為的就是想讓後人記得這世上曾經有絮氏的存在，以及，能夠讓她一生無憂無慮，至少在她死前都能快快樂樂的</p>
親親爹爹與白起哥一直暗自認定她活不長，但她怎麽看鏡裏的自己，都覺得是個長壽綿綿相事實上，她自覺身子愈來愈佳，從以前很容易生病到現在只是體虛難得下床而已，她堅信接下來她將會比北瑭任何女人還強壯，並且未來光明無比的燦爛</p>
所以，親親爹爹死前逼白起哥允諾照顧她一生一世，最好讓她也跟著姓白的那種渾話，她想，她就不必太認真看待了吧</p>
年輕的男子輕輕推門而入他秀容偏俊美，外衣華麗曳地，眼裏有著幾分銳氣精明，他低聲問著婢女七兒：“小姐今日身子如何？”</p>
“小姐今天精神甚好，一碗白粥吃得一口不剩呢”七兒如實稟告，同時偷瞄著男人不知有意還無意卷起的外袍寬袖，袖緣隱隱可見金紅繡線</p>
北瑭有個百年習俗︱男子前去心儀姑娘家裏提親時，必在外衣寬袖邊上繡著金紅雙色以表一生真心</p>
那，果然沒錯，少爺今天真的要去柳家提親了提親是要搶吉時的，怎麽還來小姐這裏？是不是該將這事回告柳家小姐呢？</p>
白起沒把這婢女的小心思放在眼裏他撩過串串珠簾，目光落在床上養病的人兒他如夜月的秀容一愕，快步上前笑道：</p>
“舜華，你氣色果然好太多”</p>
舜華微微笑道：“哥，你一個月沒來看我，當然不知道我氣色好很多，我想，今天再睡上一場飽覺，明天就能下床在府裏亂跑亂跳呢”</p>
她這信心不知打哪來的，他失笑，黑眸透著無比喜悅，略帶歉意道：</p>
“我這陣子是忙了些，等過些時日我騰個午後，咱們兄妹倆好好下一盤棋”</p>
他還是有些不可置信，輕觸她暖暖額面，確定她不若以往冰涼，氣色也不像前陣子那般虛，心裏不由得大喜</p>
“這大夫，該賞”他溫聲由衷道</p>
“該賞的是姐姐啊幸得她推薦名醫，舜華這些時日才能轉好”她語氣頗有大家閨秀的風範，她也甚是滿意這條大家之路她走得十分成功</p>
“姐姐？你哪來的姐姐？”</p>
舜華彎著嘴角，道：</p>
“姐姐跟嫂嫂對我來說，意義都一樣！扮今年不小，該娶妻了，我這小泵一直巴望著柳姐姐進門，我好有個伴哥，今年年底前有沒有可能呢？”她鼓勵著，當真巴望著，甚至，如果有前例，她一點也不介意代兄娶妻回來</p>
她面色懇懇，極力詮釋一個大度心胸的小泵角色，就盼他能開誠布公地攤開談</p>
白起沒如她願，面色仍溫柔著，目光卻冰冷地瞥了眼不敢擡頭的七兒</p>
“這大夫醫術如何？”</p>
“是名醫！”七兒插嘴：“很有名的名醫呢！”柳家小姐特地請來的大魏名醫，她想補充這句，但在白起的厲目下又收了回去</p>
白起尋思片刻，下意識揉著舜華的頭發，不經意瞥見她枕下書角，一時好奇，俯身欲抽她心跳漏了一拍，雙手急忙壓住書冊</p>
他挑眉，對上她有些慌亂的目光</p>
“這是什麽書？”他眉目染上真正笑意仗著他男人力大，硬是將那本書舉了起來舜華伸長雙臂緊緊扣著書頁，不讓他有翻開的機會</p>
他瞄她一眼，意味深遠地念著書名：</p>
“《京城四季》？這是什麽書，怎能讓舜華你這麽緊張呢？”</p>
“我哪緊張，我是……是想這是描寫京城四季美景的書，北瑭京城四季多彩繽紛，各有千秋哥經年在外走動，對這種書沒有興趣，不如留給舜華打發時間吧”</p>
他故作考慮，片刻終於松了手，她立即將書死死壓在胸口前</p>
他內心好笑，也不點破那本《京城四季》他早看過那種道人閑話的書，根本不值一看，但她喜歡他也不會阻止舜華本質甚佳，小時她爹差點把她塑造成一個口沒遮攔、動不動就罵去他的某某的粗魯小泵娘，還好，他來了，多少看管著如今她有名門富戶的小姐氣質，不損古老的絮氏之名，他也算有些功勞吧</p>
他猶豫一陣，終於開口：“舜華，我……”</p>
來了！她早就準備好了！舜華屏息，同時微調面色表情，準備竭盡全力歡欣鼓舞慶他婚事，以免白起哥又當起縮頭貝殼，一句話也不肯坦白</p>
“少爺，時辰快趕不及了”門外管事低聲提醒著</p>
白起及時住口</p>
舜華剎那猙獰了隨即，她笑道：</p>
“哥要說什麽？”快說吧快說吧！你個性好強又愛護名聲，直白地說就是超級愛面子的男人，拜托你快說吧！我……也想下床吃你的喜宴啊，假裝瞞在鼓裏很辛苦耶！她最不會作戲了啦！</p>
“……我有急事，晚些再跟你說等我回來，你可不準睡，再多陪我吃碗夜消白粥吧”他笑著</p>
她的頭瞬間暈了暈，開始懷疑在白起哥喜宴那天，賓客在前頭吃富貴鮑魚魚翅，她還得假裝什麽都不知情，繼續躺在床上喝廚房送來的蒼白沒味小白粥</p>
至少……給她換成肉末粥吧</p>
白起替她拉好被子，又見她面色略白，心憐道：</p>
“瞧，才說好些，又不舒服了”</p>
我是讓你氣的……她憋著氣，不理他</p>
這有些孩子氣的舉動總在她大方的閨秀氣質間流露出來，白起往日看見時只覺有趣，但此刻一見，忽而有些失神</p>
“舜華，你還記得北瑭京城裏另一個崔舜華麽？”</p>
她忍不住，回道：“當然記得她與我同叫舜華，她比我出色太多，是京城四大名門富戶之一，與哥同為京城四大當家一介女流，能有此地位，實在不得了”《京城四季》每月一集，忠實紀錄京城四大名門富戶的一切，秘聞啊秘聞，她真的很熱愛秘聞啊！</p>
他輕笑一聲：“崔舜華背景雄厚，是天生的名門富戶之後，行事張揚跋扈，不看重人命她怎配跟你比？”</p>
那是你太看重我了，舜華想著要是當年絮氏風光未損，只怕她會比崔舜華還囂張行事呢</p>
同樣都叫舜華，一個是富貴逼人的崔姓，一個是早就家道中落僅存一脈的絮氏之後，兩人的命運早就南轅北轍了崔家與今日今時的皇室有那麽些關系，崔舜華自幼聰慧過人，十二歲家中大權一把抓，她是天生的名門出身，行事毫不忌憚，曾鞭人重殘；也有因一時玩心，將看中的小鮑子送入宮裏閹了，再放到身邊當低賤的仆人</p>
此女一時情緒，就讓一個好好的人就此毀了一生，這一點是她這個家道衰敗的絮氏舜華最無法忍受的</p>
她想，她這個絮氏舜華唯一強過崔舜華的，就是那麽一點點善心，其它的，實在是……沒得比</p>
雖然如此，她還是勉強讚美一下崔舜華，以表她良好的德性</p>
“我想……一年前崔家夜宴的鼎食鳴鐘，她本因一時之快想廢去自家伶人手腳，但臨時改變主意放過他們，這也算……好事吧”要她說出真心話，她會說，因為自己喜怒而決定他人生死，崔家奴仆遲早有一天會群起抗之</p>
舜華雖愛看小道消息，但終究是各人事各人擔，她只是旁觀者，不可能會插手去警告這崔舜華</p>
“這幾月，我瞧她……有幾分像你……”白起忽道</p>
舜華回神，笑道：“什麽？”</p>
“……沒事我是在想，同叫舜華，竟是天地之差”</p>
“正是，正是哥該慶幸你妹妹是德性溫良的舜華，而不是崔舜華要不，你可要天天為我煩惱了”所以，就看在這麽善良的妹妹面上，快把你要去提親的事主動揭破吧！是男子漢就不要拖拖拉拉的，她也會暴怒的！</p>
“少爺”管事又在門外低聲喊著</p>
白起心不在焉又模著她的頭，徹底忽略她哀怨催促的目光那霸道的女魔頭怎會跟舜華相似？要說誰仿誰，他是不信的幾年前崔舜華為顯自己天下無雙，不準北瑭京城有任何與她名字相同，那時京城被她鬧到雞飛狗跳，若然不是有他頂著，怕舜華也要被那女魔頭強硬改名了</p>
怎麽會像呢……又不是姐妹……</p>
“哥，既然有急事那就快去吧”舜華心裏嘆氣，嘴裏笑道：“我今晚等你，你……要有什麽事，今晚跟我都說了吧”她伸出手，期待地看著他</p>
他沈默一會兒，淺淺一笑，與她勾勾手指，答道：“好”</p>
她看看自己掌心，有點遺憾她一直想來個擊掌立誓的，偏偏白起哥就喜歡這種小泵娘的勾勾指</p>
白起又與她閑聊兩句，臨出門前，心跳莫名急顫兩下，令得他心口一時悠悠蕩蕩歸不得位，他警覺地回頭看她一眼</p>
她笑彎眼，面容有些雪色，但，精神甚好</p>
他的心，安了</p>
他一出房門，管事就在院裏等著，急聲著：</p>
“少爺，提親的吉時快過去了，柳家差人來催了”</p>
白起撣撣衣袍，翻展出金紅線的袖口，淡聲說道：</p>
“明天，去把小姐房裏的婢女撤了，不準再讓這多嘴的丫頭接觸小姐以後誰要再敢收了外人的好處，在小姐面前嚼舌根，一律低賤轉賣出去，不準她們再有在小盎家以上做事的機會”</p>
這外人自是指白起以外的所有人，就算它日柳家千金嫁過來，在白起眼裏，怕也只是個外人而已</p>
避事心裏有底了，答道：</p>
“是”</p>
“咦？他又來？”舜華傻眼</p>
“小姐，尉遲少還在廳裏等呢管事大人跟少爺都出門了，那……要怎麽辦才好？”婢女七兒問道</p>
還能怎麽辦？直接說白起不在家，請這位與白起哥齊名的京城四季改日再訪，這種話舜華以前也說過，但她人微言輕，這位尉遲少不肯買帳啊</p>
那，白起哥剛出府提親去，差人去追一追？</p>
“少爺是去提親了，不能讓他錯過吉時的……”七兒低聲提醒</p>
“我早就知道了”舜華瞄她一眼她不傻，早就偷看到他刻意卷起的金紅線她想了一下，試探地問：“請他在廳裏等著？”</p>
“尉遲少說，貴客來訪，主人理當親自待客，眼下白府若是無主，他便即刻離去”</p>
“……這話好耳熟呢”嘴角偷偷翹起</p>
“這半年來尉遲少來了好幾次，只有一次是遇上少爺在府裏其它時候都用這一套說詞來逼小姐待客呢”七兒抱怨道</p>
“七兒，這個逼字，你用得真好”她時常待在床上，因此她的睡房不但日照通風是府裏最好的，也比一般閨房寬敞一倍有餘，簡直是自成一間小小宅，用來待客絕不寒酸於是，她掩去心喜，道：“那就照舊吧”</p>
“是”七兒差人將南臨屏風移到她的床前，遮去她嬌弱的身影，再將待客桌椅挪到屏風之後</p>
“小姐，如果不是全京城都知道尉遲少癡戀戚公子的意中人，奴婢真以為他對你有意思呢”</p>
“這種話還是別亂傳的好”舜華先把謠言扼殺在她的房裏，以防將來還真的傳出尉遲恭喜歡上絮氏舜華這種不實消息呢，雖然，她也有點懷疑這位尉遲少對她有些不軌心思</p>
七兒瞧見舜華正讀得津津有味的《京城四季》，掩嘴笑道：</p>
“小姐還沒看完吧？這一回四位名少的故事可精采了呢，這書可千萬不能讓他們發現，要不，隨便一家名門富戶找人抄了書鋪子，以後京城百姓就再也沒好樂趣了呢”</p>
舜華失笑：“這書鋪子背後也不知是什麽靠山，居然能在這四人的眼下躲過我瞧，這書鋪子的內幕也是京城人最想知道的呢”她瞄瞄婢女在屏風後的待客桌上了茶食與熱茶</p>
她好嘴饞啊北瑭京城好吃的點心樓都在尉遲家的名下這位尉遲少來訪時，總會送來一些剛做的新鮮點心，但北瑭階級分明，主子不在，這種點心也不可能賞給下頭人，她體虛也碰不得，自然……就是入他自己的口月覆了</p>
他有他名門富戶的堅持，她也有她小小的變動她說著：“可以請尉遲公子進來了”眼睛細細掂了掂數量男人食甜少，晚些等七兒送他離去時，她照以前那樣奔下床及時塞塊糕，七兒應該看不出吧？</p>
思及此，她心裏笑開花，每每這人來訪，她最期待的就是他帶來的茶食</p>
未久，珠簾被掀動，隔著屏風，她隱約可見高大的身影進房</p>
“舜華小姐”男人有禮地打招呼</p>
“尉遲公子，家兄今日不在府裏，你若有事……”可以留下茶食，自行離去追人吧</p>
“既然白起不在府裏，尉遲就在此等候吧”</p>
“那就請坐吧”她暗自扮個鬼臉</p>
第一章(2)</p>
截至目前為止，一如先前他每次來訪的模式她想，接下來就像往常那樣，在彼此有一搭沒一搭間到最後她熬不住打盹來結束他今天的拜訪吧</p>
曾有一度，她懷疑他心懷不軌，對她別有目的但，每次一搭一聊，他目光沒有亂移，也沒有偷窺她的打算，要說他對她有異想，誰信啊！</p>
“舜華小姐近日身子可好些？”</p>
“好……非常好呢”她笑答著，與他閑聊實是她個人生活大樂趣</p>
“難得聽小姐聲氣充沛，想來是身子真好些”</p>
那聲音清清冷冷，配上《京城四季》裏所言，尉遲恭性冷不討女人喜，還真有幾分真實性呢舜華翻了翻手裏的《京城四季》，翻到最後一頁：尉遲恭癡戀伊人，舜華夜宴赦家伶</p>
她偷偷瞄了眼屏風接縫後的英挺男子明明容色煥發，怎麽卻只有單戀別人的份兒？</p>
《京城四季》以章回手法專述北瑭京城四少的八卦，每月定期出書，至今出了半年左右，她手裏正是第六冊</p>
這四大名少正值風華；崔家舜華，白家白起，尉遲恭以及戚遇明，被京城百姓統稱“京城四季﹂也不知道是誰這麽大膽私下印刷，連環爆著他們一舉一動，徹底滿足她這種小老百姓窺視大人物的</p>
眼前的尉遲恭據說暗戀戚遇明的意中人，她曾探過白起哥的口風，就連不太在意其他人私事的白起哥，也沈思片刻承認尉遲恭好像有那麽點意思</p>
秘聞啊秘聞，《京城四季》裏書寫的八卦居然有九成真，從此以後她奉《京城四季》為神典，每月出書重覆拜讀，絕不遺漏一字一句</p>
只是，她還有那麽點點疑心他身形拔長，衣著不俗，玉容俊朗，人雖冷些、沈默些，但她怎麽看，都不像是一個配角的主兒</p>
她又掩不住好奇偷偷看去果然，他好看的臉龐撇向另一頭，完全沒有偷看她的打算，真是良君子，但她是小人，早就忠於八卦心把他看個仔仔細細</p>
英俊的公子爺，讓她這種沒見過世面的小泵娘多吃兩眼豆腐不打緊的</p>
她看過的人不多，但她基本審美很正常白起哥有南臨人的血統，面貌偏秀雅，要是來個美男子選拔，白起哥絕對在榜上頭幾名，而這尉遲公子有北瑭的勃勃英氣，劍眉朗目，豐姿朗朗，必能在榜上與白起哥一搏</p>
她就真搞不懂，他怎會輸給其他人呢？難道那個戚遇明比他更神威？</p>
內幕就在眼前，她實在心癢難耐，遂試探地說道：</p>
“尉遲公子，我聽說北瑭京城四大家，除我哥與你外，還有戚遇明、崔家小姐，不知道戚公子是怎樣的人呢？”</p>
他往這頭的屏風看一眼，很快又收回目光她生得醜嗎？這麽怕看她？</p>
“小姐對他感興趣？他性子剛直，對姑娘家來說卻非良人”他淡聲道</p>
哦哦，露餡了露餡了！這是削了皮後明明白白的妒忌啊！舜華心裏激蕩，仿佛眼前正在上演活生生的京城四季她本以為自己心跳會加快，可是她情緒是激動，心跳仍是很平緩……緩到讓她覺不到，她撫撫胸口，隨即拋諸腦後，繼續引導話題，她道：</p>
“聽說戚公子有位意中人叫伊人，一年前在戚家主辦的春神日上扮演春神，想必伊人姑娘天姿絕色了？”</p>
“唔，是吧”</p>
這麽冷淡？舜華有點憋氣，想著如何把八卦從他嘴裏挖出點小道消息來，又道：</p>
“聽說當時春神出了點問題，尉遲公子在場，怎麽沒有及時救人呢？”</p>
“在下救了人”</p>
有救成？怎麽《京城四季》裏說救成伊人的是戚遇明，而尉遲恭錯失良機？</p>
正是尉遲恭次次錯失良機，才落得配角的份兒啊！</p>
她為他感到不平，一時隨口道：</p>
“崔家小姐也是四大家之一，要輪到崔家辦春神，想是驚艷京城了”</p>
“舜華麽？不驚嚇京城就夠了”那語氣竟有幾分異樣</p>
明明他嘴裏念出來的舜華是指崔舜華，她卻有剎那錯覺是在對她說她微地一楞，擡眼往屏風後看去，他正不經意往這看來</p>
雖然彼此看不真切，但舜華還是略略吃驚《京城四季》是不是錯過什麽了？這位尉遲少與崔舜華之間是不是有沒挖出來的深層大秘聞？</p>
“時候到了，去找白起回來吧”他閉上眼，平靜道</p>
她滿面詫異</p>
他朝在旁的婢女七兒道：“我有急事尋白起，你去將他找回來”</p>
“可是……少爺去提親了啊”七兒輕聲道</p>
“舜華小姐也知道白起去提親了？”他轉向舜華</p>
她含糊應了聲，道：“尉遲公子有何要緊事？何不親自去柳家找他？”</p>
“若是我去柳家尋他，這事就再也不重要了舜華小姐還是速叫人去吧，就說，是他心尖上比提親更重要的事，此番錯過，一生遺憾”</p>
舜華一頭霧水，仍是跟婢女七兒道：</p>
“既然尉遲公子如此說，你喚個腳程快的仆人去找少爺回來吧”</p>
七兒領命退出房門</p>
“小姐可見過柳家千金？”屏風後的尉遲恭慢條斯理地問，聲調是天性的冷，但，有他刻意加上的和氣</p>
舜華答道：</p>
“聽說柳家小姐貌姿天仙，溫良端莊，舜華一直無緣得見”</p>
“貌似天仙，溫良端莊啊……”</p>
她張大眼這口氣分明有鬼啊！她耳朵長長，巴不得聽出一些小道消息，但她又很快捂住耳不成，這亂了套，《京城四季》裏明明寫他癡戀戚遇明的意中人伊人，柳家小姐何時又蹚進這渾水裏？這不就成了鐵四角？這人怎麽三心二意，要是敗壞柳小姐名聲，白起哥怎麽辦？</p>
“當年令尊收養白起，不就是打著他與絮氏舜華結親的主意麽？”</p>
她聞言一呆</p>
接著，她又聽見他說：“白起算不算是個忘恩負義之輩呢，舜華小姐？”</p>
她眉間打結，只覺得他有點在動怒了她客氣笑道：</p>
“這其中一定有誤會舜華能活到十九，白起功勞甚高，論恩情，是我欠他許多，他與我情同兄妹，要他娶個妹妹而對他毫無利益，我可對他不起”</p>
“利益？小姐以為男女成親得談到利字？”</p>
名門富戶都是如此，不是嗎？舜華心裏答著，又想到此人癡戀著沒有背景的孤女伊人，既是癡戀，那是滿腔熱血一心戀慕，與利益無關啊！明明是名門富戶，卻打破這樣的陋習暗規，這……這人在她眼裏也有那麽點點可愛了</p>
她坦承答道：</p>
“名門富戶之間，都是如此，久了感情油然而生我哥不會虧待自己，如果不是對柳家小姐三分好感，斷然不會上門提親去”</p>
“聽來小姐與白起真是兄妹之情，令尊當年是失算了”他淡淡說著</p>
舜華總覺得不太對勁白起哥本性好強，違背對她爹的承諾他都對她說不出口，怎會對這人說出他與她之間隱秘的婚約呢？</p>
她記得，白起哥說名門富戶裏真要擇一勉強信之，唯有尉遲恭，但就算白起哥信賴此人，也絕不會將有損聲譽的事與他分享</p>
“商人重利，令尊該是再之情不過，在他心裏怕早就料到白起的選擇，卻願賭上一次北瑭古老歷史曾隱去一角，史書無從記載，在那一角裏藏著絮氏的真姓，至今除絮氏本人外，無人可知”他察覺舜華的防備，聲音微軟：“尉遲並無探索之意古老的北瑭皇律與現在不同，那時君王賜地，被賞賜的族人須以地為姓，以謝隆恩，因此得賞之人多半取與本姓相似之音，絮氏家主將那塊地稱之為絮地，從此那姓族人改稱絮氏，因而在康寧帝那一代，才會堅持相信絮氏如徐直所說，是徐家人後代”</p>
“……尉遲公子對絮氏了解真深”</p>
“絮氏金商之後，再無獨大金商，名門富戶離金商最近，自然對絮氏的盛衰有所了解，白起亦然他自是明白娶絮氏與柳家的差別”</p>
“……若是尉遲公子就會娶絮氏嗎？”白起算是她哥，待她算是仁至義盡，聽這人口吻對白起不怎麽友善，她實在得為白起哥出頭一下</p>
他沈吟半天，溫聲道：</p>
“名門富戶不接觸現時的絮氏是避禍，這是人之常情，但如果有一天我被迫被絮氏賴上，難以控制自己對她的感情，就算當下她身子是絮氏之身，永遠無法出京，我也會將她迎娶過門只要她活著，她就是尉遲妻子，小姐你可要將我這話記清楚了”</p>
被迫賴上……舜華一時無言現在絮氏只剩她一個，她像是會賴上他嗎？</p>
她扁扁嘴，低聲道：“話可不能托大”</p>
“那等小姐身子健康後，可以試一試”他柔聲道</p>
她楞了一下，秀眸微張，又往屏風後看去他意有所指啊！難道他真的對她這個絮氏……《京城四季》滾到地上，她低頭一看，不太明白為何攥得死緊的書冊會掉落</p>
她看看自己軟綿綿的雙手，想要去撿，卻發現全身無力</p>
她體弱她是明白的，但……沒有體弱到連一本書都拾不動吧？</p>
她意識忽而沈困，眼皮重得快張不開來這個始終不出屏風的名門大少朝床邊走來，一雙黑靴先是落入她眼底，接著他慢吞吞地彎身，拾起地上書冊</p>
《京城四季》這種書落入他手裏可糟啦，這是舜華第一想法，然後，她註意到他的外袍袖口竟然也有交錯的金紅兩線</p>
他是要去提親的吧，跑來找白起哥做什麽？她察覺到自己心緒十分遲緩，下意識擡眼看向尉遲恭</p>
明明距離這麽近，他卻半垂著眼簾，沒有往她這頭看來</p>
不能看？不想看？這些思緒亂七八糟遁入她的腦裏，她試著要舉起手接書，卻是一個滑動，整個人撲向地</p>
他動作極快，一把抱住她，讓她安全地落入他懷裏</p>
“咦……我……”是怎麽了？聲音沖不出來，她傻眼了</p>
“別怕”他沙啞道，環抱她的雙臂微地緊縮“舜華，別怕”</p>
怎麽回事？</p>
“別怕，舜華，你不是一個人，我會陪著你到最後，我一直在”</p>
怎麽回事？怎麽回事？他說的像是她將要死，說的跟她很熟似的，喊她的閨名像……像剛在談崔舜華的語氣……這幾年她不是體弱而已嗎？下床就累得喘籲籲，生些不打緊的小病，大魏名醫將要治好她，不是該這樣的嗎？</p>
她目力所及，只剩他袖口間金紅線在晃動著，接著，白茫茫一片掩去那交纏的金紅，占據她所有的視野</p>
她的意識忽明忽滅，隱隱覺得自己被抱的更緊，他身上明明有舒服的體溫，她怎麽也感受不到他聽不清他在說什麽，但她明白他一直在安撫她……</p>
“別驚慌……舜華……就當睡一覺……很快就好了……”</p>
她心跳越發的緩慢，想要拼命地吸氣，卻發現力不從心……</p>
“小姐……”七兒一進門，面色大變“你做什麽你？”</p>
尉遲恭無情的看她一眼，平靜道：</p>
“你家小姐身體不適，還不快來照顧，我去差人叫大夫”語畢，拍著她的背，在她耳邊柔聲道：“舜華，會沒事的，我等你”</p>
她蒼白的臉不停冒著冷汗，他輕輕抹去她面上汗珠，小心地將她交給婢女後，拉開目光，頭也不回地離去</p>
舜華拼著命清醒著，但她全身抽空她懷疑意識隨時會在這世上消失拜托，尉遲恭快請大夫來啊！她意志向來不夠強悍，拜托……她還想活下去！還想活下去！</p>
“小姐，再撐些！大夫跟少爺馬上回來啊！”</p>
對，對，再撐一下！再撐一下！</p>
混混沌沌間，她夢見自己化作春燕飛出房門，徘徊在白府上空，俯瞰一切白府的景色朦朧，她努力長大眼睛卻在夢中看不真切</p>
駿馬在巷弄間，及時停在白府門前，那俊秀騎士一聽家丁大喊什麽，匆匆躍下馬，直奔她的寢房</p>
是白起哥！</p>
“小姐怎麽了？”</p>
白起哥難得發怒啊！這些年，他為白家跟她做了許多自從爹走後，絮氏轉為白府，由小盎家步入小盎戶一路往上爬，如今是很了不起的名門富戶，他所付出的心血絕非常人能做到，她對他只有感謝，絕無怨言！</p>
“尉遲恭呢？”白起狂怒罵人：“沒有人請大夫嗎？”</p>
尉遲恭？尉遲恭！夢裏的她，一有此念，竟月兌離白府的束縛，飛出白府，追上另一名騎士</p>
那騎士正是尉遲恭，他直奔崔府“崔舜華呢？她不是在茶樓等我嗎？怎麽不見人了？連璧呢？”</p>
丙然這兩人……有一腿啊！舜華此時只想苦笑虧她還以為這個尉遲恭對她有那麽點意思……害她以為、以為等她病好，是不是可以……</p>
“……沒氣了！少爺……小姐沒氣了……”顫顫抖音自遙遠天際飄來</p>
不，她還有氣，她只是昏了過去，現在她在作夢，等她清醒……她會比北瑭任何一個女人還強壯，所以，她只是像以前一樣小病……只是小病……</p>
尉遲恭翻身下馬，快步奔進崔府門合上的剎那，他忽地轉向白府的方向凝視一陣</p>
她照樣看不清他的容貌，卻莫名得知他此時目光柔軟裏帶著憐惜</p>
“舜華……一路走好”他輕聲道</p>
一路走好？等等，她沒死，沒有死啊！尉遲恭你沒去請大夫，是你動的手腳嗎？她好好一個人，怎會落到如此下場？你說話啊！尉遲恭……尉遲恭……</p>
意識盡滅</p>
只是片刻</p>
她意識遽回，猛地張眼</p>
能清楚看見了！她回到現實了！還來不及歡喜，一抹黑影在昏暗的燭光下，從她眼裏奔了出去</p>
在她眼裏是橫著奔了出去</p>
是誰如此心狠手辣！不把她扶回床上，地上冷冰冰的，冷意自足心蔓延到五臟六腑裏，凍得她好想破口罵她一句：去他的康寧帝！</p>
此番死裏逃生，她非得在心裏罵個痛快不可如果不是康寧帝的猜忌，絮氏不會落到今天的下場！親親爹爹罵去他的徐直，但她以為這全是多疑君王康寧帝的錯！</p>
去他的康寧帝！去他的康寧帝！</p>
她安心的合上眼沒死就好，沒死就好……她將會比北瑭任何一個女人還強壯，她很有信心她的未來是光明璀璨的，先前真是嚇壞她了……她再睡一下，等她醒來後……等她醒來後，她想要……</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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絮氏，在幾百年前富甲天下，祖先個個不月兌金商之名，歷久不衰</p>
但，正所謂，木秀於林，風必摧之，樹大招風啊在絮氏後人稱之絮氏黑暗時期的康寧帝時代，鄰國西玄有學士徐直曾著不公諸於世的爛書一本，據說書名是《論四國四姓一家親之可能性》</p>
當時天下四大國，除北瑭、西玄外，尚有南臨與靠海的大魏相互制衡，四大國書字相通，語言只差在腔調上的細微變化而已，故當時西玄徐直曾道：大魏許姓、西玄徐姓、南臨胥人、北瑭絮氏，極有可能曾是一家人，更甚由此延伸在不知幾百年加幾百年前，四姓一家，四國不曾分裂過</p>
直白點說，四國本是一姓天下</p>
既是一家親，絮氏自有可能是久居在北瑭的間諜當年的康寧帝是出了名的多疑君主，從此對絮氏有了戒心，不但將絮氏一族召至京城監視，在北瑭與大魏最慘烈的那一役裏，他聽聞西玄徐達乃不死之身，唯有同家血脈人才能將她置死，因此，康寧帝迫使絮氏暗殺西玄徐達，以證明絮氏的忠心</p>
絮氏乃一介商家，哪懂得暗殺？絮氏一族早在北瑭深耕上百年，即使想撤出北瑭，也早就被盯得死牢當時絮氏家主親自上陣，勾結大魏官員，遠弓射殺西玄徐達</p>
西玄徐達，未死</p>
絮氏家主以及一幹絮氏重要人物在北瑭歷史上以暴斃之名病亡，北瑭花了長達二十年的時間接收絮氏大半的產業</p>
從此絮氏衰敗，人丁雕零</p>
幾百年後的舜華，自是無緣當年絮氏金商的盛況現在的絮氏，只是一戶微不足道的京城小盎家，比不得那些名門富戶；時間也帶走人們對當年絮氏曾有的記憶</p>
舜華還記得，小時候親親爹爹喜歡拉著她一塊罵：去他的徐直</p>
北瑭罵人，總是喜歡直率地罵：去他的某某好比，小時候，她生親親爹爹的氣時，會罵“去他的親親爹爹﹂；她爹生氣罵人時，就是“去他的徐直﹂，徐直徐直，每一個絮氏之後都在詛咒罵她，罵到幾百年後的現在，只剩最後一個絮氏︱就是她，絮氏舜華</p>
她想，等她這一生結束後，地府裏的徐直終於可以松口氣，這世上不會有人再把她罵得狗血淋頭，也不會再有人記得北瑭曾有一個風光到四國商家都眼紅的絮氏金商，徐直與絮氏的仇，可以因此完結，如此……也是甚好的結局</p>
唔，也許她的哥哥白起，會在初一、十五稍稍惦記著絮氏</p>
當年親親爹爹收養他時，為的就是想讓後人記得這世上曾經有絮氏的存在，以及，能夠讓她一生無憂無慮，至少在她死前都能快快樂樂的</p>
親親爹爹與白起哥一直暗自認定她活不長，但她怎麽看鏡裏的自己，都覺得是個長壽綿綿相事實上，她自覺身子愈來愈佳，從以前很容易生病到現在只是體虛難得下床而已，她堅信接下來她將會比北瑭任何女人還強壯，並且未來光明無比的燦爛</p>
所以，親親爹爹死前逼白起哥允諾照顧她一生一世，最好讓她也跟著姓白的那種渾話，她想，她就不必太認真看待了吧</p>
年輕的男子輕輕推門而入他秀容偏俊美，外衣華麗曳地，眼裏有著幾分銳氣精明，他低聲問著婢女七兒：“小姐今日身子如何？”</p>
“小姐今天精神甚好，一碗白粥吃得一口不剩呢”七兒如實稟告，同時偷瞄著男人不知有意還無意卷起的外袍寬袖，袖緣隱隱可見金紅繡線</p>
北瑭有個百年習俗︱男子前去心儀姑娘家裏提親時，必在外衣寬袖邊上繡著金紅雙色以表一生真心</p>
那，果然沒錯，少爺今天真的要去柳家提親了提親是要搶吉時的，怎麽還來小姐這裏？是不是該將這事回告柳家小姐呢？</p>
白起沒把這婢女的小心思放在眼裏他撩過串串珠簾，目光落在床上養病的人兒他如夜月的秀容一愕，快步上前笑道：</p>
“舜華，你氣色果然好太多”</p>
舜華微微笑道：“哥，你一個月沒來看我，當然不知道我氣色好很多，我想，今天再睡上一場飽覺，明天就能下床在府裏亂跑亂跳呢”</p>
她這信心不知打哪來的，他失笑，黑眸透著無比喜悅，略帶歉意道：</p>
“我這陣子是忙了些，等過些時日我騰個午後，咱們兄妹倆好好下一盤棋”</p>
他還是有些不可置信，輕觸她暖暖額面，確定她不若以往冰涼，氣色也不像前陣子那般虛，心裏不由得大喜</p>
“這大夫，該賞”他溫聲由衷道</p>
“該賞的是姐姐啊幸得她推薦名醫，舜華這些時日才能轉好”她語氣頗有大家閨秀的風範，她也甚是滿意這條大家之路她走得十分成功</p>
“姐姐？你哪來的姐姐？”</p>
舜華彎著嘴角，道：</p>
“姐姐跟嫂嫂對我來說，意義都一樣！扮今年不小，該娶妻了，我這小泵一直巴望著柳姐姐進門，我好有個伴哥，今年年底前有沒有可能呢？”她鼓勵著，當真巴望著，甚至，如果有前例，她一點也不介意代兄娶妻回來</p>
她面色懇懇，極力詮釋一個大度心胸的小泵角色，就盼他能開誠布公地攤開談</p>
白起沒如她願，面色仍溫柔著，目光卻冰冷地瞥了眼不敢擡頭的七兒</p>
“這大夫醫術如何？”</p>
“是名醫！”七兒插嘴：“很有名的名醫呢！”柳家小姐特地請來的大魏名醫，她想補充這句，但在白起的厲目下又收了回去</p>
白起尋思片刻，下意識揉著舜華的頭發，不經意瞥見她枕下書角，一時好奇，俯身欲抽她心跳漏了一拍，雙手急忙壓住書冊</p>
他挑眉，對上她有些慌亂的目光</p>
“這是什麽書？”他眉目染上真正笑意仗著他男人力大，硬是將那本書舉了起來舜華伸長雙臂緊緊扣著書頁，不讓他有翻開的機會</p>
他瞄她一眼，意味深遠地念著書名：</p>
“《京城四季》？這是什麽書，怎能讓舜華你這麽緊張呢？”</p>
“我哪緊張，我是……是想這是描寫京城四季美景的書，北瑭京城四季多彩繽紛，各有千秋哥經年在外走動，對這種書沒有興趣，不如留給舜華打發時間吧”</p>
他故作考慮，片刻終於松了手，她立即將書死死壓在胸口前</p>
他內心好笑，也不點破那本《京城四季》他早看過那種道人閑話的書，根本不值一看，但她喜歡他也不會阻止舜華本質甚佳，小時她爹差點把她塑造成一個口沒遮攔、動不動就罵去他的某某的粗魯小泵娘，還好，他來了，多少看管著如今她有名門富戶的小姐氣質，不損古老的絮氏之名，他也算有些功勞吧</p>
他猶豫一陣，終於開口：“舜華，我……”</p>
來了！她早就準備好了！舜華屏息，同時微調面色表情，準備竭盡全力歡欣鼓舞慶他婚事，以免白起哥又當起縮頭貝殼，一句話也不肯坦白</p>
“少爺，時辰快趕不及了”門外管事低聲提醒著</p>
白起及時住口</p>
舜華剎那猙獰了隨即，她笑道：</p>
“哥要說什麽？”快說吧快說吧！你個性好強又愛護名聲，直白地說就是超級愛面子的男人，拜托你快說吧！我……也想下床吃你的喜宴啊，假裝瞞在鼓裏很辛苦耶！她最不會作戲了啦！</p>
“……我有急事，晚些再跟你說等我回來，你可不準睡，再多陪我吃碗夜消白粥吧”他笑著</p>
她的頭瞬間暈了暈，開始懷疑在白起哥喜宴那天，賓客在前頭吃富貴鮑魚魚翅，她還得假裝什麽都不知情，繼續躺在床上喝廚房送來的蒼白沒味小白粥</p>
至少……給她換成肉末粥吧</p>
白起替她拉好被子，又見她面色略白，心憐道：</p>
“瞧，才說好些，又不舒服了”</p>
我是讓你氣的……她憋著氣，不理他</p>
這有些孩子氣的舉動總在她大方的閨秀氣質間流露出來，白起往日看見時只覺有趣，但此刻一見，忽而有些失神</p>
“舜華，你還記得北瑭京城裏另一個崔舜華麽？”</p>
她忍不住，回道：“當然記得她與我同叫舜華，她比我出色太多，是京城四大名門富戶之一，與哥同為京城四大當家一介女流，能有此地位，實在不得了”《京城四季》每月一集，忠實紀錄京城四大名門富戶的一切，秘聞啊秘聞，她真的很熱愛秘聞啊！</p>
他輕笑一聲：“崔舜華背景雄厚，是天生的名門富戶之後，行事張揚跋扈，不看重人命她怎配跟你比？”</p>
那是你太看重我了，舜華想著要是當年絮氏風光未損，只怕她會比崔舜華還囂張行事呢</p>
同樣都叫舜華，一個是富貴逼人的崔姓，一個是早就家道中落僅存一脈的絮氏之後，兩人的命運早就南轅北轍了崔家與今日今時的皇室有那麽些關系，崔舜華自幼聰慧過人，十二歲家中大權一把抓，她是天生的名門出身，行事毫不忌憚，曾鞭人重殘；也有因一時玩心，將看中的小鮑子送入宮裏閹了，再放到身邊當低賤的仆人</p>
此女一時情緒，就讓一個好好的人就此毀了一生，這一點是她這個家道衰敗的絮氏舜華最無法忍受的</p>
她想，她這個絮氏舜華唯一強過崔舜華的，就是那麽一點點善心，其它的，實在是……沒得比</p>
雖然如此，她還是勉強讚美一下崔舜華，以表她良好的德性</p>
“我想……一年前崔家夜宴的鼎食鳴鐘，她本因一時之快想廢去自家伶人手腳，但臨時改變主意放過他們，這也算……好事吧”要她說出真心話，她會說，因為自己喜怒而決定他人生死，崔家奴仆遲早有一天會群起抗之</p>
舜華雖愛看小道消息，但終究是各人事各人擔，她只是旁觀者，不可能會插手去警告這崔舜華</p>
“這幾月，我瞧她……有幾分像你……”白起忽道</p>
舜華回神，笑道：“什麽？”</p>
“……沒事我是在想，同叫舜華，竟是天地之差”</p>
“正是，正是哥該慶幸你妹妹是德性溫良的舜華，而不是崔舜華要不，你可要天天為我煩惱了”所以，就看在這麽善良的妹妹面上，快把你要去提親的事主動揭破吧！是男子漢就不要拖拖拉拉的，她也會暴怒的！</p>
“少爺”管事又在門外低聲喊著</p>
白起心不在焉又模著她的頭，徹底忽略她哀怨催促的目光那霸道的女魔頭怎會跟舜華相似？要說誰仿誰，他是不信的幾年前崔舜華為顯自己天下無雙，不準北瑭京城有任何與她名字相同，那時京城被她鬧到雞飛狗跳，若然不是有他頂著，怕舜華也要被那女魔頭強硬改名了</p>
怎麽會像呢……又不是姐妹……</p>
“哥，既然有急事那就快去吧”舜華心裏嘆氣，嘴裏笑道：“我今晚等你，你……要有什麽事，今晚跟我都說了吧”她伸出手，期待地看著他</p>
他沈默一會兒，淺淺一笑，與她勾勾手指，答道：“好”</p>
她看看自己掌心，有點遺憾她一直想來個擊掌立誓的，偏偏白起哥就喜歡這種小泵娘的勾勾指</p>
白起又與她閑聊兩句，臨出門前，心跳莫名急顫兩下，令得他心口一時悠悠蕩蕩歸不得位，他警覺地回頭看她一眼</p>
她笑彎眼，面容有些雪色，但，精神甚好</p>
他的心，安了</p>
他一出房門，管事就在院裏等著，急聲著：</p>
“少爺，提親的吉時快過去了，柳家差人來催了”</p>
白起撣撣衣袍，翻展出金紅線的袖口，淡聲說道：</p>
“明天，去把小姐房裏的婢女撤了，不準再讓這多嘴的丫頭接觸小姐以後誰要再敢收了外人的好處，在小姐面前嚼舌根，一律低賤轉賣出去，不準她們再有在小盎家以上做事的機會”</p>
這外人自是指白起以外的所有人，就算它日柳家千金嫁過來，在白起眼裏，怕也只是個外人而已</p>
避事心裏有底了，答道：</p>
“是”</p>
“咦？他又來？”舜華傻眼</p>
“小姐，尉遲少還在廳裏等呢管事大人跟少爺都出門了，那……要怎麽辦才好？”婢女七兒問道</p>
還能怎麽辦？直接說白起不在家，請這位與白起哥齊名的京城四季改日再訪，這種話舜華以前也說過，但她人微言輕，這位尉遲少不肯買帳啊</p>
那，白起哥剛出府提親去，差人去追一追？</p>
“少爺是去提親了，不能讓他錯過吉時的……”七兒低聲提醒</p>
“我早就知道了”舜華瞄她一眼她不傻，早就偷看到他刻意卷起的金紅線她想了一下，試探地問：“請他在廳裏等著？”</p>
“尉遲少說，貴客來訪，主人理當親自待客，眼下白府若是無主，他便即刻離去”</p>
“……這話好耳熟呢”嘴角偷偷翹起</p>
“這半年來尉遲少來了好幾次，只有一次是遇上少爺在府裏其它時候都用這一套說詞來逼小姐待客呢”七兒抱怨道</p>
“七兒，這個逼字，你用得真好”她時常待在床上，因此她的睡房不但日照通風是府裏最好的，也比一般閨房寬敞一倍有餘，簡直是自成一間小小宅，用來待客絕不寒酸於是，她掩去心喜，道：“那就照舊吧”</p>
“是”七兒差人將南臨屏風移到她的床前，遮去她嬌弱的身影，再將待客桌椅挪到屏風之後</p>
“小姐，如果不是全京城都知道尉遲少癡戀戚公子的意中人，奴婢真以為他對你有意思呢”</p>
“這種話還是別亂傳的好”舜華先把謠言扼殺在她的房裏，以防將來還真的傳出尉遲恭喜歡上絮氏舜華這種不實消息呢，雖然，她也有點懷疑這位尉遲少對她有些不軌心思</p>
七兒瞧見舜華正讀得津津有味的《京城四季》，掩嘴笑道：</p>
“小姐還沒看完吧？這一回四位名少的故事可精采了呢，這書可千萬不能讓他們發現，要不，隨便一家名門富戶找人抄了書鋪子，以後京城百姓就再也沒好樂趣了呢”</p>
舜華失笑：“這書鋪子背後也不知是什麽靠山，居然能在這四人的眼下躲過我瞧，這書鋪子的內幕也是京城人最想知道的呢”她瞄瞄婢女在屏風後的待客桌上了茶食與熱茶</p>
她好嘴饞啊北瑭京城好吃的點心樓都在尉遲家的名下這位尉遲少來訪時，總會送來一些剛做的新鮮點心，但北瑭階級分明，主子不在，這種點心也不可能賞給下頭人，她體虛也碰不得，自然……就是入他自己的口月覆了</p>
他有他名門富戶的堅持，她也有她小小的變動她說著：“可以請尉遲公子進來了”眼睛細細掂了掂數量男人食甜少，晚些等七兒送他離去時，她照以前那樣奔下床及時塞塊糕，七兒應該看不出吧？</p>
思及此，她心裏笑開花，每每這人來訪，她最期待的就是他帶來的茶食</p>
未久，珠簾被掀動，隔著屏風，她隱約可見高大的身影進房</p>
“舜華小姐”男人有禮地打招呼</p>
“尉遲公子，家兄今日不在府裏，你若有事……”可以留下茶食，自行離去追人吧</p>
“既然白起不在府裏，尉遲就在此等候吧”</p>
“那就請坐吧”她暗自扮個鬼臉</p>
第一章(2)</p>
截至目前為止，一如先前他每次來訪的模式她想，接下來就像往常那樣，在彼此有一搭沒一搭間到最後她熬不住打盹來結束他今天的拜訪吧</p>
曾有一度，她懷疑他心懷不軌，對她別有目的但，每次一搭一聊，他目光沒有亂移，也沒有偷窺她的打算，要說他對她有異想，誰信啊！</p>
“舜華小姐近日身子可好些？”</p>
“好……非常好呢”她笑答著，與他閑聊實是她個人生活大樂趣</p>
“難得聽小姐聲氣充沛，想來是身子真好些”</p>
那聲音清清冷冷，配上《京城四季》裏所言，尉遲恭性冷不討女人喜，還真有幾分真實性呢舜華翻了翻手裏的《京城四季》，翻到最後一頁：尉遲恭癡戀伊人，舜華夜宴赦家伶</p>
她偷偷瞄了眼屏風接縫後的英挺男子明明容色煥發，怎麽卻只有單戀別人的份兒？</p>
《京城四季》以章回手法專述北瑭京城四少的八卦，每月定期出書，至今出了半年左右，她手裏正是第六冊</p>
這四大名少正值風華；崔家舜華，白家白起，尉遲恭以及戚遇明，被京城百姓統稱“京城四季﹂也不知道是誰這麽大膽私下印刷，連環爆著他們一舉一動，徹底滿足她這種小老百姓窺視大人物的</p>
眼前的尉遲恭據說暗戀戚遇明的意中人，她曾探過白起哥的口風，就連不太在意其他人私事的白起哥，也沈思片刻承認尉遲恭好像有那麽點意思</p>
秘聞啊秘聞，《京城四季》裏書寫的八卦居然有九成真，從此以後她奉《京城四季》為神典，每月出書重覆拜讀，絕不遺漏一字一句</p>
只是，她還有那麽點點疑心他身形拔長，衣著不俗，玉容俊朗，人雖冷些、沈默些，但她怎麽看，都不像是一個配角的主兒</p>
她又掩不住好奇偷偷看去果然，他好看的臉龐撇向另一頭，完全沒有偷看她的打算，真是良君子，但她是小人，早就忠於八卦心把他看個仔仔細細</p>
英俊的公子爺，讓她這種沒見過世面的小泵娘多吃兩眼豆腐不打緊的</p>
她看過的人不多，但她基本審美很正常白起哥有南臨人的血統，面貌偏秀雅，要是來個美男子選拔，白起哥絕對在榜上頭幾名，而這尉遲公子有北瑭的勃勃英氣，劍眉朗目，豐姿朗朗，必能在榜上與白起哥一搏</p>
她就真搞不懂，他怎會輸給其他人呢？難道那個戚遇明比他更神威？</p>
內幕就在眼前，她實在心癢難耐，遂試探地說道：</p>
“尉遲公子，我聽說北瑭京城四大家，除我哥與你外，還有戚遇明、崔家小姐，不知道戚公子是怎樣的人呢？”</p>
他往這頭的屏風看一眼，很快又收回目光她生得醜嗎？這麽怕看她？</p>
“小姐對他感興趣？他性子剛直，對姑娘家來說卻非良人”他淡聲道</p>
哦哦，露餡了露餡了！這是削了皮後明明白白的妒忌啊！舜華心裏激蕩，仿佛眼前正在上演活生生的京城四季她本以為自己心跳會加快，可是她情緒是激動，心跳仍是很平緩……緩到讓她覺不到，她撫撫胸口，隨即拋諸腦後，繼續引導話題，她道：</p>
“聽說戚公子有位意中人叫伊人，一年前在戚家主辦的春神日上扮演春神，想必伊人姑娘天姿絕色了？”</p>
“唔，是吧”</p>
這麽冷淡？舜華有點憋氣，想著如何把八卦從他嘴裏挖出點小道消息來，又道：</p>
“聽說當時春神出了點問題，尉遲公子在場，怎麽沒有及時救人呢？”</p>
“在下救了人”</p>
有救成？怎麽《京城四季》裏說救成伊人的是戚遇明，而尉遲恭錯失良機？</p>
正是尉遲恭次次錯失良機，才落得配角的份兒啊！</p>
她為他感到不平，一時隨口道：</p>
“崔家小姐也是四大家之一，要輪到崔家辦春神，想是驚艷京城了”</p>
“舜華麽？不驚嚇京城就夠了”那語氣竟有幾分異樣</p>
明明他嘴裏念出來的舜華是指崔舜華，她卻有剎那錯覺是在對她說她微地一楞，擡眼往屏風後看去，他正不經意往這看來</p>
雖然彼此看不真切，但舜華還是略略吃驚《京城四季》是不是錯過什麽了？這位尉遲少與崔舜華之間是不是有沒挖出來的深層大秘聞？</p>
“時候到了，去找白起回來吧”他閉上眼，平靜道</p>
她滿面詫異</p>
他朝在旁的婢女七兒道：“我有急事尋白起，你去將他找回來”</p>
“可是……少爺去提親了啊”七兒輕聲道</p>
“舜華小姐也知道白起去提親了？”他轉向舜華</p>
她含糊應了聲，道：“尉遲公子有何要緊事？何不親自去柳家找他？”</p>
“若是我去柳家尋他，這事就再也不重要了舜華小姐還是速叫人去吧，就說，是他心尖上比提親更重要的事，此番錯過，一生遺憾”</p>
舜華一頭霧水，仍是跟婢女七兒道：</p>
“既然尉遲公子如此說，你喚個腳程快的仆人去找少爺回來吧”</p>
七兒領命退出房門</p>
“小姐可見過柳家千金？”屏風後的尉遲恭慢條斯理地問，聲調是天性的冷，但，有他刻意加上的和氣</p>
舜華答道：</p>
“聽說柳家小姐貌姿天仙，溫良端莊，舜華一直無緣得見”</p>
“貌似天仙，溫良端莊啊……”</p>
她張大眼這口氣分明有鬼啊！她耳朵長長，巴不得聽出一些小道消息，但她又很快捂住耳不成，這亂了套，《京城四季》裏明明寫他癡戀戚遇明的意中人伊人，柳家小姐何時又蹚進這渾水裏？這不就成了鐵四角？這人怎麽三心二意，要是敗壞柳小姐名聲，白起哥怎麽辦？</p>
“當年令尊收養白起，不就是打著他與絮氏舜華結親的主意麽？”</p>
她聞言一呆</p>
接著，她又聽見他說：“白起算不算是個忘恩負義之輩呢，舜華小姐？”</p>
她眉間打結，只覺得他有點在動怒了她客氣笑道：</p>
“這其中一定有誤會舜華能活到十九，白起功勞甚高，論恩情，是我欠他許多，他與我情同兄妹，要他娶個妹妹而對他毫無利益，我可對他不起”</p>
“利益？小姐以為男女成親得談到利字？”</p>
名門富戶都是如此，不是嗎？舜華心裏答著，又想到此人癡戀著沒有背景的孤女伊人，既是癡戀，那是滿腔熱血一心戀慕，與利益無關啊！明明是名門富戶，卻打破這樣的陋習暗規，這……這人在她眼裏也有那麽點點可愛了</p>
她坦承答道：</p>
“名門富戶之間，都是如此，久了感情油然而生我哥不會虧待自己，如果不是對柳家小姐三分好感，斷然不會上門提親去”</p>
“聽來小姐與白起真是兄妹之情，令尊當年是失算了”他淡淡說著</p>
舜華總覺得不太對勁白起哥本性好強，違背對她爹的承諾他都對她說不出口，怎會對這人說出他與她之間隱秘的婚約呢？</p>
她記得，白起哥說名門富戶裏真要擇一勉強信之，唯有尉遲恭，但就算白起哥信賴此人，也絕不會將有損聲譽的事與他分享</p>
“商人重利，令尊該是再之情不過，在他心裏怕早就料到白起的選擇，卻願賭上一次北瑭古老歷史曾隱去一角，史書無從記載，在那一角裏藏著絮氏的真姓，至今除絮氏本人外，無人可知”他察覺舜華的防備，聲音微軟：“尉遲並無探索之意古老的北瑭皇律與現在不同，那時君王賜地，被賞賜的族人須以地為姓，以謝隆恩，因此得賞之人多半取與本姓相似之音，絮氏家主將那塊地稱之為絮地，從此那姓族人改稱絮氏，因而在康寧帝那一代，才會堅持相信絮氏如徐直所說，是徐家人後代”</p>
“……尉遲公子對絮氏了解真深”</p>
“絮氏金商之後，再無獨大金商，名門富戶離金商最近，自然對絮氏的盛衰有所了解，白起亦然他自是明白娶絮氏與柳家的差別”</p>
“……若是尉遲公子就會娶絮氏嗎？”白起算是她哥，待她算是仁至義盡，聽這人口吻對白起不怎麽友善，她實在得為白起哥出頭一下</p>
他沈吟半天，溫聲道：</p>
“名門富戶不接觸現時的絮氏是避禍，這是人之常情，但如果有一天我被迫被絮氏賴上，難以控制自己對她的感情，就算當下她身子是絮氏之身，永遠無法出京，我也會將她迎娶過門只要她活著，她就是尉遲妻子，小姐你可要將我這話記清楚了”</p>
被迫賴上……舜華一時無言現在絮氏只剩她一個，她像是會賴上他嗎？</p>
她扁扁嘴，低聲道：“話可不能托大”</p>
“那等小姐身子健康後，可以試一試”他柔聲道</p>
她楞了一下，秀眸微張，又往屏風後看去他意有所指啊！難道他真的對她這個絮氏……《京城四季》滾到地上，她低頭一看，不太明白為何攥得死緊的書冊會掉落</p>
她看看自己軟綿綿的雙手，想要去撿，卻發現全身無力</p>
她體弱她是明白的，但……沒有體弱到連一本書都拾不動吧？</p>
她意識忽而沈困，眼皮重得快張不開來這個始終不出屏風的名門大少朝床邊走來，一雙黑靴先是落入她眼底，接著他慢吞吞地彎身，拾起地上書冊</p>
《京城四季》這種書落入他手裏可糟啦，這是舜華第一想法，然後，她註意到他的外袍袖口竟然也有交錯的金紅兩線</p>
他是要去提親的吧，跑來找白起哥做什麽？她察覺到自己心緒十分遲緩，下意識擡眼看向尉遲恭</p>
明明距離這麽近，他卻半垂著眼簾，沒有往她這頭看來</p>
不能看？不想看？這些思緒亂七八糟遁入她的腦裏，她試著要舉起手接書，卻是一個滑動，整個人撲向地</p>
他動作極快，一把抱住她，讓她安全地落入他懷裏</p>
“咦……我……”是怎麽了？聲音沖不出來，她傻眼了</p>
“別怕”他沙啞道，環抱她的雙臂微地緊縮“舜華，別怕”</p>
怎麽回事？</p>
“別怕，舜華，你不是一個人，我會陪著你到最後，我一直在”</p>
怎麽回事？怎麽回事？他說的像是她將要死，說的跟她很熟似的，喊她的閨名像……像剛在談崔舜華的語氣……這幾年她不是體弱而已嗎？下床就累得喘籲籲，生些不打緊的小病，大魏名醫將要治好她，不是該這樣的嗎？</p>
她目力所及，只剩他袖口間金紅線在晃動著，接著，白茫茫一片掩去那交纏的金紅，占據她所有的視野</p>
她的意識忽明忽滅，隱隱覺得自己被抱的更緊，他身上明明有舒服的體溫，她怎麽也感受不到他聽不清他在說什麽，但她明白他一直在安撫她……</p>
“別驚慌……舜華……就當睡一覺……很快就好了……”</p>
她心跳越發的緩慢，想要拼命地吸氣，卻發現力不從心……</p>
“小姐……”七兒一進門，面色大變“你做什麽你？”</p>
尉遲恭無情的看她一眼，平靜道：</p>
“你家小姐身體不適，還不快來照顧，我去差人叫大夫”語畢，拍著她的背，在她耳邊柔聲道：“舜華，會沒事的，我等你”</p>
她蒼白的臉不停冒著冷汗，他輕輕抹去她面上汗珠，小心地將她交給婢女後，拉開目光，頭也不回地離去</p>
舜華拼著命清醒著，但她全身抽空她懷疑意識隨時會在這世上消失拜托，尉遲恭快請大夫來啊！她意志向來不夠強悍，拜托……她還想活下去！還想活下去！</p>
“小姐，再撐些！大夫跟少爺馬上回來啊！”</p>
對，對，再撐一下！再撐一下！</p>
混混沌沌間，她夢見自己化作春燕飛出房門，徘徊在白府上空，俯瞰一切白府的景色朦朧，她努力長大眼睛卻在夢中看不真切</p>
駿馬在巷弄間，及時停在白府門前，那俊秀騎士一聽家丁大喊什麽，匆匆躍下馬，直奔她的寢房</p>
是白起哥！</p>
“小姐怎麽了？”</p>
白起哥難得發怒啊！這些年，他為白家跟她做了許多自從爹走後，絮氏轉為白府，由小盎家步入小盎戶一路往上爬，如今是很了不起的名門富戶，他所付出的心血絕非常人能做到，她對他只有感謝，絕無怨言！</p>
“尉遲恭呢？”白起狂怒罵人：“沒有人請大夫嗎？”</p>
尉遲恭？尉遲恭！夢裏的她，一有此念，竟月兌離白府的束縛，飛出白府，追上另一名騎士</p>
那騎士正是尉遲恭，他直奔崔府“崔舜華呢？她不是在茶樓等我嗎？怎麽不見人了？連璧呢？”</p>
丙然這兩人……有一腿啊！舜華此時只想苦笑虧她還以為這個尉遲恭對她有那麽點意思……害她以為、以為等她病好，是不是可以……</p>
“……沒氣了！少爺……小姐沒氣了……”顫顫抖音自遙遠天際飄來</p>
不，她還有氣，她只是昏了過去，現在她在作夢，等她清醒……她會比北瑭任何一個女人還強壯，所以，她只是像以前一樣小病……只是小病……</p>
尉遲恭翻身下馬，快步奔進崔府門合上的剎那，他忽地轉向白府的方向凝視一陣</p>
她照樣看不清他的容貌，卻莫名得知他此時目光柔軟裏帶著憐惜</p>
“舜華……一路走好”他輕聲道</p>
一路走好？等等，她沒死，沒有死啊！尉遲恭你沒去請大夫，是你動的手腳嗎？她好好一個人，怎會落到如此下場？你說話啊！尉遲恭……尉遲恭……</p>
意識盡滅</p>
只是片刻</p>
她意識遽回，猛地張眼</p>
能清楚看見了！她回到現實了！還來不及歡喜，一抹黑影在昏暗的燭光下，從她眼裏奔了出去</p>
在她眼裏是橫著奔了出去</p>
是誰如此心狠手辣！不把她扶回床上，地上冷冰冰的，冷意自足心蔓延到五臟六腑裏，凍得她好想破口罵她一句：去他的康寧帝！</p>
此番死裏逃生，她非得在心裏罵個痛快不可如果不是康寧帝的猜忌，絮氏不會落到今天的下場！親親爹爹罵去他的徐直，但她以為這全是多疑君王康寧帝的錯！</p>
去他的康寧帝！去他的康寧帝！</p>
她安心的合上眼沒死就好，沒死就好……她將會比北瑭任何一個女人還強壯，她很有信心她的未來是光明璀璨的，先前真是嚇壞她了……她再睡一下，等她醒來後……等她醒來後，她想要……</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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