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禮儀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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禮儀先生

二人偷溜出宮,賞花會剛剛過去彩燈還掛在各家門楣。

大明的建築多為兩層,一些酒樓也少有超過兩層,這樣佇立在城西的這座高四層建築便顯得格外突兀。

南宮玖看著那塊名曰春風館的牌匾,停下腳步。

莫淩轉過頭,只見他眼裏暈出一片黑霧,只見他冷著臉勾起紅唇,凝視著他:“春風館——”

“我們進去吧。”莫淩走進春風館,南宮玖低著頭擡腳跟在後面。

春風館的老鴇見他們二人進來甩著帕子親自接待,笑:“兩位公子,找姑娘還是……找阿郎。”

“我們找柳如風。”莫淩似乎駕輕就熟。

老鴇驚訝,故作為難地說:“我們柳阿郎可不是誰都見得了。”

莫淩掏出一塊金子,老鴇瞬間笑開了花,話題一轉說:“但像公子這樣俊雅風度的,柳阿郎定願意結交。”

“來人,帶著這兩位公子上三樓。”

待兩人走遠,老鴇突然收起貪財的嘴臉,隨手將金子扔在荷包內,走到無人的角落朝著空中說:“告訴主子,莫家小子還有小皇帝入樓。”

柳如風作為春風館的頭牌,論才氣不及莫淩,論容貌不及南宮玖,甚至有些平平無奇。

他之所以能成為頭牌,是因為他的琴技。據說他琴技達到了登峰造極的地步,意志力不堅定的人聽他一曲很容易被迷惑,迷失自我。

南宮玖握緊拳頭,指甲陷入皮肉流出鮮血他卻不自知,一雙丹鳳眼盛滿濃郁的黑氣,似乎就要到了爆發的邊緣。他的腳步飄著,像地府的幽魂。

“兩位公子,既然來了何故站在門外?”屋內響起一把磁性的聲音。

莫淩回過神推開半掩的門,屋內的情景入了眼中,各處物品擺放簡單並沒有想象中的雅致,反而很普通。柳如風坐在圓桌前,正在倒水沏茶。

“公子來了,坐吧!”

莫淩向左邊撤半步,對南宮玖說:

“黃九賢弟,你先。”

南宮玖望了莫淩一眼,莫淩回他一笑。他走到離柳如風最遠的位置坐下,莫淩順勢坐在他身旁。

“聽說柳公子的琴藝高超,我們二人慕名而來,不會打擾到柳公子吧?”

莫淩嘴角提起,語氣誠懇,笑意浮於表面,但又不會讓人指摘他虛偽。

“公子真會說笑話,兩位既然已經坐在這裏又問是否打擾,我若說是兩位可會就此離去。”

莫淩笑容僵了一下,隨後發出真心的笑,搖搖頭稱:“不會。”

柳如風並沒有生氣,無謂地說:“那公子又何必多問?”話鋒一轉,“不過今日我倒真是有一點空閑。”

南宮玖沈著臉直直凝視著柳如風,看見莫淩對他露出真心的笑顏,不知為何心口縮緊一下,速度快得他來不及反應。

柳如風那巧言悅人的模樣讓他討厭,他以為是春風館讓他回憶起某些往事,也沒有細想。

“如風公子真是個妙人。”莫淩又多了幾分笑意。

南宮玖突然站起來,其餘兩人皆奇怪地看著他。他馬上意識到自己的失態,眼角掃到桌上的茶具,抓起茶壺倒一杯茶。

柳如風出聲阻止他:“誒,黃公子,我的茶可不是能隨便亂喝的。”

莫淩來不及阻止,南宮玖已經一飲而盡。柳如風將莫淩的動作看在眼裏,心中有了一點猜測,頓覺得有趣。他想,莫淩不愧是天下第一聰明人。

南宮玖有一瞬的眩暈,他甩了甩頭坐回原位。雖然坐得端正但仔細看他眸子就會發現裏面空洞無神,明顯中了藥。

柳如風搖搖頭,頗有些無辜地說:“我都說了這茶不能亂喝,莫公子不會怪罪如風吧。”

莫淩看了一眼昏厥中的南宮玖,冷靜地問:“可會對身體造成傷害?”

柳如風將手邊的茶杯舉起抿著唇喝了半口,朝他挑了一下眉,一切盡在不言中。

“柳公子我也不繞彎,你手裏有多少勢力?”莫淩直入主題。

柳如風還在裝傻,轉著茶杯而半點茶水都沒有灑,他看著莫淩表示不解:“莫公子這是何意?如風不過是春風館一個卑賤的清倌,哪來的勢力?”

莫淩不跟他廢話,從懷裏摸出一張湖紙推到他面前。柳如風看了她一眼,莫淩點頭頷首。

柳如風把湖紙打開,越看越緊皺眉頭,擡起頭問:“公子從哪裏得來這信函?”

“一個小太監。”莫淩不願多說。

柳如風也不多追問,朝著屋內某個角落招手。一個黑影不知從哪裏冒出來,他把信函交給黑影吩咐他:“查一查。”

黑影接過信以神奇的方式消失在屋內,柳如風似乎篤定會查出結果又恢覆氣定神閑的模樣,更是明目張膽地打量莫淩。

他極有興趣地問:“有些東西如風也只是猜測,莫公子卻似乎什麽事都清楚——”

他沈吟片刻,望著暈厥過去的南宮玖意味深長地問:“如風是職責所在,莫公子又是為何?”

莫淩也看了一眼暈厥的人,淡淡地回答:“南宮玖。”

“哦?”柳如風細細咀嚼這三個字,不是皇上,是南宮玖嗎?有意思……

一盞茶的時間黑影又出現在室內。他朝著柳如風點頭,附在他耳邊嘀咕了一番。

柳如風緊皺眉頭朝著莫淩說:“看來事情比我們知道的還覆雜,莫公子恕在下先失陪了。黃公子不消一炷香便會醒過來,兩位可以嘗一嘗春風館的小食點幾首小曲。”

莫淩站起身,作揖拜別。

瞬間,屋內一片安靜。莫淩走到窗口望著樓下的歌舞升平,奢華糜離,不由想到第一代暗衛著實聰明。

將各個情報點建在煙花巷柳,分等級接待不同層次的客人,形成隱蔽有效的情報網。若不是明武帝被擄沒有把此據點交代給下一代帝皇,明文帝也不會死那麽早。

原來劇情裏,霍啟明篡位時,柳如風剛接到情報北羯聯合周邊游牧民族包抄大明王朝。小皇帝已經被殺,霍家推舉了一個傀儡皇帝,王朝需要安穩柳如風考慮重重因素並沒有阻止。

不管是誰做皇帝,只要姓南宮他都無所謂。

可是,不知道這個世界發生了什麽變故?霍啟明居然聯合外敵,他猜他有自己坐皇位的打算。這些暗衛除了收集情報,還有作戰的功能,相當一支先鋒精銳部隊。

她並不清楚這支勢力到底有多大,時間不多了。

她正在思考,身後有些響動驚醒了她,轉過身撞到一堵肉墻,來人將她抱了個滿懷。莫淩使勁掙紮但對方的力量極大將她鉗制在胸口。

“皇上?”

那人沈默,將他抱地更緊,莫淩又問了一聲,對方“嗯”一聲作為回應。

莫淩埋在南宮玖懷裏所以並沒有看清楚他的表情,她猶豫地問:“皇上,你能放開我嗎?”

南宮玖反而像要把他揉進骨血裏,莫淩好似能聽到自己咯咯作響的骨頭。只聽他啞著嗓音說:“好久——不見——”

他們剛剛一直在一起呢?

“你沒認出他……”南宮玖莫名其妙說了一句。

莫淩完全摸不著頭腦。

“誰?柳如風嗎?”

南宮玖反反覆覆說這一句話,莫淩被他奇怪的邏輯搞混。

他戀戀不舍地放開懷中人,臨分開還在他脖頸蹭了蹭,他直直望進他的眸子裏好似看不夠,他深邃的眼睛盛滿了很多情愫,多到莫淩也看不懂。

“為什麽你是男子?為什麽你要對我這麽好?為什麽不看看我?”他繼續念叨,“為什麽沒有發現他?為什麽要看著他?”

“皇上……”莫淩再遲鈍也聽出裏面的絕望,難道柳如風的茶還有致幻的效果

南宮玖伸出手環住他的肩,猝不及防在他眉心落下一吻,輕如羽毛,珍之重之。莫淩立刻推開他,他笑得妖孽分外淒涼地說:“我討厭你,莫淩……”

憑什麽他後悔想重新開始,他就要把身體讓出來呢?他想這樣問。

可惜他沒能問出口,以後也沒機會再問了。

自從春風館回來後,南宮玖又恢覆了原狀。

那天他說了一通莫名其妙的話後又暈過去。等他醒過來的時候,天色已晚。莫淩想起他醒後茫然的表情,雖然可能是藥的緣故,但她還是決定試探一下。

“皇上。”

南宮玖坐在案前批奏折,似乎遇到一點難題專註入神,莫淩又叫他。

南宮玖擡起頭,憤怒地將折子摔在桌上:“先生,邊關上報北羯流匪已被鎮壓,其中鎮守漢沽關的守將勾結北羯差點釀成大禍。混賬!”

莫淩並沒有應和,只是問:“皇上可知這鎮守漢沽的守將是誰?”

“陸均!陸均?陸……”

“皇上,據臣所知前些日子霍將軍的小公子被打傷了,聽說已經不能人道。”

南宮玖擡起頭看他,心裏有了一點猜測,只聽莫淩繼續說:“霍小公子調戲陸小姐,被陸公子打傷。”

南宮玖翻開原來的奏折,落款是邊關監軍劉思成。

“這劉大人著實有趣,據說和霍將軍有過節,是文官中最反對霍將軍的一位。我父親也說這劉大人是個可塑之才。”

莫淩似乎不能盡意,又補充:“霍小姐和劉小姐倒是閨中密友。”

南宮玖明白了,又將折子看了看,拿出漢沽關的地形圖。

此關隘易守難攻,北羯人馬不到一千又都是騎兵,按折子上說陸均偷偷開城門將匪徒放入城內,導致漢沽關老弱婦孺皆命喪敵手。

可怪就怪在北羯人馬似乎臨時反悔,將守兵全殺了,只剩下陸均和陸家軍。既然已經投敵開城門,北羯何必屠城?要知道他們只有一千人馬,未到絕境又沒有援兵,冒著驚動整個大明的風險取小小的漢沽關。

“皇上看看戰死的將士名單。”

南宮玖翻開另一冊奏折,莫淩湊近伸出食指點在一個名字上,南宮玖一字一句念出來:“陸——修——傑——”

“陸修傑!陸家公子?”

“對,那個廢了霍公子的陸修傑。”莫淩肯定道。

“他怎麽會上戰場?鎮守邊關的守衛都是經過千挑萬選,陸修傑雖是武狀元但還未出任官職?陸均假公濟私?不對,他並不在將領名單裏,只是個區區小兵。”

南宮玖轉過頭,莫淩搖搖頭:“這我就不清楚,只是有一點可以肯定,虎毒不食子,更何況還是獨子。”

南宮玖沒有想到霍家手伸地如此長,文官武官外廷內宮都籠罩在他的陰影下。若不是北羯頻頻來犯他也不用顧忌霍家,北羯不除難矣!

突然,北羯,霍家,陸均,三條線詭異地交叉在一起。南宮玖心弦震動,北羯為什麽能夠按照霍啟明的意願進攻漢沽關,無利可圖,除非霍啟明早就料到北羯來犯。

這樣想起來,霍家軍是等到最後一刻出兵,不消片刻就壓住匪首。

這樣粗淺的計謀只要有心便能看出端倪,但如今內外都是霍家的人又有誰敢亂說一句。

“皇上,陸將軍如何處置?”莫淩問。

南宮玖摸著那戰死將士的花名冊,意味深長地說:“通敵賣國豈容放過。”

他提起筆在奏折上寫下“已閱”二字,朱色的批墨紅地驚人。

莫淩摸不清他的心思,心裏卻覺得欣慰。半個月的時間南宮玖成長地很快,可惜還遠遠不足。

南宮玖繼續批閱其他的奏折,莫淩正思考如何試探他,就又聽見他說:“莫先生,這幾天總往春風館跑。柳如風的琴彈地不錯?”

“柳公子的琴技確實高超,皇上不妨聽聽?”莫淩一本正經地說。

毛筆停頓一瞬,繼續移動,執筆的那只手骨節突出似乎捏地很用力,他似乎笑了:“莫先生帶朕只是去聽曲?”

莫淩猶疑瞬間,突然問了一個不著邊的問題:“皇上,您還記得臣送您的那根銀簪嗎?”

“嗯?”南宮玖繼續批閱奏折反問道,“先生為何突然說起?”

“只是想看看。”

南宮玖背對著他,停下筆,拿起左手邊的一個錦盒將它遞給莫淩。

莫淩打開錦盒,裏面正是那支琉璃璇珠雕花銀簪,莫淩的心落下暫且放下懷疑。她下定決心說:“皇上,柳公子琴技了得,不過……”

她還沒有說完,就被禦書房門外的爭吵聲打斷了。

南宮玖皺著眉:“常喜!”

霍思思趾高氣昂地走進書房,常喜則跪在地上,他帶著哭腔說:“求皇上恕罪,霍小姐硬要闖進來。”

南宮玖還未發怒,看清楚霍思思的臉突然渾身氣勢減弱,朝著常喜擺擺手。

霍思思一眼就看見莫淩,雙眼發出亮光,脆生生地喊:“淩哥哥。”

南宮玖順著她的目光看向莫淩,只見她難得露出一點無奈的神色。南宮玖心裏不舒服,冷哼一聲。

莫淩走到霍思思身邊,語氣比平日溫和:“你怎麽來了?這是皇宮。”

霍思思不同往日的扭捏,大膽拉著他的袖口,情真意切:“我好久不見你了,淩哥哥。”

“那你也不能闖皇宮。”她轉頭朝著皇位上的人請罪,“皇上,表妹純稚不懂事,還望皇上饒恕表妹的莽撞。”

南宮玖黑著臉,即使面對他曾經的小丫頭心裏也沒有半點高興,他惡意地說:“莫先生和霍小姐倒是情投意合。”

說完這句話直直盯著莫淩,準備看她如何回答,莫淩卻沒有說話。南宮玖以為她默認越發動氣,冷笑:“莫先生,你要註意你的身份。”

莫淩知道他是在警告他不要和霍家走得太近,但就在剛才他突然想到一條妙計,只是對不起霍思思。

“啊,是你!”霍思思越看南宮玖越發眼熟,伸出食指指著他罵:“要不是因為你,淩哥哥怎麽會……”

莫淩怕霍思思說出他中毒的事,緊緊扣住她垂在身旁的右手,小幅度扯了一下。霍思思回頭看他,緊緊回握住手掌。

兩人食指相扣,南宮玖腦中閃過一對男女相擁的影像,快得難以抓住。他以為他如此生氣,是因為小丫頭。

“朕倒是忘了,莫家和霍家本就是姻親。”南宮玖皮笑肉不笑。

莫淩突然跪下來,霍思思不解要拉他起來:“淩哥哥,你做什麽快起來。”

莫淩朝著南宮玖叩頭,行了一個標準的君臣禮,他擡起頭深深望了一眼霍思思。南宮玖有一股不好的預感,他厲聲問:“莫先生這是何意?”

“莫淩心系表妹已久,懇請皇上為我二人賜婚!”

莫淩清冽的聲音回響在殿內,炸得南宮玖有一瞬的暈眩。莫淩轉過頭望著霍思思認真地問:“思思,你願意嗎?”

霍思思只覺得幸福來得突然,待她反應過來猛地跪下,拉著莫淩的手高興地說:“淩哥哥,我等了好久。”

“不可能!”南宮玖怒喝,氣得肩膀抖動。

莫淩以為他是因為霍家,一時不能解釋清楚。兩人齊齊叩拜,莫臨堅定地喊:“求皇上成全。”

殿內一時沈默,只能聽見南宮玖微微不穩定的呼吸,直到一炷香莫淩病弱的身體幾乎要支撐不住,才聽見南宮玖啞著聲音說:“你們走吧!”

“皇上……”莫淩疑惑。

“朕叫你們滾!”南宮玖聲音冷靜,說出的內容卻不相符。

“淩哥哥。”霍思思看著莫淩。

莫淩沈吟片刻,拉著霍思思站起來,無聲退出門口。

常喜湊近問莫淩:“莫先生,發生了什麽事?您沒事吧?”

莫淩搖了搖頭,好心地吩咐常喜:“今日皇上心情不好,常公公小心伺候。皇上如今正在氣頭上,我明日再來向皇上謝罪。”

說罷,領著霍思思走遠。常喜側耳傾聽,殿內非常安靜沒有以往瓷器碎裂的響動,常喜正在疑惑就聽見裏面傳來南宮玖的吩咐。

常喜定定神,走進禦書房跪在堂下,他不敢去看南宮玖的神情,不知過了多久頭頂響起說話聲。

“常喜,你說先帝為什麽獨愛男子?”

“這……奴才不知。”

“朕一定要你說呢?”

常喜聞言抹了抹頭上的虛汗,遲疑地回答:“奴才認為男子心悅男子是老天爺的意思?京城內就有很多好男風的少爺,先帝好男風自然合理。”

“常喜,你倒是會說話。”南宮玖聽不出讚揚還是諷刺,又問,“朕身上就流著骯臟的血液,你說這是天意?”

常喜不知道皇上是什麽意思,跪著不敢發話。

“朕累了,你下去吧。”

“是。”

常喜又聽見他說:“以後莫淩到禦書房便替朕阻攔著。”

“……是。”

他想皇上這是何意?若是不想見莫公子直接將進宮的腰牌收回便可,何必專門等人進宮再回絕。這到底是想見還是不想見?

常喜起身時瞄到桌上一根銀簪壓著一張白紙,紙上寫著一個剛勁的“霍”字。他忍不住猜測,是霍三小姐送的嗎?看來這一次皇上動怒跟霍小姐有關。

皇上落水之前沒事總愛盯著簪子發呆,醒來後卻沒有這個習慣,他還在奇怪。剛剛霍小姐闖入禦書房,皇上也沒有怪罪。看來,霍小姐在皇上心中地位不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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