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願卿磊磊滄浪行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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願卿磊磊滄浪行12

見季希一副深思的模樣,程景逸解釋道:“我這裏所說的病和健康既是具體的,也是抽象的,既指身體層面,更指精神層面。”

“而身體和精神其實是相互影響的。如果一個人的身體不好、體質不夠強健,就會容易想不開。因為身體素質也會對情緒的變化產生影響。”

“你看你這瘦胳膊瘦腿兒的,你要多多鍛煉,即便早上我們沒辦法一起跑步,你也可以自己早上跳繩或者打打太極拳、練練八段錦。你要趕緊讓身體強健起來,強壯的身體也可以反過來為你的情緒和思維帶來好的變化。

“你這說得還挺有道理,”季希不住地點頭,感慨道,“沒想到你還懂這個。”

程景逸苦笑一聲。

季希失笑道:“怎麽唉聲嘆氣的,我這是誇你呢。”

“季希,”程景逸,“我沒有和你講過我媽媽的事吧。”

季希點頭。

程景逸從地上捏了一團雪,在手裏把玩:“其實我也從來沒和別人提起過。”

“她出身於書香門第,溫柔美麗,端莊嫻靜,高貴優雅。我們兄妹三人的好相貌和好氣質大部分都承襲於她。”

季希:“你有個好媽媽。”

程景逸:“可是她已經不在了。”

季希震驚,見程景逸露出罕見的悲痛神色,她不知道該怎麽安慰,只好在一旁默默地陪著他。

“實際上,”程景逸,“她是一個脆弱的人,就像一個美麗的花瓶,漂亮,但是也易碎。”

“景心出生時我才五歲多,剛上一年級。那時候,我大哥也才剛讀初中,我大哥讀的那個初中是寄宿制,所以他一周回一次家。那段時間,我爸公司事多,特別忙碌,他總是早出晚歸,甚至常常出差,有時候好幾天在家裏都見不到他的人影。所以家裏一般就只有幾個月大的景心和我,以及……情緒低沈的她。”

“我後來才知道,她是產後抑郁。可惜我明白這些的時候,她已經不在了。”

“那是一天傍晚,我從學校放學回家。那天家裏罕見的有許多人進進出出,我看見我爸泣不成聲的臉,看見眾人推著昏迷的媽媽上救護車。我爸讓我看好妹妹,然後跟著救護車離開。”

“之後,我就沒有媽媽了。”

“她是喝安眠藥離開的。”

“我以前,心裏其實埋怨過她的。我們兄妹三人那時候都還小,她怎麽……忍心拋下我們呢?”

季希輕輕拍著程景逸的背,柔聲道:“都已經過去了。”

程景逸:“但是我後來漸漸長大,讀了很多書,查了很多資料。漸漸地我也明白,人生病了,很多事情是身不由己的。有病的環境讓人生病,生了病的人讓環境惡化,這就是個惡性循環。”

“所以你剛剛問我會不會因為你的情緒問題而誤解你,我非常坦誠地說,完全不會。我特別能理解你的這些心情,甚至可能比你更懂你的情緒。因為這些其實以前都是我的困擾,從我媽媽離開以後,我思考了很多年。”

“也是因此,當我看到你的時候,我就決定,我一定要帶你打破這個枷鎖,走出這個困境。如果你困在其中,最後無論是自傷還是報仇,對你而言都需要付出很大的代價,我不願意見到這些悲劇不斷地重演。”

“不過有時候我覺得自己也挺沒用的。曾經,我沒能及時發現媽媽的異常,沒能在她最絕望的時候給予她足夠多的關愛,沒能阻止她結束自己的生命。現在,我也不知道我做的這些,到底對你有沒有幫助……”

“不要自責,你那時候才五歲,怎麽會知道這些呢?” 季希認真道,“而且你怎麽能這麽說你自己,你做的這些可太有用了。”

她低頭點著雪人的鼻子,問身側的少年:“程景逸,你知道在我心裏,你是一個什麽樣的人嗎?

聞言,程景逸也有些好奇:“是什麽樣的?”

季希回憶起兩人的相識:“我第一次見你,是在教學樓的走廊上,擦肩而過的瞬間,我覺得自己離你很遙遠。”

“第二次遇見是在操場,我被球砸到,你送我去校醫院,那是我們之間第一次說話。我這才發現,你其實是一個很熱烈的人,和你清冷疏離的外表很不一樣,並且你很有責任感。”

“第三次見面是在教學樓前的臘梅樹下,你借給我一把傘。當時你告訴我,行俠仗義、扶助弱小是你的人生信條。我一方面覺得你很中二……”

見程景逸窘迫地笑了一下,季希也笑道:“這其實是個褒義詞。”

接著她繼續道:“但同時,我也被你太陽一般的蓬勃生命力所吸引,我想成為你這樣的人。”

“我這樣的人?”程景逸喃喃道。

季希:“是呀,我當時就覺得你像文學作品裏描寫的那種鮮衣怒馬的少年游俠,身上帶著扶弱濟貧的熱忱與俠氣。”

程景逸笑起來:“那是我嗎?”

季希:“那就是你呀。那時你在我腦海裏留下的印象就是影視劇裏那些腰間一壺酒、背上一把刀的少年俠客,無憂無慮、闖蕩江湖,扶危濟困,行俠仗義。至於為什麽要強調‘少年’二字,就是因為你的那一點中二氣質,所以我才說這裏‘中二’其實是個褒義詞。”

程景逸無奈輕笑:“好吧。”

季希:“後來,再見面已是校慶日……”

想到當時接二連三發生的事情,她感慨道:“那可真是精彩的一天。”

“白天的時候,在學校的人工湖邊,你將溺水的我救起。說老實話,當時我已經百念皆灰,毫無求生的意願。但最終我卻沒死,我覺得這是天不亡我,所以送了你來救我於瀕死之際。”

“晚上我被林晶派的人綁到郊外的倉庫,”季希冷笑一聲,“憤怒徹底燃燒起我的鬥志。這是第一次,面對林晶等人一次又一次的踐踏,我有了強烈的求生意願,我不想死,我要活著。所以我放了一把火,逃了出來。”

“淩晨,郊區,黑夜,我在山野間狂奔。當時有車從身後追來,我以為是那些人來抓我,沒想到來人竟然是你。毫不誇張地說,那一刻,我覺得你就是我生命裏的奇跡。”

“也是在那個時候,你告訴我,生命最本真的意義就是其存在。你讓我明白,即便我不是那些得天獨厚的名花雅木,我只是一棵生長環境十分惡劣的小草,但受人踐踏不是我的錯。即便我很弱小,我的活著,我生命的存在,這本身就具有重大的意義。你對每一個生命的尊重,讓我很敬佩。”

聽見季希再次提到這句話,程景逸解釋道:“生命的存在本身就具有十分重大的意義,這是我從我媽媽這件事上學到的最重要的一課,這是血與淚的教訓。生命真的太脆弱了。”

季希接道:“人的生命很脆弱,但是人的精神和意志是無比強大的。”

聞言,程景逸深深地看進季希的雙眼:“你說得對,人的身體很脆弱,但是在人強大的精神和意志的加持下,人的生命也可以擁有無限的力量。”

季希眨眨眼,繼續回顧兩人的相識:“校慶日的第二天一早,我們又見面了。仔細算來,我們見面的次數,兩只手都數得過來。可莫名地,我們好像突然熟悉起來。”

程景逸也回憶起當時的場景:“所以那天你說,我們之間的氛圍濃度比較高。”

“是。”季希點頭。

程景逸:“其實就是從這句話起,我開始覺得你那天有點不對勁兒,後來才能及時地阻止你沖動做傻事。”

季希仰起頭,看向遠處的高塔:“我當時滿腔憤怒,就想著一了百了,在教學樓的頂樓天臺讓一切都結束,讓首惡伏法,讓始作俑者受到懲罰。”

“是你攔住了我,開始帶我尋找快樂。快樂其實也是一種行為,而我早就喪失了這種行為功能。”

“在你用心的陪伴下,我在最近這一次次尋找快樂的旅途中開始探索自己內心的力量。”

“甚至在海洋館,你比我自己更早地發現了我對世界重新擁有的期待。”

“確實,現在我仍舊不是全然快樂的人,但是這個世上又有幾人能夠每天都快快樂樂呢?關鍵在於,我在尋找快樂的過程中找到了在這個世界上獨屬於我自己的錨點,我不會再對林晶等人過去對我造成的傷害耿耿於懷,她們屁都不是,我不想再在她們身上浪費任何情感,哪怕是仇恨。”

“程景逸,聽完這些,你還覺得自己是一個沒用的人嗎?你還認為你的所作所為對我沒有幫助嗎?”

“我本是半個身子跌入深淵的人,程景逸,是你,在我完全墮崖之前,拉住了我。你真真切切地改變了我,你救了我的命。”

季希發自肺腑的話語讓程景逸十分動容,百感交集。

他確實沒想到,自己竟然給季希帶來了這麽大的影響。

“我只是做了我認為對的事情,不想以後想起來後悔,何德何能擔得起這麽大的讚譽……”程景逸有些哽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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