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2（三更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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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2（三更合一）
語氣輕緩，好似只是在說一件很是尋常的事。
可那卻是一句威脅的話。
晏晏還未曾緩過勁來，赫連景卻一是滿臉怒火的將拒絕的話說出了口， “世子果然是個虛偽到了極致的人，從前總說當初那些事兒是對不起殿下的，口口聲聲說想要補償。”
“可等真正能為殿下稍稍做些什麽的時候，卻又開始計較得失，真是可笑。”
赫連景原本答應晏晏來求顧元昭，就是因為相信了當初顧元昭說的話，覺得他確實是欠了晏晏一筆債，一筆輕易換不起的債。
他當真以為，只要晏晏開了這個口，顧元昭就會應下。
可沒想到顧元昭竟說出這樣的話來。
這件事，生生成了一樁交易。
顧元昭恍若是沒有聽到赫連景帶著尖刺的話，只是轉頭去看晏晏，目光中的希望已是蓋過從前的愧疚，他道: “我想知道晏晏，你願意嗎”
他略過周遭繁雜的聲音，眼裏就只有眼前一人。
縱然虛偽，縱然卑劣，卻也想試試。
“何必如此。”晏晏頓了許久，再開口時聲音裏好似夾雜了一聲嘆息， “若是你真的又這種心思，我方才來梁國的時候，便能去請梁文疑的聖旨了。”
“若是下了旨意，我又如何違抗”
她真的不明白。
明明有更簡單的方式，也能更早的達成目的，何必等到如今，還要開口說這些威脅的話語。
“我只問你。”顧元昭沒給個回應，只繼續道: “到底是願意還是不願。”
晏晏不知道，更早之前，顧元昭也是這樣想的。
他同梁文疑商量的時候，就同梁文疑說，到時候下一道旨意，他要將她一輩子捆在身邊。
她離開的那些日子，顧元昭覺得自己已經是過夠了。
在往後，這一輩子，就想永遠同晏晏捆在一起，不管她情願與否。
可再見到晏晏之後，他越發覺得他欠她的有那樣許多，便不忍心逼迫她，更想一樣一樣的償還。
只是到了這會兒。
他瞧見她身邊的赫連景，想起過往的那些事兒。
突然覺得，或許他這一輩子在晏晏這兒，都得不到原諒二字，更是無法及上赫連景在她心裏頭的地位。
那個從前被掩蓋的卑劣念頭在晏晏輕聲懇求他的時候鋪天蓋地而來。
他最終將那個要求說出了口，想要聽到晏晏答應。
“殿下。”赫連景語氣急促， “一定還有別的辦法的。”
他不想讓晏晏答應下來，即便知道若是顧元昭真的有這種念頭，還能有千萬種法子來達成這個目的，卻還是不想聽到晏晏親口答應。
他想去拉晏晏的手，想帶著她離開。
可晏晏卻依舊站在那兒。
“我答應。”她看著顧元昭，聲音很平靜，平靜到赫連景覺得她只是在說一件和她沒有任何關系的事。
“殿下……”赫連景聲音艱澀， “我們會有別的法子的。”
“就算沒有……也不應當再是您了，殿下已經做得夠多了。”
他是西隴人，若是能讓西隴免於承受這次的災禍，便是讓他豁出這條性命去，他也是情願的。
可他卻不想讓晏晏再為了西隴做出這種讓步了。
她雖然頂著西隴公主的名頭，可是真正作為公主生活著的日子，不過半月。
從前顛沛流離過了不少苦日子，然後被關在暗室，受顧元昭欺淩，最後還來了梁國，為的是和親。
她過得已經夠苦了。
那一身的病痛折磨會伴隨她一輩子，讓她始終活著苦痛之中，難道最終陪在身邊的那個人，也定要是顧元昭。
這個導致所有一切的元兇嗎
“阿景，你說什麽”晏晏難以置信的看向赫連景，語氣中的甚至帶著怒火， “西隴是我們的家，我阿爹阿娘還有阿兄都在那兒，你也有妹妹，我們怎麽能……能放棄”
“我只是……”赫連景站在晏晏面前，卻是說不出一句解釋的話來了。
方才那句話，是他說過的最為自私的話。
從前的他，便是再怎麽身臨絕境也是不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可方才，他卻脫口而出。
晏晏沒有再同赫連景細究，她只是轉頭看向顧元昭， “我答應你，只是我們成婚之時，應當是確定西隴安然無恙之時。”
她說的這話聽起來簡單，可這其中卻是蘊含了另一層意思。
她不僅僅要梁國退兵，還要梁國幫忙。
解了南夷之困。
只有這樣方能保證西隴安然無恙。
“好，我答應你。”顧元昭自然明白晏晏的意思，可他還是沒有遲疑。
***
從雲陽侯府出來的時候，明明是午後，天色卻已經是暗了下來。
周應追出來送了一見披風，說天色不對，待會兒大約是要下雨。
八月九月的上京還是帶著熱氣的，可十月的上京卻已經像是入了初冬。
白日裏只是微微透著涼意，但若是下了雨，伴著冷風一吹，那陣涼意就仿若是能鉆進人的骨頭縫裏邊去。
周應說，殿下的身子不好，世子記掛著，便送來了披風。
晏晏盯著那披風看了好一會，沒接，正當赫連景想要幫她拒絕了，晏晏卻又伸手接了過來。
周應的話沒錯，馬車在行到半道上，外邊就淅淅瀝瀝的飄起了小雨，不一會兒，雨勢大了，晏晏甚至能聽到雨滴砸下來的聲音，顆顆分明。
晏晏素來怕冷，那一陣冷風從馬車細密的縫隙裏邊鉆了進來，輕輕吹起她的裙邊，她不自覺打了個寒顫，赫連景頓了頓，到底還是將那件被他放在角落裏邊的披風拿了過來，披在了晏晏身上。
晏晏看了他一眼，也沒拒絕。
任由他將那寬大的披風披在了自己身上。
顧元昭的披風上邊有著和他一樣的氣味，是一種夾雜在書本或是書信中的墨香氣味，從前晏晏靠近他的時候，也能聞到，只是在侯府的那三年，其實極少有這種可以靠近他的時候。
更別提像如今這般將他的披風蓋在身上。
想到這兒，晏晏又覺得有些好笑，許多事兒總是這樣，最在意，最想要的時候，偏偏是竭盡全力都沒法得到，等到不在意的時候，卻能輕而易舉的得到。
而赫連景同晏晏這一路上，卻是如同去侯府的時候一般，安靜得徹底。
直到快到秋瀾殿的時候，赫連景才終於是忍不住開了口， “這件事，真的就沒有轉機了嗎”
他這問題，存了私心。
可到底還是想讓晏晏給出個回答來。
“除非他救不了西隴。”晏晏看向赫連景， “若是如此，我更希望，不要有轉機。”
比起同顧元昭成婚，晏晏更害怕是的西隴覆滅。
害怕那個唯一的家，就此不存在。
晏晏的話音落下，正好是到了秋瀾殿門前，馬車停下，長星已經支起一把油紙傘等在了那兒。
赫連景沒跟著一同進去。
晏晏的那幾句話來回的在他心頭拉扯，說到底，他還是有些不甘心的。
他捏緊了那把帶著白色羽毛劍穗的匕首，心裏邊那陣茫然無措好似要徹底將他淹沒。
原來他們一早，就已經是沒了選擇。
晏晏離開之後，顧元昭也在那書房裏邊坐了許久，直到天色徹底暗下來，周應過來點了燈，他的眼底才好似恢覆了那麽一些神采。
“以後會好起來的。”他安慰著自己。
只要她能留在身邊，一日覆一日，一年覆一年，過往那些事情，終究會過去。
方才在晏晏面前，他也算是終究有一回放下了那些偽裝而露出了本來的樣子。
原本的他，本就不是一個光明磊落的人，從前為了讓報仇，他做的比如今這樁更是卑劣之事不知凡幾，梁文疑也總說他同他大哥不同。
顧元清是君子，他不是。
可今日在晏晏面前，他只是做了從前會做的事，心裏卻並不好受。
但卻算不上後悔。
有些東西，他想，還是還不清的。
只能用一些卑劣的手段，才能擁有。
***
翌日一早，顧元昭去見梁文疑。
早朝的時候，梁文疑看見顧元昭便是眼神躲閃，後邊在禦書房中聽說顧元昭要過來，他心裏邊又是一陣緊張。
或者說是心虛。
這回西隴的事情，他是特意瞞著顧元昭的。
邊上的蘇雲幸大約是感覺到了梁文疑神色有些不對，便柔柔的將自己的手搭在他的手背上安撫著。
梁文疑擡眼看向她，不知怎麽的，心神稍稍安定了些。
是了，自己是君，他是臣，就算是有什麽事兒瞞著他了，他也不能如何。
可是顧元昭來的時候，他心裏邊還是有些克制不住的不安。
“陛下，西隴的事兒，臣覺得，您應當給臣一個解釋。”顧元昭的語氣平靜，可其中卻有不可忽視的威壓。
不管如何，對西隴動手的事，梁文疑都不應當瞞著他動手。
“朕……”梁文疑原本早已想好等顧元昭問起的時候如何答覆，可等他真的問起這個問題，那些準備好了的話卻有不知應當如何開口。
他還是心虛。
因為他知道，他能坐上這個位置更多是因為顧元昭。
沒有顧元昭，他當初想在梁文嘉手底下活下來都是一件很艱難的事，更別說旁的。
所以他聽到顧元昭的質問，不管提前將所有的一切想得多麽好，那些話到了嘴邊，也是無法說出口的。
顧元昭還在看著他，等著他的答覆。
“很抱歉。”梁文疑嘆了口氣，最終開口說出的卻是道歉的話語。
蘇雲幸難以置信的看向梁文疑，怎麽的也想不到他一開口，說的卻是道歉的話。
顧元昭卻不意外，他只接著道: “西隴的事兒，陛下不該瞞著臣，不過事已至此，也就只能希望陛下能收回成命。”
他說著，目光落在梁文疑的身上，好似是在問他，可語氣裏邊更多的是不容置疑。
或許，更像是在命令他。
“世子，陛下金口玉言。”蘇雲幸實在是看不下去了，只能笑著開口道: “怕是不好朝令夕改。”
她看出來了若是自己再不做些什麽，那梁文疑恐怕就真的會遂了顧元昭的心意。
蘇雲幸還等著看西隴覆滅的好戲，怎麽會願意見到這樣的事兒發生
可顧元昭卻連看都未曾看她一眼，只是冷笑道: “梁國向來有後宮不得幹政的規矩，承妃娘娘現在……怕是不宜多言。”
蘇雲幸臉色一白，只能微微的低下了頭，沒再說話。
“好了。”梁文疑卻再度開了口，很明顯也是因為現在的情況而有些煩躁， “元昭，這回的事是朕做得不對，南夷那邊送來的消息，說他們借著之前的機會摸清楚了西隴邊境的防禦工事，想對西隴動手。”
“若是我們願意順手幫幫忙，屆時，可與他們共同瓜分西隴，朕以為，這算是個不錯的機會。”
梁文疑開口同顧元昭說這些意思也很明了。
無非是想勸顧元昭別被私情私欲蒙蔽了眼睛。
晏晏如今在梁國，便是他們真的將西隴覆滅，她也逃脫不出去。
顧元昭自然明白梁文疑的意思，可卻並未應下， “西隴前邊才送了公主來我們梁國和親，前後不過一個月功夫，我們梁國便為了私利背信棄義。”
“這會讓其他國家，如何看待梁國，又如何看到陛下這位方才坐上這個位置沒有多久的新帝呢”
既然梁文疑想的是讓顧元昭撇開那些私心私欲，那顧元昭便也就沒有同他去說那些私心。
反而是從梁文疑，從梁國來說服他。
顧元昭說的這些，梁文疑並非全然想不到。
只是西隴的誘惑力實在太大，讓他一時之間顧不上去細究這些。
卻不曾想顧元昭會在這時候提及。
讓他不得不讓步。
“你說得有道理，有些事兒本來就不應當太過急切。”其實就算是顧元昭沒有說出什麽像樣的理由來，梁文疑知道自己也是會讓步的。
之前蘇雲幸說的話看起來有道理，但卻是想的太過簡單。
撇去過去不談，可是過去的那些事情，又怎麽可能可以輕易抹去。
顧元昭聽到梁文疑的話便也知道他已經是答應了，可卻還是看著他，顯然是想要讓他開口說出一個肯定的答覆來。
梁文疑只得繼續道: “你放心吧，朕會收回成命的。”
到這兒，其實梁文疑的心裏邊也是有些不舒服了。
他到底是梁國的聖人，顧元昭這些話，著實是有些太不給他面子了。
好歹，蘇雲幸也還在這兒。
“還希望陛下在給南夷的回信中能向那些南夷人提一句。”顧元昭卻並沒有顧忌，只是接著道: “西隴同梁國關系和睦，讓南夷那邊，不要多生事端。”
這便是想讓梁文疑順帶警告南夷，不要對西隴動手。
梁文疑心裏憋了一股火氣，可到底沒發作。
既然都已經應下收回成命了，跟南夷提一句也不算是什麽大事，他便也答應了。
顧元昭見他都應下，這才說了句“臣多謝陛下恩典”，然後又才告退離開。
整個禦書房重新歸於寧靜。
方才聽到顧元昭說說那些話的時候，蘇雲幸確實氣得不行，可她也知道現在並非是發脾氣的時候，所以這會兒面上已經瞧不出來什麽了。
梁文疑的面色倒是不太好看，不過也沒生氣，他翻了翻面前的折子，然後道: “元昭說的也有道理，朕方才坐上這個位置不久，許多事兒確實不應當操之過急，況且一個月之前，西隴才將公主送來和親。”
“不管出於什麽緣由，和親是事實，若是方才一個月，朕就背棄西隴，傳出去確實不好聽。”
他說這些話看起來是在安撫蘇雲幸，但其實也是在安慰他自己。
這些話有道理不假，可是同那些真切的利益擺在一塊兒，他的心還是會不自覺偏移。
蘇雲幸這些日子費了不少心神揣摩梁文疑的心思，到了如今，聽到梁文疑這一番話，她也明白他心裏頭已經長了一根刺。
或許那根刺一直都是存在的。
只是從前，那根刺一直隱藏在皮肉之下，沒人瞧見，便也就當作不存在。
而今日，那根刺戳破了皮肉，終於是顯露了出來。
蘇雲幸不想，也不會放過這麽好的機會。
“世子似乎不曾將陛下放在眼裏。”蘇雲幸沒有順著梁文疑繼續說下去，反而很是大膽的說出這樣的一句話來。
梁文疑放下手中的折子，臉色更是發沈，可嘴裏邊卻說， “元昭同旁人不相同，朕同他多年的感情，他也無需像旁人一樣對朕恭敬，這也是朕特許的。”
初登上這個位置的時候，梁文疑就曾對顧元昭說過，若是只有他們二人在，便不用在意那些虛禮。
雖然如今他們的身份不相同了，可他還願意將他當朋友。
“陛下您這樣可以這樣說，可他全然這樣做，便是他不對。”蘇雲幸知道梁文疑嘴上說著不在意的話，可心裏邊卻是在意的，所以又接著道: “況且方才還有臣妾在，他好似也未曾顧著您的面子。”
眼瞧著梁文疑的臉色越發難看，蘇雲幸便又添油加醋道: “顧元昭他的手，伸得太長了，不管是小事大事，他都要管，便是您做得決定，他不顧著您的面子，也要逼著您將那命令收回來，您應當將他手裏的權力收回來一些，這樣，才能讓他明白，就算他過去對您有多少幫助，君是君，臣是臣，您總不能讓他越過您去。”
蘇雲幸說的權力，其實指的不是別的，而是當初顧元昭為了幫助梁文疑坐上皇位耗費了幾年的心血構建的勢力。
梁文疑登上那個位置之後，那些不管是隱藏在市井之中的，還是擺在明面上，都還是掌握在顧元昭手中。
之前這些勢力便是掌握在他手裏的，若是梁文疑一登上皇位就將這些盡數奪走，難免有卸磨殺驢的嫌疑。
所以梁文疑對這些，心裏或許是有些顧慮，可始終都未曾真正動手去做些什麽。
如今蘇雲幸直白的提及，讓他也確實有些心動。
確實，如今的顧元昭，好似全然不曾將他這個聖人放在眼裏。
“只是……”梁文疑還是有些遲疑。
那些勢力是顧元昭一手組建，他在其中有過作用，可卻是完全無法同顧元昭相比。
如今要讓他將這些勢力盡數交出，怕是不合適。
蘇雲幸見他遲疑，只能是咬了咬牙，最後將那句醞釀了許久的話說出了口， “陛下，顧元昭當初能將您推上這個位置，日後您一不如他的心意，他便也能將旁的人推上這個位置，便是不考慮其他，您也不應當讓一個擁有隨時能做到這件事的人手中還把控著這樣的權勢。”
這話蘇雲幸一早就想說了。
她知道梁文疑應當也能想到這一層，可因為同顧元昭之間的關系還算不錯，又有著這些年的情誼，便會下意識覺得他不會做出那種事情來。
所以不會有所動作。
而蘇雲幸直白的將這事講出來，也是有著逼迫梁文疑去面對這件事的意思。
可梁文疑到底是帝王。
當他聽到蘇雲幸說到這兒之後，眉頭也是不由自主的鎖住，他看向蘇雲幸， “雲幸，你有些太著急了。”
一句接著一句去勸他按著她的心意來做，真的太著急了。
蘇雲幸心裏邊一慌，對著梁文疑便跪了下去， “臣妾只是方才瞧見那顧元昭太過囂張，便是對著您說話也是全然不客氣，所以才……”
“不是因為蘇雲承的事”梁文疑沒像往常一樣伸手去攙扶她，甚至連目光都未曾放在她身上。
一句輕描淡寫的話，卻是讓蘇雲幸驚出了一身的冷汗，她連忙搖了頭， “阿承的事已經過去，臣妾只當他是解脫而已，方才之言，真的只是擔憂陛下……”
“行了。”梁文疑緊鎖的眉頭並未展開，他知道蘇雲幸心裏是怎麽想的，可也卻並不想同她細究， “你先回去吧，朕想一個人待一會。”
從前蘇雲幸在他身邊，他覺得心裏邊那股子煩躁都好似能被驅散，可如今……
他只覺得她在，反而更是讓她煩悶。
蘇雲幸沒法子，只能告了退。
不過出了書房，外邊的涼風一吹，這才感覺自己後背傳來一陣涼意。
原來是方才的景象將她嚇得出不少冷汗。
如詩瞧見蘇雲幸這幅驚魂未定的模樣，急忙過來攙扶， “小姐這是怎麽了”
“沒事。”蘇雲幸看了一眼如詩，將心裏邊那些本來想說的話全部都咽了下去。
只是因為她忽然想起來，對西隴動手那事兒，自己只告訴了如詩一人。
雖說有可能是梁文疑那邊出的問題，可是也有可能是因為自己，因為如詩。
只是一個猜測，便讓她再也無法像從前那樣毫不顧忌的信任如詩。
懷疑的種子一旦埋下，便再也無法根除。
梁文疑這邊，也是如此。
他知道蘇雲幸是別有目的，可即便如此，他也沒辦法忽略蘇雲幸那些話。
特別是最後那句，他當初能將自己推上這個位置，以後便也能將其他人推上這個位置。
難道為了不落的這樣的結果，他以後事事都要依著顧元昭的意思來
想到這兒，他不自覺捏緊了手中的折子，他是梁國的主人，不管是顧元昭還是誰，都不應當能左右他才是。
***
顧元昭得知梁文疑根本沒有收回那道命令之後，第二日便再度找上了梁文疑。
他心裏頭憋著一股火氣，好似是來興師問罪的。
這回蘇雲幸不在，可卻從底下人的最裏面知曉了顧元昭帶著怒火去見梁文疑的事。
知道了這事之後，她便明白，今日這一見面，梁文疑同顧元昭的關系，怕是再也無法恢覆到從前了。
雖說沒有機會親眼見到這樣的景象實在是有些可惜，可想到接下來可能會發生的事兒，她便是渾身舒暢。
顧元昭以後，便是再也沒有安寧日子過了。
當初他對阿承沒有半分留情，那自己對他也是不會留手。
都是報應。
梁文疑知道顧元昭是為了什麽事兒來的。
他嘴上答應了會收回成命，可一日的時間過去，卻沒有任何動作。
顧元昭那樣看重這件事定然是時時刻刻盯著動靜，他到底有沒有將收回成命，顧元昭知道得一清二楚。
也正因為想到這些，梁文疑的心裏不舒服。
他的一舉一動，竟是都在顧元昭的掌控之下了。
那他這個帝王當得，不是如同傀儡一般嗎
“陛下為何不將命令收回”顧元昭一見到梁文疑，劈頭蓋臉便是這一句質問。
他昨日明明答應，可卻未曾那樣做。
再這樣耗下去，南夷接到了消息，怕是很快就會對西隴動手。
梁文疑坐在那兒，甚至未曾擡眼看他，只是答道: “朕昨日好生考慮了一番，認為比起那些虛名，直接同南夷瓜分西隴，得到的利益會更大。”
“故，便不打算收回成命了。”
他知道顧元昭定然會來，所以一早準備了說辭。
雖說只是過去了一日，可這一日他卻是想明白了許多東西。
他是帝王，既然是帝王，那就不能容忍旁人對他的決定指手畫腳，他想做的事兒，沒人能阻止。
顧元昭聽到這話不由自主的皺了皺眉頭，想起昨日的蘇雲幸，有些疑惑道: “是承妃昨日同您說了什麽嗎”
他唯一能想到的只有這個可能性。
因為蘇雲承的事，蘇雲幸大約心裏是怨著他的，說一些挑撥的話也正常。
“無關其他人。”梁文疑沒有提及蘇雲幸。
雖說他確實是因為蘇雲幸說的那些話方才動了這種心思，可也明白，若不是心裏邊早就有了這根刺，蘇雲幸的那些挑撥之言說得再怎麽像那一回事都是沒有用的。
或許是在剛剛坐上這個位置的時候，又或許更早的時候，就已經同顧元昭有了隔閡。
如今只是明晃晃的擺了出來而已。
“西隴的事兒，朕已經打定主意了。”梁文疑頭一回用這種不容置疑的語氣同顧元昭說話， “朕不會收回成命。”
顧元昭盯著梁文疑，一字一句道: “我不同意。”
很明顯也是不願意讓步的。
梁文疑才登上這個位置沒有多久，西隴的事本來就不必要那麽著急。
況且晏晏……其實也算是梁文疑的恩人。
即便是並非心甘情願，可若是沒有她這些年用的藥，沒有她心頭的血，他又如何能好端端的活到如今。
便是顧著這一層，顧元昭以為梁文疑也會猶豫。
可他卻沒有。
他見到顧元昭竟是分毫不肯讓步，心裏邊竄出一股怒火，他當即將手中的那本奏章狠狠摔在案幾上， “顧元昭，你是不是覺得，這個皇位應當由你來做才更合適”
顧元昭能感覺到他的情緒不對，但卻沒想到他竟然會說出這種話來。
“我知道，當初你幫了我很多，沒有你，我坐不上這個位置，甚至都活不下來，可你既然讓我坐上了這個位置，又為何什麽都不讓我決定”梁文疑好似借著這個機會，將那些壓在心頭的話都夾著怒火說了出來。
他是帝王，可在顧元昭面前卻什麽都不是。
顧元昭皺眉， “你能決定的事很多，除卻這幾次同西隴相關的事，我好似沒有怎麽幹擾過你的決定吧”
顧元昭知道梁文疑或許對他不滿，可是他自問也沒有做過什麽對不起梁文疑的事啊。
“那是因為你對我做的那那些決定都沒有意見!”梁文疑覺得有些諷刺， “若是遇上你不認可的決定，你是無論如何都會逼著我按著你的想法來的，就如同現在這樁西隴的事。”
從前在雲陽侯府的時候，很多事兒確實也都是按著顧元昭的想法來，不過那個時候的梁文疑倒也沒有什麽意見。
大約是因為他也知道他一直都是依仗著顧元昭的。
雖說他那個尊貴的身份，可是也就只有那個身份罷了。
甚至這個身份是連光也不敢見的。
那時候梁文嘉都還在追殺他，要是知道他還好端端活著，又怎麽會善罷甘休
可現在卻不相同了。
他是帝王，他應當能擺脫顧元昭，能做任何想做的事兒了。
顧元昭聽了這些話，越發覺得好笑， “蘇雲幸到底是打得什麽主意我不相信你不知道，西隴的事完全沒必要這麽著急，南夷的書信看起來像是那麽回事，可他們到底打得什麽主意，你也還未曾弄明白……”
顧元昭是想冷靜下來好好的同眼前人談一談這件事。
可梁文疑卻早已經是沒了耐心， “朕方才已經將話說得很是清楚了，西隴的事，已經是定下來了，那封書信不日就會到達南夷，屆時，梁國會和南夷合作，對西隴動手。”
說完，他站起身來往外邊走去， “朕有些疲倦，先去歇息了，世子請便。”
“陛下。”顧元昭叫住梁文疑。
“對了。”梁文疑停下腳步， “世子手底下的那支軍隊想來應當交還給朝廷了，還有那些隱藏於市井之間的勢力，也盡快解散了吧。”
“倘若世子不需要再立一個新的帝王的話，也不需要這些了。”
顧元昭眉頭緊鎖，他怎麽會不明白梁文疑的意思。
這是他握在手中的那些權力，讓梁文疑感受到了壓力。
顧元昭其中原本並未想過要掌控多大的權勢。
顧元清還在世的時候，他便從未為了權勢去爭奪過什麽，如今握在手中的權勢，他也想過交還到梁文疑的手中。
可卻從來沒想過梁文疑會逼他將這些權勢盡數交出來。
梁文疑沒有等顧元昭的答覆。
他知道這件事本來也不是一開口便能成的，今日能夠將這些憋在心裏的話盡數說出來，已經很是暢快了。
***
上京一連下了好幾日的雨。
天氣也更是涼了。
晏晏這幾日都換上夾絨的衣裳，出了門更是要披著鬥篷。
好似入了冬。
自從知道了西隴出事，整個秋瀾殿都好似籠罩在一層灰暗的氛圍之中，赫連景同長星都竭力裝作什麽事情都未曾發生的樣子，好似只有這樣，心裏才能稍稍舒坦一些。
晏晏一直在等顧元昭的消息。
只是一連三日過去，顧元昭那邊都未曾有什麽消息傳來。
這讓晏晏的心裏越發的不安。
第三日聽到有人來拜訪的消息，晏晏只以為來的人是顧元昭。
這些日子以來，她第一回這樣期待見到顧元昭。
可惜不是。
來的人的梁月雲。
自從除出了上回那一樁事之後，梁月雲就一直握在自己宮殿裏邊，別說是來秋瀾殿，便是出門都沒有過。
她怕極了這件事情會牽連到她的身上。
可一連三日過去，見沒有任何動靜，她心裏邊又開始有了別的想法。
前頭到秋瀾殿裏邊說了這樣的一個消息，攪得人家不得安寧，然後自個就拍拍屁股走了，再沒有了動靜。
這好似有些不太應當。
就算是不在意晏晏的想法，那能不在意赫連景的想法嗎
梁月雲的想法簡單，她以為自己將這件事告訴了晏晏之後，只是會讓他們這些西隴人提前傷心一陣罷了，並不覺得他們可能會有什麽法子能解決得了這個問題。
畢竟那是梁文疑親口下達的命令，應當是無法更改的。
這樣想來，梁月雲便有了再去拜訪的念頭。
就算是借著這個機會說些安慰的話也是好的，不管對於晏晏還是赫連景。
只是等真的到了秋瀾殿，梁月雲卻發覺這裏的一切同自己所想的，似乎有些不太相同。
她以為自己見到的會是一片呼天搶地的景象，可眼前瞧見的晏晏，長星，赫連景，都好似什麽事兒都未曾發生一樣。
這會兒晏晏方才用了午膳，見了梁月雲過來就同她一塊兒聊了幾句。
沒提西隴的事兒。
赫連景也在，這是梁月雲頭一回順利的在秋瀾殿見到了他。
梁月雲沒忍住，還是提了前幾日的事，不過只是問了晏晏的身子，晏晏順著她的話笑了笑， “這都是老毛病了，沒有嚇著你吧。”
梁月雲搖了頭，說了句沒事就好。
赫連景並未在這兒待得太久。
梁月雲將那些準備好安慰的話說完了之後就頻頻將目光放在他的身上，他實在是有些不自在，於是就找了個理由出去透透氣。
晏晏見如此景象，也大概明白赫連景對梁月雲應當是沒有那樣的心思。
每回梁月雲將那炙熱的目光放在他的身上，他都避開得及時，若是有意，定然不會是這樣的反應。
晏晏倒也沒有去做那種撮合他們的事。
梁月雲算是個不錯的人，可赫連景既然不喜歡，晏晏也就不會勉強。
晏晏知道赫連景肯定還是更希望能夠回到西隴去生活，倘若西隴能夠挺過這一場浩劫的話。
赫連景離開之後，梁月雲的興致好似也低迷許多。
晏晏看得分明，又同她說了些客套話之後便道: “或許是因著身上這些病癥吧，總是容易覺得疲倦。”
梁月雲一聽這話也是順著道: “即使如此，那我也就不打擾了。”
晏晏同梁月雲都不是很擅長言辭的人，客套的話說個一句兩句還不是問題，可要她們一直這樣交談下去，就有些為難人了。
況且也是無趣。
聽了梁月雲的話，晏晏便也點了頭，然後讓長星送梁月雲出去。
長星應了聲，可她沒想到方才將人送出了秋瀾殿，再一轉身後腦勺便是一疼，還未來得及瞧清楚身後的人到底是誰，人就已經是暈了過去。
裏邊的晏晏聽到外頭動靜，只以為是長星回來了，便同她道: “長星，阿景還沒回來嗎，要不然你叫個人去找找他，同他說一句梁月雲已經走了。”
外面沒有傳來回應，而且方才那一陣聲響好似好停頓住了。
徹底的沒了動靜。
四周在這一刻安靜得可怕，晏晏也覺得有些奇怪，她又試探著喊道: “長星”
依舊沒有回應，她只得走過去想要瞧瞧到底是怎麽回事，可卻沒想到一開門，見到的卻是另一個人。
而長星，正昏倒在她腳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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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氣輕緩，好似只是在說一件很是尋常的事。
可那卻是一句威脅的話。
晏晏還未曾緩過勁來，赫連景卻一是滿臉怒火的將拒絕的話說出了口， “世子果然是個虛偽到了極致的人，從前總說當初那些事兒是對不起殿下的，口口聲聲說想要補償。”
“可等真正能為殿下稍稍做些什麽的時候，卻又開始計較得失，真是可笑。”
赫連景原本答應晏晏來求顧元昭，就是因為相信了當初顧元昭說的話，覺得他確實是欠了晏晏一筆債，一筆輕易換不起的債。
他當真以為，只要晏晏開了這個口，顧元昭就會應下。
可沒想到顧元昭竟說出這樣的話來。
這件事，生生成了一樁交易。
顧元昭恍若是沒有聽到赫連景帶著尖刺的話，只是轉頭去看晏晏，目光中的希望已是蓋過從前的愧疚，他道: “我想知道晏晏，你願意嗎”
他略過周遭繁雜的聲音，眼裏就只有眼前一人。
縱然虛偽，縱然卑劣，卻也想試試。
“何必如此。”晏晏頓了許久，再開口時聲音裏好似夾雜了一聲嘆息， “若是你真的又這種心思，我方才來梁國的時候，便能去請梁文疑的聖旨了。”
“若是下了旨意，我又如何違抗”
她真的不明白。
明明有更簡單的方式，也能更早的達成目的，何必等到如今，還要開口說這些威脅的話語。
“我只問你。”顧元昭沒給個回應，只繼續道: “到底是願意還是不願。”
晏晏不知道，更早之前，顧元昭也是這樣想的。
他同梁文疑商量的時候，就同梁文疑說，到時候下一道旨意，他要將她一輩子捆在身邊。
她離開的那些日子，顧元昭覺得自己已經是過夠了。
在往後，這一輩子，就想永遠同晏晏捆在一起，不管她情願與否。
可再見到晏晏之後，他越發覺得他欠她的有那樣許多，便不忍心逼迫她，更想一樣一樣的償還。
只是到了這會兒。
他瞧見她身邊的赫連景，想起過往的那些事兒。
突然覺得，或許他這一輩子在晏晏這兒，都得不到原諒二字，更是無法及上赫連景在她心裏頭的地位。
那個從前被掩蓋的卑劣念頭在晏晏輕聲懇求他的時候鋪天蓋地而來。
他最終將那個要求說出了口，想要聽到晏晏答應。
“殿下。”赫連景語氣急促， “一定還有別的辦法的。”
他不想讓晏晏答應下來，即便知道若是顧元昭真的有這種念頭，還能有千萬種法子來達成這個目的，卻還是不想聽到晏晏親口答應。
他想去拉晏晏的手，想帶著她離開。
可晏晏卻依舊站在那兒。
“我答應。”她看著顧元昭，聲音很平靜，平靜到赫連景覺得她只是在說一件和她沒有任何關系的事。
“殿下……”赫連景聲音艱澀， “我們會有別的法子的。”
“就算沒有……也不應當再是您了，殿下已經做得夠多了。”
他是西隴人，若是能讓西隴免於承受這次的災禍，便是讓他豁出這條性命去，他也是情願的。
可他卻不想讓晏晏再為了西隴做出這種讓步了。
她雖然頂著西隴公主的名頭，可是真正作為公主生活著的日子，不過半月。
從前顛沛流離過了不少苦日子，然後被關在暗室，受顧元昭欺淩，最後還來了梁國，為的是和親。
她過得已經夠苦了。
那一身的病痛折磨會伴隨她一輩子，讓她始終活著苦痛之中，難道最終陪在身邊的那個人，也定要是顧元昭。
這個導致所有一切的元兇嗎
“阿景，你說什麽”晏晏難以置信的看向赫連景，語氣中的甚至帶著怒火， “西隴是我們的家，我阿爹阿娘還有阿兄都在那兒，你也有妹妹，我們怎麽能……能放棄”
“我只是……”赫連景站在晏晏面前，卻是說不出一句解釋的話來了。
方才那句話，是他說過的最為自私的話。
從前的他，便是再怎麽身臨絕境也是不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可方才，他卻脫口而出。
晏晏沒有再同赫連景細究，她只是轉頭看向顧元昭， “我答應你，只是我們成婚之時，應當是確定西隴安然無恙之時。”
她說的這話聽起來簡單，可這其中卻是蘊含了另一層意思。
她不僅僅要梁國退兵，還要梁國幫忙。
解了南夷之困。
只有這樣方能保證西隴安然無恙。
“好，我答應你。”顧元昭自然明白晏晏的意思，可他還是沒有遲疑。
***
從雲陽侯府出來的時候，明明是午後，天色卻已經是暗了下來。
周應追出來送了一見披風，說天色不對，待會兒大約是要下雨。
八月九月的上京還是帶著熱氣的，可十月的上京卻已經像是入了初冬。
白日裏只是微微透著涼意，但若是下了雨，伴著冷風一吹，那陣涼意就仿若是能鉆進人的骨頭縫裏邊去。
周應說，殿下的身子不好，世子記掛著，便送來了披風。
晏晏盯著那披風看了好一會，沒接，正當赫連景想要幫她拒絕了，晏晏卻又伸手接了過來。
周應的話沒錯，馬車在行到半道上，外邊就淅淅瀝瀝的飄起了小雨，不一會兒，雨勢大了，晏晏甚至能聽到雨滴砸下來的聲音，顆顆分明。
晏晏素來怕冷，那一陣冷風從馬車細密的縫隙裏邊鉆了進來，輕輕吹起她的裙邊，她不自覺打了個寒顫，赫連景頓了頓，到底還是將那件被他放在角落裏邊的披風拿了過來，披在了晏晏身上。
晏晏看了他一眼，也沒拒絕。
任由他將那寬大的披風披在了自己身上。
顧元昭的披風上邊有著和他一樣的氣味，是一種夾雜在書本或是書信中的墨香氣味，從前晏晏靠近他的時候，也能聞到，只是在侯府的那三年，其實極少有這種可以靠近他的時候。
更別提像如今這般將他的披風蓋在身上。
想到這兒，晏晏又覺得有些好笑，許多事兒總是這樣，最在意，最想要的時候，偏偏是竭盡全力都沒法得到，等到不在意的時候，卻能輕而易舉的得到。
而赫連景同晏晏這一路上，卻是如同去侯府的時候一般，安靜得徹底。
直到快到秋瀾殿的時候，赫連景才終於是忍不住開了口， “這件事，真的就沒有轉機了嗎”
他這問題，存了私心。
可到底還是想讓晏晏給出個回答來。
“除非他救不了西隴。”晏晏看向赫連景， “若是如此，我更希望，不要有轉機。”
比起同顧元昭成婚，晏晏更害怕是的西隴覆滅。
害怕那個唯一的家，就此不存在。
晏晏的話音落下，正好是到了秋瀾殿門前，馬車停下，長星已經支起一把油紙傘等在了那兒。
赫連景沒跟著一同進去。
晏晏的那幾句話來回的在他心頭拉扯，說到底，他還是有些不甘心的。
他捏緊了那把帶著白色羽毛劍穗的匕首，心裏邊那陣茫然無措好似要徹底將他淹沒。
原來他們一早，就已經是沒了選擇。
晏晏離開之後，顧元昭也在那書房裏邊坐了許久，直到天色徹底暗下來，周應過來點了燈，他的眼底才好似恢覆了那麽一些神采。
“以後會好起來的。”他安慰著自己。
只要她能留在身邊，一日覆一日，一年覆一年，過往那些事情，終究會過去。
方才在晏晏面前，他也算是終究有一回放下了那些偽裝而露出了本來的樣子。
原本的他，本就不是一個光明磊落的人，從前為了讓報仇，他做的比如今這樁更是卑劣之事不知凡幾，梁文疑也總說他同他大哥不同。
顧元清是君子，他不是。
可今日在晏晏面前，他只是做了從前會做的事，心裏卻並不好受。
但卻算不上後悔。
有些東西，他想，還是還不清的。
只能用一些卑劣的手段，才能擁有。
***
翌日一早，顧元昭去見梁文疑。
早朝的時候，梁文疑看見顧元昭便是眼神躲閃，後邊在禦書房中聽說顧元昭要過來，他心裏邊又是一陣緊張。
或者說是心虛。
這回西隴的事情，他是特意瞞著顧元昭的。
邊上的蘇雲幸大約是感覺到了梁文疑神色有些不對，便柔柔的將自己的手搭在他的手背上安撫著。
梁文疑擡眼看向她，不知怎麽的，心神稍稍安定了些。
是了，自己是君，他是臣，就算是有什麽事兒瞞著他了，他也不能如何。
可是顧元昭來的時候，他心裏邊還是有些克制不住的不安。
“陛下，西隴的事兒，臣覺得，您應當給臣一個解釋。”顧元昭的語氣平靜，可其中卻有不可忽視的威壓。
不管如何，對西隴動手的事，梁文疑都不應當瞞著他動手。
“朕……”梁文疑原本早已想好等顧元昭問起的時候如何答覆，可等他真的問起這個問題，那些準備好了的話卻有不知應當如何開口。
他還是心虛。
因為他知道，他能坐上這個位置更多是因為顧元昭。
沒有顧元昭，他當初想在梁文嘉手底下活下來都是一件很艱難的事，更別說旁的。
所以他聽到顧元昭的質問，不管提前將所有的一切想得多麽好，那些話到了嘴邊，也是無法說出口的。
顧元昭還在看著他，等著他的答覆。
“很抱歉。”梁文疑嘆了口氣，最終開口說出的卻是道歉的話語。
蘇雲幸難以置信的看向梁文疑，怎麽的也想不到他一開口，說的卻是道歉的話。
顧元昭卻不意外，他只接著道: “西隴的事兒，陛下不該瞞著臣，不過事已至此，也就只能希望陛下能收回成命。”
他說著，目光落在梁文疑的身上，好似是在問他，可語氣裏邊更多的是不容置疑。
或許，更像是在命令他。
“世子，陛下金口玉言。”蘇雲幸實在是看不下去了，只能笑著開口道: “怕是不好朝令夕改。”
她看出來了若是自己再不做些什麽，那梁文疑恐怕就真的會遂了顧元昭的心意。
蘇雲幸還等著看西隴覆滅的好戲，怎麽會願意見到這樣的事兒發生
可顧元昭卻連看都未曾看她一眼，只是冷笑道: “梁國向來有後宮不得幹政的規矩，承妃娘娘現在……怕是不宜多言。”
蘇雲幸臉色一白，只能微微的低下了頭，沒再說話。
“好了。”梁文疑卻再度開了口，很明顯也是因為現在的情況而有些煩躁， “元昭，這回的事是朕做得不對，南夷那邊送來的消息，說他們借著之前的機會摸清楚了西隴邊境的防禦工事，想對西隴動手。”
“若是我們願意順手幫幫忙，屆時，可與他們共同瓜分西隴，朕以為，這算是個不錯的機會。”
梁文疑開口同顧元昭說這些意思也很明了。
無非是想勸顧元昭別被私情私欲蒙蔽了眼睛。
晏晏如今在梁國，便是他們真的將西隴覆滅，她也逃脫不出去。
顧元昭自然明白梁文疑的意思，可卻並未應下， “西隴前邊才送了公主來我們梁國和親，前後不過一個月功夫，我們梁國便為了私利背信棄義。”
“這會讓其他國家，如何看待梁國，又如何看到陛下這位方才坐上這個位置沒有多久的新帝呢”
既然梁文疑想的是讓顧元昭撇開那些私心私欲，那顧元昭便也就沒有同他去說那些私心。
反而是從梁文疑，從梁國來說服他。
顧元昭說的這些，梁文疑並非全然想不到。
只是西隴的誘惑力實在太大，讓他一時之間顧不上去細究這些。
卻不曾想顧元昭會在這時候提及。
讓他不得不讓步。
“你說得有道理，有些事兒本來就不應當太過急切。”其實就算是顧元昭沒有說出什麽像樣的理由來，梁文疑知道自己也是會讓步的。
之前蘇雲幸說的話看起來有道理，但卻是想的太過簡單。
撇去過去不談，可是過去的那些事情，又怎麽可能可以輕易抹去。
顧元昭聽到梁文疑的話便也知道他已經是答應了，可卻還是看著他，顯然是想要讓他開口說出一個肯定的答覆來。
梁文疑只得繼續道: “你放心吧，朕會收回成命的。”
到這兒，其實梁文疑的心裏邊也是有些不舒服了。
他到底是梁國的聖人，顧元昭這些話，著實是有些太不給他面子了。
好歹，蘇雲幸也還在這兒。
“還希望陛下在給南夷的回信中能向那些南夷人提一句。”顧元昭卻並沒有顧忌，只是接著道: “西隴同梁國關系和睦，讓南夷那邊，不要多生事端。”
這便是想讓梁文疑順帶警告南夷，不要對西隴動手。
梁文疑心裏憋了一股火氣，可到底沒發作。
既然都已經應下收回成命了，跟南夷提一句也不算是什麽大事，他便也答應了。
顧元昭見他都應下，這才說了句“臣多謝陛下恩典”，然後又才告退離開。
整個禦書房重新歸於寧靜。
方才聽到顧元昭說說那些話的時候，蘇雲幸確實氣得不行，可她也知道現在並非是發脾氣的時候，所以這會兒面上已經瞧不出來什麽了。
梁文疑的面色倒是不太好看，不過也沒生氣，他翻了翻面前的折子，然後道: “元昭說的也有道理，朕方才坐上這個位置不久，許多事兒確實不應當操之過急，況且一個月之前，西隴才將公主送來和親。”
“不管出於什麽緣由，和親是事實，若是方才一個月，朕就背棄西隴，傳出去確實不好聽。”
他說這些話看起來是在安撫蘇雲幸，但其實也是在安慰他自己。
這些話有道理不假，可是同那些真切的利益擺在一塊兒，他的心還是會不自覺偏移。
蘇雲幸這些日子費了不少心神揣摩梁文疑的心思，到了如今，聽到梁文疑這一番話，她也明白他心裏頭已經長了一根刺。
或許那根刺一直都是存在的。
只是從前，那根刺一直隱藏在皮肉之下，沒人瞧見，便也就當作不存在。
而今日，那根刺戳破了皮肉，終於是顯露了出來。
蘇雲幸不想，也不會放過這麽好的機會。
“世子似乎不曾將陛下放在眼裏。”蘇雲幸沒有順著梁文疑繼續說下去，反而很是大膽的說出這樣的一句話來。
梁文疑放下手中的折子，臉色更是發沈，可嘴裏邊卻說， “元昭同旁人不相同，朕同他多年的感情，他也無需像旁人一樣對朕恭敬，這也是朕特許的。”
初登上這個位置的時候，梁文疑就曾對顧元昭說過，若是只有他們二人在，便不用在意那些虛禮。
雖然如今他們的身份不相同了，可他還願意將他當朋友。
“陛下您這樣可以這樣說，可他全然這樣做，便是他不對。”蘇雲幸知道梁文疑嘴上說著不在意的話，可心裏邊卻是在意的，所以又接著道: “況且方才還有臣妾在，他好似也未曾顧著您的面子。”
眼瞧著梁文疑的臉色越發難看，蘇雲幸便又添油加醋道: “顧元昭他的手，伸得太長了，不管是小事大事，他都要管，便是您做得決定，他不顧著您的面子，也要逼著您將那命令收回來，您應當將他手裏的權力收回來一些，這樣，才能讓他明白，就算他過去對您有多少幫助，君是君，臣是臣，您總不能讓他越過您去。”
蘇雲幸說的權力，其實指的不是別的，而是當初顧元昭為了幫助梁文疑坐上皇位耗費了幾年的心血構建的勢力。
梁文疑登上那個位置之後，那些不管是隱藏在市井之中的，還是擺在明面上，都還是掌握在顧元昭手中。
之前這些勢力便是掌握在他手裏的，若是梁文疑一登上皇位就將這些盡數奪走，難免有卸磨殺驢的嫌疑。
所以梁文疑對這些，心裏或許是有些顧慮，可始終都未曾真正動手去做些什麽。
如今蘇雲幸直白的提及，讓他也確實有些心動。
確實，如今的顧元昭，好似全然不曾將他這個聖人放在眼裏。
“只是……”梁文疑還是有些遲疑。
那些勢力是顧元昭一手組建，他在其中有過作用，可卻是完全無法同顧元昭相比。
如今要讓他將這些勢力盡數交出，怕是不合適。
蘇雲幸見他遲疑，只能是咬了咬牙，最後將那句醞釀了許久的話說出了口， “陛下，顧元昭當初能將您推上這個位置，日後您一不如他的心意，他便也能將旁的人推上這個位置，便是不考慮其他，您也不應當讓一個擁有隨時能做到這件事的人手中還把控著這樣的權勢。”
這話蘇雲幸一早就想說了。
她知道梁文疑應當也能想到這一層，可因為同顧元昭之間的關系還算不錯，又有著這些年的情誼，便會下意識覺得他不會做出那種事情來。
所以不會有所動作。
而蘇雲幸直白的將這事講出來，也是有著逼迫梁文疑去面對這件事的意思。
可梁文疑到底是帝王。
當他聽到蘇雲幸說到這兒之後，眉頭也是不由自主的鎖住，他看向蘇雲幸， “雲幸，你有些太著急了。”
一句接著一句去勸他按著她的心意來做，真的太著急了。
蘇雲幸心裏邊一慌，對著梁文疑便跪了下去， “臣妾只是方才瞧見那顧元昭太過囂張，便是對著您說話也是全然不客氣，所以才……”
“不是因為蘇雲承的事”梁文疑沒像往常一樣伸手去攙扶她，甚至連目光都未曾放在她身上。
一句輕描淡寫的話，卻是讓蘇雲幸驚出了一身的冷汗，她連忙搖了頭， “阿承的事已經過去，臣妾只當他是解脫而已，方才之言，真的只是擔憂陛下……”
“行了。”梁文疑緊鎖的眉頭並未展開，他知道蘇雲幸心裏是怎麽想的，可也卻並不想同她細究， “你先回去吧，朕想一個人待一會。”
從前蘇雲幸在他身邊，他覺得心裏邊那股子煩躁都好似能被驅散，可如今……
他只覺得她在，反而更是讓她煩悶。
蘇雲幸沒法子，只能告了退。
不過出了書房，外邊的涼風一吹，這才感覺自己後背傳來一陣涼意。
原來是方才的景象將她嚇得出不少冷汗。
如詩瞧見蘇雲幸這幅驚魂未定的模樣，急忙過來攙扶， “小姐這是怎麽了”
“沒事。”蘇雲幸看了一眼如詩，將心裏邊那些本來想說的話全部都咽了下去。
只是因為她忽然想起來，對西隴動手那事兒，自己只告訴了如詩一人。
雖說有可能是梁文疑那邊出的問題，可是也有可能是因為自己，因為如詩。
只是一個猜測，便讓她再也無法像從前那樣毫不顧忌的信任如詩。
懷疑的種子一旦埋下，便再也無法根除。
梁文疑這邊，也是如此。
他知道蘇雲幸是別有目的，可即便如此，他也沒辦法忽略蘇雲幸那些話。
特別是最後那句，他當初能將自己推上這個位置，以後便也能將其他人推上這個位置。
難道為了不落的這樣的結果，他以後事事都要依著顧元昭的意思來
想到這兒，他不自覺捏緊了手中的折子，他是梁國的主人，不管是顧元昭還是誰，都不應當能左右他才是。
***
顧元昭得知梁文疑根本沒有收回那道命令之後，第二日便再度找上了梁文疑。
他心裏頭憋著一股火氣，好似是來興師問罪的。
這回蘇雲幸不在，可卻從底下人的最裏面知曉了顧元昭帶著怒火去見梁文疑的事。
知道了這事之後，她便明白，今日這一見面，梁文疑同顧元昭的關系，怕是再也無法恢覆到從前了。
雖說沒有機會親眼見到這樣的景象實在是有些可惜，可想到接下來可能會發生的事兒，她便是渾身舒暢。
顧元昭以後，便是再也沒有安寧日子過了。
當初他對阿承沒有半分留情，那自己對他也是不會留手。
都是報應。
梁文疑知道顧元昭是為了什麽事兒來的。
他嘴上答應了會收回成命，可一日的時間過去，卻沒有任何動作。
顧元昭那樣看重這件事定然是時時刻刻盯著動靜，他到底有沒有將收回成命，顧元昭知道得一清二楚。
也正因為想到這些，梁文疑的心裏不舒服。
他的一舉一動，竟是都在顧元昭的掌控之下了。
那他這個帝王當得，不是如同傀儡一般嗎
“陛下為何不將命令收回”顧元昭一見到梁文疑，劈頭蓋臉便是這一句質問。
他昨日明明答應，可卻未曾那樣做。
再這樣耗下去，南夷接到了消息，怕是很快就會對西隴動手。
梁文疑坐在那兒，甚至未曾擡眼看他，只是答道: “朕昨日好生考慮了一番，認為比起那些虛名，直接同南夷瓜分西隴，得到的利益會更大。”
“故，便不打算收回成命了。”
他知道顧元昭定然會來，所以一早準備了說辭。
雖說只是過去了一日，可這一日他卻是想明白了許多東西。
他是帝王，既然是帝王，那就不能容忍旁人對他的決定指手畫腳，他想做的事兒，沒人能阻止。
顧元昭聽到這話不由自主的皺了皺眉頭，想起昨日的蘇雲幸，有些疑惑道: “是承妃昨日同您說了什麽嗎”
他唯一能想到的只有這個可能性。
因為蘇雲承的事，蘇雲幸大約心裏是怨著他的，說一些挑撥的話也正常。
“無關其他人。”梁文疑沒有提及蘇雲幸。
雖說他確實是因為蘇雲幸說的那些話方才動了這種心思，可也明白，若不是心裏邊早就有了這根刺，蘇雲幸的那些挑撥之言說得再怎麽像那一回事都是沒有用的。
或許是在剛剛坐上這個位置的時候，又或許更早的時候，就已經同顧元昭有了隔閡。
如今只是明晃晃的擺了出來而已。
“西隴的事兒，朕已經打定主意了。”梁文疑頭一回用這種不容置疑的語氣同顧元昭說話， “朕不會收回成命。”
顧元昭盯著梁文疑，一字一句道: “我不同意。”
很明顯也是不願意讓步的。
梁文疑才登上這個位置沒有多久，西隴的事本來就不必要那麽著急。
況且晏晏……其實也算是梁文疑的恩人。
即便是並非心甘情願，可若是沒有她這些年用的藥，沒有她心頭的血，他又如何能好端端的活到如今。
便是顧著這一層，顧元昭以為梁文疑也會猶豫。
可他卻沒有。
他見到顧元昭竟是分毫不肯讓步，心裏邊竄出一股怒火，他當即將手中的那本奏章狠狠摔在案幾上， “顧元昭，你是不是覺得，這個皇位應當由你來做才更合適”
顧元昭能感覺到他的情緒不對，但卻沒想到他竟然會說出這種話來。
“我知道，當初你幫了我很多，沒有你，我坐不上這個位置，甚至都活不下來，可你既然讓我坐上了這個位置，又為何什麽都不讓我決定”梁文疑好似借著這個機會，將那些壓在心頭的話都夾著怒火說了出來。
他是帝王，可在顧元昭面前卻什麽都不是。
顧元昭皺眉， “你能決定的事很多，除卻這幾次同西隴相關的事，我好似沒有怎麽幹擾過你的決定吧”
顧元昭知道梁文疑或許對他不滿，可是他自問也沒有做過什麽對不起梁文疑的事啊。
“那是因為你對我做的那那些決定都沒有意見!”梁文疑覺得有些諷刺， “若是遇上你不認可的決定，你是無論如何都會逼著我按著你的想法來的，就如同現在這樁西隴的事。”
從前在雲陽侯府的時候，很多事兒確實也都是按著顧元昭的想法來，不過那個時候的梁文疑倒也沒有什麽意見。
大約是因為他也知道他一直都是依仗著顧元昭的。
雖說他那個尊貴的身份，可是也就只有那個身份罷了。
甚至這個身份是連光也不敢見的。
那時候梁文嘉都還在追殺他，要是知道他還好端端活著，又怎麽會善罷甘休
可現在卻不相同了。
他是帝王，他應當能擺脫顧元昭，能做任何想做的事兒了。
顧元昭聽了這些話，越發覺得好笑， “蘇雲幸到底是打得什麽主意我不相信你不知道，西隴的事完全沒必要這麽著急，南夷的書信看起來像是那麽回事，可他們到底打得什麽主意，你也還未曾弄明白……”
顧元昭是想冷靜下來好好的同眼前人談一談這件事。
可梁文疑卻早已經是沒了耐心， “朕方才已經將話說得很是清楚了，西隴的事，已經是定下來了，那封書信不日就會到達南夷，屆時，梁國會和南夷合作，對西隴動手。”
說完，他站起身來往外邊走去， “朕有些疲倦，先去歇息了，世子請便。”
“陛下。”顧元昭叫住梁文疑。
“對了。”梁文疑停下腳步， “世子手底下的那支軍隊想來應當交還給朝廷了，還有那些隱藏於市井之間的勢力，也盡快解散了吧。”
“倘若世子不需要再立一個新的帝王的話，也不需要這些了。”
顧元昭眉頭緊鎖，他怎麽會不明白梁文疑的意思。
這是他握在手中的那些權力，讓梁文疑感受到了壓力。
顧元昭其中原本並未想過要掌控多大的權勢。
顧元清還在世的時候，他便從未為了權勢去爭奪過什麽，如今握在手中的權勢，他也想過交還到梁文疑的手中。
可卻從來沒想過梁文疑會逼他將這些權勢盡數交出來。
梁文疑沒有等顧元昭的答覆。
他知道這件事本來也不是一開口便能成的，今日能夠將這些憋在心裏的話盡數說出來，已經很是暢快了。
***
上京一連下了好幾日的雨。
天氣也更是涼了。
晏晏這幾日都換上夾絨的衣裳，出了門更是要披著鬥篷。
好似入了冬。
自從知道了西隴出事，整個秋瀾殿都好似籠罩在一層灰暗的氛圍之中，赫連景同長星都竭力裝作什麽事情都未曾發生的樣子，好似只有這樣，心裏才能稍稍舒坦一些。
晏晏一直在等顧元昭的消息。
只是一連三日過去，顧元昭那邊都未曾有什麽消息傳來。
這讓晏晏的心裏越發的不安。
第三日聽到有人來拜訪的消息，晏晏只以為來的人是顧元昭。
這些日子以來，她第一回這樣期待見到顧元昭。
可惜不是。
來的人的梁月雲。
自從除出了上回那一樁事之後，梁月雲就一直握在自己宮殿裏邊，別說是來秋瀾殿，便是出門都沒有過。
她怕極了這件事情會牽連到她的身上。
可一連三日過去，見沒有任何動靜，她心裏邊又開始有了別的想法。
前頭到秋瀾殿裏邊說了這樣的一個消息，攪得人家不得安寧，然後自個就拍拍屁股走了，再沒有了動靜。
這好似有些不太應當。
就算是不在意晏晏的想法，那能不在意赫連景的想法嗎
梁月雲的想法簡單，她以為自己將這件事告訴了晏晏之後，只是會讓他們這些西隴人提前傷心一陣罷了，並不覺得他們可能會有什麽法子能解決得了這個問題。
畢竟那是梁文疑親口下達的命令，應當是無法更改的。
這樣想來，梁月雲便有了再去拜訪的念頭。
就算是借著這個機會說些安慰的話也是好的，不管對於晏晏還是赫連景。
只是等真的到了秋瀾殿，梁月雲卻發覺這裏的一切同自己所想的，似乎有些不太相同。
她以為自己見到的會是一片呼天搶地的景象，可眼前瞧見的晏晏，長星，赫連景，都好似什麽事兒都未曾發生一樣。
這會兒晏晏方才用了午膳，見了梁月雲過來就同她一塊兒聊了幾句。
沒提西隴的事兒。
赫連景也在，這是梁月雲頭一回順利的在秋瀾殿見到了他。
梁月雲沒忍住，還是提了前幾日的事，不過只是問了晏晏的身子，晏晏順著她的話笑了笑， “這都是老毛病了，沒有嚇著你吧。”
梁月雲搖了頭，說了句沒事就好。
赫連景並未在這兒待得太久。
梁月雲將那些準備好安慰的話說完了之後就頻頻將目光放在他的身上，他實在是有些不自在，於是就找了個理由出去透透氣。
晏晏見如此景象，也大概明白赫連景對梁月雲應當是沒有那樣的心思。
每回梁月雲將那炙熱的目光放在他的身上，他都避開得及時，若是有意，定然不會是這樣的反應。
晏晏倒也沒有去做那種撮合他們的事。
梁月雲算是個不錯的人，可赫連景既然不喜歡，晏晏也就不會勉強。
晏晏知道赫連景肯定還是更希望能夠回到西隴去生活，倘若西隴能夠挺過這一場浩劫的話。
赫連景離開之後，梁月雲的興致好似也低迷許多。
晏晏看得分明，又同她說了些客套話之後便道: “或許是因著身上這些病癥吧，總是容易覺得疲倦。”
梁月雲一聽這話也是順著道: “即使如此，那我也就不打擾了。”
晏晏同梁月雲都不是很擅長言辭的人，客套的話說個一句兩句還不是問題，可要她們一直這樣交談下去，就有些為難人了。
況且也是無趣。
聽了梁月雲的話，晏晏便也點了頭，然後讓長星送梁月雲出去。
長星應了聲，可她沒想到方才將人送出了秋瀾殿，再一轉身後腦勺便是一疼，還未來得及瞧清楚身後的人到底是誰，人就已經是暈了過去。
裏邊的晏晏聽到外頭動靜，只以為是長星回來了，便同她道: “長星，阿景還沒回來嗎，要不然你叫個人去找找他，同他說一句梁月雲已經走了。”
外面沒有傳來回應，而且方才那一陣聲響好似好停頓住了。
徹底的沒了動靜。
四周在這一刻安靜得可怕，晏晏也覺得有些奇怪，她又試探著喊道: “長星”
依舊沒有回應，她只得走過去想要瞧瞧到底是怎麽回事，可卻沒想到一開門，見到的卻是另一個人。
而長星，正昏倒在她腳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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