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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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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0章

翌日醒來, 院裏一片潔白。

阿梔雙手端在身前站在臺階上,目視前方一臉嚴肅。

院中灑掃的下人本就賣力,這會兒見阿梔姑娘親自站在屋檐下監工, 更是恨不得把掃帚揮出火星子。

如今整個齊府跟以往可不一樣了,自從前幾日漲了月錢後, 下人越發勤快努力。以往阿梔催促的事情要三請五請才能有個消息,現在前腳開口後腳立馬就有人回應。

他們也不傻, 府裏的主子是小郡主的,跟著小郡主走就能有賞賜有肉吃,誰不樂意呢。

齊管家是挺好的, 可他掌控府中數十年, 身邊的親信早已固定, 他們這些後來的或者在齊管家那裏不入眼的,這會兒全都奔到小郡主身邊來。

郡主剛回京, 身邊得力人手的就阿梔一個, 往多了數,勉強再算個翠翠,一共就兩個丫頭。像前院後院那麼多地方, 郡主總不能光指著兩個丫鬟忙活, 肯定需要其他人手。

所以他們的機會這不就來了嗎。

平時阿梔不盯著看的地方,下人都爭著表現, 何況現在阿梔姑娘就站在那裏親眼看著呢, 誰敢偷懶, 是跟銀子過不去還是跟好日子有仇?

翠翠正好過來找阿梔,先是茫然地看了眼院裏鬥志昂揚的下人們, 再好奇地湊頭看阿梔,“阿梔?”

阿梔看著面無表情, 其實是在走神,翠翠伸手在她眼前揮了揮,“阿梔,你昨晚沒睡好啊?”

阿梔回神,心想是啊,根本沒睡好。

她做夢夢到跟小郡主猜謎語,怎麼猜都是輸,等罐子裏的金瓜子全被小郡主撿走後,小郡主手指開始纏著她的中衣帶子,糯唧唧的聲音在她耳邊說:

“阿梔,再輸的話,你人就是我的了~”

阿梔瞬間被嚇醒,在門口吹了半天的風才緩過來。

“那要不要趁飯點去補個覺?”翠翠說,“我過來給你看一會兒。”

阿梔搖頭,“沒事,整夜不睡的情況都有,我吹吹風醒醒神就好。”

阿梔眼神這才聚焦看向院裏,見下人們熱火朝天幹勁十足,頓了頓,點頭給予肯定,“不錯不錯,他們是勤奮的。”

翠翠往後看了一眼,又看了眼阿梔,心道這都是被你嚇的。

他們以為阿梔在冷臉監工,實際上阿梔在發呆走神,可見阿梔幹練大丫鬟的形象在院裏已經深入人心。

“對了阿梔,你讓我查的事情我查出來了。”翠翠單手遮唇小聲說話。

說的是齊管家跟志遠的關系。

上次阿梔就覺得奇怪,明明志遠不是一個好用的親信,既不聰明也不伶俐,但怎麼就入了齊管家的眼被他貼身帶著,這裏面肯定有別的隱情。

齊管家可不是一個善人,阿梔就不信他會無緣無故帶著一個小年輕。

阿梔帶著翠翠進屋,借著整理茶具,輕聲問,“怎麼說。”

翠翠左右看了眼,見沒人,才睜圓了自己的小眼睛,語氣驚訝,“你猜怎麼著,志遠原來是齊管家的私生子!”

“怪不得貼身帶著呢,原來是親生的,”翠翠叭叭個不停,“前段時間,志遠的親娘重病去世,齊管家便給志遠編了個淒慘的身世將人接進府裏貼身照顧。”

“不過這事志遠好像不知道,他一直以為齊管家是他乾爹來著。”

志遠人有點單“純”,事情很少往深處想,所以這些年只當齊管家是個好心的乾爹,對他們孤兒寡母多加照顧,心裏甚是感激。

以至於現在哪怕跟在齊管家身邊做一個跑腿傳話的小廝都覺得感恩戴德。

翠翠撇嘴,“阿梔你不知道,齊管家的媳婦可厲害了,她每次回府的時候,齊管家連大氣都不敢喘,而且齊管家自己有三個兒子,都在外頭給齊府看莊子呢,全

是莊子的管事。”

就這,齊管家還敢偷偷養外室,並且養了這麼多年,甚至連私生子都十五歲了還弄到眼皮子底下照顧!

簡直膽大包天。

翠翠都不敢想像這事要是被周氏知道了,得鬧成什麼樣。

虧得志遠長得像他親娘,要是像齊管家,早就被人給認出來了。

阿梔不關心齊管家下半身的那檔子事,她關心的是莊子,“你說齊管家的兩個兒子在看莊子?”

她回想了一下,自己背的莊子管事裏面,的確有兩個姓齊的。

“對啊,”翠翠點頭,“畢竟是自己親兒子,看的自然都是油水最肥的莊子。”

“還有,齊管家的媳婦周氏有自己的裁縫鋪子,平時不住在府裏。”

“像咱們身上的衣服布料,都是從周氏的鋪子裏買的。”

翠翠扯著身上布料給阿梔看,“原本覺得沒什麼,但上次府宴上,你看梁家丫鬟的衣服、楚家丫鬟的衣服,還有辰家珠珠的衣服,哪一個布料不比咱們的好,可咱們這布料比她們生生貴出五錢呢!”

一個人一身衣服就貴出五錢,並且用的是最次的布,那一府的下人呢?尤其是她們齊府家仆,按著規制,一季就有三身換洗衣服。

可想而知周氏光從衣服裏面就撈走多少油水。

齊府的銀錢流水似的,全流進齊管家夫妻的腰包裏。

偌大的齊府,已經快被齊石磊這個蛀蟲掏空了。

阿梔沈思片刻,心裏其實已經有了主意。她同翠翠說,“我先同郡主說一聲,看郡主的意思處理。”

她對翠翠笑了笑,語氣欣慰,“這事查的不錯,不僅查出志遠跟齊管家的關系,還往後查了很多。”

比如齊管家的兒子跟媳婦,以及註意到衣服布料的問題,可見翠翠不是個笨頭笨腦的小呆瓜,做事情不只是做表面。

翠翠得了誇獎小臉一紅,嘿嘿笑,“都是跟阿梔學的。”

阿梔給了她一個肯定的眼神,然後撩起布料進了內室。

小郡主賴床還沒起呢,拿著書本在床上背,聲音斷斷續續,背兩句歇一會兒,後院最懶的驢子都沒她這麼歇的。

阿梔忍不住想提醒她,“郡主,明日可就是入學考試了。”

床帳裏的人痛苦的哼唧一聲,阿梔心裏瞬間暢快很多。

呵,你也有被折磨的時候!

阿梔不管心裏想什麼,都沒表現在臉上,她站在床邊隔著帳子彎腰輕聲問,“郡主起來嗎,該吃早飯了。”

“我飽了,”朝慕在床上裹著被子扭動,“《女四書》的內容太多,我已經看飽了。”

知識就是食物,現在朝慕已經“撐”吐了。

阿梔,“……”

阿梔扯出微笑,拿出耐心哄她起來,“奴婢今天給郡主挽個新發髻,郡主起來試試好不好?”

朝慕這才從床帳裏面露出一顆毛茸茸的腦袋,昂著臉看阿梔,杏眼清亮好奇,“什麼樣的新發髻?”

到底是個愛美的小姑娘,怪不得不願意跟辰玥穿同色系衣服~

就辰玥那張臉,誰跟她穿一樣的顏色誰“自取其辱”。

阿梔八風不動,微微笑,“郡主起來才知道。”

朝慕這才坐起來。阿梔見她起床,便將床帳掛起來,免得她再躺回去

等朝慕穿好外衣坐在梳粧臺前,阿梔才凈了手過來給她挽頭發,邊挽邊說齊管家的事情。

朝慕垂著濃密卷長的眼睫,手還搭在腿上攤開的書頁上,“阿梔覺得如何?”

“乾兒子自然沒資格要求甚多,可若是親生的呢?”阿梔道:“要是志遠知道自己是齊管家的親生兒子,還會滿足於現在所擁有的一切嗎?”

答案自然是:不會。

人都是有貪念的,活不下去的時候只想著活著就好,可等活下來以後便想著過得更好。

要是乾兒子,做牛做馬當個小廝無所謂,可要是他知道自己是齊管家的親生兒子,心裏自然忍不住拿自己跟齊管家那三個兒子去比,越對比心中便會越不平衡。

憑什麼他們都有莊子管理,每日等著坐收銀錢,而他卻要跑前跑後當個奴才呢?

就因為他是私生子嗎?可他做為私生他做錯了什麼,要不是齊石磊有色心,他會出生嗎?他甚至還要覺得是齊管家虧錢他們娘倆甚多,應該多多補償他才對!

朝慕笑著擡頭看向銅鏡,鏡中阿梔也正好看過來,兩人視線對上,朝慕梨渦淺淺,“阿梔聰明。”

阿梔含蓄矜持地低頭,“全是郡主教得好。”

“既然都是齊石磊的兒子,怎麼能不讓齊石磊的夫人知道呢。”朝慕手指點著《內訓》的“內”字,語調慢慢悠悠,“過兩日讓周氏來一趟,就說我想做新衣服了。”

她要是不回來,怎麼能發現家裏多了一口人呢。

阿梔垂眸應,“是。”

她將簪子簪在小郡主烏雲般的發髻裏,輕聲說,“志遠的身世那邊,翠翠會不小心透漏出去的。”

“嗯~可是阿梔,內院裏的事情只能給齊管家添堵,沒辦法扳倒他。”朝慕很喜歡今天的發髻,兩只手摸了又摸。

頭上的烏發被阿梔的素手這麼一挽就變成了兩個圈,像是兔子的耳朵一樣。

阿梔就知道,“奴婢會去莊子上查帳的。”

從小甜糕讓她看帳本的那一刻,阿梔就知道會有今天!

她是馬前卒,是小郡主放出去的試水石,只有她過去別人才會不當回事兒,才會露出馬腳。

齊管家有錢養外室就說明他對自己夫人周氏不夠坦誠,周氏或許會原諒他有私生子的事情,但絕對不能容忍齊管家自己偷吃油水。

像他們這樣的夫妻之間,比感情忠不忠誠更重要的是銀錢透不透明。

朝慕轉過身,昂臉看阿梔,笑容清清甜甜,“辛苦阿梔啦~”

心不苦,阿梔微微笑,她命苦。

就這樣黑心的小甜糕,阿梔怎麼敢賣身給她,將來還不得累死。

“明日我考太學阿梔就不用去了,你帶人去最近的莊子上查帳,”朝慕想了想,“多帶幾個打手,莫要讓自己吃虧。”

阿梔,“是。”

一日過去,第二天清晨天剛亮,阿梔便讓人套了馬車帶著帳本外出查帳。

朝慕比她晚一個時辰出發。

入太學考試的地點就在太學院,朝慕帶著翠翠還有另外一個丫鬟前往。

翠翠本來以為今日陪小郡主考試的應該是阿梔,誰知對方抱著帳本說是去查帳了。

翠翠茫然,查帳?

查帳不都是當家主母幹的活嗎?

別說,還真別說,翠翠覺得郡主跟阿梔兩個人,今日一個主外負責交際一個主內管人查帳,還真有點夫妻倆攜手的那個意思。

翠翠從沒出過齊府,猛地要去太學院還有些緊張,可另一個丫鬟比她還膽怯,所以只能由翠翠挑起這個擔子,安撫另一個丫鬟的同時把齊府丫鬟的臉面撐起來。

她雖沒見過什麼大場面,但她見過自家從容不迫沈穩冷靜的大丫鬟,心裏想著阿梔的樣子,便不自覺把手端起來腰背挺直了,冷著臉沈著眼,假裝自己阿梔上身。

朝慕看了她一眼,又看了一眼,隨後幽幽開口,“翠翠別這樣。”

翠翠心裏忐忑起來,試探著問,“郡主,是奴婢學得不夠像嗎?”

朝慕挑起車簾低頭看她,蔫蔫的語氣,“不是,是太像了。”

翠翠,“?”

翠翠小圓眼疑惑:。v 。?

所以呢???

朝慕嚶嚶,“因為太像,看得我都開始想念阿梔了。”

翠翠,“……”

您就忍忍吧,今天沒有阿梔,只有翠翠。

翠翠代梔。

齊府的馬車從街邊經過,跟另一輛馬車堪堪擦肩而過。

齊府馬車剛過去,身後岔路處梁府的馬車駛過來。

梁佑安扇骨撩起車簾朝外看,挑眉笑了下,同馬車裏的人說,“弘濟,你猜剛才經過的是誰的馬車?”

朝弘濟,當朝六皇子,寵妃儷貴妃的獨子。

朝弘濟坐在車裏從兩人中間擺著的茶幾果盤中捏了個冬棗,聞言擡眸看過來,“誰?”

“你未來的六皇妃,齊家的福佳郡主。”風景看完,梁佑安收回扇子車簾落下。

“哦,福佳表妹啊?”朝弘濟笑了一下,“我倆的婚事不過是父皇多年前的一句口頭之言,當不當真還說不準呢。”

“那時大姑母剛去世,父皇憐惜福佳表妹,不過是隨口給個許諾免得她日後受欺負,”朝弘濟算了算時間,“她今日出門應該是去太學參加入學考試的。”

朝弘濟將棗往嘴裏一拋,桃花眼泛起笑,“希望她能通過吧,好歹是郡主,要是進不去太學,皇家面子上也過不去。”

“她入學考試,你不去看看?”梁佑安扇面展開,頗為風流地扇了兩下,開口揶揄六皇子,“人家怎麼說也是名義上的未婚妻子啊。”

朝弘濟拿棗砸他,“聽聞今日楚家小姐約你飲茶呢,你不也沒去?我倆跟你倆可不同,你們連日子都定了,我們這八字還沒一撇。”

提到楚清秋梁佑安就頭疼,臉一下子苦下來,“我又不喜歡她。”

他在府裏被悶了好幾日,好不容易見著朝弘濟,忍不住朝他大吐苦水,“你是知道我的,我喜歡那種……浪一點的姑娘,楚清秋那個性子……枯井一樣。”

梁佑安也不好說得太難聽,“她從小跟我妹妹關系好,我這些年也一直拿她當親妹妹,誰知道兩家突然就這麼結親了,根本沒人問過我的意見。”

他拍著大腿說,“你見過誰對自己親妹妹有感覺的,那不是禽獸嗎。”

奈何家裏他說的不算,就算不滿也不能提出半分異議。

梁佑安呼呼扇著扇子,扇風很急,“我現在愁死了,一想到成親就頭疼,更別提喝茶了。我要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今日還怎麼會藉口跟你出來以此逃過楚清秋的邀約。”

跟楚清秋面對面喝茶,梁佑安想想都後背發毛。

正巧朝弘濟今日來找他,可算是如了梁佑安的心。他連忙以六皇子相邀為理由從府裏跑了出來。

兩人今天是要去賞雪烤魚的,好不悠閑雅致自在快活。

朝弘濟問,“那楚家那邊你怎麼說?總不能把人姑娘晾在那兒吧,拂了楚小姐的面子,楚大人那邊你家可能不太好交差。”

梁佑安扇風慢下來,捏了個冬棗咬一口,腿翹起來,“我哪裏敢拂楚家面子!你不知我,我是山人自有妙計也~”

他的妙計就是讓妹妹梁佑蕓代替她去赴宴。

左右今日說得事情

也跟婚事有關,讓梁佑蕓去比讓他去有用多了。

“虧得我有個妹妹啊。”梁佑安感慨,尤其是妹妹跟未來妻子的關系還特別好。

如此,就算他不去赴約,楚清秋看在梁佑蕓的面子上都不會說什麼。

而此時楚府,梁佑蕓面帶柔和笑意,輕聲問引路的忍冬,“清秋今日當真是要請我哥哥喝茶?”

忍冬邊走路邊福禮回話,“稟梁小姐,我家小姐本來是要請梁公子喝茶的,可後來得知公子外出不能來,而是由小姐您代替後,我家小姐就改了主意。”

梁佑蕓捏著指尖,心裏莫名有股異樣的預感,“改成什麼?”

忍冬微微笑,“改成試婚服,說是讓梁小姐幫忙給點意見。”

而且試的還是婚服裏的,裏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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