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第 8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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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第 82 章
“是你一直在為我們妥協, 壓抑著自己的感情和需求，包容成全著我們所有人。”情緒終於找到了發洩點，尹長風不管不顧地說出口, “你從小聽奶奶安排上繁重的課業，扮演她心目中的完美孩子, 容忍長雨的欺壓報覆, 接受尹永樂沒有節制的索取, 永遠把別人的需求感受放在第一位, 你究竟什麽時候真正為自己考慮過？他們對你有多好嗎？”
尹念雲頭一次見尹長風這幅失態的模樣，幾乎是在大吼，聲音仿佛化為鼓錘，重重地砸在他耳膜上，震得他發懵, 想反駁卻又無從辯起, 訥訥道：“不是, 你就對我很好啊。”
尹長風氣得大罵：“蠢貨！”
他對尹念雲也叫“很好”嗎？
他自作主張地把尹念雲劃入自己領地, 卻沒有盡到大哥的責任, 也任由這麽多年來尹長雨對他打壓排擠，明知道尹念雲在尹家除了他以外沒有任何倚靠, 卻總在尹念雲孤立無援，最需要他時冷眼旁觀。
他確實什麽也沒做, 相比尹永樂他們, 他沒有對尹念雲做過惡事, 但他最大的錯處便是什麽也沒做, 毫無作為。
他確實對尹念雲好過, 這點好不足以到“很好”的程度, 被尹念雲念起。
尹念雲是他弟弟, 不是養的狗，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算什麽，既然當初認下這個弟弟，他就該負起責任。
他寧願尹念雲怨恨他，而不是對他一臉純然的感激。
尹長風感到無力，有種現在說什麽都沒用的無力感，明明得知尹念雲還活著的消息時他是那麽的欣喜，在心底發過無數次誓要把人帶回尹家，他向來很自信，尤其是面對尹念雲時無往不利。
他曾經很天真地以為只要跟尹念雲好好賠禮道歉，尹念雲就會原諒他這個不負責任的大哥，乖乖跟他回家，念雲向來最乖巧聽話了，不是嗎？
可是他千想萬想，沒想到尹念雲居然失憶了，把他也給忘掉了。
尹長風強行按捺住情緒，等待合適的時機與尹念雲相見相認。
他設想過該如何介紹自己身份，在失憶的尹念雲樹立怎樣的形象才能博得信任。
然而，尹念雲在病房醒來，記憶的恢覆就跟之前失憶一樣讓尹長風猝不及防。
“你怎麽知道我忘了？”
尹念雲又記起來了，沒有人知道那一刻尹長風有多麽心虛和愧疚，尹念雲記起了他做過的事，他仿佛被帶上了無形的審判臺，時刻面臨著內心烈火的炙烤。
今天他獨自來到尹念雲的住所，領取對自己的判決結局，心想就算是被咒罵，被用掃帚掃地出門，他也全然做好了心理準備。
可偏偏沒想到會得到如此評價，尹念雲說他很好。
尹念雲皺了皺眉，握住項鳴握緊的拳頭，對尹長風道：“尹大少，不是說要去看望尹老太嗎？”
他在轉移話題，尹長風意識到了，“對不起念雲。”
“你沒有對不起我的地方。”尹念雲反思了一下自己在醫院醒來對尹長風的態度，語氣好像太重了，“我不會怪你。”
“你真的不怨我嗎？”尹長風不信，他直視著尹念雲雙眼，試圖從那得到更多信息。
尹念雲猶豫了片刻，“不怨。”
真的不怨嗎？理性上他知道尹長風已經對他足夠好了，他沒有資格要求更多，可情緒上呢？昨天他脫口而出的“就像之前把我趕出尹家那樣，把尹永樂也趕走嗎”是怎麽回事？
尹念雲在心中豎起了一面審視的鏡子，反覆打量自己，琢磨自己說過的每一句話，好像自己並非想象中的心口如一？
擡起頭，對上尹長風此刻那雙稍顯慌亂的眼，先移開目光的人是尹長風。
“念雲，我們走吧，奶奶她在等你。”
當尹念雲願意直視問題時，尹長風又不敢深入談這個話題了。
雨輕飄飄的，像是一根根斷裂的細線，又似尖針，軟綿綿地紮進皮肉裏，帶著冷意浸入血液，流經全身。
尹念雲摩挲著無名指上的光滑戒指，望著半截車窗框不住的繁華街景，從鬧市到醫院，路途不算遠。
“奶奶她說不想待在雲城。”尹長風解釋一句。
尹老太會來首都，並非是因為首都醫療水平。到她這種病情，現有的醫療技術已經左右不了生死。
“來這多久了？”尹念雲下了車，望著這家自己來過不止一趟，屬項家名下的私立醫院。
尹長風：“半個月了。”
尹念雲又問：“她知道我還活著嗎？”
走在前頭的尹長風腳步微頓，“知道的，是我告訴她的，我想如果知道你還活著的話，奶奶應該會開心點。”
尹念雲看向項鳴，項鳴立馬澄清，“不是我，我和尹大少只有商業合作關系，我從沒有跟他透露過你的事。”
熟悉的消毒水味道，臨近門口，尹念雲下意識屏住呼吸。
“哥？”沙啞的聲音響起，門口蹲坐的人擡起頭，呆滯的目光掃過眾人，落在尹念雲身上時停頓了好一會兒，尹長雨驚地想起身，可蹲到僵硬的身體不聽使喚，讓他以一個稍顯滑稽的姿勢倒在了地上。
“念雲？”尹長雨趴在地上用力擡頭仰望，自語喃喃，仍有些回不來神。
“起來，像什麽樣子。”尹長風的訓斥語氣並不重，他只是隨口撂下一句話，便開門進了病房。
“哥，念雲你們先等等……”尹長雨下意識喊住人，手不自覺拽住了尹念雲外套衣擺。
“怎麽回事？”尹長風擰著眉問。
尹長雨悻悻地松開手，扶著墻站起身，“爸爸他在裏面，和奶奶有話要說。”
“哼。”尹長風不屑冷哼，又看了眼一臉無知，仿佛在狀況外尹長雨，懶得多說什麽，直接拉著尹念雲進了病房。
“念雲，你……”尹長雨想說的話沒來得及說出口，眼看著項鳴也堂而皇之地進了病房，他幹脆也跟在他們身後。
“……和項家合作無異於與虎謀皮，你個老不死的真是老糊塗了！”
趙元信氣急敗壞的罵聲穿過了屏風，尹長雨下意識就要出去，被人一把拽住，他以為是尹長風，正要回頭理論，沒成想對上的是尹念雲的臉，被那雙幹凈平和的眼眸註視著，尹長雨瞬間沒了脾氣。
“別沖動。”尹長風皺眉警告他。
“……好。”
趙元信和尹老太吵了起來，頗為入神，連來了人都未察覺，尹老太精神頭好得出奇，和尹念雲印象中躺在病床上行將就木的模樣截然相反。
尹老太中氣十足：“尹氏是我們尹家的尹氏！就算是毀了也不可能為他人嫁衣！”
趙元信：“婦人之見，愚昧狹隘！”
尹老太：“呵，繼承尹家，就憑你也配？”
“沒有我哪來的尹家今天？”趙元信振振有詞，“別忘了是誰苦心經營尹氏多年，是誰將大廈將傾的尹氏撐起？”
尹老太聽了直接大笑：“你不會真以為當初尹氏沒有你就會倒閉吧？你充其量不過是個代理，多得是能力在你之上的員工，是哪來的底氣，讓你覺得非你不可？”
趙元信怨毒的目光近乎要化為實質，尹老太這番話實在可恨，讓他恨不得將其千刀萬剮，不過，怒到極致反而冷靜了下來。
“老東西，你就要死了，嘴上功夫再厲害也說不破天，你既不願更改遺囑，也不肯交出權柄，你就盼著在死之前能看到尹家的結局吧。”
尹老太：“呵呵，人死了哪還管身後事。”
“很好，這是你們的選擇。”趙元信咬牙吐出字句，轉身離去。
“爸，你……”尹長雨想說些什麽。
“滾！”趙元信嫌惡地把人撇開，又恨恨地瞪了一眼尹長風，目光轉落在尹念雲與項鳴身上時，陰郁的眼神停留了許久，不陰不陽道，“項家大少還真是年少有為，尹三少也是不遑多讓，尹家能巴結上項家，可少不了尹三少的賣力伺候。”
“你在胡說什麽？”尹長雨不敢置信這種刻薄汙穢的話會從自己父親嘴裏說出來，雖然早就知道他爸也不算什麽好東西，但趙元信表面上一貫是斯文隨和的形象，乍一聽他與奶奶起爭執再到剛才對尹念雲說的話，這給尹長雨一種強烈的割裂感。
“你們好自為之。”撂下這句話的趙元信離開了病房。
“哥？”尹長雨又習慣性轉向家中的主心骨話事人，卻見尹長風臉色從容平淡，對剛才發生的事毫不意外。
尹長風冷冷問道：“在你心裏他還是你父親嗎？”
尹長雨被問倒了。誠然趙元信算不上是好人，但趙元信在他心目中從未被剝離掉父親的身份屬性。
尹長風這番話冷不丁打破了他腦中固有印象，給了他另一種思路，趙元信有資格當他們的父親嗎？
身為兒子，尹長雨頭一次站在審判的角度看待趙元信，婚內出軌，對妻子不忠不敬，將情婦和私生子都帶進家門，他固然也怨恨趙元信如此行徑，可是……
可是他以前最恨的人是尹念雲，盲目固執地將尹念雲視為罪魁禍首，最大仇敵。
尹長雨感覺認知瞬間被打破重塑了一遍，他不知該作何解釋，慌亂得下意識看向尹念雲，“對不起……”
尹念雲不知道他為什麽會忽然向自己道歉。
這時尹老太註意到他們的動靜，柔聲招呼道：“小風小雨都來啦？快過來讓奶奶看看……”
尾音隨著所有人的現身而弱下，尹老太望著他們，渾濁的眼睛幾近顫抖，嘴唇囁嚅，“小、小雲，你也來啦？”
尹念雲點點頭，一時間誰也沒有開口。
眼裏無聲地從尹老太眼眶溢出，淌下，滑過布滿皺紋溝壑的臉，和尹念雲記憶相較，她好像飛速衰老了幾十歲般，病重將逝，垂垂老矣。
尹老太又變成了那個病重得擡不起一根手指，說話都含糊不清的老人。
她說了些什麽，尹念雲聽不太清，尹長雨充當著翻譯一角傳話，大致內容是問好，就像大多長輩對晚輩那樣問及吃沒吃飯，天冷不冷，這些日常瑣事。
尹老太的話一直沒有個重點，想到哪說到哪，尹長風面上已有些不耐，催促道：“奶奶，時間差不多了，趕緊把要交代的事都交代了吧。”
尹長雨聽得有些刺耳，本想反駁，但到嘴什麽也都沒說，他偷偷註意著尹念雲的神情，無比好奇尹念雲會有什麽反應，心裏是何感受。
“小雲。”尹老太清了清嗓子，揮手示意尹長雨讓開，“你再靠近些。”
尹念雲依言上前。
尹老太慈愛的目光註視良久，眼底的愧疚怎麽也掩不住，哽咽道：“瘦了。”
“是奶奶對不起你。”
她伸手想拉住尹念雲的手，卻怎麽也夠不著，眼淚堵在眼眶裏打轉，“小雲，你能原諒奶奶嗎？”
尹念雲俯身，將尹老太幹枯的手塞回了被裏，掖了掖被角，“過去的事已經過去了，您不必介懷。”
尹老太聽了這話非旦沒能釋懷，臉上反而越發不安，急道，“小雲，你是不是不願意原諒奶奶？我知道這些年對你多有虧欠，都是奶奶的不對，等我死後整個尹家都傳給你，小雲，你一直都是我們尹家的驕傲。”
“您說笑了，我只是一介外人。”尹念雲勉強笑著，用開玩笑的語氣道，“尹大少他們都在這看著呢，您還是收回成命吧。”
“小雲，奶奶知道對不起你……”
“您沒有什麽對不起我的。”尹念雲冷靜地打斷道，他不欲再待，“尹二少你們好好陪著尹老太，我就不打擾了。”
尹長雨想攔：“念雲，你等等。”
一直默不作聲的項鳴站了出來，他與尹念雲並肩站著，拉住尹念雲的手朝外走去，“面已經見了，該說的話也已經說了，我們該走了。”
二人交握的手從尹長雨視線裏劃過，無名指戒指的反光亮到刺眼，尹長雨死死地盯著他們離開的背影，直到關上門，他都恍若窒息般，一口氣怎也提不過來。
“小雲。”項鳴握緊了手指，能感覺到自二人皮膚相貼處傳來的細微顫抖，尹念雲並沒有他表面上那麽平靜，“難受的話就發洩出來吧，不要撐著。”
“我沒事。”尹念雲說不出此刻具體是什麽感覺，意識到尹老太會死亡這個事確實讓他很不好受，胸口悶悶的，盡管並沒有感覺到明確強烈的悲傷和不舍，或許他只是本能地抵觸死亡。
從很小的時候起，他就知道尹老太並不喜歡他。相對來說，奶奶不愛自己，比父母不愛自己這事要容易接受得多。
就像理解不了尹長雨他們非要他回尹家一樣，尹念雲同樣理解不了尹老太的心情，為何要說將尹家交給他繼承這種話呢？
如果是出於愧疚，那大可不必以整個尹家做賠償。
越是放低姿態的道歉和祈求，越讓尹念雲感覺不自在，他不想承受任何人的道歉，也不需要去原諒任何人。
尹長風說得沒錯，他該多為自己考慮，他應該再自私一點。該做的已經做完了，前事已逝，尹家沒有任何值得他懷念的東西。
“我累了，項哥，我們回家吧。”
項鳴揉揉他腦袋，輕聲道：“好，我們回家。”
“你們這就想走了是嗎？”趙元信從拐角處，語氣出奇的平靜，手中泛起的寒光一閃而過。
來不及做任何思考，尹念雲幾乎是本能地拉著項鳴往一邊躲開。
“噌——”
金屬利刃重重地紮在了墻上，趙元信一招不成，拔起匕首再度朝他們揮去。
“小雲快報警！”項鳴反應過來，忙起身制止搶奪刀刃，與趙元信陷入纏鬥之中。
尹念雲大聲呼喊，醫院安保很快意識到問題，立馬報了警。事發突然，從趙元信忽然暴起，到安保趕來時間不到一分鐘，尹念雲已經驚出了渾身冷汗。
安保人員顧及著項鳴和整個醫院的安危，不敢貿然上前，試圖先用語言勸慰安撫。
“沒什麽好說的，”趙元信已然瘋魔，不知受了什麽刺激，不要命地揮舞著匕首大喊，“我的人生全被你們毀了，你們全都該死！”
尹長風兄弟聽到動靜趕來，只見現場已然陷入了混亂，
“小心！”
趙元信撞開項鳴的桎梏，刀刃頃刻間沖尹念雲刺來，躲閃已經來不及。
想象中的疼痛沒有落在身上，尹念雲睜開眼，下一秒便是窒息的感覺襲來，他下意識想掙紮，冰冷尖銳已經抵在了頸脖處。
“都別過來！”趙元信單手圈著尹念雲脖子，一手握刀威脅，“你們要是敢靠近一步我就殺了他！”
“放開念雲！”尹長雨著急又無措，“你要做什麽，你瘋了嗎？”
“呵呵，我瘋了……”趙元信素日溫和的偽裝不再，全然的陰郁扭曲不加掩飾，“我是被你們逼瘋的！”
“項哥……”尹念雲艱難地擡起頭撐出些許呼吸的空隙，目光緊緊跟在項鳴身上，“你受傷了。”
眾人這才註意到捂著手臂的項鳴，血從指縫間溢出，堵也堵不住，他蒼白著臉，神情沒有多少痛苦，而是滿滿的緊張與擔憂，“我沒事小雲。”
尹長雨還在勸，被趙元信不耐煩打斷，“夠了！老子沒功夫和你們敘舊，趕緊讓開，不然我現在就殺了他！”
尖頭劃過，在皮膚上留下一道細長的血線，看得他們的心也被狠狠揪起。
尹長風慌道：“有話我們好好說……”
“好，我們都讓開。”項鳴鎮定的聲音響起，蓋過了尹長風的躊躇不決。
剎時數道目光齊齊打在項鳴身上，他面不改色對安保吩咐道：“你們先讓開，別堵在走廊上。”
“你什麽意思？”尹長雨被他的果斷驚震到了，急道，“就不管念雲了嗎？”
尹念雲的目光在虛空中與項鳴短暫交接，而後看向尹長雨他們：“我沒事，先讓他帶我走吧。”
尹念雲的眼神很明顯是讓他們不要阻攔，尹長雨氣得夠嗆，“念雲你別怕，我們很快就能救你回來……”
項鳴那個慫貨不敢上，他敢！
尹長雨如此想著，眾人只覺猝不及防間又沖上去一個人影。
遺憾的是趙元信反應很快，尹長雨剛好伸手奪刀，然而瞬間鮮血噴湧，被直接一刀破開了虎口。
疼痛對他的沖擊比不上此刻趙元信那張猙獰狠厲的臉，時間仿佛被無限拉長慢放，他眼睜睜看著那刀再一次紮下來，對準的是他胸口。
“瑪德吃裏扒外的廢物，成事不足敗事有餘，還敢跟你老子作對，今天老子就送你和你媽團聚！”
聽著趙元信充滿嫌惡的怒罵，尹長雨渾身一震，不敢置信，渾身好似灌了鉛般僵硬沈重，拖不動哪怕一根手指，刀尖逼近，在這一瞬間痛苦絕望的滋味湧上心頭。
緊接著胸口被用力踹了一下，尹長雨人被踹得摔倒在地，後坐力也帶著趙元信往一旁栽倒，刀子險之又險地擦著肩膀而過。
“瑪德你找死！”趙元信惱怒大罵，一把拽起尹念雲，刀子就要往他身上紮，但臨時想到什麽，生生又拐了個彎。
“你們要敢過來我當場宰了他！！”
鋒利的刀片抵在尹念雲頸部，強行逼退想趁機上來救人的眾人。
趙元信挾持著尹念雲，就這樣一步步走出這條走廊，私人高級病房樓層人不多，幾乎是毫無阻攔地進了電梯。
尹念雲感覺心臟在胸腔狂跳：“趙先生，您冷靜點，你想做什麽我可以配合。”
“閉嘴！敢吵我就宰了你！”借著冬天外衣遮擋住小刀，趙元信拖著尹念雲一路出了醫院，路邊車輛已經停留多時。
座上司機臉上不見驚詫，毫不猶豫地啟動離開。
見此尹念雲意識到了，這場綁架果然是早有預謀。
“你想怎麽樣？”尹念雲盡量用平和，帶著商量的語氣道，“我好像沒有值得你犯險的價值。”
“你當然沒有價值！”趙元信恨恨，眼裏竟流露出幾分懊悔，“廢物東西，要怪你怪你倒黴……”
話外之意趙元信沒有細說，總之尹念雲確定自己暫時沒有生命安危，至少趙元信綁架他的目的絕不僅是為了殺掉洩憤。
不過自己究竟有什麽地方值得趙元信大費周章，不惜當著眾人的面也要將他綁架走？
趙元信將尹念雲身上搜刮一通，拿走了手機手表鑰匙等隨身物品。然後就像影視劇裏演的那樣被蒙上眼睛，強行餵下安眠藥物。
“餵，小雲找我有什麽事嗎？”女人溫柔的嗓音中透著欣喜。
趙元信聽得牙酸，見識過這個女人的雷霆手段，他幾乎被單方面壓著打，毫無還手之力，他可想象不出來這女人竟還有如此溫柔和藹的一面，不過這也正合他意，捏著手機的力道不自覺加重，“尹微雪，你真是好狠的心，你親媽臨終前想見你一面都求你不來。”
電話那頭靜了一瞬，尹微雪冷聲質問：“小雲的電話怎麽會在你那？”
“呵呵，小雲他是個有孝心的孩子，今天特地來見他奶奶最後一面。小雲也是我親手養大的孩子，許久沒見，我也惦念著他，這不請他來陪陪我這個老父親嗎？”
“趙元信，你敢？”
“我有什麽不敢的，我的一切都被你們尹家給毀了！我還有什麽好在乎的！”回想自己這些年經歷的一切，趙元信情難自控，“我對你們尹家還不夠好嗎？我將公司經營得蒸蒸日上，盡心盡職，你們是怎麽對我的？”
那年原配妻子病逝，他分得遺產本可以名正言順擔任尹氏一把手之位，然而卻被尹老太以餘雯母子威脅，讓他在最鼎盛的時期讓位。
為了愛人孩子他被迫隱忍，然而換來的卻是什麽？養了那麽多年的兒子並不是他的親生兒子，若只是抱錯他還能原諒，然而事實上那孩子卻是尹家血脈！
在尹老太的精心算計下，他替尹家養了多年和他沒有血脈關系的孩子，而自己親生兒子卻流落民間吃盡苦頭。
若不是前段時間尹長雨發瘋要刨尹微雪的墳，讓他註意到不對，他恐怕永遠也不會知道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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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你一直在為我們妥協, 壓抑著自己的感情和需求，包容成全著我們所有人。”情緒終於找到了發洩點，尹長風不管不顧地說出口, “你從小聽奶奶安排上繁重的課業，扮演她心目中的完美孩子, 容忍長雨的欺壓報覆, 接受尹永樂沒有節制的索取, 永遠把別人的需求感受放在第一位, 你究竟什麽時候真正為自己考慮過？他們對你有多好嗎？”
尹念雲頭一次見尹長風這幅失態的模樣，幾乎是在大吼，聲音仿佛化為鼓錘，重重地砸在他耳膜上，震得他發懵, 想反駁卻又無從辯起, 訥訥道：“不是, 你就對我很好啊。”
尹長風氣得大罵：“蠢貨！”
他對尹念雲也叫“很好”嗎？
他自作主張地把尹念雲劃入自己領地, 卻沒有盡到大哥的責任, 也任由這麽多年來尹長雨對他打壓排擠，明知道尹念雲在尹家除了他以外沒有任何倚靠, 卻總在尹念雲孤立無援，最需要他時冷眼旁觀。
他確實什麽也沒做, 相比尹永樂他們, 他沒有對尹念雲做過惡事, 但他最大的錯處便是什麽也沒做, 毫無作為。
他確實對尹念雲好過, 這點好不足以到“很好”的程度, 被尹念雲念起。
尹念雲是他弟弟, 不是養的狗，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算什麽，既然當初認下這個弟弟，他就該負起責任。
他寧願尹念雲怨恨他，而不是對他一臉純然的感激。
尹長風感到無力，有種現在說什麽都沒用的無力感，明明得知尹念雲還活著的消息時他是那麽的欣喜，在心底發過無數次誓要把人帶回尹家，他向來很自信，尤其是面對尹念雲時無往不利。
他曾經很天真地以為只要跟尹念雲好好賠禮道歉，尹念雲就會原諒他這個不負責任的大哥，乖乖跟他回家，念雲向來最乖巧聽話了，不是嗎？
可是他千想萬想，沒想到尹念雲居然失憶了，把他也給忘掉了。
尹長風強行按捺住情緒，等待合適的時機與尹念雲相見相認。
他設想過該如何介紹自己身份，在失憶的尹念雲樹立怎樣的形象才能博得信任。
然而，尹念雲在病房醒來，記憶的恢覆就跟之前失憶一樣讓尹長風猝不及防。
“你怎麽知道我忘了？”
尹念雲又記起來了，沒有人知道那一刻尹長風有多麽心虛和愧疚，尹念雲記起了他做過的事，他仿佛被帶上了無形的審判臺，時刻面臨著內心烈火的炙烤。
今天他獨自來到尹念雲的住所，領取對自己的判決結局，心想就算是被咒罵，被用掃帚掃地出門，他也全然做好了心理準備。
可偏偏沒想到會得到如此評價，尹念雲說他很好。
尹念雲皺了皺眉，握住項鳴握緊的拳頭，對尹長風道：“尹大少，不是說要去看望尹老太嗎？”
他在轉移話題，尹長風意識到了，“對不起念雲。”
“你沒有對不起我的地方。”尹念雲反思了一下自己在醫院醒來對尹長風的態度，語氣好像太重了，“我不會怪你。”
“你真的不怨我嗎？”尹長風不信，他直視著尹念雲雙眼，試圖從那得到更多信息。
尹念雲猶豫了片刻，“不怨。”
真的不怨嗎？理性上他知道尹長風已經對他足夠好了，他沒有資格要求更多，可情緒上呢？昨天他脫口而出的“就像之前把我趕出尹家那樣，把尹永樂也趕走嗎”是怎麽回事？
尹念雲在心中豎起了一面審視的鏡子，反覆打量自己，琢磨自己說過的每一句話，好像自己並非想象中的心口如一？
擡起頭，對上尹長風此刻那雙稍顯慌亂的眼，先移開目光的人是尹長風。
“念雲，我們走吧，奶奶她在等你。”
當尹念雲願意直視問題時，尹長風又不敢深入談這個話題了。
雨輕飄飄的，像是一根根斷裂的細線，又似尖針，軟綿綿地紮進皮肉裏，帶著冷意浸入血液，流經全身。
尹念雲摩挲著無名指上的光滑戒指，望著半截車窗框不住的繁華街景，從鬧市到醫院，路途不算遠。
“奶奶她說不想待在雲城。”尹長風解釋一句。
尹老太會來首都，並非是因為首都醫療水平。到她這種病情，現有的醫療技術已經左右不了生死。
“來這多久了？”尹念雲下了車，望著這家自己來過不止一趟，屬項家名下的私立醫院。
尹長風：“半個月了。”
尹念雲又問：“她知道我還活著嗎？”
走在前頭的尹長風腳步微頓，“知道的，是我告訴她的，我想如果知道你還活著的話，奶奶應該會開心點。”
尹念雲看向項鳴，項鳴立馬澄清，“不是我，我和尹大少只有商業合作關系，我從沒有跟他透露過你的事。”
熟悉的消毒水味道，臨近門口，尹念雲下意識屏住呼吸。
“哥？”沙啞的聲音響起，門口蹲坐的人擡起頭，呆滯的目光掃過眾人，落在尹念雲身上時停頓了好一會兒，尹長雨驚地想起身，可蹲到僵硬的身體不聽使喚，讓他以一個稍顯滑稽的姿勢倒在了地上。
“念雲？”尹長雨趴在地上用力擡頭仰望，自語喃喃，仍有些回不來神。
“起來，像什麽樣子。”尹長風的訓斥語氣並不重，他只是隨口撂下一句話，便開門進了病房。
“哥，念雲你們先等等……”尹長雨下意識喊住人，手不自覺拽住了尹念雲外套衣擺。
“怎麽回事？”尹長風擰著眉問。
尹長雨悻悻地松開手，扶著墻站起身，“爸爸他在裏面，和奶奶有話要說。”
“哼。”尹長風不屑冷哼，又看了眼一臉無知，仿佛在狀況外尹長雨，懶得多說什麽，直接拉著尹念雲進了病房。
“念雲，你……”尹長雨想說的話沒來得及說出口，眼看著項鳴也堂而皇之地進了病房，他幹脆也跟在他們身後。
“……和項家合作無異於與虎謀皮，你個老不死的真是老糊塗了！”
趙元信氣急敗壞的罵聲穿過了屏風，尹長雨下意識就要出去，被人一把拽住，他以為是尹長風，正要回頭理論，沒成想對上的是尹念雲的臉，被那雙幹凈平和的眼眸註視著，尹長雨瞬間沒了脾氣。
“別沖動。”尹長風皺眉警告他。
“……好。”
趙元信和尹老太吵了起來，頗為入神，連來了人都未察覺，尹老太精神頭好得出奇，和尹念雲印象中躺在病床上行將就木的模樣截然相反。
尹老太中氣十足：“尹氏是我們尹家的尹氏！就算是毀了也不可能為他人嫁衣！”
趙元信：“婦人之見，愚昧狹隘！”
尹老太：“呵，繼承尹家，就憑你也配？”
“沒有我哪來的尹家今天？”趙元信振振有詞，“別忘了是誰苦心經營尹氏多年，是誰將大廈將傾的尹氏撐起？”
尹老太聽了直接大笑：“你不會真以為當初尹氏沒有你就會倒閉吧？你充其量不過是個代理，多得是能力在你之上的員工，是哪來的底氣，讓你覺得非你不可？”
趙元信怨毒的目光近乎要化為實質，尹老太這番話實在可恨，讓他恨不得將其千刀萬剮，不過，怒到極致反而冷靜了下來。
“老東西，你就要死了，嘴上功夫再厲害也說不破天，你既不願更改遺囑，也不肯交出權柄，你就盼著在死之前能看到尹家的結局吧。”
尹老太：“呵呵，人死了哪還管身後事。”
“很好，這是你們的選擇。”趙元信咬牙吐出字句，轉身離去。
“爸，你……”尹長雨想說些什麽。
“滾！”趙元信嫌惡地把人撇開，又恨恨地瞪了一眼尹長風，目光轉落在尹念雲與項鳴身上時，陰郁的眼神停留了許久，不陰不陽道，“項家大少還真是年少有為，尹三少也是不遑多讓，尹家能巴結上項家，可少不了尹三少的賣力伺候。”
“你在胡說什麽？”尹長雨不敢置信這種刻薄汙穢的話會從自己父親嘴裏說出來，雖然早就知道他爸也不算什麽好東西，但趙元信表面上一貫是斯文隨和的形象，乍一聽他與奶奶起爭執再到剛才對尹念雲說的話，這給尹長雨一種強烈的割裂感。
“你們好自為之。”撂下這句話的趙元信離開了病房。
“哥？”尹長雨又習慣性轉向家中的主心骨話事人，卻見尹長風臉色從容平淡，對剛才發生的事毫不意外。
尹長風冷冷問道：“在你心裏他還是你父親嗎？”
尹長雨被問倒了。誠然趙元信算不上是好人，但趙元信在他心目中從未被剝離掉父親的身份屬性。
尹長風這番話冷不丁打破了他腦中固有印象，給了他另一種思路，趙元信有資格當他們的父親嗎？
身為兒子，尹長雨頭一次站在審判的角度看待趙元信，婚內出軌，對妻子不忠不敬，將情婦和私生子都帶進家門，他固然也怨恨趙元信如此行徑，可是……
可是他以前最恨的人是尹念雲，盲目固執地將尹念雲視為罪魁禍首，最大仇敵。
尹長雨感覺認知瞬間被打破重塑了一遍，他不知該作何解釋，慌亂得下意識看向尹念雲，“對不起……”
尹念雲不知道他為什麽會忽然向自己道歉。
這時尹老太註意到他們的動靜，柔聲招呼道：“小風小雨都來啦？快過來讓奶奶看看……”
尾音隨著所有人的現身而弱下，尹老太望著他們，渾濁的眼睛幾近顫抖，嘴唇囁嚅，“小、小雲，你也來啦？”
尹念雲點點頭，一時間誰也沒有開口。
眼裏無聲地從尹老太眼眶溢出，淌下，滑過布滿皺紋溝壑的臉，和尹念雲記憶相較，她好像飛速衰老了幾十歲般，病重將逝，垂垂老矣。
尹老太又變成了那個病重得擡不起一根手指，說話都含糊不清的老人。
她說了些什麽，尹念雲聽不太清，尹長雨充當著翻譯一角傳話，大致內容是問好，就像大多長輩對晚輩那樣問及吃沒吃飯，天冷不冷，這些日常瑣事。
尹老太的話一直沒有個重點，想到哪說到哪，尹長風面上已有些不耐，催促道：“奶奶，時間差不多了，趕緊把要交代的事都交代了吧。”
尹長雨聽得有些刺耳，本想反駁，但到嘴什麽也都沒說，他偷偷註意著尹念雲的神情，無比好奇尹念雲會有什麽反應，心裏是何感受。
“小雲。”尹老太清了清嗓子，揮手示意尹長雨讓開，“你再靠近些。”
尹念雲依言上前。
尹老太慈愛的目光註視良久，眼底的愧疚怎麽也掩不住，哽咽道：“瘦了。”
“是奶奶對不起你。”
她伸手想拉住尹念雲的手，卻怎麽也夠不著，眼淚堵在眼眶裏打轉，“小雲，你能原諒奶奶嗎？”
尹念雲俯身，將尹老太幹枯的手塞回了被裏，掖了掖被角，“過去的事已經過去了，您不必介懷。”
尹老太聽了這話非旦沒能釋懷，臉上反而越發不安，急道，“小雲，你是不是不願意原諒奶奶？我知道這些年對你多有虧欠，都是奶奶的不對，等我死後整個尹家都傳給你，小雲，你一直都是我們尹家的驕傲。”
“您說笑了，我只是一介外人。”尹念雲勉強笑著，用開玩笑的語氣道，“尹大少他們都在這看著呢，您還是收回成命吧。”
“小雲，奶奶知道對不起你……”
“您沒有什麽對不起我的。”尹念雲冷靜地打斷道，他不欲再待，“尹二少你們好好陪著尹老太，我就不打擾了。”
尹長雨想攔：“念雲，你等等。”
一直默不作聲的項鳴站了出來，他與尹念雲並肩站著，拉住尹念雲的手朝外走去，“面已經見了，該說的話也已經說了，我們該走了。”
二人交握的手從尹長雨視線裏劃過，無名指戒指的反光亮到刺眼，尹長雨死死地盯著他們離開的背影，直到關上門，他都恍若窒息般，一口氣怎也提不過來。
“小雲。”項鳴握緊了手指，能感覺到自二人皮膚相貼處傳來的細微顫抖，尹念雲並沒有他表面上那麽平靜，“難受的話就發洩出來吧，不要撐著。”
“我沒事。”尹念雲說不出此刻具體是什麽感覺，意識到尹老太會死亡這個事確實讓他很不好受，胸口悶悶的，盡管並沒有感覺到明確強烈的悲傷和不舍，或許他只是本能地抵觸死亡。
從很小的時候起，他就知道尹老太並不喜歡他。相對來說，奶奶不愛自己，比父母不愛自己這事要容易接受得多。
就像理解不了尹長雨他們非要他回尹家一樣，尹念雲同樣理解不了尹老太的心情，為何要說將尹家交給他繼承這種話呢？
如果是出於愧疚，那大可不必以整個尹家做賠償。
越是放低姿態的道歉和祈求，越讓尹念雲感覺不自在，他不想承受任何人的道歉，也不需要去原諒任何人。
尹長風說得沒錯，他該多為自己考慮，他應該再自私一點。該做的已經做完了，前事已逝，尹家沒有任何值得他懷念的東西。
“我累了，項哥，我們回家吧。”
項鳴揉揉他腦袋，輕聲道：“好，我們回家。”
“你們這就想走了是嗎？”趙元信從拐角處，語氣出奇的平靜，手中泛起的寒光一閃而過。
來不及做任何思考，尹念雲幾乎是本能地拉著項鳴往一邊躲開。
“噌——”
金屬利刃重重地紮在了墻上，趙元信一招不成，拔起匕首再度朝他們揮去。
“小雲快報警！”項鳴反應過來，忙起身制止搶奪刀刃，與趙元信陷入纏鬥之中。
尹念雲大聲呼喊，醫院安保很快意識到問題，立馬報了警。事發突然，從趙元信忽然暴起，到安保趕來時間不到一分鐘，尹念雲已經驚出了渾身冷汗。
安保人員顧及著項鳴和整個醫院的安危，不敢貿然上前，試圖先用語言勸慰安撫。
“沒什麽好說的，”趙元信已然瘋魔，不知受了什麽刺激，不要命地揮舞著匕首大喊，“我的人生全被你們毀了，你們全都該死！”
尹長風兄弟聽到動靜趕來，只見現場已然陷入了混亂，
“小心！”
趙元信撞開項鳴的桎梏，刀刃頃刻間沖尹念雲刺來，躲閃已經來不及。
想象中的疼痛沒有落在身上，尹念雲睜開眼，下一秒便是窒息的感覺襲來，他下意識想掙紮，冰冷尖銳已經抵在了頸脖處。
“都別過來！”趙元信單手圈著尹念雲脖子，一手握刀威脅，“你們要是敢靠近一步我就殺了他！”
“放開念雲！”尹長雨著急又無措，“你要做什麽，你瘋了嗎？”
“呵呵，我瘋了……”趙元信素日溫和的偽裝不再，全然的陰郁扭曲不加掩飾，“我是被你們逼瘋的！”
“項哥……”尹念雲艱難地擡起頭撐出些許呼吸的空隙，目光緊緊跟在項鳴身上，“你受傷了。”
眾人這才註意到捂著手臂的項鳴，血從指縫間溢出，堵也堵不住，他蒼白著臉，神情沒有多少痛苦，而是滿滿的緊張與擔憂，“我沒事小雲。”
尹長雨還在勸，被趙元信不耐煩打斷，“夠了！老子沒功夫和你們敘舊，趕緊讓開，不然我現在就殺了他！”
尖頭劃過，在皮膚上留下一道細長的血線，看得他們的心也被狠狠揪起。
尹長風慌道：“有話我們好好說……”
“好，我們都讓開。”項鳴鎮定的聲音響起，蓋過了尹長風的躊躇不決。
剎時數道目光齊齊打在項鳴身上，他面不改色對安保吩咐道：“你們先讓開，別堵在走廊上。”
“你什麽意思？”尹長雨被他的果斷驚震到了，急道，“就不管念雲了嗎？”
尹念雲的目光在虛空中與項鳴短暫交接，而後看向尹長雨他們：“我沒事，先讓他帶我走吧。”
尹念雲的眼神很明顯是讓他們不要阻攔，尹長雨氣得夠嗆，“念雲你別怕，我們很快就能救你回來……”
項鳴那個慫貨不敢上，他敢！
尹長雨如此想著，眾人只覺猝不及防間又沖上去一個人影。
遺憾的是趙元信反應很快，尹長雨剛好伸手奪刀，然而瞬間鮮血噴湧，被直接一刀破開了虎口。
疼痛對他的沖擊比不上此刻趙元信那張猙獰狠厲的臉，時間仿佛被無限拉長慢放，他眼睜睜看著那刀再一次紮下來，對準的是他胸口。
“瑪德吃裏扒外的廢物，成事不足敗事有餘，還敢跟你老子作對，今天老子就送你和你媽團聚！”
聽著趙元信充滿嫌惡的怒罵，尹長雨渾身一震，不敢置信，渾身好似灌了鉛般僵硬沈重，拖不動哪怕一根手指，刀尖逼近，在這一瞬間痛苦絕望的滋味湧上心頭。
緊接著胸口被用力踹了一下，尹長雨人被踹得摔倒在地，後坐力也帶著趙元信往一旁栽倒，刀子險之又險地擦著肩膀而過。
“瑪德你找死！”趙元信惱怒大罵，一把拽起尹念雲，刀子就要往他身上紮，但臨時想到什麽，生生又拐了個彎。
“你們要敢過來我當場宰了他！！”
鋒利的刀片抵在尹念雲頸部，強行逼退想趁機上來救人的眾人。
趙元信挾持著尹念雲，就這樣一步步走出這條走廊，私人高級病房樓層人不多，幾乎是毫無阻攔地進了電梯。
尹念雲感覺心臟在胸腔狂跳：“趙先生，您冷靜點，你想做什麽我可以配合。”
“閉嘴！敢吵我就宰了你！”借著冬天外衣遮擋住小刀，趙元信拖著尹念雲一路出了醫院，路邊車輛已經停留多時。
座上司機臉上不見驚詫，毫不猶豫地啟動離開。
見此尹念雲意識到了，這場綁架果然是早有預謀。
“你想怎麽樣？”尹念雲盡量用平和，帶著商量的語氣道，“我好像沒有值得你犯險的價值。”
“你當然沒有價值！”趙元信恨恨，眼裏竟流露出幾分懊悔，“廢物東西，要怪你怪你倒黴……”
話外之意趙元信沒有細說，總之尹念雲確定自己暫時沒有生命安危，至少趙元信綁架他的目的絕不僅是為了殺掉洩憤。
不過自己究竟有什麽地方值得趙元信大費周章，不惜當著眾人的面也要將他綁架走？
趙元信將尹念雲身上搜刮一通，拿走了手機手表鑰匙等隨身物品。然後就像影視劇裏演的那樣被蒙上眼睛，強行餵下安眠藥物。
“餵，小雲找我有什麽事嗎？”女人溫柔的嗓音中透著欣喜。
趙元信聽得牙酸，見識過這個女人的雷霆手段，他幾乎被單方面壓著打，毫無還手之力，他可想象不出來這女人竟還有如此溫柔和藹的一面，不過這也正合他意，捏著手機的力道不自覺加重，“尹微雪，你真是好狠的心，你親媽臨終前想見你一面都求你不來。”
電話那頭靜了一瞬，尹微雪冷聲質問：“小雲的電話怎麽會在你那？”
“呵呵，小雲他是個有孝心的孩子，今天特地來見他奶奶最後一面。小雲也是我親手養大的孩子，許久沒見，我也惦念著他，這不請他來陪陪我這個老父親嗎？”
“趙元信，你敢？”
“我有什麽不敢的，我的一切都被你們尹家給毀了！我還有什麽好在乎的！”回想自己這些年經歷的一切，趙元信情難自控，“我對你們尹家還不夠好嗎？我將公司經營得蒸蒸日上，盡心盡職，你們是怎麽對我的？”
那年原配妻子病逝，他分得遺產本可以名正言順擔任尹氏一把手之位，然而卻被尹老太以餘雯母子威脅，讓他在最鼎盛的時期讓位。
為了愛人孩子他被迫隱忍，然而換來的卻是什麽？養了那麽多年的兒子並不是他的親生兒子，若只是抱錯他還能原諒，然而事實上那孩子卻是尹家血脈！
在尹老太的精心算計下，他替尹家養了多年和他沒有血脈關系的孩子，而自己親生兒子卻流落民間吃盡苦頭。
若不是前段時間尹長雨發瘋要刨尹微雪的墳，讓他註意到不對，他恐怕永遠也不會知道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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