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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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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一路無話。

回到皇宮的時候,看到小貂和小惠還安然無恙,範飾月一陣欣慰。

她辜負過很多人,只是希望這輩子能讓少些人被辜負點。

只是小貂和小惠,終究因為整日擔憂,瘦削了些。

範飾月一手握住一個人細細的手腕,心疼不已,幾欲跪下。

小貂壓抑住哭聲,提醒道:“皇後,馬上還有封後大典呢,先沐浴更衣吧。”

範飾月看向桌子,一頂華麗的鳳冠,正被滿盤的月月紅花瓣墊著。

她剛剛回來的時候,也看到了常怡苑的院子裏重新種上了月月紅。

想來,也是堯焻的手筆。

花期在夏季的月月紅和花期在春季的月月紅,模樣有些不同。

那花期在春季的月月紅,顏色粉嫩,到了成熟時期,才會變得深紅。

而花期在夏季的月月紅,剛一開出來的時候,便是紅艷艷的一片。

鳳冠和她的院子,都被染成了殷紅,如鮮血一般。

終究不是她種下的那些花了。

換好衣冠後,到了太常精心挑選的良時,範飾月被人牽著,來到了大殿。

大殿上文武百官聚集。

生義河那一幫開國老臣看她的眼神,仿佛要把她生生剝了皮,然後放在烈火上烹烤似的。

她也習慣了。

再看向身邊的堯焻,對方似乎也神色陰郁。

奇怪,堯焻拼了老命不顧那群開國功臣,也要擡舉她當皇後,用來進一步制衡朝中各方勢力,他這個皇帝現在不是做成功了這件事麽,怎麽也這副不如意的神情。

“你不開心?”

範飾月過於好奇,以至於不自覺間已經輕輕問出口。

堯焻淺淺瞥了她一下,懶懶答道:“彌剎軍還未被完全打敗,朕如何開心的了?”

說完還又往自己臉上瞧了瞧。

不知道是看自己那被婢女抹得跟月月紅一樣殷紅的嘴唇,還是在觀摩自己會露出什麽樣的表情。

她總覺得堯焻跟她說話的時候,似乎有點挑釁的意味。

範飾月也懶得理這位九五至尊,自己只是陪他演一場制衡各方勢力戲碼的木偶罷了,木偶也不用說什麽噓寒問暖的話。

她轉頭看了看站在太常後面的範太祝,對方一臉欣慰。

自己的父親,可能是今日這大殿之內,最開心的一個人吧。

……

封後大典完成之後,堯焻頭也不回地就去後殿處理政事,一句話也不曾跟他的這位新皇後囑托。

範飾月樂得悠閑,慢悠悠地晃回了常怡苑。

一進苑,便聽到小宦官告訴自己:“範大人來了,已恭候皇後多時。”

範飾月拖著長長的皇後禮服坐下。

“阿翁前來,所為何事?”

範飾月當了皇後之後,權力就跟諸侯王一樣大了,這是大羨都從未有過前例的。

不但有封地、軍隊,還有親屬可隨意進宮探望的權利,範恭便不用老是差使範微卿來打聽這邊的消息了。

範恭看著一臉平靜,寵辱不驚的女兒,心裏直直感嘆女兒真是長大了。

想當初,炻帝用一輛破馬車把自己嫡親的女兒迎進了後宮,讓自己女兒嫁得這麽沒面子。

沒想到今朝女兒還能做上皇後,在封後大典上,他們老範家的面子終於賺了回來。

只是瞧著,女兒就算當上了皇後,也一副從容得有點詭譎的表情。

比她決定進宮的那一天還從容。

範飾月決定進宮那日的表情,似乎心已經死了一次,今日一瞧,似乎是心死了兩次的樣子。

範恭越瞧越覺得觸目驚心。

看著四面下人都懂事地退下了,他勸慰道:“孩子,你要知道,這個世界上,只有權力才是最重要的。其他什麽事情,都不值得左右你的心情。”

他當上太祝以後,終於跟大炻朝堂搭上了邊,四處交際之後,才知道炻帝讓範飾月去大殿上行刑的對象,是商謙君。

商謙君曾經在自己府上當過門客,炻帝此舉,或許有懷疑自己女兒和商謙君有私情的意思。

而不管女兒是否真的喜歡商謙君,反正女兒瞧著是對這新皇一點感情也沒有的。

他好歹是天子的臣子,所以也不能違逆天子,勸自己的女兒紅杏出墻,另尋寄托。

只得想著法子告訴女兒這人世間的真理,即使以女兒現在的年紀並不一定能聽懂。

誰料範飾月回道:“阿翁,你只要一開口,我就可以把我現在的封地和軍隊都送給你,不用拐彎抹角地在這游說。我立刻就可以滿足阿翁你,許久以來想要做權赫一方的一代大奸臣的畢生夢想。”

範恭早就習慣了範飾月夾槍帶棒的語氣,畢竟她入宮之前還有罵自己罵得更難聽的。

而把親生女兒送給那個陰晴不定的皇帝,女兒怨恨自己也是自然。

他道:“月兒,我不是為了我自己,我是為了你才這麽說的。我絕不是自己想要屬於你的東西。你可以不聽我現在說的話,但你擁有了封地和軍隊,你就可以想想怎麽安排這些東西。未來這些東西可以實實在在地保護你,比什麽虛無縹緲的感情,道義,可靠多了。”

範飾月瞇起了眼睛,意外地沒有反駁。

寅都一行,讓她對人生又多了很多感悟,尤其是公子隕之死。

範恭又道:“這七千精兵你可以隨意調遣,但還是不要先做讓帝王懷疑的事情。另外封地的話,你若最近待在後宮,不去大梁,一定要找可靠的人代為管理,這個人最好是有血緣關系的人。你可以從你的庶兄弟裏面挑一個過去,或者堂兄堂弟,用點好處吊著他們,讓他們不得不來討好你,這樣你才不會被架空,這塊封地才會永永遠遠地屬於你一個人。”

範飾月低頭思索一陣,確實沒錯。

她那幾個庶兄弟都沒什麽才能。她記得小時候,有次範恭出遠門辦事,辛氏被幾個姬妾欺負,家裏一團糟,那幾個庶兄弟都管不了,還是範微卿站了出來,把家裏暫時弄得井井有條了些。

庶兄弟雖然都沒什麽才能,但沒什麽才能的人,才最容易聽話和被她控制。

而且範恭說得沒錯,有血緣關系的綁定,怎麽也比其他人靠譜一點。

範恭這番肺腑之言,讓範飾月也沒有再言語上刺他。

範飾月沈聲道:“那就讓範棘去吧。”

範棘是範恭這些庶子裏面年紀最長的一個,範飾月的挑選確實穩妥。

範恭點頭:“好。”

……

“召崔相進宮。”

範飾月吩咐下去之後,不一會崔韜便來到了常怡苑。

他剛在炻帝的後殿和炻帝商討事情,所以來後宮也是沒幾步的事情。

四下周圍人散去,範飾月平靜道:“聽說現在,崔相雖已做了丞相,但是陛下念你有將才,仍將攻打彌剎的主要事宜交給你來處理。如今我手上有精兵七千,現全數交給你,代為管理,用作去北境,全力參與剿殺彌剎軍。”

“這是兵符。”

崔韜看了看範飾月手裏的兵符,沒動。

而是問道:“這是陛下送給皇後的私兵,皇後真的要都用來前去攻打彌剎嗎?”

範飾月也沒縮回伸出兵符的手,她道:“我意已決。”

崔韜這才上前接了。

一時間,這正堂裏氣氛凝固,誰也不知道說些什麽。

崔韜想,作為一個臣子,自己應該說些誇讚皇後愛民有大義的話,來緩解氣氛。

但他此刻就是說不出口。

範飾月頭上的鳳冠在他現在的眼裏,顯得格外的刺眼。

他也不知怎地,突兀地來了一句:“該處理的我已經處理了。”

範飾月望向他。

果然,那日早上聽說賀家並沒有馬匹,是崔韜暗中處理掉了。

那炻帝也絕不可能發現,自己忠心耿耿的愛將,竟也是協助範夫人逃出宮外的元兇之一。

崔韜的能力,還是比她想象得還要強很多的。

回皇都的路上,她整理了一下思緒,突然想明白了很多事情。

她朱唇輕啟:“崔相,我有幾個問題想問問你,你只需要回答‘是’還是‘不是’。”

崔韜低著頭:“皇後請說。”

“商謙君在皇宮暫住的屋子裏,被查出紮小人和與敵通信,是你提議陛下這麽做的嗎。”

範飾月聲音溫和,卻透著能看破人心的涼意。

崔韜沈默半晌,緩緩吐出一個字:“是。”

“我逃出宮後,你是否有派人偷偷去查白鏡的蹤跡,然後差人把消息洩露給了陛下派出去的秘兵。”

崔韜這次沈默得更久,但還是回答了:“是。”

範飾月語氣已經有些哽咽,卻還是問了最後一個問題:“你去投靠了彌剎軍,然後背叛了彌剎軍,是因為我嗎。”

崔韜沒有猶豫:“一部分,是。”

範飾月眼淚瞬間掉了下來。

“你為什麽不……”

你為什麽不再等等。等一等,我就去了。

其實不用範飾月說這五個字,崔韜便可以從她奪眶而出的淚水,得知範飾月其實有投靠彌剎軍的意向,自己當初真的沒有猜錯。

只是崔韜不知道,這一錯過,便是錯過了範飾月兩輩子。

而自己如今,只能做一個躲在炻帝背後的懦夫。

利用炻帝,報覆少年時期聽說範飾月暗戀的那個儒生。

利用炻帝,把放走的範飾月又找回來,再遠遠地看著範飾月被重新拴在皇宮裏,重新拴在自己的眼前。

範飾月也很想大罵他一場,但她更惋惜的是那些失去的可能性。

她和彌剎軍,都失去了一個可能的,最得力的盟友。

“為什麽,為什麽啊……”

珍珠從美人臉頰一顆顆劃過。

如今大炻全贏的局勢已定,彌剎軍只不過是很快就能處理掉的,一個不太棘手的問題。

他們這些前朝貴族,也只能順應歷史的潮流,哪怕內心並不願意這樣做。

崔韜一陣心痛,但他更不願意看見範飾月現在這副不敢鬧出太大動靜,只得默默淌淚淌得撕心裂肺的模樣。

“皇後,過去的事情以後就不用再提了,徒增傷心。”

“現在,我是大炻的丞相,而你也是大炻的皇後,一國之母,身份無比尊貴。”

“那些事情就讓他們過去吧。”

崔韜長嘆一口氣。

“欸,聽什麽呢!”

小貂用手裏的抹布打了一下正趴在墻角的鎮兒。

“痛痛痛,”鎮兒捂著腦袋,“我的好姐姐,您輕點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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