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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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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後山是寅都的人隨口叫的一座山,也沒有文人雅客來給它取個好名字,大家都叫它後山,所以它便成了真的後山了。

後山聽名字只是平平無奇的一座小山,實際上占地大得很,寅都的人常常去這裏面砍柴打獵,因為寅都就這一座大山,它可是寅都人眼裏的寶山。

範飾月在賀光光講解的間隙裏,一個不留神就跟賀光光走散了。

這山看著周圍也只是普普通通的樹木,但是不仔細走的話,就會發現這裏錯綜覆雜得很,想走回去都沒有那麽容易。

“啁啁……”

範飾月本來在一個地方原地轉了三次,正準備轉第四次的時候,聽到一個禽類的哀嚎。

不確定是人還是禽類,她伏下身子,悄悄走到那聲音的來源處附近。

一只小黑鳥正病懨懨地躺在地上,看上去頗有點奄奄一息的意思。

琥珀色的眼睛也黯淡了下來,叫人險些看不清它原來的顏色。

範飾月本來不是那麽喜歡救濟禽類獸類的人,但她看到這只鳥的一瞬間,就感受到了和它的共鳴。

將死之鳥,一輩子都無法飛向夢想中的高空。

像極了她兩輩子的人生。

她先是找了一堆葉子,塞到小黑鳥嘴邊。

“啁啁……”

小黑鳥似是感激,但更多的是表達它不吃這類東西的意思。

“唉,忘記你不吃葉子了。”

範飾月只得忍著惡心,四處搜刮了一些蟲子,來給它餵食下去。

手沒有砍柴,卻已經沾上了不少泥土。

小黑鳥好似好了一點,再也沒那麽痛苦地叫了。

但是眼皮半掩不掩,不知道是睡著了,還是死了。

“月娘,原來你在這兒!”

渾圓的男子聲音傳來,賀光光終於找到了範飾月。

他也看到了範飾月手上做的事情,勸解道:“嗐,後山這麽大,這些死鳥你救不過來的。”

一邊從身後背著的筐子裏找帕子給範飾月擦手。

範飾月依舊不放心地往回看了看。

賀光光又叫道:“月娘,這後山還有一些好看的山間小溪,我帶你去看看。”

範飾月這才跟著賀光光走了。

……

後來範飾月跟著賀光光熟悉了後山,總會以不認識路走散的緣由,借機離開一陣,找到當時遇到那受傷的小黑鳥的地方,去看看它過得怎麽樣,到底死沒死。

人確實容易對境遇一樣的東西產生好奇,哪怕對方甚至不是人。

令範飾月驚奇的是,那小黑鳥居然沒有死,活了下來。琥珀色的眼睛重新閃出了光芒。

幾日之後,已經能精神抖擻地抖開翅膀,圍著範飾月親昵地低低轉兩圈。

“啁啁——”

叫得也更響亮些。

傷勢還未大好,並不能飛太高。

一日,範飾月剛看完這小黑鳥飛完一圈。

“受傷的老鷹如果不能自己救活自己,是要被這方土地所淘汰掉的。你卻救活了它,把它當成家禽來圈養,無知至極,可悲可嘆!”

範飾月循著聲音望過去,一個女子面色高傲地立在自己的身後,身姿挺拔,手持一把青劍,一看就是個練家子。

身著石榴紅和栗色交替的衣服,這在寅都是很不常見的,因為寅都的女子大都喜歡穿暗粉和石青色的衣服,她們覺得栗色頗為老氣。

石榴色和栗色同時出現的衣服,範飾月知道一種。

大羨的太後曾經跟她提過,效忠於大羨王朝的有一隊暗衛,皆是身著石榴色和栗色交錯的衣裳,從而在見面的時候易於辨別出對方。

關於這隊暗衛,大多人甚至都沒有聽說過。

範飾月也只是因得了大羨太後的寵愛,才得以一聞,上輩子卻也是沒有見過的。

此刻範飾月想試探一下對方,便故意冷聲道:“我養我自己的小鳥,與你何幹。”

那女子聽了,不怒反笑,吹了個口哨,便有一只褐色的大鷹落於她肩膀之上。

大鷹落下之時,範飾月可以清晰地看見大鷹的翅膀有三尺之長,這一人一禽帶來的壓迫感,是巨大的。

可憐她的小黑鳥,翅膀不知道還有沒有一尺。

栗衣女子笑道:“這一片的鷹鳥皆是我飼養的,包括你手下的這只,不過它是我鷹群落伍無用的弱鳥罷了。你說它是你的鳥,那你喚它何名?”

範飾月面色從容:“阿昌。”

栗衣女子一瞬驚愕。

驕傲不羈的神情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敬佩。

“取名敢不避諱大炻皇帝,小娘子好生膽量。”

範飾月看到對方的神情轉變,一下對栗衣女子的身份猜出了八/九成。

“我不僅不避諱,我還要馴養它。”

栗衣女子思索了一刻,問道:“我叫李梅蘭,敢問小娘子怎麽稱呼?”

範飾月老神在在:“我乃前朝藺廷尉之女,藺泓月。”

“藺廷尉……”

栗衣女子喃喃。

當年炻帝一路打到皇都,羨武帝匆忙而逃,早就看清形勢的士大夫們,一個個縮在家裏。

兩個丞相嚇得連夜逃回老家,還有一個丞相老狐貍窩在自己的宅子裏,總之就是死活不去支援大羨皇室。

當然也不是所有的士大夫都白吃了大羨的米糧。

有位藺廷尉,便跟隨羨武帝逃亡,還替羨武帝擋了炻軍的一劍,可惜兩個人還是死在了炻軍的刀下。

“原來是藺廷尉藺豪傑之女,”李梅蘭說道,“剛剛失敬了。”

李梅蘭又道:“月娘,你若對馴鷹有興趣,每日子時來這裏,我可教授於你。”

“另外,”李梅蘭瞟了一眼範飾月弱弱的身子板,“我瞧著月娘你似乎有些先天不足,容易精神渙散,我可教你些拳腳功夫,使你健氣提神。”

範飾月大喜:“梅蘭師父在上,請受徒兒一拜。”

然後撲通跪地。

李梅蘭趕緊扶她起來:“月娘,快快請起。令尊是一代豪傑,我可擔待不起這大禮。”

……

哐當。

一把劍扔到了堯霖的面前。

文王和文王妃的屍體,躺在軍帳簾子邊,還溫熱著。

堯霖瑟縮著身體,看著眼前逼近的黑影,自己急急巴巴往後節節倒退。

“自盡吧。”

堯焻用著不容人質疑的口吻,對堯霖下達了最後的命令。

“不……我不……”

堯霖無法接受眼前的現實。

他的榮華富貴還沒有享夠,怎能因此喪命。

“你三歲的時候拆了我的彈弓說是無用之物,你十三歲的時候當著所有親戚的面唾了我一口說我是無用之徒,你二十三歲的時候協同你父王造反,瞧不上我給你們的封地大梁。”

堯焻淡淡說道,“堯霖,這些年你的勇氣去哪了,怎麽在這一刻退縮了?”

堯霖眼瞳找不到中心,精神已經找不到支撐,只知道低語:“我沒有……我沒有……”

忽而又想起什麽,擡頭一笑。

“哥哥,你很得意?你覺得所有人的命都掌控在你的手裏,你現在可以把那些看不起你的人踩在腳底下了。”

“是啊,我們所有人的命都掌控在你的手裏,但是不代表,我們依舊看得上你。”

“就這麽跟你說吧,你的那位範夫人,我的皇嫂,她眼見著一點都不喜歡你,這是所有見過她的人都心知肚明的事情。你以為把她娶進宮,人家就會愛上你了,你以為拼命糟蹋她,人家就會嚇得來攀附你了。”

“我們家雖然兵力微弱不及你,但是探索消息的能力不差,你的那位範夫人,似乎已經逃出宮了。她不在乎,不在乎你的威逼利誘,不在乎你的榮華富貴。”

“她不在乎。”

堯霖拾起地上的劍來,兀地給自己脖子上來了一下,自刎而去了。

崔韜進來的時候,堯焻已經坐在凳子上,看著一地的屍體,楞神半晌了。

“恭喜陛下,這次平叛文王之亂,大勝。”

崔韜的聲音把堯焻拉回現實,堯焻年輕的臉上寫滿了屬於帝王的滄桑。

然而崔韜覺得自己似乎是恍惚了,那種滄桑感一瞬間又消失了。

“嗯,”堯焻說起話來依舊精神抖擻,“我們即刻便可啟程回皇都,著手尋找範夫人一事了。”

崔韜如墜冰窖。

他雖然很想勸堯焻看看皇都裏其他的臣子之女,但堯焻鐵定是看都不看的。

他作為陛下眼前的大紅人,最該知道在陛下面前該說什麽不說什麽。

叮。

刺啦——

堯焻若無其事地把地上的劍撿了起來,還擦了擦上面的血。

“真是一把好劍。”

仿佛地上的其他人不是他殺的。

崔韜低頭:“遵命。”

堯焻拖著劍走了。

……

“劍要跟著氣走,就是人的氣。”

範飾月舉著木劍,聽著李梅蘭的提點。

這些日子,她也學著李梅蘭一樣,穿著栗色衣服。

賀大娘給她準備的時候,問她“小娘子穿這個顏色會不會老氣啊”,她只道喜歡這個顏色。

於她而言,穿得過於華麗,反而容易暴露自己的身份。

而她的努力不限於衣飾上的努力。

她每晚偷偷溜出來,跟著李梅蘭,拳腳功夫學得頗快。

“掃、劈、撩、纏,這些動作你都學得不錯,可有興趣學一學劍?”

李梅蘭一問,她自然是要的。

雖然基礎練得太晚,只能學些花招式,但對於在外漂泊的她來說,技多不壓身。

“學得好了,你可隨我前去護衛陳王殿下。”

李梅蘭突然來了這麽一句,範飾月險些接不住她手裏的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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