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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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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常怡苑。

從未有過如此多的羽林軍來到這片後宮之地。

小貂細眉一豎,對著羽林軍統領,問道:“請問統領大人,為何無故來後宮之地?夫人正在休息,不能擅自打擾。”

羽林軍統領一臉傲慢:“我們乃是奉陛下旨令,前來搜尋巫女痕跡。”

巫女?這東西跟範夫人,八竿子打不著的關系。

更何況,前些日子小貂瞧著,陛下每日前來常怡苑,接受範夫人的教習,面上都和和煦煦的,怎麽突然又找個“巫女”的由頭,討伐夫人。

小貂覺得甚是不太可能,只道:“統領大人,可是弄錯了?我家夫人確確實實跟巫女,沒什麽關系……”

魁梧的羽林軍統領王赫,一巴掌推開了在面前礙手礙腳的這個婢女。

小貂沒有承受住,一下子就倒在了地上,額上磕出血印來。

“難道這後宮中還有第二個範夫人不成?”

“我等奉的就是陛下的口諭,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與巫女有沾染的範夫人。”

“給我搜!”

後面的羽林軍分成兩路,齊齊往屋子裏沖去。

範飾月和小惠聽到動靜,趕了出來。

“小貂——”

範飾月攙扶起小貂:“沒事吧,除了額角,還有哪裏疼?我扶你去屋子裏抹藥。”

小貂雙眼含淚,搖搖頭,手顫顫巍巍指著面前的花圃。

“夫人辛辛苦苦養的花——”

剛剛開出來的月月紅,已經扭扭歪歪,被羽林軍踐踏得不成樣子了。

月月紅本是剛從花苞裏抽出來的時候最好看,粉色橘色交相輝映,直到成熟時,才會變成深深的紅色。

現在粉色,橘色,紅色皆已不見,只有和泥土混成一團的汙黑。

範飾月心一縮,撇開眼睛。

“我先帶你去塗藥。”

她和小惠一人一邊,扶著小貂走到屋邊。

發現羽林軍們並沒有要讓她們進去的意思。

這時鎮兒正被一個羽林軍踢出屋外,跌到了要進屋的她們邊上。

鎮兒哀嚎道:“女子的衣物豈能亂翻的?翻就翻了,還扔在地上,踩來踩去,這可是我們夫人的衣服!”

裏面的羽林軍並不在意他話語裏的警示,依然我行我素。

範飾月精心收起的那幾件,大羨太後賞賜給她的華服,現在正被五六個羽林軍用腳踩著。

第七個人。第八個人。第九個人。

她默默攥緊了袖口處的小刀。

兩路領頭的羽林軍,均對羽林軍統領匯報道:“並無發現巫女做法的東西。”

王赫轉頭,居高臨下地看著範飾月,問道:“夫人屋裏當真沒有巫蠱之物?”

範飾月努力抑制住氣得發抖的身體,回道:“當真沒有。”

王赫餘光一掃,五六個羽林軍就圍住範飾月,刷刷掏出劍來,對著她。

王赫看著這個被皇帝懷疑的女人。

對方眼見著要失去帝王的信任和寵愛,一個弱女子,強行逼問下焉敢沒有實話。

“當真?”

範飾月上輩子經歷過無數的逃亡和戰爭,又怎麽可能被此刻這些嚇唬的行為,真的嚇得失去理智。

她看著王赫的脖子,想象著哪一處更適合抵著。

她若是當真被懷疑,難逃死命,當務之急就是先突出重圍,挾持對方逃出宮中。

“當真。”

她依舊回道。

王赫看真問不出什麽東西,回去的時候,語氣裏也滿是不恭:“那今日我們叨擾範夫人了。弟兄們,撤!”

看著羽林軍一一離開,範飾月才把袖口處的小刀又放回去了。

……

文王妃趕到常怡苑時,看到常怡苑七倒八倒的景象,嘴裏不由地“噢喲”一聲。

觸目所及,一片與春天格格不入的蕭條,外邊也沒個接應的人。

與她去年冬天所見的景象,截然不同。

她不由地對著旁邊的堯霖,感嘆道:“帝王的愛來得也快,消失得也快。去年這裏還一副井井有條的樣子,後宮裏只有這一位女人,那些下人眼神裏,對她滿滿都是巴結。誰知今日成了這副模樣!”

“雖然她失了勢,但好歹我和她相識一場。咱們待會,好好安慰她一下。”

堯霖輕聲提醒道:“如果這位夫人真的失了勢,皇兄又怎會讓我們一家在她被徹查之後,還來撫慰她?母妃還需得小心點,或許只是羽林軍做得太絕了些,皇兄本意不是如此。母妃您知道的,這整個皇宮都是個草臺班子,羽林軍做事沒個輕重也是正常的。”

過去幾年堯家的經歷,讓堯霖變得謹慎了許多。

文王妃得到兒子的提醒,點點頭,往裏走去。

走到門檻邊,看見一個眼熟的小宦官正在揉著自己的屁股。

文王妃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給屋裏通報一聲。

鎮兒站直了身子,喊道:“文王妃殿下和公子霖來了。”

這是堯霖第一次見範飾月。

臉龐絕塵脫俗,唇無血色。

烏黑的長發一半綰著,一半散落下來。

一張藏青色的袍子,披出了一身柔弱似水的軀骨。

長而深的睫毛眨動了幾下,懶懶看了來者兩眼,又重新低頭給懷裏的婢女上藥。

堯霖滿腦子都是村子裏小男娃們,最愛看的廟裏的那張菩薩像。

範飾月就仿佛那病了的菩薩,對人世投下了懨懨的兩眼,又回到了天上。

“我的兒啊!”文王妃即使來的時候,有些假惺惺的成分在,此時看到這副景象,也有些於心不忍,“你沒事吧?”

“我沒事,大伯母。”範飾月低聲回道,“就是我屋裏的婢女和小宦官們都受了傷。”

文王妃見她還願意喚自己一聲“大伯母”,就覺得溝通還有戲。

“好孩子,你沒事就好。”

文王妃想摸摸範飾月的頭,但感覺這弱女子竟有一種別人無法接近的氣場,於是把雙手又縮回袖子裏。

她緩緩道來:“不是我怨陛下,陛下辦事,也太粗糙了些。不過孩子,你可別驚到了,我們那個村裏長大的人,都是些莽夫。”

“只有我嫁得好了些,你大伯父會倒騰些買賣,多賺了些銀子,才給霖兒請了先生,讓霖兒讀了書。而我這侄兒,從小在村子裏野慣了,在對待女人上面,不是個細心的人。”

“不知哪個人給陛下說了什麽,陛下懷疑你與現在南邊的大旱有關聯。你知道嗎,當後宮裏只有你一個女人的時候,你就是所有人眼裏的靶子。”

文王妃頓了頓,不知不覺說了很多自己也沒打算說的話。

她是勢利眼,但也沒那麽勢力。

範飾月淡淡回道:“我不會怪陛下的。”

文王妃則更加心疼了。

“好在我剛剛問了羽林軍,你跟那邊的旱情根本沒有關系。”

“陛下現在去了北境討伐彌剎軍,等陛下一回來,我就替你好好給他說道說道那些羽林軍,辦事也太粗暴了些。”

“其實陛下只是被奸人蒙了心,一時鬼迷心竅,想查查你屋子裏有沒有做巫事的東西。我們家好孩子怎麽會這樣呢?不過陛下沒有做錯的,就是讓你大伯父大伯母來皇都,在羽林軍徹查完後,撫慰一下你的情緒。”

事實上文王妃心裏也沒有底,陛下做得這麽絕,這位範夫人下輩子肯定要恨死他了。

哪個後宮女子跟巫蠱之事扯上關聯,往後餘生名聲都大大不好了。

既然不顧範夫人下輩子都恨他的可能性,也要這麽做,那範夫人八成還是失寵了。

文王妃說得有點累,給了堯霖一個眼神,堯霖才接下她的話:“我父王還在處理封地裏的一些事情,走不開,母妃就決定攜我前來皇都,看看皇嫂。”

範飾月一臉平靜如水,並沒有因為陛下恩賜的來自皇親的安慰,而有感動到。

只是禮貌回道:“多謝大伯母和公子霖來看望我。”

要不是文王妃和堯霖親眼看見,範飾月的嘴皮子動了,他們還會真以為坐在這的是一尊蠟像。

她太安靜,安靜得太異常。

村子裏的女人受了委屈,都要大哭大鬧半天。

或許因為這位夫人是出自前朝身份顯赫的世家,悲傷起來也這麽安靜吧。

文王妃倒是很想來一句,“所有情緒都憋在心裏,是會生病的”。

但她與範夫人的關系也不是太近,很多話點到為止,再說就過火了。

宮裏每個人有每個人過活的方式,不必強求。

千言萬語都匯成了一句,“唉”。

文王妃哀嘆完,起身道:“我去太醫那邊問問,還有沒有更好的藥。有人親自看著,他們做事會更穩妥些。”

然後拍了拍堯霖的肩膀,示意他來安慰範夫人。

也許同齡人和同齡人之間有更多可以聊的,這也是她帶堯霖過來的原因。

她不是範夫人的同齡人,聊不了讓她忍忍,操心百年大計的話題。

但堯霖是她的同齡人,估計能逗逗她開心。

反正範飾月現在只是一個失寵的宮人,前朝今朝出身好的小娘子那麽多,陛下忙完這一切肯定會納一堆回來。

到時候,也顧不得自己一個弟弟,和一個如此失寵受辱的宮人,走不走得近、無不無礙男女大防了。

……

文王妃走後,堯霖覺得些許不適應。

他還從來沒有和一個陌生女人獨處過。

其實他都忘了,屋子裏還有很多婢女,但他現在眼裏就只有範夫人一個人了。

教書先生告訴他說:“當皇帝其實並不好,離皇權太近,會失去自我。”

可是現在在他看來,當皇帝多好啊,可以力排眾議,娶一個這麽氣質超凡的仙女。

堯霖暗自移去目光,強忍著不再去打量皇嫂。

是應該安慰皇嫂,但剛才文王妃說了那麽多,都沒有效果,他不如來做點實事。

範飾月給小貂換下一塊冷敷的布巾,準備去拿一塊新的洗了,重新給她敷上。

然後便看到有人遞給她一塊新的布巾,帶著凈水洗過的潮濕氣,裹著冰塊,包得方方正正的,比其他婢女們包得都要整齊。

她順著這明顯不是女子的手臂望過去。

堯霖早已經在一旁擼起袖子,露出兩條有青筋的有力臂膀,在那洗了半天的布巾。

他的身旁凳子上,放著四五個他剛包好的冰布巾。

範飾月才覺失禮,帶著微微歉意道:“霖公子何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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