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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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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屋內。

下人已經悉數退下。

範飾月對於堯焻試探自己一事,有些許憤怒,但很快這些情緒又湮滅於宮墻之中。

帝王之心,她多多少少知道一點的,察覺了有何妨?

堯焻倒是不避諱剛才殿前的這一出。

“你做的太明顯了……是不相信我會處理他嗎?”

範飾月心一顫,道:“妾身不解。”

堯焻繼續道:“他入宮暫居之前,被看不慣他的炻兵絆了一跤,傷了手,三五日內是寫不成字的。”

你的那封信是你偽造的。

範飾月低頭不語。

堯焻走近,輕聲道:“坐到我們這個位置的人,難道這點耐心都沒有嗎?你也是皇家的人了,就……”

新皇靠得太近,以至於兩個人身上的熏香都纏繞在了一起,分不清你我。

範飾月微微怔神。

我們……

誰能跟天子是“我們”呢?天下也沒有一個人可以和天子是“我們”。

更何況在範飾月的眼裏,她是大羨的人,他是大炻的人。

她後退一步:“妾身謹記陛下的教誨。”

又是這個往後一步的動作,讓堯焻覺得似曾相識。

“朕不管你之前和商謙君是什麽關系,從今日開始,世界上就沒有這個人了,你心裏應該也沒有這個人了。”

範飾月木然:“妾身謹記陛下的教誨。然,妾身與逆賊商謙君並無私情。”

忽而又覺得自己的反應太過正式,以至於像在言語間抵觸炻帝。

堯焻的神情半信半疑。

範飾月又道:“如果陛下需要識字,妾身可以幫忙教習。”

……生義河這個老狐貍。

堯焻攥緊了拳頭。

不過,能有一些緩和自己與範夫人之間關系的物事,倒也不賴。

“好。”

堯焻略略瞥過院子。

“院子裏好像松過土?”

“嗯,快春天了,準備在院子裏種一點莊王和莊王妃送的,月月紅的種子。”

堯焻感覺這才找到了對的話頭。

“好,夫人要是覺得好,朕會再讓莊王送點種子過來。朕也想想看看,這莊王的種子,春天種出來會開成什麽樣的花。”

……

範飾月從此擔下了教習陛下的任務。

她本以為堯焻的答應只是一句玩笑,新皇要是真的想學字、學史、學經,大可以找個太傅來教他。

可他沒有。

每日上完朝,堯焻都會準時出現在常怡苑。

這讓常怡苑松懈多時的婢女和小宦官們,一度忙碌了起來。

範飾月只好每日好好梳妝,想懶一天也不行。

準備好繒帛,筆墨,等待堯焻的到來。

堯焻看著範飾月妍麗的面龐下認真的神情。

對方正在一筆一劃教著他。

“夫人,其實你教得挺好的。”

商謙君隨隨便便就可以喊出“月兒”,堯焻也想像那樣叫範飾月。

可是所有醞釀好的稱呼,最終到了嘴邊,只有那一句象征著後宮女子品級的“夫人”。

堯焻從小立志滅掉暴戾大羨朝,長大後一路領兵作戰,倒是從來沒有掛心於男女之事。

送到他面前的女人,他第一個反應就是懷疑這個女人出現在這裏,代表著誰的利益。

誠然他迎範飾月入宮,是為了利用對方是前朝丞相之女的身份,緩和與前朝舊臣的關系,牽制住自己那些可能會仗著功勞,變得氣焰囂張的開國功臣,和手伸太長的親戚。

但這不代表他不想好好過日子。

而範飾月這個女子,比他想象得神秘許多。

似乎經歷過很多事情,卻又只是一個沒怎麽出過範府的少女。

沒有像其他女人那樣喜歡貼上來,雖在後宮之中已有品級,卻依舊在眼神中時不時流露出,一絲拒他於千裏之外的冰冷。

更不要提第一面便是和他透露彌剎軍的消息,並能有在大殿上斬殺熟人的勇氣。

在他面前永遠淡然從容。

無論他怎麽拉近距離,對方都能有辦法後退一步。

就像此刻,範飾月面色恬靜道:“是陛下天資聰穎,並不是妾身教習得好。”

範飾月這謊也沒有扯太大。

畢竟堯焻真的識得很多字,不知道是之前就已經識得了,在這學習只是做戲給臣子看,還是真的進步得快。

不過範飾月也確實是個好老師。

她知道很多識字的小技巧,是她在閨中自己發明的。如此機巧,只有近身伺候她的小貂和小惠才了解一點。

至於上輩子隨著商謙君漂泊的那三年,她也沒有展示,畢竟她也曾經被商謙君忽悠得以為對方是個很難能幹的人,不敢班門弄斧。

她從小願意藏拙,這一點,倒是後來被大羨的太後看出來了。

太後問她:“月兒聰慧,為何在眾人面前藏拙?”

她只道:“阿娘已逝,月兒已無人可展示。”

太後聽完無言,然後抱著她,一遍一遍地摸著她的頭。

如今為了不顯得自己敷衍這個狗皇帝,只得一股腦兒全倒出來,傾囊相助。

倒是便宜了堯焻。

堯焻見她對別人的誇讚,甚至隱約的調情意味並無反應,只得把話題轉移到她感興趣的東西上。

“明年春天,這院子裏的月月紅一定可以開得很好吧。”

“我有一些種花的技巧,就是在它放入土裏的時候,加點……”

堯焻作為一個草根皇帝,登基之後,除了老臣外的臣子們全很識趣,大都避諱堯焻從農家長大的這個身份,他也默而不談。

但他覺得想要打開範飾月的心扉,自己必須拿出點誠意來。

範飾月平心定氣,似乎並不領這份情。

“陛下的這些技巧,也得是風調雨順的時候才行得通。”

“此話怎講?”

範飾月脫口而出:“明年若是開春大旱,不知宮裏的土地會不會也……”

未來三年的風雨氣候,自己是知道的,可是別人就未曾知曉了。

當年,連治理粟種的太農令大人,也沒能預測到這場大幹旱。

範飾月察覺到了不對,及時住口。

“夫人對天文地理也是略懂一二了。不過夫人放心,太農令跟朕說過,明年也是風調雨順的一年,夫人大可放心。農人們也可繼續耕作一年,不會白白浪費了對春耕的準備。”

範飾月聽了這話,剛剛她故意讓自己袖子裏,滑到手裏的一把小刀,此刻又被緊緊攥著,沒有放出來。

這把小刀她暗暗磨了好幾夜,才得以磨制出這麽一把精巧又鋒利的兇器來。畢竟近在咫尺的覆仇,對她來說是個天大的誘惑。

堯焻是個好皇帝嗎?

她自然心裏是不願意承認的。

但是願意考慮農作,總比為了趕緊趕到北胡逃命,允許手下騎著馬,隨意踐踏農田的羨陳王好吧。

後者乃是她親眼所見。

陳王滿臉的不耐煩,和農人們的痛哭流涕,苦苦哀求。

此刻在她面前再度浮現。

她好像隱隱聽到,外面田間有人喊道,“大羨的皇氏一族一脈相承的傲慢,炻兵快來收了他們吧!”

而當時與她同坐於馬車裏的商謙君,只是唾棄道:“庸民一群,不懂大業。”

那到底什麽是大業呢。

她轉眼看向堯焻,眼中殺意漸漸淡去。

……

範府。

讓下人通報後,楊萬辛便被迎進了範府的議事堂。

範恭挺著大腹便便的肚子,上前來,笑著招呼道:“子遠,好久不見。快上座來。”

楊萬辛揮手道:“範相何必客氣。”

於是落座。

“子遠,我早就不是丞相啦。”範恭無奈道,“子遠怎麽老是還像之前那樣稱呼我,那我可就要喚你一聲,太常大人了。”

楊萬辛佯作求饒狀:“不敢不敢。”

之前楊萬辛是大羨的太常,九卿第一人,也是三位丞相之下,朝堂中權力最高的人。

因為權力相近,他和範恭也走得很近,自然而然地成為了好朋友。

大羨倒塌之後,他便也和範恭一樣,默契地選擇不去追隨大羨皇氏一族,靜待於皇都之中,視情況而定。

“我不是太常了,但知行兄還是很快就能當上丞相的。”楊萬辛笑得意味深長,“令千金已經入宮多時。而且子遠聽說,這大炻後宮之中,如今只有範夫人一人,可見聖上恩寵有加。這第三把丞相的椅子,非知行兄所屬不可了。”

然後吹捧道:“觀大炻官員現狀,善讀書者、有能力者寥寥。皆是因為咱們這位新皇帝的出身……唔……所以官員裏根本沒有幾個,像知行兄這樣的,出自世代詩書之家的能者。那如今的大炻文員官,沒有一個比得上範兄。他們要是坐上這丞相之位,坐得心安嗎?”

覆又作揖道:“待知行兄能夠官覆原位,還望能提攜舊日兄弟們一把。”

這話說到了範恭心頭上,但他還是謙虛道:“子遠太高看我了。”

“不過我要是官覆原位,必定會提攜舊日兄弟們,不枉這番,共沈浮於兩朝之苦。”

楊萬辛沈聲道:“那子遠就在這裏先謝過知行兄了。只是,雖然好事將近,但……究竟有多近,咱們也不知道。弟兄們,等得確實也太久了些,這新皇的心思,著實太難猜了。”

原來楊萬辛這次來範府,是替前朝文官們,來催促自己,早日跟宮中通氣,早日覆位。

確實也很奇怪,範飾月入宮也有些時日了,若是新皇滿意範家,早就讓範恭做大炻丞相了。

若說新皇不滿意範家,卻也沒見範飾月被逐出宮什麽的。

新皇的心思確實難猜。

但範恭也不願拿自己嫡親的女兒,去做這把先行劍。

範恭沈吟片刻,道:“這覆位之路,確實曲折。過些日子,我讓微卿去宮裏看看她姐姐,在宮裏是個什麽情況,到時候咱們再做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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