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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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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來了

聞琴卻異常的冷靜,她絲毫不在乎劍氣已經劃破她的皮膚,輕笑道:“你一直都沒有變。”

倔強,偏執,可怕。

“弒神者,古未有之,我不介意作第一人。”

“你心中已有答案,只是需要旁人替你說出來。”聞琴握住她的劍,任由鮮血滴下,“扶淵,你師父淵,謝雲棄,都是一人。”

嗡。腦中弦斷,君綰握不住祭靈,哐當一聲長劍落地。

都是一人,那百年來的堅持與執念,竟都是一個笑話罷了。扶淵,師父,謝雲棄,阿虞還是君綰,她和他究竟是誰?

師父從未離去,她該高興才是,可為何她卻這麽難過呢。

“神界還真是將人玩弄於股掌之間。”君綰異常平靜,語氣輕飄飄的,若不是那微紅的眼尾與帶淚的眼眸,叫人都以為她毫無反應。

聞琴心中一動:“只有這樣,他才能活。”

“什麽意思?”

“三百年前,怨靈現世。”聞琴步步緊逼,君綰見她唇瓣一張一合,最後那句話,還是說了出來,“而你,阿虞,就是那個怨靈。”

獨立於六界之外還存在兩種生靈,一為靈,乃天地自然靈氣而成,是為祥,世人不可殺之。二為怨靈,為渾濁之氣而成,殘忍弒殺,有毀天滅地之能,六界人人得而誅之。

百年前的阿虞,是怨靈。

君綰似乎知曉了為何夢裏高高在上的驕子扶淵會受酷刑,抽神髓,脫神骨。

因為怨靈人人誅之,幫助怨靈者,亦誅之。

君綰站不住腳,她偽裝的鎮定與平靜一瞬崩塌,再也無法將她包裹起來。毫無征兆的,如珠般的一滴眼淚悄然滑落,砸在地上如花盛開。

“你想讓他醒來嗎?”聞琴問。

君綰情緒控制得很快,百年的時間她別的沒學會,隱藏情緒這塊,她是爐火純青。

“神君不是說過,這一次,誰也幫不了他嗎?”

聞琴被嗆,一時有些尷尬,這都是神帝父君讓她這麽說的。還告誡她,只有如此,謝雲棄才能涅磐重生,才能真正成神,重歸神界。

在她下界時父君說,夢魘需要謝雲棄自己戰勝,沒有人能幫他。

若戰勝不了呢?

他是扶淵,是扶淵,就一定會,君綰進入他的夢魘之時,便是他戰勝夢魘的時候。但他仍然不會醒來。

三魄合一,方才是真正而完整的他。

……

“君綰,你的祭靈能救他。”

“祭靈本是扶淵的法器,他下界後成了你的師父,將祭靈給了你。祭靈吸取足夠多的執念後,能逆轉乾坤,傾倒真實與夢境。”聞琴說,“如今,唯有你的祭靈能帶他走出夢魘。”

“我為何信你?”

“你會信的,畢竟,這是唯一的希望。不管我是不是騙你,你都會一試。”

君綰冷笑著取下祭靈,祭靈筆身散發著紅光,卻一直有一處暗淡,但此刻,這一處卻有若隱若現的光芒。

謝雲棄,最後一道執念來自謝雲棄,或者說是師父,是扶淵。

-

君綰再次進入了謝雲棄的憶夢,這裏靜謐祥和,高山流水,閑雲仙鶴自在飛翔。每走一步,便如走在雲端之上。

有靈鹿圍在君綰周圍,用鼻子蹭她,有鳥兒銜來花環放在她頭頂,花兒在清風裏搖晃,水波瀲灩,魚兒飛躍。

君綰心中動然,謝雲棄戰勝了夢魘,那為何聞琴卻說只有祭靈能救他。

在她進入憶夢深處後,她終於明白。

憶夢深處是虛無,唯有靈力絲絲縷縷的圍繞著空中的三人。他們有著不同的容顏,穿著,但都閉著眼在沈睡。

第一人發束玉冠,眉目清朗溫潤,一身白衣鑲絲長袍,皎皎似月,聖潔而悲憫。是神君扶淵,這樣的他,哪怕只是觸碰,都讓人有瀆神之責。

第二人是師父,君綰紅了眼眶。師父還是記憶中的模樣,竹簪挽發,沒什麽記憶點的五官,平靜而安詳。從前君綰看他,他眸中總是藏了太多東西,萬年不變的神情,君綰只覺得他太苦了。所以她上躥下跳,打架惹禍,就想看見師父那張臉上有其他的神情,哪怕是生氣。

第三人是謝雲棄。少年還是當初的少年,青衣淡雅,他穿著偏偏意氣風發,瀟灑肆意。他生得一副笑顏,雖然此刻是沈睡的,但君綰總覺著,下一刻,他便會笑著喚她。

“你來了。”

聲音從四處而來,卻不刺耳。低沈溫柔,尾音上揚,聲聲誘人。

……

……

……

君綰醒來時已是五日後,陽光刺眼,恍若隔世。白雀趴在她床邊睡得正香,口水堆在嘴角。

君綰動了動幹涸的嘴唇:“白雀。”

白雀猛的驚醒,眼眶一下便紅了,眼淚嘩嘩的流下。“主人,你可算是醒了……”

她笑笑,安慰的摸了摸白雀的頭,白雀又是一驚。

“白雀,我做了好長的一個夢。”

她看見了前世。身為怨靈的她和神君扶淵,再後來的師父和她,到如今的謝雲棄和她。前塵往事太過沈重,但好在都已經過去了。

“謝雲棄呢?”

“你說謝大哥——”

白雀話還未說完,便見君綰跑了出去。

又是一年盛春,青丘百花都開了,香氣彌漫,鳥獸歡騰。君綰身影飄渺如煙在花草中掠過。

她停住了腳步。

對面的人亦停住了腳步,發絲都在蕩漾。

“綰綰。”

他笑著喚她。

他生得一張笑顏,他一笑,萬物便都不及他半分。

-

“綰綰,我已歸神位,還需回神界一趟,你——”謝雲棄看著她,莫名有些心虛。

“你且去罷。”君綰認真的道,“既已歸神位,過往也事出有因。你想做什麽,便去做就是。”

“綰綰,我現在只是謝雲棄,謝雲棄嘛,”他一雙眼睛很亮,“當然從前想做什麽,現在依舊想做什麽。”

君綰問:“從前的謝雲棄想做什麽?”

他道:“想要仗劍除惡,想要師尊,師兄弟,師姐,想要所有人都能快樂。”他聲音漸低,眸光暗淡下來。

物是人非。

“還想要……”他定定的看著她,那雙笑眸漆黑深沈,滿滿當當的都是君綰的身影,他話說一半,便不再說下去了,耳根不自覺染上緋紅,飛快的將頭別開。

君綰問:“還想要什麽?”

“沒什麽。”他不再看她,即便師父是他,扶淵是他,可如今,謝雲棄只是謝雲棄,是完全不同於他二人的謝雲棄。

遠處的聞琴等的不耐煩了,催他:“阿淵。”

謝雲棄洋洋一笑:“綰綰,我會回來的。”說罷轉身大步朝著聞琴去,邊走邊道:“來了來了……”

“謝雲棄。”君綰叫了他一聲。

幾乎一瞬,謝雲棄立馬轉身。

“不歸山。再見時,我告訴你答案。”

“好!”

……

不歸山依舊飄雪如絮,君綰立在崖邊,望著山下,她未撐傘,但卻不曾沾染一點白雪。百年來,她每日都會在崖邊站上一些時間,從前是為了等尋她畫夢的人。

如今是為了等心心念念之人。

“主人,主人——”白雀驚呼,地上雪花被他急促的腳步激得老高,他火急火燎的跑向君綰。

“主人,謝大哥,謝大哥回來了!”

君綰擡眸,那人執一把紙傘,青衣長袍,眸中呈光,他一笑,整個世界便都黯然失色。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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