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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秋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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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秋4

村裏的人依舊和沒事人一樣,甚至隔三差五來家裏,打著看望阿娘的名頭,實則言語盡是諷刺,最後再順手拿走屋內的東西。

“都是一個村裏的,互相照應著。這麽小氣做什麽。”

一日阿秋關好門去城裏買東西,回到家卻發現屋內空無一人。

手中糕點掉落,被狂奔的阿秋一腳踩碎,融入泥土。

他一路在村中奔跑,他在害怕。

路口前方圍滿了人,像是遇到什麽有趣的事,村民們笑得前俯後仰。透過縫隙,阿秋看見了滿身汙穢蜷縮在地的阿娘。

“阿娘!你們走開!走開!”阿秋拼力擠進去,抱住迷茫發抖的阿娘。

“喲,阿秋來了,你娘正找你呢。”

村子裏的人們嬉笑在一起,孩童們手裏拿著石頭砸她,“你兒子不要你這個瘋婆娘啦。”

“吃喝拉撒都要人管,瞧你這樣,怎麽不去死啊哈哈哈。”

“瘋婆子,就是你這樣害了阿秋,阿秋都不能去學堂了!”

“你相公都不回家,早就厭煩了你,在外面有人了。”

“死了算了吧,這樣活著多沒意思哈哈哈”

……

他們面目變得猙獰,本該是伯伯,是叔叔,是一同長大的夥伴,但他們卻是游蕩世間的惡鬼。

阿娘突然睜著空洞的眼睛看向阿秋:“我的兒,是阿娘,都是阿娘害的你,我該死,該死……”

-

阿娘死了。

是村民清晨在村口的那方池塘發現她的屍體,屍體已經冰涼,水腫發白。他們都說她是想不開跳河自殺。

他們還說,人活著多不容易,怎麽就想不開死了呢,留阿秋一個十歲的孩子在世上,好狠心的娘。

阿秋的爹回來是在一個深夜,他帶著滿身的夜露,看見門前掛著白燈籠,靈堂裏的燭光在風裏搖曳,棺材前,是一動不動的阿秋。

“秋兒。”他的聲音嘶啞,恍若老了十歲。

阿秋回頭,瞬間濕了眼眶,“爹!娘沒了,娘沒了……”父子倆相互依偎著,阿秋哭得撕心裂肺,這些天來忍住的淚都在這一刻爆發。

初日當空,村民們意外的都來吊唁,堂前擠滿了人,村民們一個接一個的和秋父說話,對阿娘的死的悲痛,對阿秋的同情。

阿秋面無表情的站在院中,紅狐靠在他腳邊。

“呵,各位叔叔嬸嬸,演的我都熱淚盈眶了。”

他冷臉走進靈堂,氣氛頓時低下來,秋父斥責道:“秋兒,伯伯嬸嬸們也是好心,怎麽能如此無禮!”

“好心?”阿秋笑了,“爹,你剛來還沒來得及告訴你,你大概不知道,阿娘是怎麽死的吧,被他們害死的!”

“飯可以亂吃,話不可以亂講哈阿秋。”

阿秋頓時怒目圓睜,大吼道:“滾!都滾!”恍惚間,他的瞳孔好像閃著紅光。

村民們罵罵咧咧的走了。

堂前只剩阿秋和秋父,阿秋告訴了秋父所有的一切,秋父當場拿了菜刀去了村長家,阿秋趕去時,爹正拎著陳通的衣領,怒吼道:“你為何要害她?為何?!她待你不薄,對你們都好,為什麽要害她!”

村長家門口跑出好些人,看著戲,說著風涼話,一如當初眾人以高高在上的姿態說阿娘。

“自己娘子都看不住,怪誰啊,說的好聽是經商,不知道的還以為在外面有人了呢!”

“呸,怎麽配做父親,兒子沒出息,還有個瘋婆娘,我要是你,早就沒臉活在世上了。”

“你娘子是去禁林變瘋的,有本事去禁林啊,在這耀武揚威,對著孩子下手,叫什麽男人!呸!”

一張張嘴臉被蒙了一層霧氣,世界失焦,只有阿秋和他腳邊的紅狐是清晰明亮的。

阿爹真的去了禁林,他怒氣沖天,失去理智,只提著菜刀飛快的竄進密林深處。

阿秋不顧一切的追去,被樹枝刮傷絆倒滾出去許遠,失去意識。

當初升的艷陽光透過縫隙照在他臉上,他才驚醒。臉上癢癢的,是紅狐在為他舔舐傷口。

“爹!”他掙紮著起身,狐貍又嗚嗚叫,帶著他去找他爹。

他爹的屍體。

他崩潰大叫,眼底變得猩紅,最後流出血淚,似地獄而來的惡鬼。

“他們都該死!他們都該下地獄!啊!”

林中深處,走出一人,暗紅錦袍,帶著面具,紅狐看著來人連連後退,他朝阿秋伸出手:“想報仇嗎?我可以幫你。”

阿秋背著爹回了家,如木偶般僵硬的安葬了爹娘,有人想要與他說話,阿秋擡頭瞬間,那人竟被嚇得尿褲子。

而後,阿秋在屋內自殺而亡,瞬間化為白骨。

當天夜裏,密林深處發出長久的慘叫,爆發出強烈魔氣,阿秋自願獻祭紅狐,成魔。

在男人的幫助下種了鬼嬰藤,而後,劫了全村人。

——

憶夢就此結束。

村民們如夢初醒,刀子捅不到自己身上,永遠不會知道痛。當以阿秋的視角看到他們所做的種種,方知真乃荒唐。

此刻,他們正低垂著頭,沈默不語,不敢擡頭再看阿秋。

“各位如今怎麽都啞了?”謝雲棄嘲諷的說,“不是挺能說嗎?”

良久,村長才開口:“阿秋,我們有罪,是我們對不起你。”

阿秋冷呵,背過身。

“阿秋,對不起,我原以為我只是隨口一說,沒想到害了你爹娘,對不起。”

“阿秋,我,我只是逗你玩,我也沒想到……”

“逗我玩?”阿秋反問,“此前我活捉你們,也是在逗你們玩吶。”

村民們一哆嗦,不敢說話了。

離青山的弟子也未出聲,只安靜的看著。

許久,阿秋才轉身,他的眼眶有些紅,像是剛哭過,“你們走吧。”

“將我的白骨與我爹娘葬在一起。我的魂魄永不消散,若你們在做出相同的事,我必會化作厲鬼來取命。”

-

阿秋和君綰共處一室,他似乎很疲憊,本是孩童,卻有著半百老人的滄桑,君綰問:“助你獻祭那男人,是誰?”

“不知道。他沒有說他是誰,只是教我如何做。”

君綰目光深沈。

“姐姐。”他擡眸,眼底終於是孩童該有的清澈,“這個時候你不該關心關心我嘛。”

“放了他們是你唯一的選擇,即便事實如此,離青山弟子也不會容你傷害他們。”

“姐姐真狠心。但我覺得謝哥哥說不定。他和他們都不一樣。”

“是嗎?”

“姐姐,我有時莫名覺得你身上的感覺有些熟悉,偏執可怕……像我一樣。”

君綰淡淡的看著他,只這一眼,阿秋便心中一顫,他換了個話題:“對了姐姐,謝哥哥能聽懂狐族語言,他是……妖?”

“不是。”

“興許是謝大哥天生異稟吧,畢竟世界之大,無奇不有。姐姐,麻煩你為我畫夢。”

“唯願此生,家人相伴,快樂一生。”

——

君綰再次入了憶夢,但想要改變眾多村民對阿秋一家的態度,是個大工程,她決定利用禁林。

那天紅日初升,密林上空雲霧繚繞,紫氣東來,芳香四溢,如此吉兆,引得村民管它什麽禁忌,都圍在了林子口。

雲霧逐漸旋轉變換,最後竟成了一位白胡子慈眉善目的老頭模樣,“我乃樹神。”聲音渾厚自天際而來,村民們紛紛跪地拜見。

君綰站在遠處,手一揮,老頭繼續開口:“此次現身,乃是本神察覺此處出現祥瑞,是村中百年的守護神臨世。有他在,必會保佑村莊安穩。”

村民們喜極了:“多謝樹神大人庇佑!”

“去吧。守護神臨世,喜鵲報喜,紅霞萬丈。”

村民們紛紛猜測守護神會是誰,卻忽見村子上方天空上黑壓壓一片,竟是成百上千的喜鵲。而後紅霞四射,光芒萬丈。

他們趕回村中,恰見喜鵲圍著阿秋旋轉,歡叫,原來,守護神竟是他!

自此,村民們對阿秋順帶著她的母親都好極了。

他爹也賺了錢,回家後便被村民挽留留在村中,不必在外經商。

用那些錢,秋父給村子裏建了一所學堂,免費交村中未讀過書的人讀書認字,學習聖人之理,利用書中知識開墾種地,帶領村中人過上富足的生活。

他本不是神,卻成了神。

——

阿秋是笑著的,他的身體逐漸變回紅狐,而後化作點點星子,消散於天際。

祭靈又亮了一道,君綰將它別回發間,走出房間,便看見謝雲棄站在門口,此刻午後陽光正好,他沐在光裏,一瞬間竟叫她有些恍惚。

“他們人呢?”

謝雲棄回頭,笑道:“師兄他們去幫助安葬阿秋了,白雀無聊不知去哪玩了。想必阿秋這會已經葬好,一起去看看嗎?”

“好。”

阿秋一家的墳墓在山林裏,綠草連天,清澈溪水潺潺流過,此刻,墳墓四周已經長滿紅色小小花,在微風中搖晃。

參加葬禮的還有一直留在村中養傷的龍珩。

“若是你,可會放過傷害你的人嗎?”龍珩站在她身旁,隨口問道。

君綰並未言語。

白雀道:“龍公子,你這話就不對了,我家主人人美心善,法力高強,誰能傷她,誰又會傷她。”

龍珩只笑,那笑容有些病態的美,瘆得白雀心慌。

“君姑娘,龍兄弟。”適時,唐時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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