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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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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居嘉禾第一次發現,晁言居然這麽會說話。

曾經三棍子打不出一個屁的人,多說一個字都好像要收他錢一樣,現在竟會誇自己好看。

出了一次國之後,回來竟變得如此八面玲瓏,看來這美國教會他的不僅是課本上的知識,還有熱情洋溢的相處之道,以及見人就誇的語言風格。

她不知道要如何回應這句來得稍顯突然的誇獎,只好叉起一塊放在桌上的餐前面包,筆直地往嘴裏塞去。

牙齒接觸到酥脆外殼的一瞬間,面包的碎屑如深冬的雪花一般輕輕滑過居嘉禾的嘴角,看起來狼狽又可愛。

晁言沒忍住,竟笑出了聲。

居嘉禾有些懊惱地拿起桌上的紙巾擦了擦臉頰,嗆他:“笑什麽,有什麽好笑的,沒見過別人吃東西嗎?”

晁言歪著頭看著居嘉禾,眼神中似乎被蒙上了一層淡淡的薄霧,“不是,我就是覺得挺開心的。”

一片面包已經下肚,前菜也隨之被端了上來。

居嘉禾滿腦子只有美食,根本懶得搭理坐在自己對面,正支著下巴,仿佛在欣賞一幅名畫的晁言。

直到身體傳來隱約的飽腹感,她才意識到滿桌的菜基本上都是她在掃蕩,滿足之餘也有些人性中尚存的愧疚感。

她擡起頭,問:“你怎麽不吃?”

晁言喝了一口水,擡眉問:“你吃飽了?”

居嘉禾微微點頭。

晁言沒有任何反應,依然維持著方才的姿勢。直到她又添了句:“真的吃飽了,我還要留著肚子吃甜品呢。”

於是,晁言才終於拿起手邊的刀叉,正式開啟了自己的晚餐時光。

像是為了打破安靜的空氣一般,居嘉禾一邊等待著甜品,一邊問:“那你現在是在做自己的喜歡的工作了,感覺如何?”

晁言回答地非常坦誠:“挺好的。”說罷,他反問:“那你呢?”

說到這個,居嘉禾可算有話說了。

雖然從大學時期她便隱隱約約覺得自己或許並不是特別適合教師這個職業,但她沒有證據。

好不容易拼死拼活考出了教師資格證,也依孫婷的意思去了學校上班,但每一天起床都有種昨日覆制黏貼的感覺。

然後再聯想到剛剛下班前在辦公室裏和老師們的對話,想到那個莫名其妙的藝術節,居嘉禾沒控制住自己的情緒,一拳打在了桌面上。

搖曳的燭光伴隨著桌子的起伏而劇烈搖擺起來,晁言明顯被她的反應嚇了一跳。

擠壓許久的感情似乎終於找到了宣洩的出口,在那一剎那,居嘉禾似乎忘記了坐在自己的對面的是當年追得死去活來,又分別得非常難看的晁言,而只是一個,正在認真等待著她的回答的好心傾聽者。

她深吸一口氣,道:“別提了,腦殘學校,整天就知道壓迫我們這些底層老師,什麽別的老師不願意接的爛攤子都丟給我。”

晁言放下叉子,饒有興致地托著腦袋開始聽她講話。

居嘉禾繼續喋喋不休:“你知道嗎?他們居然讓我一個體育老師去指導音樂劇唉?這究竟是得了幾年腦血栓才有的腦回路啊?”

“還是上次也是,就我來你們博物館上公開課那次,要我還不如去操場上跑上五圈來得實在。”

晁言認真地聽她講完,還不忘提出自己的建議:“這麽討厭的話,要不要看看其他工作?”

居嘉禾捧著自己的臉頰,硬生生地將兩邊的肉擠在一起,含糊不清地說:“真羨慕你們這些能把愛好當工作的人,我都不知道自己還能幹嘛?”

談話間,法式焦糖蘋果撻配香草雪葩終於被端了上來,穩穩地降落在餐桌的最中央。

晁言將雪白的盤子往居嘉禾的方向推了推,說:“沒事,愛好這種東西慢慢找就行了。”

居嘉禾非常野蠻地拿起勺子,將原本圓潤的蘋果撻生生劈成了兩半。

感受著口中甜蜜沁潤的口感,她原本煩躁的心情也被安撫了許多。甜品的魅力就好像一個熨鬥一般,能將一切煩惱都瞬間抽離。

她擡眼,又覺得似乎也不全是甜品的功勞。

“沒想到你還挺會聽人抱怨的。”她不禁感慨道:“怪不得能把人小姑娘迷得團團轉。”

說到後半句時,居嘉禾刻意拉低了音量,以至於她很確定晁言大概是沒聽見。

不然他不會是現在這幅反應,掛著讓人捉摸不透的笑意。

居嘉禾回想起周六那天,在看到晁言出現的那一秒,岑莘臉上一閃而過的欣喜。

在那一秒,她似乎看到了當年的自己,或許也是如此明顯直白地喜歡著晁言。

那現在呢,這一刻,坐在他對面的時候,自己會是怎樣的表情呢?看起來會很蠢嗎?

想到這裏,居嘉禾開始刻意控制起自己的表情,不管說什麽,做什麽動作,都好像一個提線木偶一般,盡可能保持不會出錯的謹慎。

直到用餐結束,她才在晁言站在前臺結賬的背影後松了一口氣。

-

雖然居嘉禾百般推辭,但晁言依舊秉持著自己的紳士之道,執意要送居嘉禾回家。

居嘉禾所居住的小區一到晚上兩邊就停滿了車,進退兩難,晁言只好停在巷子口。

居嘉禾一邊解開安全帶,一邊用餘光觀察著晁言的動作,說:“我自己進去就行了,就這麽點路。”

可晁言依舊打開了車門:“這麽暗,我送你到樓下。”

居嘉禾擡起頭看了眼路邊如裝飾品般矗立著,卻完全失去實際功能的路燈,只好苦笑著說:“也不是每天都這樣的,前幾天還好好的。”

他們一前一後穿梭在車與車之間的空隙內,在本就狹小的過道中,兩人的肩膀不停摩擦著,連偶爾打破寧靜的貓叫聲都顯得暧昧起來。

晁言側過身,給居嘉禾讓出更大的空間,說:“要是音樂劇有什麽困難的話,我倒是可以過來幫你。”

居嘉禾一楞,問:“你對音樂劇很熟悉嗎?”

晁言點了點頭:“小時候學過一陣子。”

居嘉禾的雙眼頓時在幽暗的巷子裏發起光來:“你還學過音樂劇?”她還以為他只對手表感興趣。

在產生如此下意識的反應之後,不合時宜般,她回想起之前制晁言在爭執裏問她:“那你了解我嗎?”

她不禁低下頭,將一抹尷尬的苦笑隱藏在陰影中。

還真的,算不上非常了解。

晁言一邊往前走著,一邊回答:“算不上專業,但應該還是能幫你緩解一些壓力。”

居嘉禾幹笑著說:“那不是太麻煩你了嗎?”

可眼前那抹高挺的影子卻停下了腳步,他轉過身,俯身凝視著居嘉禾的雙眼,語氣異常嚴肅:“做自己喜歡的事怎麽能算麻煩。”

居嘉禾不禁失了神。原來他對音樂劇的感情居然是這種程度的嗎?但又隱約覺得,他話裏有話。

她摸了摸自己的被風吹亂的頭發,說:“你喜歡就好。”

她悶著頭往前走著,直到視線逐漸開闊,自家樓下那個紅色的垃圾桶出現在眼前。

像是看到救星一般,居嘉禾拔腿就想往前跑,卻在看到那個坐在臺階處的身影後停下了腳步,甚至還往後退了兩步。

丁向宇自然也註意到了居嘉禾,他立刻起身朝她走來,臉色看起來並不算好。

兩人隔著十米的距離,他興師問罪般問道:“你去哪裏了?為什麽連消息也不回?”

直到逐漸迫近到她眼前,他才終於看清站在她身後的,晁言的面容。

“原來是去見老同學了。”丁向宇冷笑一聲,眼神卻始終停留在晁言的身上。

沒等晁言開口,居嘉禾便搶先一步堵住了丁向宇的話:“我跟晁言有點事情要商量。”

像是為了證明自己行為的正當性,她還加了句:“工作上的事情。”

丁向宇一臉困惑:“你和他有什麽工作上的事情?”

“當然有。”晁言上前一步,無視了居嘉禾拼命想要拉住他的心情,將整個身體擋在她的身前:“剛剛,居老師聘請了我當她的音樂劇顧問。”

“音樂劇?”丁向宇的臉上簡直堆滿了問號:“你們藝術節的活動?學校讓你一個人負責?”

居嘉禾拉了拉晁言的袖子,示意他不要多言,自己一邊解釋道:“我和一個音樂老師一起,但她最近忙著結婚的事情,感覺可能也沒太多心思來管這個。”

丁向宇咄咄逼人:“所以你就去請外援?”

居嘉禾小聲嘀咕:“也沒說不能請外援啊......”

丁向宇一向拿居嘉禾沒轍,於是,他只好集中火力,將矛頭對準晁言:“博物館的工作很空嗎?還有工夫去管別人的閑事?”

晁言聳了聳肩,不以為然:“怎麽能叫閑事。”

他看了一眼站在一旁有點無措的居嘉禾,語氣篤定:“如果能稍微分擔一點她的壓力,我的時間全都可以讓出來。”

丁向宇楞在原地,此時他的表情只能用錯愕兩字來形容。

這還是他以前認識的那個不近人情,張嘴“沒空”閉口“沒時間”的晁言嗎?

怎麽感覺多年不見,就跟被奪舍了一樣,一顰一笑間仿佛已經躍升到next level。

但即便如此,他也不會被這幅氣勢給壓倒。

平覆了一下驚訝後,丁向宇冷笑著說:“多謝晁先生這麽支持我未婚妻的工作,但我覺得還是不需要了吧。”

晁言沒有立刻回應他,而是擡了擡眉毛,垂下眼睛朝居嘉禾的方向望去。

居嘉禾立刻接受到了他的信號,便上前推著丁向宇把他往巷子口趕:“好了,這事跟你沒關系,我自己的工作我自己有數。”

再說了,本來就是子虛烏有的事情,被丁向宇再攪和下去就快變得跟真的似的了。

丁向宇不服,垂死掙紮著:“怎麽就跟我沒關系,我們可是訂過婚的關系。”

居嘉禾無奈道:“又不是真的。”

可丁向宇在力量上還是比居嘉禾要強上幾分,他轉過身,一把抓住居嘉禾使勁推動著他後背的雙手,問:“我們不是真的,那他是真的嗎?”

他瞥向晁言的眼神中充斥著明顯的敵意,而對方也同樣對他算不上友善。

居嘉禾一把甩開丁向宇的手,語氣中略帶不快:“跟他有什麽關系。”

丁向宇看了一眼居嘉禾,又看了一眼晁言,深深地嘆了口氣。

他問:“所以他一來我就要出局是嗎?”

每一次都是這樣。

每一次。

不等居嘉禾回答,丁向宇的手便覆在了她的頭頂,他像撫摸小狗一般揉亂了她的頭發。

“音樂劇好好努力。”

說完,他便往前走去。

在和晁言擦肩而過的一瞬間,他聽到了那抹熟悉的,陰冷又低沈的聲音。

“謝謝你幫我照顧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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