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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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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4

004

即便是同住在一個院裏近五年,年少時沈默寡言的周柯為和調皮搗蛋的許初薏卻是完全沒有交集的,專屬於兩人的平行線相交的那一刻,卻是因為一場烏龍。

2003年非典病毒席卷中國,人人談“非”色變。校園停課,工廠整休,只為順利躲過這場大災難。

可在十二歲的許初薏眼裏,災難兩個字的概念還尚未成型。

學校停課已有一月餘,她也已經有整整一個月沒見到好朋友文婉了,用課本上誇張的語氣來表達,那就是她想文婉快想瘋了。文婉跟她同歲,住在同個部隊大院裏,她是許初薏搬進外公家後第一個小夥伴,兩個小姑娘都是嘰嘰喳喳的性格,待在一起,一整天都不嫌膩。

這會兒,趁著母親在畫室裏畫畫,許初薏套了個口罩就溜進了文婉家裏,兩人約好下午三點準時溜出去,在後院門口一起跳牛皮筋。怕動靜太大,被長輩抓回家,聰明如許初薏還特意囑咐文婉此事不能告訴第三人。

還沒到點,許初薏就迫不及待地提前溜了出去。

可沒想到此刻後院已經聚了六七個小夥伴,除了文婉和她妹妹,還有好幾個她不熟悉的女孩子。

她生氣叉腰,正要跟文婉對質,沒想到文婉還笑嘻嘻地跟她邀功:“初薏,跳牛皮筋就我們倆不熱鬧,看我厲害吧,把院裏的小夥伴都招來了。”

“人這麽多,待會我媽看見了,會把我逮回去的。”許初薏怨怨地。

文婉拍拍她的肩膀:“後院口的門被我鎖了,進不去出不來,放心沒人會過來的。”

“可是……”

“別那麽多可是了。”

文婉串著皮筋:“因為那破感冒,大家都好久沒一起玩兒了。初薏你要害怕的話,你先走吧,我要玩的。”

她話音未落,幾個女孩子都開始催了。

“文婉你弄好了嗎?我這邊完事了。”

“趕緊地,趁我爸出門買菜,咱們多玩幾局!”

文婉應了聲:“好嘞!”

後院的大鐵門被鎖了,許初薏在心裏自我催眠,不是自己不想回去,是門鎖了沒法回去,這不能怪她的。與其幹等著,倒不如一起玩游戲消磨時間,她想她這樣告訴媽媽,應該也不會被挨罵。

想到這裏,她不禁高舉雙手過頭頂,笑出了八顆牙:“等等!我也加入!”

脆弱的橡皮筋經不起幾個女孩的輪番折騰,斷得接不上了。

團隊領導人文婉提議,改玩蒙眼捉迷藏,大家一致同意。可這蒙眼抓瞎的人,誰都不願意當,最後院裏最臉生的許初薏被推了出來。

游戲規定,只要蒙著眼的人能抓到人,並且準確說出對方的名字,下局就輪到對方蒙眼。

許初薏也很不想被蒙眼睛呢,但少女心性還是貪玩的,總是舍不得放棄這個機會。

後院門口不大,想憑空摸個人還是簡單的。

文婉數一二三,大家各自躲好站定。

站定之後,大家的笑聲是沒停的,聰明的許初薏循著聲音,開始一步步地往鐵門方向去。好不容易抓個蕾絲衣袖,居然那衣袖輕輕一扯,直接帶出件衣服。

許初薏這才知道,有人故意脫了衣服,套在鐵門上當障眼法呢!

她有點生氣,不服輸的性格,讓她更加停不下來。

*

高中生周柯為給同學結束補習後,推著自行車從就近的後門回家時,就看到了這一幕。

一個穿著姜黃色毛線衫、皮膚很白的女孩子正蒙著眼睛,在四處摸索。她滿頭是汗,連帶紮著馬尾辮的發根都在滴水珠。周圍,她的朋友不守游戲規矩,故意四處亂竄不讓她找著,可她卻傻傻地,一個勁地在橫著雙手在摸。

周柯為看了眼,走了。

他不喜歡部隊大院裏這些嬌生慣養的女孩子,他們大多是軍官家庭子女,不像他的父親到死就是個警衛員。院裏的那些冷眼,早讓周柯為看透,即便是同住一個屋檐下,他跟她們,從來都不是一個世界的。

推著自行車,越過那個蒙眼的女孩子,他直直走向後院的大鐵門。

晃了好幾下鐵門,仍舊沒什麽動靜。周柯為低頭一看,腳下有個紅色的鏈條,上頭還扣著個鎖頭,一看就是被人故意鎖上的。

仔細一瞧,那鎖頭上面還有個米妮標記。

周柯為不用猜就知道,是後頭那幾個小女生的傑作。

他正想要鑰匙,卻沒想一回頭,一個女孩子放大的臉就到了他跟前,是那個穿著姜黃色毛衣,跟瓷娃娃似的女孩子。

許初薏正因為摸不到人氣著呢,沒想到鐵門忽然就叮叮當地響了。

她心想,居然有人主動送上門,那可別怪她不客氣了。

尋著聲響,她快速地追過去,怕踩著石頭跌跟頭,她每一步都踩得很輕。她覺得自己厲害極了,因為直到她貼近那人的那一刻,他似乎都沒察覺出來,那鐵門撞擊的聲音一直沒停。

那可就真不能怪她了……

趁沒人發現,她故意偷偷做了個弊,睜開了眼,擡高腦袋,順著紗布與眼眶的那一點狹小縫隙打量對面的人影。

倒數三秒。

想著平時外公講的抗戰英雄事跡,不能給敵人留任何餘地。

她不管三七二十一,整個人直接撲騰了上去!

抱住了!抱住了!

許初薏覺著這一刻的自己像奧運冠軍,只差國歌的背景音樂了!

這人的腰腹都是硬硬的,跟她的不一樣。

這是許初薏的第一反應。

不過她完全沒當一回事兒,畢竟對於此刻的她而言,能抓住一個已經是萬幸,哪還來得及想其他的。

大家都是女孩子,許初薏沒多想,就順著那人的腰腹往上摸了,終於摸到那人的肩膀,才發現高出自己好多好多。

再摸這人的頭發,是短的。

長得高,還是個短發……

許初薏下意識地將這人跟自己最好的朋友文婉對上號。文婉是短發,而文婉媽媽又是籃球運動員,身高一米八多,基因使然,文婉不到十二歲就擁有了一米六五的高海拔。至於許初薏本人……也就是個不足一米五的小矮子而已。

此刻,無法用眼睛丈量身高,僅憑著這人高於自己許多的摸索,許初薏幾乎能確定,這人就是文婉無疑。

她很得意:“文婉,被我逮著了吧!”

“文婉”沒吭聲,連原本周遭嘰嘰喳喳的女孩子聲音也停了。

敢情是文婉在跟她玩故弄玄虛的小游戲呢!

許初薏想都沒想,就跟平時玩鬧時一樣,一路將手往下伸,直到挪到……“文婉”屁股那裏。跟往常一樣,她五指使力,把“文婉”的屁股一頓抓!

文婉最怕癢,一撓她就受不了。下一秒,她就會四處亂竄,徹底崩盤。

令許初薏沒想到的是,文婉完全沒反應,跟個木人似的。

她正納悶著呢,就聽見遠處傳來顫顫巍巍的喊聲,是文婉的聲音。

“初、初薏……”

許初薏這才惶惶然地明白,弄錯人了。

她下意識摘下眼上的圍巾,卻看到一個高大的少年。

少年比她大了幾歲,已有成熟模樣,一雙深邃的眼睛像是裏頭有星星似的,含著光。許初薏認出來,他是隔壁周阿姨家沈默寡言的獨子。此刻,他毫無表情的臉上泛著紅暈,許初薏一低頭,看見她揪著他運動褲的手,還停留在那麽尷尬的位置,她一下子跳了起來。

“對、對不起……”

雖然見過幾次,可她真的連他叫什麽都不知道。

有女孩子反應過來,開始笑。

“看見沒,許初薏摸了院裏那個不會說話的屁股!”

“老師說男女授受不親,許初薏摸了他的屁股是不是要對他負責呀!”

“我媽說,這人是周寡婦家的拖油瓶,叫周柯為。”

“快閉嘴,這男孩子不好惹。”

“聽說上次討債的打碎了周姨種的花,周柯為直接拿啤酒瓶把人腦袋給砸碎了。”

“我的天,初薏是不是倒大黴了?”

最後那句是文婉做的總結性陳詞。

場面一片尷尬,許初薏的臉跟熟透的柿子似的,從裏到外都是紅的。

這時候,向來沈默的周柯為卻發話了,對著那群碎碎念的女孩子,他只說了兩個字,卻擲地有聲,“鑰匙。”

文婉趕緊從兜裏掏出來,她怕周柯為,連鑰匙是扔出去的。

周柯為取過鑰匙,打開了門後,將鎖鏈與鑰匙一起,扔到一旁。

許初薏自覺理虧,大著膽子要跟他道歉,卻沒想到他已經騎上自行車走了。望著他的背影,她時不時還能看見他的側臉,向來沈默寡言的少年臉上帶著不自然的紅暈,提醒著許初薏的罪惡,揪痛著她的良心。

後來,整整三月,許初薏都沒再出門。

直到非典結束,舉國同慶,恢覆學校生活的那天,她才走出了房門。

她沒想到的是,許初薏摸了周寡婦家拖油瓶屁股這事兒,已經在小夥伴的添油加醋中一發不可收拾,連自家母親都知道了,把她拎著一頓訓,還帶著她上了周家道歉。

周阿姨表示小孩子打鬧不必在意,輕描淡寫地將此事抹去了。

可善良如許初薏心裏卻過不去這道坎,她時不時地開始觀察周柯為。許初薏故意跟他打招呼,他視若無睹。甚至面對院裏其他小夥伴時,他也總是低著頭,露著他那異於常人的纖長睫毛,安靜無語。

也不知道是他原本不愛說話,還是因為這事兒變得愈發沈默。

望著他在窗臺讀書的冷然模樣,許初薏總覺得自己是個罪人。

以致於後來周柯為結束學業,成為IT界冉冉升起的新星,卻因為母親重病而債臺高築,光芒險些隕落時,許初薏沒忍住,纏著已經給予周家人道主義救援的父親要求更多的幫扶。可父親到底是個生意人,他看中了周柯為的能力,卻絕心不能白幫這個忙,答應幫扶的前提是,周柯為只能是許家的人。

許初薏大著膽子,在向來嚴肅的父親面前撒下了第一個慌。

她說她喜歡周柯為。

是這輩子只願意嫁給他一個人的那種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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