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近傍晚，天邊流雲霞彩，花園裏競相吐芬，飛鳥群集，劃過天空，一切美得不像人間。

而可憐的米粒卻怏怏地躺在床上，心情壞得像是被激得怒火勃發卻被綁住了四肢的公牛一樣——整個肚子全是憋屈。

門上響起“篤篤篤”的敲門聲，隨後有人柔聲問：“小四，我能進來嗎？”

一瞬間，米粒陰霾盡去，一下子翻身爬起，欣喜萬分地打開門：“百千！”

百千微微笑著，眼神卻很覆雜。他身後站著罪惡和懺悔，兩人不便說得太詳細，千言萬語只化作一句話：“小四，你受苦了！”

“啊，忘記告訴你了，叫我米粒吧，這是我的真名。神馬小三小四的實在太難聽了！”

看著那張陽光燦爛的笑臉，百千溫柔地應道：“好，米粒。”

然後，米粒同學不客氣地盯著罪惡和懺悔，惡聲惡氣地說：“你們還杵在這兒幹嘛？警告你們還有你們那個該死的主子，不許偷聽我們女人說話！”說罷，“砰”地一聲摔上門。

百千嚇了一跳：“這樣可能會激怒團長大人……”

“不用管那個家夥，”一想到斯加特的存在，米粒好像吃了一肚子火藥，咬牙切齒，氣勢洶洶，做手刀狀，“他要敢現在來煩我，我直接剁了他！不，那太便宜他了，我要閹了他，嚓嚓！”

百千變色，一把抓住米粒四處檢查：“他是不是傷了你？”

“沒有。”

百千松口氣。

“不過更慘，他騙我簽了賣身契，年限終生。”米粒哭喪著臉，垂頭喪氣，“百千，這個該死的契約有沒有辦法毀掉？或者我能不能不搭理它？”

百千大吃一驚，隨即搖頭：“賣身契跟身份證是聯系在一塊兒的，無論到哪裏去，別人都能看到你身份信息。這種契約除非團長大人主動解約，否則是沒有辦法毀掉的。不過我聽說通常的賣身契會註明約定價值，只要你付得起契約上註明的約定價值的金幣，並經過契約另一方的同意，也是可以解約的。”

要讓斯加特同意解約，那等同於讓老虎不要吃肉，賤人不要行賤。不過米粒還是抱著一絲希望把契約書拿了出來：“看看我的賣身契上的約定價值是多少？”

百千從頭到尾仔細看了一遍，越往下看，眉頭越是糾結，到最後已經難看得不得了。終於，他忍不住憤憤然地揮著契約書說：“這份賣身契實在是過分！約定價值未定，即是說到時候團長大人想要多少就是多少，還有，你簽署的居然是最嚴厲苛刻的賣身契。”

“啊？”米粒瞪圓了眼：已經到這個份兒上了，還能有什麽更糟糕的事情呢？

米粒不知道，在南星，賣身奴隸分為好幾等。

有的奴隸只賣部分屬性，譬如工奴只是在主人需要的時候付出某種特定的勞動，同時保證不能替他人做同類性質的工作；x奴，嗯，不用說，大家應該都懂的；還有一種命奴，那是隨時準備替主人赴死的。這種奴隸的賣身年限通常是幾個月、幾年、十幾年不等。換言之，這種奴隸不僅有人身自由、公民權利，同時還有轉為平民的機會，只是付出勞動卻沒有工資而已。

而米粒所簽署的賣身契約就嚴重了。終生契約註定她一輩子都是做奴隸的命，而且契約中還註明賣身範圍無死角，意即主人想讓奴隸做工奴就做工奴，想讓奴隸做x奴就做x奴，不爽的時候，叫你去死奴隸也沒有任何抗議和拒絕的權力。神馬人身自由、公民權利都是浮雲，最慘的是，主人還可以不經奴隸本人同意，對其進行dna覆制，並且繼續享有對克隆體絕對和全部的權力。

世界上最悲慘的事情莫過於此，就算你死，你的悲劇依然在自己的克隆體身上不斷延續，好像一個永遠也無法清醒的噩夢，循環往覆。

聽過百千的解釋，米粒簡直有當場撞墻的沖動，但是想到即便死了也要被克隆了繼續做奴隸，她就沮喪得連自殺的念頭都生不出來了。

這個該死的**的南星啊！

見米粒垂頭喪氣、欲哭無淚的樣子，百千心如刀絞。他已經明白米粒的身份，她是那麽的獨一無二，她在南星的價值無法估量，她很有可能就是來解救南星的女神，她應該受到絕對的保護和呵護，可是她先後數次受到生命的威脅，而後做了人人鄙賤的掏糞工，現在甚至成了悲催的賣身奴隸。

她不僅僅是飛燕的遺願，而且是所有人的希望。

不應該是這樣，她值得世界上所有的好，她值得自己付出全部！

百千握緊拳頭，重重地單膝跪倒在米粒面前，鄭重宣誓：“我，百千，在此發誓將以此殘敗之軀為吾神米粒驅策，我發誓將付出我之所有捍衛吾神米粒的名譽、榮耀和生命，我發誓只要我在世一日，必不使吾神米粒受到傷害。吾神米粒所指，即是我之方向。此誓天地見證，至死不渝！”

米粒嚇了一大跳。怎麽好好說著話，百千突然就跪下了，跪下了不說還發什麽毒誓，發了毒誓不說還把她尊為“吾神”。倘若眼前不是百千，換一個人，她一定大叫一聲“瘋子”，然後有他媽多遠躲他媽多遠——狂熱份子發起瘋來要嚇死個人，什麽人肉炸彈、火車站砍人的事都幹得出來。

可這是百千！

她連忙把百千拉起來：“你別開玩笑了，看看我全身上下有發光嗎？沒有！我就是一普通人，跟什麽神啊鬼的根本不搭邊。”

百千半點開玩笑的意思都沒有，堅定如鐵地說：“既然你已經在我面前，我相信你一定是女神教教義中寬恕了人類，前來拯救南星的女神。”

“別管什麽女神教，我告訴你，宗教都是創造出來騙財的。”

“我知道，”這樣說著，百千的眉眼間卻浮現出繾綣的溫柔和懷念，“我從前從不信教，因為沒有神靈可以拯救我們這樣的伎人。可是我現在願意信你，你是飛燕的信仰，也是我的希望，你出現在這裏、出現在我面前絕非無緣無故，也許你有重整南星的使命！”

“使命……咳咳咳！”米粒幹笑數聲，“這麽麻煩的東西還是不要找我了，我的理想只不過是做一個幸福的小女人。況且，你見過哪個女神淪落成奴隸的？”

百千眼中瞬間綻放信仰的神光：“我必盡我之所能……”

米粒一口打斷他：“行了行了，我們暫時不說那些有的沒的。現在來說眼下吧，眼下要是過不了關，以後什麽使命都是浮雲。”她準備慢慢稀釋他狂熱的信仰之心。她會讓他知道：使命這種傳說中的玩意兒最好有多遠給她滾多遠。

百千點頭，認真地問：“那你有什麽逃跑計劃？”

能有什麽逃跑計劃？在殺人狂的地盤上，兩個赤手空拳、無權無勢的人能保住小命就不錯了。

米粒無奈地扯扯嘴角：“先別管什麽逃跑了。我們現在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去書房。”

“去書房做什麽？”百千迷惑不解。

米粒豎起指頭：“第一，我需要學習識字；第二，你！”

南星的歷史是米粒迫切想要了解的。她一直很疑惑：南星的女人怎麽說沒有就沒有了呢？如果一開始就沒有女人，那在聖地擁有足夠的基因技術之前，南星的人類是怎麽繁衍的？還有就是，南星的女人除了做伎人和奴隸之外，還有沒有其他的出路。

要了解這些東西，翻閱歷史是很好的途徑。

然而，米粒失望了。

斯加特書房裏的歷史類書籍倒是不少，但是所有的歷史書都沒有解釋南星女人消失的事，在正史中，似乎南星的女人一開始就是從男人轉變而成的。只有一本野史隱晦地提及女人曾因千年前的動蕩遭遇了重大變故。

米粒仔細研究一番，發現一千年前的南星同地球差不多，無數大大小小的國家有著不同的語言、政治特點、文化脈絡等等，然後因為幾大帝國的野心，整個星球爆發了前所未見的世界大戰，戰後南星出現了生命聖地，同時形成了四個大洲分屬四大帝國的格局，並一直維持至今。

至於女人，在南星的世界史上根本沒有占據什麽篇幅，偶爾有幾個做間諜特別出色的被一筆帶過而已。

不過也不是沒有收獲，書中談到了避世者，米粒記得曾經聽伏波提過。避世者並不是什麽嚴密的組織，它是對四大帝國和聖地極端厭惡的人們的集合，其中大部分都是女人。他們隱藏在這個世界不為人知的角落，大部分時間過著隱士般的生活，也曾經在歷史上掀起過波瀾壯闊的戰爭，但最終都以失敗被屠而告終。

如果實在沒有辦法了，也許米粒倒是可以考慮去做一名避世者。不過，現在一點兒頭緒都沒有，就是想去找到組織也沒有辦法啊。

米粒嘆口氣：“我們還是找醫學書來看看吧！”

“為什麽？”百千疑惑，“難道你是醫生？”

“當然不是。不過醫學書也許可以解釋我的疑問。”米粒想要重點看看南星的醫學對人類自身的研究，興許南星人以前是單性繁殖呢？那生理結構上一定有不同。如果他們的生理結構與地球人一樣，那醫學書上會怎麽解說男人生殖器官的作用呢？

米粒有點兒好奇。

然而百千卻搖搖頭：“四大帝國禁止醫學和生命科學研究。因為醫學很容易致人死命，所以要學習醫學和生命科學必須去聖地，所有的醫生和生命科學研究專家都出自聖地。”

還有這種因噎廢食的規定？米粒抽了抽鼻頭，她覺得自己似乎嗅到了一股淡淡的陰謀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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