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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3章 第402章番外 岳汝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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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3章 第402章番外 岳汝婷

上京城裏頭,最大的那座宅子已枯寂許久。紅墻黃瓦之上便是年年修葺,也不免透著三分孤涼。

岳汝婷捧著手中的鎏金暖爐,怔怔出神。

宮中的梅花開了,很美。

可記憶中那個會為她折花作簪的少年面容已漸漸模糊,著實讓人心生惶恐。

“太後,聖上在前殿候了多時,您……”

宮中女官望著岳汝婷髻上白發,不忍地低下了頭。

太後年歲還輕,可雙鬢已生出不少華發。

聽說幾年前宮中大亂,那亂臣賊子被誅後,後宮裏頭的人被清洗大半。而如她們這等新進宮的人,自是不知以前的事。

不過有件事是所有宮人都心照不宣的,那便是先帝同太後感情甚篤,宮中處處都留著先帝同太後昔日恩愛的影子。

梅院的花無論盛開亦或是雕落,都可牽動太後情緒。

“哀家知道了。”

岳汝婷捧著手中暖爐站起身,還未等出殿門,便覺一股刺骨寒風吹來。待女官為她披上十分厚重的裘皮繡糕毛披風,她才覺得那股子從心底往外透的涼氣,沒那般令人膽寒了。

“母後,你身體可好些了?”

謝蔚穿著皇帝冕服,他剛剛下朝,聽宮女說太後身體有恙,便急忙趕了過來。待見到自己母後面上那濃重的疲憊之色時,不由升起一陣擔憂。

“蔚兒過來。”

沖著謝蔚招手,岳汝婷面上帶著慈愛之色。伸手摸了摸謝蔚額頭,岳汝婷忙讓宮女去準備先前煨著的湯。

“外頭天涼,待會兒你多喝些,好生暖暖身子。”

感受著自己額頭上那雙冰涼的手掌,謝蔚低頭看了眼岳汝婷懷中捧著的暖爐,心中酸澀,險些難受得哭出聲來。

他的母後受苦了。

這些年來,朝中動蕩,因著他幼年登基,外頭心懷不軌之人並不是少數。朝中雖有戰神轉世之名的琩王謝珩,同誠陽王謝望舒攝政監國,可他二人俱都不是貪戀權勢的。

尋常事情,便都丟給了他,同先帝駕崩前為他挑選的帝王之師去煩心。

起先太後對琩王和誠陽王還都頗為忌憚,生怕他二人有那謀朝篡位的心,可如今就連謝蔚都瞧得出,只怕他把這帝王之位拱手讓人,他那兩個皇叔也只會躲得遠遠的。

也正是因為他母後看出這個,知道他的帝王之位只會越坐越穩,如今身子竟是愈發不好了。

就好似她已經放棄了世間一切,這人世間再沒什麽能留得住她一般。

“母後,孩兒還有許多功課不懂,您教教孩兒。”

謝瑖讓身後太監把東西遞給自己,他接過來後,翻了翻遞給了岳汝婷。

“這等功課可不像是出自你手,你是我親自啟蒙,親自教導的,娘親怎會瞧不出你的水平?”

冰涼的手握住謝蔚,岳汝婷秀美面容微微一笑,帶出幾分謝蔚不曾見過的動人。

“莫要擔心母後,你知道,有些事情母後等許久了。”

她音色淡淡,可語氣卻帶著三分期盼。謝蔚明白她的意思,可也就是太清楚明白了,他心中才萬分難受。

他的母後,一直都在等他可獨擋一面的那一日,他的母後,若非是為了他,只怕早就奔赴自己父皇而去了。

謝蔚語帶哽咽,他如今也不過總角,他沒有信心能把這天下治理的多麽好,他怕自己並不適合做一國之君,他怕……

他怕很多事情,最怕的便是自己的母後離他而去。

“母後,您可不可以再等等。”

“等孩兒把這江山變為父皇心目中的盛世,等孩兒娶妻生子,等孩兒……”

“母後等不了,也不想等了。”

岳汝婷拉著謝蔚的手,看著他越來越像謝瑖的面容,心中溢出柔情。這是他們二人的孩兒,如今他已十分優秀,她完全放得下心。

“你父皇等母後許久了,他那人重諾,既說了會一直陪著我,就必然會等著。”

“娘親不想讓你父皇等得太久。”

謝蔚聞言鼻尖一酸,看著自己母後那愈發灰白的面色,心中不由一慟。

他對他父皇的印象,一直停留在他駕崩前,對他說的那句吾兒甚是可愛上。

那時候父皇面容憔悴,但攬著他的手卻十分有力。在很長一段時間裏,謝蔚對那日的場景都無法忘記,他也不知是父皇臨終前的面容太過駭人,還是那父子天性讓他牢牢記住了那場景。

父皇給他起名為福佑。

謝蔚年紀漸長,懂得越多,便越是能明白他父皇是個多麽博學,多麽有治世之才的人。

“孩兒日後想成為父皇那般的人。”

他會照著父皇同母後的期望,讓這天下百姓衣食無憂,國富民強,讓這世間律法如烈陽,朝暉滿地。他希望在他治理之下的國家,再無吞聲飲泣之百姓。

五年、十年,或許需要更久,但終有一日,他定會把這百年盛世,萬世昌榮送到他父皇和母後面前。

“娘親的心孩兒懂,娘親……盡管放心。”

還是第一次見到謝蔚哭鼻子的岳汝婷,心中酸得不行,只能一遍遍不停摸著謝蔚的頭發,反反覆覆說著:“蔚兒乖。”

抓著岳汝婷那已經瘦到摸不到肉的手,謝蔚哭著抱住了她。

他母後的身子已經垮了,他便是再強留,於他母後來說也不過是折磨,既如此他不如放他母後去尋父皇,她二人情比金堅,想來許是正同母後說的那般,父皇還在等著她。

那日過後,岳汝婷的氣色明顯好了起來,謝蔚日日下朝都會到太後寢宮來陪著她。有時是母子二人一同用膳,有時是謝蔚靜靜聽著岳汝婷講述往日同謝瑖的點點滴滴。

“今兒個穿這件衣裙,把這口脂拿給哀家。”

“這傅粉著實太白了些,把那融了小黃香的胭脂拿來……”

謝蔚進殿的時候,正見岳汝婷十分難得地描眉上妝。他看著氣色大好,且面上還帶著幾分嬌羞的母後,停在了原地並未再上前一步。

他年歲雖小,可也瞧得出今日的母後……並不尋常。

許是心中已有幾分猜想,謝蔚紅著眼,靜靜看著母後梳妝。

他以前不知,原來自己的母後竟這般漂亮。

宮中女官為岳汝婷梳髻,岳汝婷看著上頭白發皺起了眉。女官見狀心中一凜,慌忙便要跪下認錯。她們不知,往日太後並不在意這頭上的白發,也從未刻意遮掩過,怎得今日見到心情便這般不好了。

“罷了,你們下去吧。”

揮退宮女,岳汝婷面帶笑意透過面前銅鏡招呼謝蔚。

“蔚兒,你來給娘親梳頭。”

枯瘦的手捏著發梳,岳汝婷把它遞給謝蔚,謝蔚接過的時候,手掌微抖。

“蔚兒莫怕。”

發梳不甚利落地梳著,偶爾還會刮斷幾根長發。謝蔚心中難過,岳汝婷卻是輕輕安慰。

他一介少年帝王,又哪裏會給人梳發,一直在妝臺前站了好久,謝蔚都未曾幫自己母後梳成發髻。磨了半晌,還是往日裏專為太後梳頭的太監過來,幫著謝蔚一同把岳汝婷的頭發梳理妥當。

“娘親今日如何?”

“傾城傾國,堪比巫山神女顏。”

謝蔚哽咽,面上卻帶著至誠笑容。

母子倆一起用膳,今日的岳汝婷格外有興致,同謝瑖講了許多他兒時的糗事。

“你那時候一手抓著八餡兒果,一手抓著鮮支酥,口中叼著蟹餃,那蟹餃還在嘴裏,你那小手便不住想要把鮮支酥塞進口中。”

“那時候你剛回到娘親身邊,娘親一時之間也不知該如何是好了,慌得我……”

慌得她一遍遍喊著謝瑖的名字,又抱著謝蔚哭了許久。

她同謝瑖有普安的時候,便是謝瑖一手伺候著,他不放心宮女,只要自己下了朝,無論白日晚上,都是他照顧著。

倒是比她這個為人母親的強上許多。

想到謝瑖,岳汝婷面上漸漸染上一絲緋紅。

看著已經開始走神的岳汝婷,謝蔚抿唇,也想起了當日場景。他記事早,莫說他進宮時候都已經三四歲了,便是先前在宮外的日子,謝蔚也是有印象的。

他記得那夜母後抱著自己,一句又一句喊著父皇的名字,音如泣血。

滿屋子的宮女太監嚇得跪了一片,他自己見狀又把口中蟹餃吐了出來。自那時候開始,他母後再從未給他吃過蟹餃。

他母後把一腔孤勇同刻骨的情愛都給了父皇,把心中所有柔情都給了自己。

所以他不敢阻攔,也不能阻攔。

二人用完膳後,謝蔚看著自己母後入睡,才走出她的寢宮。

“聖上不回寢宮?”

“不了,今夜朕在這裏守著。”

第二日清晨,太後身邊伺候的宮女給太後請安,掀開帷帳才發現太後身著華服,面帶妝容,竟已經去了多時。

她驚慌著出聲,正準備向聖上稟報,卻見聖上走了進來,恭恭敬敬對著太後跪拜磕頭。

禮畢,才哽咽著道了句:“太後薨了。”

史書記載,昌順十六年,三月戊申,太後薨於仁壽宮,五月辛醜,與神堯聖賢孝睿皇帝合葬於皇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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