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似乎不若她想的那麽簡單</p>

在書房撞見李初和那群黑衣人的對談後，杜如墨很清楚他的背後應該有著什麽秘密，可她更清楚，所謂的“秘密”，還是知道得越少越好</p>

而且人多少都有秘密，就連她自己，身上也有著不少秘密不是？</p>

因此她沒有多問，也不敢多說，隔天還是一樣服侍著李初，即使她總覺得他看她的目光有些探查的意味，而他那懶洋洋的笑容裏，總像藏著什麽算計似的</p>

難道，他看出了她的女兒身？應該不可能，她平時除了纏胸，說話的用字遣詞也十分小心，應該不會那麽容易被看穿，除非……那日無意的觸碰被發現了端倪，畢竟她當時纏胸布並沒有綁緊……</p>

不不不，搖了搖頭，杜如墨告訴自己別再亂想了，可是臉蛋卻不由自主地紅了起來</p>

“發什麽呆呢？”走在她身前的李初，沒聽到她跟上來的腳步聲而定住腳步回過頭來“臉還這麽紅，是想到什麽了？”說著，手就要探上她的臉</p>

“啊！”回過神，她回神低叫一聲避開，隨即驚覺自己反應太過度，便顧左右而言他的道：“沒、沒什麽爺兒，小的只是在想，幸好爺兒走在前頭，否則要是王妃只是宣小的一個人到大廳，小的怕不找到王府外去了”</p>

李初聞言，不由得得薄唇微彎，意有所指地道：“不過不曉得娘找我做什麽？難道是你說了……”</p>

“爺兒明察，小的從沒在王妃面前多舌過任何關於爺兒的事，王妃也沒和小的私下打探過您的事！”她激動地直搖頭，只差沒跪下了</p>

“不必那麽緊張，畢竟你也算我的身邊人，娘會找上你問話也是正常，而你一個領人薪俸的書僮照實說，更是人之常情”</p>

“小的忠於爺兒，不管知道什麽，都不可能在任何人面前亂說”說到此處，她正色起來，“小的知道，沒有爺兒的認可，小的是不可能謀得這份差事，讓小的除了養活自己、給爹親治病，還能送錢回家，爺兒對小的恩同再造，所以小的絕不會多舌”她一直想對李初表達內心的感謝，此刻便一古腦的全說了</p>

“不過區區幾兩銀子，就能讓你如此鞠躬盡瘁？”他搖搖頭真是不懂，為什麽杜墨因此就連犧牲生命也在所不辭？</p>

“雖說在爺兒眼裏這幾兩銀子微不足道，但對小的而言卻是場及時雨，讓小的父親有錢看大夫，撿回一命，也能過好一點的生活，不至於窮困潦倒，小的怎能不全心全意報答爺兒？”</p>

“但洋叔先前去查訪你家時，看你父母都還挺健朗的啊？”他故意問道</p>

杜如墨發現自己激動之下差點露餡，便硬是改口，“這……有了爺兒給的月俸銀子，在大夫調養下，自然是好多了”</p>

“雖是盡忠，仍是有所隱藏啊”李初意味深長地喃喃自語，卻讓杜如墨險些飆出冷汗</p>

看著她不安的表情，他忍不住逗弄道：“你若真想報答我，不如以身相許？”</p>

“以身……相許？”她不禁怪叫起來，腦子裏瞬間飄過許多旖旎的遐想，令她話都說不好“爺兒，杜墨不懂您的意思……”</p>

“我的意思，應該就是你想的那個意思”饒有興味地看著她表情的轉變，他覺得自己這個書僮真是越來越有趣</p>

有趣到令他對自己將進行那與他有關的計劃都有些不忍心了</p>

“爺兒！”倒抽一口氣，杜如墨雙眼瞪得比銅鈴還大她現在可是個男子啊！“請、請爺兒恕罪，小、小的沒有那種癖好……”</p>

“是哪種癖好呢？你這小書僮想法真齷齪，想不到你對本世子竟存有下流的念頭？”他忍俊不禁地用手彈了下她的腦門“我所謂以身相許，是指你就一輩子待在王府做我的書僮，想不到你居然覬覦我……”</p>

杜如墨連忙搖頭，臉也漲得紅通通說不出一句話來</p>

是他說得那麽暧昧，不能怪她想岔嘛！</p>

“行了！”忍住骯中笑意，李初又用手點了點她的額，“大廳到了，你這臉紅得像猴似的，給我在外頭冷靜點再進去，免得嚇到我娘！”</p>

＊＊＊</p>

“初兒，你終於來了！讓娘一陣好等”看到心愛的兒子，寧王妃眼睛都笑瞇了</p>

對於哄母親這件事，李初自然有自己的一套，但見他不疾不徐地行禮，“兒子整個下午都在忙爹交代的事，一聽到娘召見，便拋下手中事務，飛奔而來了，想不到仍是勞娘久候，兒子不孝”</p>

“喔？你當真整個下午都在忙公事？”嘴裏雖問著兒子，但目光卻飄向他身旁的書僮</p>

接收到寧王妃的眼神，杜如墨連忙低頭回道：“回稟王妃，世子確實整個下午都在書房裏忙公事”</p>

然而，她低垂的小臉卻不禁有些微皺世子確實整個下午都在書房裏，但卻是捧著一本閑書，在軟榻上躺著翻著，直到王妃派人傳話多次，才心不甘情不願的起身</p>

“忙到午膳都沒時間吃嗎？我聽廚房說，世子的午膳幾乎沒動幾口？”寧王妃又問</p>

她的頭更低了“是！世子確實公務繁忙，這……午膳也沒法好好享用”</p>

但她的心裏吶喊著，明明是世子偏食！什麽都抱怨不愛吃啊！</p>

“你們這些隨從要盯著他吃啊！世子勤於公務，也不能因此餓壞了身子……”寧王妃叨念著，但註意力馬上轉向另一個地方，也是她今日召見兒子的主因“心蘭啊！你瞧，我這兒子為了公務就是這麽廢寢忘食，教我這個做娘的，都不得不替他擔心呢！”</p>

表面上像在責怪，語氣卻是滿滿的得意，寧王妃又招呼著自己的兒子“來來來，這位是中書令的孫女，心蘭小姐”</p>

“原來是右相顧大人的孫女，久仰”李初作了一個揖，不著痕跡地打量了眼顧新蘭</p>

不愧是中書大人的孫女，一襲雲錦緞面的大紅色半袖，頸上一圈純白的兔毛圍脖，襯得她貴氣十足，雖稱不上傾國傾城，但一番妝點之下，倒也顯得姿色不俗</p>

彼心蘭十分得體地起身回了一禮，“世子多禮了，心蘭才是欽慕世子的文才武功已久，所以前來拜訪”</p>

“顧小姐謬讚，李初愧不敢當你今日前來陪伴家母，李初甚為感謝”李初對於母親的安排心中雪亮，雖不感興趣，表面上卻十分配合因為，這位千金小姐來得正好，或許能讓他的計劃更容易進行</p>

思及此，他不由得望向呆立一旁的書僮，懷著深意的目光讓後者冷不防打了個寒顫</p>

“唉，你們年紀相當，我們兩家交情也不差，稱謂上實在不必拘謹，多見外啊！”寧王妃很滿意兩人的互動，立刻推波助瀾起來“他表字容之，心蘭你就這麽喚他吧！”</p>

“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李初的外貌在顧心蘭看來，已是上上之選，就是不知道滿月覆詩文的傳聞有幾分真假了“容之，心蘭曾做一上聯，但是下聯總是對不出，探訪了廟堂江湖，所得之句也流於泛泛，聽聞容之文思敏捷、才華卓越，心蘭不免想討教一番”</p>

所以，挑女婿還得先考評文采就是了？李初淡然一笑，“不知心蘭所做上聯為何？”</p>

彼心蘭略為赧然地命侍女將早就準備好的花箋，交給李初的書僮，也就是杜如墨“上聯為‘遲日芳菲蝶戀花’，容之覺得如何？“</p>

接過花箋的杜如墨一聽，忍不住一頓</p>

遲日為春，春天聞得花開的氣息，蝶兒便眷戀上花，這很顯然是求愛的句子，用在這個場合雖是大膽，卻又貼切得很，畢竟顧小姐這趟來，確實是試圖博得世子的好感</p>

杜如墨突然不太想將花箋交給李初，看他對顧心蘭展露的笑容，縱然只是皮笑肉不笑，也讓她胸口莫名有種悶窒感</p>

她將此歸結為顧心蘭的態度令人反感難怪世子對於眾家女兒的青睞，總是不為所動，甚至有時提起，還語帶譏諷，如果全部都像顧小姐這般骨子裏大膽，表面上卻還裝得矜持嬌羞的樣子，那確實讓人覺得矯情</p>

這種文采平平的句子，怎麽可能找不到下聯？恐怕是她顧心蘭太挑了吧！</p>

只是……世子應該不會當場讓顧小姐難看，畢竟她是中書令的女兒，又是王妃心目中的媳婦人選……</p>

越想心裏越糾結，不過杜如墨仍是壓下情緒將花箋交給了李初只見李初先讚了幾句顧心蘭的書法，再喚書僮取來文房四寶，當場拿了一只素箋，不假思索便題出下聯</p>

“杜墨！快將世子的下聯念出來”寧王妃也聽出顧心蘭的求愛之意，基於對她的滿意，故而有些急切地想知道兒子的回應</p>

彼心蘭也是一臉殷切，眼帶盼望的瞅著杜如墨，卻是欲語還休</p>

然而，見了素箋上龍飛鳳舞的字跡，杜如墨臉色有些古怪，囁嚅著開不了口</p>

她要真敢照著世子寫的朗讀出來，輕則丟了書僮這差事，重則怕會當場被王妃叫人拉出去杖責五十大板吧？</p>

苦笑著，她惶惶地向李初遞去一記求救的眼神，沒想到對方卻只是淺笑不理，思忖片刻，最後她只得硬著頭皮道：“世子做的下聯是‘窮天凜冽雪封刀’”</p>

寧王妃怔了一下，顧心蘭的臉色則明顯青紅交加，反觀李初雙手平舉用袖子遮了臉，表面上是作出一揖請求指教，事實上，袖後的他笑到眼淚都差點飆出來</p>

杜如墨念出的下聯和顧心蘭的上聯對的工工整整，意境卻差十萬八千裏</p>

窮天為冬，冬日天氣酷寒，大雪將銳利的刀鋒都凍封了，此句恰恰點出朝廷正面臨突厥來犯之危急，暗示著李初心系廟堂，無心風花雪月</p>

彼心蘭雖然表情難看，但也沒失了風度，勉強笑道：“容之志向遠大，一心為國，確是忠臣表率”</p>

“好說，如今突厥休養生息後卷土重來，在下確實心焦，讓心蘭見笑了”李初好不容易止住笑，平緩地回應</p>

這下誰也沒興致閑話家常了，杜如墨退回李初身邊，只聽到他壓低聲音，語帶揶揄地說：“杜書僮果真文采不凡啊，居然能七步成詩？”</p>

她除了無奈，還是無奈“爺兒的句子……太過獨特，小的怕顧小姐聽了接受不了，只能……只能鬥膽獻醜，若有逾越之處，還請爺兒恕罪”</p>

“就算獻醜，那也該是我的醜啊？”李初的唇角還是揚著那抹算計的笑意</p>

“爺兒的醜，就是小的的錯，但爺兒這下聯威力太大……小的可以替您擋刀擋劍，但可不想因為一句下聯被王妃砍了頭啊！”她簡直欲哭無淚，望著仍在手上的素箋世子這不是在整人嗎？</p>

他但笑不語就這一回，他已經對杜如墨月覆中墨水內心有數，不過他的測試可不是到此為止，要在他身邊當書僮，沒那麽簡單的</p>

寧王妃見顧心蘭沮喪，只覺兒子實在是不解風情，便緩頰道：“我看著吟詩作對，你們兩個都相當出色，不過要是執著在上頭，那是大可不必容之，難得心蘭來到京城，就當替王爺招呼客人，你有沒有什麽打算？”</p>

“這兩日難得冬陽露臉，不如到涇陽山間賞霧淞？”李初很幹脆地應承了母親的建議，不僅令寧王妃大悅，也令顧心蘭轉悲為喜，卻讓杜如墨有些心驚膽戰</p>

涇陽……該不是沖著她來的吧？</p>

不過不容她想太久，這件事就這麽定了，她只能急忙收拾東西，和爺兒一起從大廳告退，手裏還握著那張該死的素箋——上頭寫的東西，不只是在諷刺顧心蘭自作多情，用字還十分粗俗不雅</p>

“晚秋既蔚牛吃草”，意謂晚秋時就算青草仍蔥蘢，也會被不懂欣賞的牛給吃光因此心蘭姑娘，你就別對牛彈琴啦！</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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