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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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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隱

天不怕地不怕的蘇大小姐多多少少還是有點怵親爹的。

她猶猶豫豫著不知該如何開口,便聽見蘇枕戈促狹道:“尋你那跑掉的神秘客人?”

蘇澄躍覷著親爹的神色,照理來說,她還沒來得及將這些事告知他,蘇枕戈應當不清楚內情才對,可看著父親的神情,蘇澄躍莫名覺得他已經看穿了自己的想法。

“他跑了,我自然不會在惦記。”蘇澄躍嘴硬道,“我只是想確認他的去向,若是他當真與我們為敵怎麽辦?”

嘀嘀咕咕絮叨了半天,可對上父親的目光,蘇澄躍還是洩了氣。

她自己再一琢磨,方才的話還不是不相信仡樓珈會背叛自己?

蘇澄躍被自己氣到了,心覺自己也不是拿得起放不下的人,怎麽現在這副做派了?

她這樣想著,不知何時將心聲說了出來:“也不知道怎麽回事,我就這樣變得猶猶豫豫了。”

蘇枕戈嘆道:“心裏有牽掛,行事自然會猶豫,這又不是什麽十惡不赦的事情,想去便去吧。”

蘇澄躍心想:才不是牽掛呢!只是擔心貿然將他放走,他以後會做對他們不利的事情。

大抵是她自己都不信這話,所以也沒反駁出口,並且蘇澄躍不曾察覺,站在她面前的蘇枕戈可是將女兒肉眼可見的變得開心的神情盡收眼底。

不論最後是好是壞。

.

天邊已經隱隱泛起魚肚白。

悠揚的笛聲在山林間婉轉,只是其中既無內力,也無蠱理,就像是簡簡單單的樂曲。

老祭司一直都知道那個蠱人十分特殊。

蠱人是下一任祭司的候選人,他們自然可以修習蠱術,只是他們學習蠱術的方法要遠比常人血腥,他們也要更加拼命的學。

否則一旦遏制不住身上的玄蠱毒,就只有死路一條。

在這樣的重壓下,幾乎每一個拼命想活下去的人,都會變成面目猙獰的鬼。

可那個蠱人會好奇書中偶然提到的南疆以外的世界,會對與蠱術完全無關的東西生出興趣,甚至約等於不要命般練習著武學,修了一身令玄蠱躁動的內力。

就連他用以輔助催動蠱蟲的方式,也是繁覆花哨的笛聲。

他似乎很熱衷於編寫各種各樣的樂曲用來表達自己的蠱理,雖然這個特點在用哨聲控制蠱蟲的老祭司眼中十分可笑。

但他確實是南疆不世出的天才。

身受重傷的玄機倚著一顆粗壯的古樹,她盯著笛聲傳來的方向,面色並無絲毫欣喜。

半路攔截潰逃的她,說是要投誠,玄機腹誹著:我信你個鬼。

她可不信前邊一點兒動靜沒有,這會兒突然要倒戈,玄機一貫不相信任何人。

只是隱藏在暗處的蠢貨顯然相信了,玄機能感受到自己捏著的晦昧蠱的母蠱蠢蠢欲動,可見這蟲豸的主人並不平靜。

仡樓珈要那老東西的動向,玄機當然不可能松口,且不論這人的投靠是真是假,他們兩個從南疆出來的人是仇家,見面必定要打起來,可那老東西若能敵仡樓珈,又怎麽會倉皇逃出南疆?

玄機現在許多事都有老東西協助,她可不願意拱手交出。

不過兩相對比,大豫的皇帝肯定更願意賣了那個老不死的,換南疆的新祭司。

玄機面色微沈,與仡樓珈僵持對峙。

這人倒還挺悠閑的,自顧自吹起曲子來。

只是隨著時間推移,晦昧蠱母蠱的躁動越來越強烈。

玄機暗罵蠢貨,心道:我這受了傷還不曾療愈的人都不著急,你這一貫躲在後邊放冷箭的家夥著什麽急?

當然,玄機能想到的是,那老東西自然也能想到,如今他依仗大豫皇帝,自然不想有人動搖自己的地位,老東西現在恐怕想著……先下手為強呢。

正此時,笛聲驟然停歇,玄機目光一淩,迅速擡頭,只見遮天蔽日的蠱蟲烏壓壓撲了上來。

老祭司顯然是想要打仡樓珈一個措手不及,誰料此人只是淡淡瞥了眼蠱蟲潮,將手中的玄木笛一橫,泰然自若地站在原地。

下一秒,氣勢洶洶的蟲潮一頓,紛紛帖服地面,一動也不敢動。

密林中有樹影突兀晃動。

可藏匿其中的人影打算果決撤離時,卻被猛然揪出,仿佛他的藏身之處早已暴露。

“蠢貨。”玄機低聲罵道。

垂死掙紮下,無數玄蠱噴湧而出,很快與那身似蠍爪似蛛的怪異蠱蟲戰作一團。

可這些新生的蠱蟲對玄蠱毫無畏懼,玄蠱毒對它們也完全不起作用,眾多玄蠱眨眼間便被它們拆吃入腹。

老祭司面露驚詫,這意味著玄蠱與這些蠱蟲在蠱理上不分高下。

再看其餘乖順趴伏在地面上的蠱蟲,他忍不住疑惑出聲:“……萬蠱朝拜?”

這些蠱蟲們在等待著新王與舊王的對決。

“怎麽可能……”一個不到而立之年的蠱人,摒棄傳承千年的玄蠱,僅僅十數年便培養出新的蠱王?

這無異於天方夜譚!

新王與舊王的紛爭已然分出勝負,悠揚的笛聲又晃蕩著傳入他的耳中。

伴隨著笛聲響起,新的蠱王卻在將它們新的臣屬盡數吞吃。

老祭司一直覆蓋在身上的兜帽滑落,露出一張老到不成樣子的臉,上邊正是難以置信的神情。

“哢——”

玄隱上突然出現一道裂縫。

細微的聲音大抵只有正在吹奏的人能看清。

這支玄木笛隨他多年,終於到了廢棄的時候。

不過該做的事情已經完成的差不多了,玄隱、玄隱,也合該同玄蠱一道,隱入往事。

仡樓珈收起玄隱,看向呆若木雞的老祭司,入骨已經爬上他的腳踝,對這個血液裏都流淌著玄蠱之毒的人大快朵頤。

“狡兔三窟,你有還剩下幾窟?”仡樓珈問道。

老祭司驟然回神,迅速拍打著身上的蠱蟲——看來他的痛覺早已遲鈍,以致被入骨啃咬都不曾回神。

他一面驅趕著入骨,還一面狀似瘋魔般嚷嚷著“不可能”。

仡樓珈垂眸道:“你離南疆數年,我又豈會毫無進益?”

老祭司猛然擡頭,道:“那次你是故意做出敗相?”

仡樓珈笑而不語。

向他刻意做出敗相實在沒有必要,若是當日入骨便勝玄蠱一招,仡樓珈絕不會猶豫,在當時便處理掉他。

這些年入骨雖有進益,但其實還遠達不到玄蠱蠱王之位。

只是短短數月間發生了太多事,叫仡樓珈今日也體會到醍醐灌頂之感。

不過心神耗盡,此時的仡樓珈也不免感到疲乏。

他沈默地看著老祭司為入骨淹沒,連慘叫聲都被堵住,這分明是非常血腥的一幕,旁觀的玄機都感到喉間作嘔,可她看仡樓珈的神色卻異常平靜。

沒有感懷,也不帶大仇得報的暢快,平靜的像是隨手了結一段往事。

玄機只覺寒毛聳立。

下一刻,她便與仡樓珈的目光對上,黑漆漆的眸子如同深淵,其間只有數不清的死亡。

玄機壓下心中的恐懼,忽然一笑,道:“南疆的祭司,你也知道自己時日無多了吧?現在你已經是強弩之末了,你的下屬也早已經將救命的辦法告訴你,何必再與我糾纏?我雖身受重傷,可若是魚死網破,你也討不到什麽好處。”

她見仡樓珈並無反應,又道:“毒窟為你所毀,一時半會兒也找不到合適的藥引,但我這裏還有些老祭司遺留下來的‘蠱神丹’,你放我一馬,我為你取來,如何?”

可這段話卻好像莫名惹火了仡樓珈,只見他忽然擡眸,指尖微動,本來對玄機視若無睹的入骨忽然朝她轉來。

“等等!”玄機著急開口,“我與阿躍有舊!你也不想與阿躍心生隔閡吧?”

正向玄機爬來的入骨紛紛頓在原地,仡樓珈亦斂眉不語。

玄機從來不是指望著幾句話、一段虛無縹緲的關系就能逃出生天的人,她手中握住一方火雷彈,只待對方晃神之際將其擲出。

可未等她有所動作,心口突然傳來一陣劇痛,令她握不住手中的火雷彈,無力墜到地上,晃悠悠滾遠開。

玄機低頭,只見一截血紅的劍尖從她身體橫穿而出。

看著這截劍為人抽出,她勉強轉頭,看著熟悉的故人粲然一笑,而後倒地沒了生息。

而她的故人垂眸,斂下眸中的一片傷懷。

在看見來者那一瞬,仡樓珈便面露驚惶,他連連後退數步,幾欲先離。

“你敢跑?”蘇澄躍腳尖輕點躍到仡樓珈身前,利劍直指著他,上邊還滴落幾滴帶著餘溫的鮮血。

也是這血跡叫他冷靜下來,想起他們上一次見面時蘇澄躍說的最後一句話。

他擡眸時,還能看見蘇澄躍脖子上因草草處理,並不妥當,此時還在洇出血跡的傷痕。

“你是何時來的?”仡樓珈開口詢問。

“一直跟著你,你的蠱蟲忙著埋伏那老頭,不曾註意到我。”蘇澄躍答。

“事已至此……”

“事已至此,”蘇澄躍打斷他的話,面色倨傲道,“為了防止你投靠大豫,像玄機那樣做出喪盡天良的事情,我要將你關起來、關一輩子,你有何異議?”

仡樓珈僵立在原地,似乎沒反應過來蘇澄躍說了什麽話。

蘇澄躍也沒打算等他將這話消化完,收劍上前拽住他的手,又肅然道:“你前不久還傷了我,可別指望我對你留情。”

這樣的“懲處”,無疑是叫仡樓珈欣喜的,只是他的喜意剛剛升起,便被自己死死壓下去,他奮力甩開蘇澄躍的手,正要說什麽,忽覺血氣上湧,猛地吐出一口黑血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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