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負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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負傷

月輝照亮蘇澄躍面上的猶豫之色。

她也不知道自己因何猶豫,分明是闖蕩慣了的性子,怎麽會在終於尋到線索的時候猶豫起來了呢?好像不知道什麽時候就突然多了根繩子,牽絆住她的步子來。

蘇澄躍想到大豫皇帝若是因為永安侯而派人劫持顧嫣,可他劫走一個“顧嫣”後又冒出另一個“顧嫣”,那在他手中的“假顧嫣”又會受到怎樣的待遇?

蘇澄躍不敢細想,堅定下動作,徑直尋著熒光一路奔去。

不過想到大豫皇帝,蘇澄躍還是佩服他的心氣,面對又冒出的一個“顧嫣”,他能若無其事地溝通,叫自己一點兒破綻也看不出來,還是後邊尋到一模一樣的雙鳥紋,才叫蘇澄躍確定下此事為大豫帝王所為。

這樣一個念頭像風從蘇澄躍腦海中刮過,隨後她又稍稍生出些擔心——也不知道擔心什麽,總歸是和陸承遠有關。

總覺得自己擅自行事有點對不住他。

蘇澄躍想:真怪,我跟他有什麽關系?擔心這些做什麽?

她收斂心神,順著斷斷續續的熒光一路穿行林間,時不時擡頭望星,通過萬千星鬥的位置來記一記自己所在方位,直到前方豁然開朗。

蘇澄躍稍稍有些怔然。

前方竟是一處斷崖。

蘇澄躍從前對懸崖峭壁沒什麽感覺,自幼隨父母以及各位師父習武,止劍山莊附近的崖壁都被她逛了個遍,但自那次脫險後,蘇澄躍每每再見斷崖,雖面上不顯,心中總要一悸。

她垂眸順著斷裂處搜尋,在一片雜草叢生中發現壓倒披靡的痕跡。

蘇澄躍順著草堆凹陷處向下張望一番,又站在崖邊稍加思索,卻轉身繼續尋找起來。

一來,此處植被壓倒的痕跡太過刻意,而下邊目光所及之處又一覽無餘,既無天然的落腳之處,又無修葺攀爬的地方,即便是蘇澄躍也沒有在萬丈高崖直下直上的道理。

二來,這樣險峻的地方卻沒有一點兒熒光,哪怕此人本領滔天,也斷沒有憑風而起的本事,肌理潰爛,又豈會一絲痕跡不沾?

蘇澄躍記著此地的位置,心道:若子時前再尋不到,我便從此處下去探探。

這幾日天一直陰沈沈,今日雖見殘月,但這輪月亮也不知何時叫烏雲遮蔽,透著幾分山雨欲來的寒氣。

陸承遠本就眠淺,今夜尤其難以入睡。

他倚靠軒窗蹙眉望月,王都雖是稍涼的天氣,他已經捧上一只錫奴,攏著厚實的外衣,處於明暗交界的面孔上顯出些沈抑。

已近子時……

“當——”

屋內發出一聲動靜,陸承遠轉身快步走到八仙桌前,卻見瓷制的小盅翻倒在地,腹大而長的靈犀母蠱正拖著肥碩的身軀拼命掙紮。

陸承遠指尖在桌面上一叩,母蠱立刻安靜下來。

但他的內心顯然平靜不下來。

早在將靈犀子蠱交給蘇澄躍時,陸承遠就做好面對這一刻的準備,只是這樣不出所料的發生,還是叫他心懷悵惘。

尚且溫熱的錫奴被放置一旁,陸承遠穿好外衣,自屋內暗格中取出一藥瓶。

如影隨形的茅正要隨他一道出去,卻見陸承遠擡手止住他的動作,道:“你且守在這裏,若情況有變,可便宜行事。另……”

他略微側首,思慮片刻後道:“情況危急,可尋後院所助,他們不見,便以江覆衡為引。”

蘇澄躍的身份雖已在他這裏明明白白,但她顯然並沒有同各門各派的長輩們老實交代,畢竟這些叔叔伯伯大多嚴苛正經,蘇澄躍平日裏裝裝乖也就罷了,陸家裏那些大事,連蘇枕戈都不曾同她細說,其他人又豈會讓這個只知玩樂的楞丫頭闖進來生事?

但若是蘇澄躍身陷險境,這些素日同止劍山莊交好的武林宗師無論如何都要幫扶一二。

雖然現在已有的線索,將“飛鳥紋”指向大豫帝王,但陸承遠懷揣著不安的直覺,隱隱覺得此事沒那麽簡單。

“大人……”一向寡言少語的茅忍不住開口。

陸承遠不再多言,徑直走出。

等人走遠,守在外邊的蘅才從門邊探出個腦袋,道:“又不帶我們?”

“這位大人獨來獨往慣了,若不是蠱毒深重,都用不上我們。”茅似乎是憋了太久,今天不知怎得,忍不住吐露出來。

“祭司大人的武功當真十分厲害?”蘅是這一批人裏最晚入酉溪衛的,從未見過他們這位祭司大人動過武。

畢竟以祭司的蠱術,稍稍動動手指,便能將他人性命笑納。

茅瞥了她一眼,道:“酉溪衛是獨屬於南疆祭司的護衛,但祭司是誰並不在我們職責範圍內。”

他這句話前言不搭後語,像是突然冒出來的,蘅聽得雲裏霧裏,正要細問,卻見茅又變成了那副石頭樣,也只好閉嘴。

她輕手輕腳溜出去,正好望見蕈,又忍不住湊上去詢問起來。

蕈瞥了她一眼,道:“酉溪衛只護衛祭司,你說咱們這位祭司大人是如何斬殺老祭司的?”

“殺出來的呀?”蘅瞪大了眼睛,頭一次對那位看起來病怏怏的祭司大人有全新的認知。

他們酉溪衛是南疆祭司的護衛者,可他們中的大多數人對於蠱術乃至祭司本人都沒有什麽好感。

他們是工具,是世代為南疆巫蠱所控,不得不擁躉祭司的刀刃。

也因為有酉溪衛的存在,南疆祭司之位的競爭也從不在武藝上,唯有頂尖蠱術傍身,方可坐上這個位置,操控酉溪衛身上潛藏的傀儡蠱。

蘅好像明白了為什麽南疆時有現任祭司得位不正的傳言。

這樣看來,這位祭祀大人似乎確實“得位不正”,他是從屍山血海中走出,以兵刃而非蠱術斬殺老祭司。

但他的蠱術必然不凡,否則也控制不住酉溪衛。

“你的師傅沒有教過你嗎?”蕈冷冰冰的聲音砸過來,“身為一柄刀,不要去思索與好奇。”

蘅打了個寒噤,立馬安靜下來,乖乖去巡查自己負責的區域。

“哐!”

寬闊的重錘砸在蘇澄躍身側的金鑼上,發出的聲響震得她兩耳生疼。

她來不及捂耳朵,迅速閃身避開緊接著揮過來的第二錘,隨後旋身一甩,細絲纏上那人雙臂,伴隨著他因為沖勁兒難以停下的下一錘深深勒緊臂膀中。

疼痛似乎激發此人的血性,這一錘蘇澄躍將將躲過,便感到獵獵風聲在耳邊響起,急急下腰躲避。

這使錘的也是一名老手,當即借勢下壓,望蘇澄躍板橋一般的腰腹上砸去。

蘇澄躍眼未見然耳邊已聞風聲逼近,當即側翻躲開——她手上並無強韌的兵器,更何況此人沖勁甚猛,與之搏鬥太虧。

鐵鍋大小的實心錘擦著她的腰側落地,發出“咚——”一聲巨響。

那人還想拔錘再揮,雙臂卻使不上力氣,“咿呀!”大喝一聲,人卻被重逾千斤的鐵錘拽倒,躺在地上“呼呼”喘著重氣。

蘇澄躍捂著側腰從地上爬起來,方才那一下還是傷到她,就是不知道傷勢如何。

然而剛剛這家夥一錘子砸在金鑼上,發出那樣響的動靜,叫蘇澄躍現在都暈暈乎乎、兩耳嗡嗡,必然已經打草驚蛇,再在此地留下去恐怕會甕中捉鱉。

蘇澄躍小心收起銀絲,借著幽幽火光辨認方向,先尋陰暗處躲避身形。

仙姐姐來尋她的時候,給她玲瓏扣上的細絲覆了一層麻痹經絡的毒藥,雖說蘇澄躍瞧她上藥的時候總想到當時情急,自己拿玲瓏扣當飛索用過一次,那時這細絲還在她手上留下一道殷紅勒痕,若是細絲帶毒,當日她恐怕就抓不住細絲,掉下去摔死了。

不過礙於千面仙一片好意,蘇澄躍便不曾多言,權當提醒自己日後冒險要更加謹慎。

這不,今日便派上用場了?

蘇澄躍一面尋找藏身之處,一面回憶著自己這一路。

她在一塊突兀的山石上發現些許熒光,從那山石下望也是空空如也。

蘇澄躍思索片刻,便攀著山石側望,這一下還真叫她找對了地方,只見那塊突兀而出、足以容納數人站立的山石下方,有密密麻麻雜草藤蔓遮掩,而撥開藤蔓,便可見一方窄窄小洞。

因她撩開一角,叫月光斜入進去,照亮的地方霎時間亮起成片熒光。

負傷之人定然從此處爬行而去!

蘇澄躍大喜,雙足往石壁上一蹬,躍入山洞中,山洞雖然狹窄,但容納她匍匐而行綽綽有餘。

她估摸著自己順著這條並無岔路的通道爬行了大約一炷香,鼻尖腥靡的味道久久不散,直到前邊出現點點火光。

蘇澄躍還停下張望許久,確認洞口末端並無人影才出來,孰料剛剛站定,一柄虎虎生風的鐵錘便掄圓了向她砸來。

好在他們纏鬥的事件並不久,蘇澄躍走出一段距離後才聽見有向這邊趕來的腳步聲,以她的耳力,這些人趕到此地還要點時間。

不過那地方光線昏暗,蘇澄躍不曾看清使錘子的人長相是何等模樣,江湖上用這樣沈重武器的人本就不多,看他的力氣、動作,也不似等閑之輩。

既然能這般及時動手,第一擊還是沖著金鑼去的,顯然是要發出提醒的聲響,看起來更像是守在此地通風報信之人。

這等實力,卻只是看門狗,看來大豫皇帝這一夥“雙鳥紋”不容小覷。

他們這塊秘密之所是借山間溶洞所建,無光處陰寒陣陣,彎曲覆雜,恐怕是這些人廢棄不用之處。

蘇澄躍也不曾深入,一來她不熟悉地形,容易迷失其間;二來洞穴深深,若誤入少氣之所,容易窒息而亡。

她尋到平坦的角落坐下,緊繃的精神稍稍放松,這才感覺到捂著腰側的手指間有滑膩的觸感,以及鼻尖若有若無的甜腥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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