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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是心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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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是心非!

聽見陸承遠的笑問後,蘇澄躍登時撇開自己視線,而後挑眉刻意回避,斬釘截鐵道:“看風景。”

她似乎已經失了前幾日的“坦率”,方才蘇澄躍是瞧見了陸承遠的笑容,她分明在很是好奇的觀望,可面對觀望之人的問話,蘇澄躍卻只說出這樣一句任誰聽了都不會相信的回答。

蘇澄躍看不出來陸承遠的笑假不假,只是有時候陸承遠的笑就是叫她覺得很好看,讓蘇澄躍忍不住多看幾眼。

但她現在是堅決不肯同陸承遠老實交代的。

不過陸承遠並未刨根問底,反將計就計,順著蘇澄躍的話笑問道:“那風景如何?”

他顯然話裏有話,帶著些將自己納入此地風景的意味,叫蘇澄躍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果然從他的笑眼裏看出幾分逗弄的笑意。

蘇澄躍“哼”了一聲,又笑道:“還湊合。”

言罷,她突然稍稍加快步子,趕路一般向前走去。

陸承遠也快步跟上,只是他並未在這個話題上繼續糾葛,只道:“可裝飾香橋、預備鬥巧、尋蛛應巧,拜星的活動太晚,恐怕不好留她們在陸家逗留太久,應當是做不成的。”

蘇澄躍聽他在講正事,步子又慢了下來,雖說對此不怎麽了解,且心中生著做甩手掌櫃的念頭,但面子上的工夫還是得做好,她向著陸承遠不斷“嗯嗯嗯”。

她的心思都寫在了臉上,陸承遠瞧蘇澄躍的神色便知道她是左耳進、右耳出。

他心下輕快,對此並不太在意,但面上卻蹙眉,做出一副不滿的模樣,對蘇澄躍道:“你莫要敷衍,且隨我一並布置。”

蘇澄躍聞言,立刻正色道:“我在聽呢,我沒躲活,只是我對這些事情不太清楚,總要勞煩你多上心咯。”

她這樣實誠說完,自己先有些不好意思,訕訕幹笑幾聲。

卻聽陸承遠道:“現成的都有,不過也說不上勞煩與否,夫妻本是同林鳥,招待娘子姐妹摯友,陸某榮幸之至。”

蘇澄躍聽到這種話就一身雞皮疙瘩,雖說陸承遠所言句句在理,可她怎麽聽著都覺得別扭,只得繼續幹笑著,心中不合時宜地腹誹著:下半句可是“大難臨頭各自飛”……

行過雲階逢露,他們便從繞出這錯落有致的景色,眼前豁然開朗,石橋、流水,在碧澄的藍天下印出脈脈日光,雖是清秀的場景,卻因水闊天澄而顯出些曠然。

可惜蘇澄躍現在沒什麽心思賞景。

身邊有一個喋喋不休向她分享七夕那些傳統活動的人,時不時還摻一兩句歷朝歷代吟誦佳節的詩詞歌賦,直叫蘇澄躍聽得昏昏欲睡,好似回到幼時,重歷那段被強壓在屋內聽老師講課的經歷。

不過當時她年紀小,正是練習基本功的年紀,而她的老師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玉鋮郎傅意瑉,壓制當時的蘇澄躍綽綽有餘,而如今她武功已入臻境,身邊一直“叭叭叭”的人又是個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病秧子,也不知道因著什麽,叫她在這裏老老實實得待著。

大概是自己非常好學吧——蘇澄躍如是想著。

不過想起自己少時的老師,蘇澄躍又忍不住出神,雖說小時候很討厭傅意瑉,她打不過傅意瑉,被忽悠、“威逼”著抄了好多書、背了好多文,可等她學好武功準備“覆仇”時,傅意瑉已然退隱、不見蹤影。

當時蘇澄躍還尋思他莫不是怕自己尋仇,才提前溜走的吧?

不論如何,她還是感謝當年傅意瑉在自己身上花的心思,沒叫她再最為上房揭瓦的年紀,練成不學無術、只知打打殺殺的性格——蘇澄躍覺得自己現在高低是個有點文化的流氓。

陸承遠行走間雖快蘇澄躍半個身位,然而餘光卻時時落在蘇澄躍身上。

蘇澄躍一走神,他自然立刻察覺。

只是這回陸承遠並未試圖將蘇澄躍的註意重新拽回到自己身上,佯裝不知繼續說著,唯有稍稍垂眸,顯出幾分落寞的神情暴露了他的所思所想。

——他是恨不得將蘇澄躍時時刻刻拴在自己身邊,可蘇澄躍即便在他身邊,也並不聚神於他,這叫陸承遠甚至生出如何將那虛無縹緲的思維也聚攏於自己身邊。

但他管不住蘇澄躍的思維,他其實連如何將蘇澄躍留在自己身邊,都有些束手無策。

他可以斷定,身邊這個明媚耀眼的姑娘,在那自己並不清楚的過去時光裏,也一定是精彩紛呈,與他乏善可陳的前半生截然不同。

她有太多的故人、故事,陸承遠也好,仡樓珈也罷,都不過是她生命中短暫接觸的匆匆過客。

陸承遠走了神,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麽,不知不覺吟道:“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

秦少游這句詞兒太過出名,蘇澄躍當年可是背得滾瓜爛熟,突然聽見陸承遠念出這句詞兒,便忍不住側目,帶著些得意,笑道:“柔情似水,佳期如夢……”

她本是像書院裏洋洋自得的學童,炫耀自己學過哪些詩句,只是歡快的語調在念到此處時驟然一頓。

蘇澄躍面上還帶著笑意,眸子卻有些惘然,近乎喃喃道:“忍顧鵲橋歸路……”

陸承遠不知她想到了什麽,但不論如何都不願見她露出傷懷之色,便略揚聲調,近乎寬慰道:“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蘇澄躍卻笑出聲,望向陸承遠道:“確實欠了人情,不好扭頭就跑。”

她天生眼角下撇,陸承遠見過她開懷的模樣,即便是垂下的眼尾都會揚起。

然而此時她雖是笑著,雙眼卻顯著神傷之色。

以“陸承遠”這個身份問不出什麽結果,蘇澄躍業已偏頭,不想繼續這個話題,陸承遠便只是回以淡然微笑,心中卻忍不住想著:她心系之人,會是……仡樓珈嗎?

蘇澄躍又轉頭望向身後的匾額,輕吟道:“雲階逢露……好像也挺應七夕的景。”

陸承遠終於是將蘇澄躍那點昔日學習過的墨水引出來,不過二人間的氛圍卻更是古怪了。

他聽見了身邊很輕很輕的聲音:“卻道天涼、好個秋……”

出口的音節瞬間被這習習秋風打碎,揉進了秋景中。

這樣的音調,是源於不想叫毫無武功的“陸承遠”聽見,自己又忍不住傾瀉心事。

陸承遠只能佯裝未聞。

稼軒此詞,須以前後並看,方能領悟其間愁緒。

陸承遠猜,蘇澄躍從前或許對這些流傳千古的佳句熟讀百遍、知道是什麽意思,但從未自心裏過去,不能激起蘇澄躍任何情緒。

而如今,蘇澄躍卻能從這些傷懷詩詞間感同身受了。

可想到仡樓珈在她心中留下如此濃墨重彩的一筆,陸承遠的喜意還未升起,先叫一股夾雜著氣惱的焦灼充斥心肺。

叫蘇澄躍這般念念不忘,應當是他最想要的結果,可瞧見蘇澄躍失了明艷的樣子,他卻只有心焦。

陸承遠抿唇,又不自覺埋怨起自己當時莽撞。

這份秋愁順著微涼的風傳到陸承遠身上時,不願在旁人面前血淋淋剖析自己的蘇澄躍已然調節回來,笑嘻嘻對陸承遠道:“這不是現成的地兒嗎?稍稍裝扮一下,就在雲階逢露集會怎麽樣?準備些筆墨紙硯,精致的花箋、唔……再提前備些詩眼、詩題,引她們去作詩,若叫臨場再行,我怕……”

怕自己言之無物、貽笑大方——但這話不好在陸承遠面前說,蘇澄躍立馬止住話頭,只樂呵呵看向陸承遠,似在詢問他的意見。

陸承遠自然並無不可。

他們向陸承遠那院子返回,才走一段路,便“偶遇”了院中的侍從,陸承遠“順便”吩咐下去,令他去籌備東西。

蘇澄躍的好奇心一向很重,聽聞陸家庫房裏有現成的裝飾,自告奮勇要隨那侍從一塊去,瞧瞧陸家這種官宦世家的庫房是什麽模樣,與她從前偷溜去逛過的那些門派庫房又有什麽區別。

只是她的五感敏銳,輕易察覺到當自己提出同行時,那侍從暗自瞥了眼身旁的陸承遠。

果真是主仆一心,雖然蘇澄躍也不曉得就去看個庫房,這麽謹小慎微的模樣做什麽?難不成還怕自己看上陸家什麽寶貝?

她本也就隨意發散一下思維,誰曾想陸承遠只說了“無妨”二字,那侍從便老老實實準備帶路。

這一下就把蘇澄躍方才的胡思亂想坐實了——敢情還真是防著她!

那些本被蘇澄躍暫且擱置的、對陸承遠的討厭又被這個舉動重新翻了起來,叫蘇澄躍想起身邊這個“衣冠禽獸”昨天還提防著自己,跟防賊似的。

陸承遠哪裏知道蘇澄躍對自己的偏見有多深重,以致這個本來大大咧咧的姑娘,在關於他的事情上都到了疑神疑鬼的地步。

蘇澄躍雖有些不爽,但並未表露,跟著侍從去“見見世面”。

但不曉得陸承遠這“嬌弱”的身子哪來這麽多精力,居然也要跟去看看——這你家庫房,你怎麽跟我這個“沒見過世面”的人一樣,硬要湊這個熱鬧呢?總不能真是為了防賊吧?

蘇澄躍狐疑地看向陸承遠。

陸承遠畢竟不是蘇澄躍腹中蛔蟲,雖看出蘇澄躍神色有異,但斷然是猜不到她的念頭,只得坦然回視。

口是心非之人——蘇澄躍在心中狠狠“哼”了一聲,將自己的視線抽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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