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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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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澄躍又運功數個周天,確保體內再無餘毒後,睜開雙眼並立刻背著自己的木箱起身。

眼前還有些模糊,好在月色開路,不會叫她尚未完全恢覆的雙眼受刺激。

她一面運功疾行,一面從自己的木箱中取出裝著飛澄的小盒子,迅速將它抖落出來,威脅道:“找今天摸你的那個人,否則我宰了你。”

飛澄被她嚴肅的模樣嚇了一跳,趕忙撲棱棱帶路起來。

這小家夥有著趨利避害的能耐,叫它循著雪蠶粉的味道找可行,叫它找向自己害怕的東西亦可行。

仡樓珈那邊一堆玄蠱,他自己身上又爬著令飛澄懼怕的入骨,叫飛澄找過去並非難事,只要它能克服心中的恐懼。

顯然,此時此刻,對飛澄而言,在它身後的蘇澄躍更恐怖些。

蘇澄躍在跟著飛澄找回去的時候,解開手上包覆的帛條——下午爬上來的時候,仡樓珈在自己左手包裹一層帛條,用以防止細絲割傷,後邊一直沒取下來。

蘇澄躍將這段帛條系在自己的口鼻處,想著等會要對付玄蠱,還是得提前準備準備,防範一番。

就是不知道尋常布料攔不攔的住玄蠱毒。

不管那麽多,先帶著仡樓珈突圍才是!

她一邊輕身而行,一邊從木箱中再取出一枚常青丹,毫不猶豫放入口中。

蘇澄躍暫且將這枚丹藥含在舌下,令它慢慢起效。

她記得來時大約是半個時辰,趕過去應該會更快,常青丹藥效猛烈,到時候驟然服用,她現在的經脈承受不住可就糟了,還是得徐徐圖之。

風聲暫歇,偌大的山林裏,只有勢如水火的二人。

老祭司觀察許久,還是覺得仡樓珈不過是虛張聲勢,對報覆的渴望壓過了他心中的猶豫,才出手試探這一招。

不過仡樓珈這樣幹脆利落的躲過,也令老祭司又生出幾分躊躇。

只是再而□□卻實在有損顏面,他也生出幾分與仡樓珈硬碰硬的打算。

——說來也實在是可笑,蟄伏、籌謀多年的人與毒發受傷的人,算什麽硬碰硬?

清楚面前之人打算的仡樓珈垂眸不語,勾著嘴角,眸光落在鋪滿草葉的地面上。

老祭司的聲音再度響起:“好徒弟,這麽多年沒見,總要給為師留下一份見面禮吧?”

話音剛落,無數黑影從草葉底下鉆出,向仡樓珈撲了過去。

眨眼功夫,仡樓珈已經將玄隱抽出,動作極快的旋著手中的長笛,那些向他撲來的玄蠱盡數擋出去。

只可惜內力剛剛調動,便因經脈不通難以為續。

仡樓珈立刻撤步閃躲,重新提氣。

見他只是躲閃,老祭司心中又多了幾分信心,頗為志得意滿,看仡樓珈也是猶如甕中捉鱉。

仡樓珈餘光裏瞥他一眼,心下冷笑,幾番躲避後,終於到了一個他甚為滿意的位置。

而此時的老祭司顯然還沒意識到,他正被自己豢養的玄蠱包圍著。

不過催動玄隱奏曲控蠱需要內力,而他想要演奏的這支曲子實在艱難,不是短暫吹一段小調救急能比的。

他必須要找準時機,即便是傷敵一千、自損八百,趁此機會將這個禍患除去,也未嘗不可。

只是如此以來,他剩下可去尋藥的時間便不多了。

想到自己遠赴中原已有兩年,仡樓珈握著玄隱的手漸漸攥緊,本就毫無血色的指尖更是蒼白。

就在他假借擊飛一只玄蠱的動作,將玄隱橫於身前,準備打老祭司一個措手不及時,突然在靜謐中聽到幾分不同尋常的聲音。

仡樓珈方才用的雪痕香還未失效,那顆藥香珠即便是隔著玄木箱子,也能將其特殊味道忠實送到他的鼻中,原本用於引路的香味驟然濃烈起來。

他瞬間意識到,是蘇澄躍找回來了!

蘇澄躍那樣倔強又不服輸的性子,剛才願意先行一步,不過是因為目盲,恐拖累仡樓珈,才咬牙做了回逃兵。

這會兒她找回來,當然不是腦子出問題了回來當累贅,定然是蘇澄躍已經想辦法將眼睛上的餘毒清理幹凈,至少是恢覆了部分光明,才趕回來搭救自己。

想清楚這一切後,仡樓珈心下升起幾分暖意。

只是他下一秒便意識到,自己方才吹奏玄隱時,將面具取下置於一旁,這會兒正是將自己真容暴露在外,但此刻再在玄蠱圍攻下去撿回面具戴上恐怕來不及了。

仡樓珈眸光一凝,下定決心,向與蘇澄躍相反的方向跑去。

圍攻他的玄蠱也紛紛追了上去。

老祭司正奇怪仡樓珈往死路跑做什麽,身後突然襲來一記掌風。

他的身手相較仡樓珈都是差到極點,更不用說蘇澄躍,他甚至等這一掌打到自己身上,才後知後覺意識到有人來了。

老祭司在地上翻滾一圈,捂著心口馬上爬起來準備撤離。

蘇澄躍正要追擊,餘光瞥見仡樓珈的背影,以及他身後浩浩蕩蕩的玄蠱追殺大軍,只得先丟下這老貨,追上去幫仡樓珈的忙。

老祭司一撤,這些玄蠱自然也要跟著走,不過是因為蟲豸就那丁點腦子,才短暫追殺仡樓珈一段。

但見仡樓珈頭也不回的模樣,蘇澄躍心道:仡樓珈大概是沒瞧見自己回來幫他了。

她正要高呼一聲,提醒仡樓珈自己回來了,叫他倆來個裏應外合,一道將這些討厭的蟲子盡數剿滅,卻見仡樓珈直截了當、十分果決地跳下懸崖。

蘇澄躍:!!!

“仡樓珈!”撕心裂肺的呼喊聲在山間回蕩。

找好地方跳下去,拽住結實的藤曼吊在崖壁上的仡樓珈聽到這一聲呼喚都有些動容,他微微斂眉,眸中帶著幾分歉意。

他猜想蘇澄躍那樣不見黃河心不死的性格,即便夜色正濃,八成也是要下來探一探的。

於是仡樓珈伸手探向旁邊的藤曼,悄無聲息的挪換位置、隱藏身形。

而站在崖邊的蘇澄躍果然如他所料,迅速從口袋中取出玲瓏扣,不顧夜色昏暗,也不管此處懸崖路徑情況如何,徑直打算下去尋他。

周邊那些玄蠱在老祭司撤走的時候,便跟著溜走,此地空餘一個眼睜睜看著心系之人跳崖的蘇澄躍。

仡樓珈刻意躲避,蘇澄躍便是下崖也是徒勞無功。

此地實在陡峭,蘇澄躍拽著細絲,卻尋不到落腳點,這細絲的長度也不能叫她直接下到崖底。

夜色朦朧,她眼睛又剛剛恢覆,實在看不清崖下的情況,蘇澄躍不甘心,又高聲呼喚了數次,均得不到絲毫回應。

無法,她只能暫且上去。

回到崖上後,思及自己同仡樓珈說過的最後一句話,蘇澄躍含著淚準備折返回那一處木屋,心下想著:我同他說過山下等他,沒有約定具體去處,他脫困後若要赴約,那處廢棄木屋便是最好的去處。

這樣有些無理取鬧的念頭,不知為何在蘇澄躍心下紮了根,叫她跌跌撞撞往那廢棄的木屋趕去,生怕自己走慢了錯過尋自己去的仡樓珈。

且不說仡樓珈能不能從崖底脫困,便是脫困也沒那麽快去赴約,她卻很是著急的模樣。

原路返回時,蘇澄躍看見地上躺著一副熟悉的面具。

她俯身拾起這副形容奇詭的面具,在月光下蹙眉細細凝視著面具上勾勒的流暢線條,又顫著指尖伸手輕撫一番後,將面具仔細收好,快步向山下趕去。

蘇澄躍在這所破爛木屋中枯坐一夜,待晨光熹微,她僵著動作起身,望向被照亮的綿延山脈。

習武多年,蘇澄躍已經很久沒有這樣周身麻痹的感覺了。

她按捏著僵住的大腿,因血脈不暢而產生針紮般的麻痛感。

這樣密密麻麻的痛感從蘇澄躍按壓的地方蔓延開,逐漸激發在她的全身,叫她整個人都忍不住蜷縮著輕顫起來。

這一夜,她腦中一片空白,什麽都不去想,只平靜地等待著。

可惜什麽都沒有等到。

終於到現在,一顆苦澀的果子被掐傷後,後知後覺泌出了痛苦汁液,令她的五臟六腑都包覆在這種難以言喻的痛楚中,緊縮著、掙紮著,甚至連呼吸都難以為繼,需要她張開嘴大口吞食著能讓她活下去的空氣。

被死死壓制的嗚咽聲斷斷續續響起。

蘇澄躍只覺得自己像被一個罐子困住,努力想傾瀉出什麽,可到頭來還是堵了回去,要她自己慢慢消解。

消解什麽?此刻的蘇澄躍不知道。

她腦中不斷浮現出短暫的念頭,沒頭沒尾、模模糊糊,根本看不清楚,徒勞的充盈著她頭顱,叫她只恨自己的顱骨為何如此堅硬,不能幹脆碎了一了百了?

她像是被困在罐子裏,又像是她就是一個被不停傾倒悲傷的罐子,苦不堪言卻無處可逃。

這悲傷、痛苦從何而來?她一無所知。

茅星夜趕到此處時,仡樓珈正於懸崖旁撫首靜坐。

他聽見動靜,擡眼掃了一眼自己的得力幹將,緩緩吐出一口濁氣,閉上眼睛。

茅帶著他火速趕回陸家,自南疆帶來的數名蠱師紛紛上前查看,他們對仡樓珈身上的玄蠱毒束手無策,只能想辦法壓制祭司身上的蠱毒,盡量降低玄蠱的活躍性。

蘼端著蠱皿走進房中,房間內一片沈凝,她不敢多言,放下手中的器具後立刻退了出去。

房門外,蘅正在奮力張望著,瞧見蘼走出來,立刻上前道:“咱們那位少夫人呢?”

蘼看了她一眼,只輕輕搖頭。

這搖頭的意思,也許是不知道蘇澄躍的去向,又或許是叫蘅不要多言,謹慎行事。

蘅閉上嘴巴,跟著蘼一道守在院子裏。

今天的天氣不怎麽好,到了午時便籠罩上一層陰雲。

蘇澄躍站在崖邊。

她找了許久,才回到這塊仡樓珈跳崖的地方。

不知為何,昨夜的景象在她腦海中已經模糊了,也許是因為夜色昏暗,也許是因為她視力尚未完全恢覆,也許是因為……她不願記得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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