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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婚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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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婚夜

蘇澄躍不知道侯夫人心下的盤算,她聽見侯夫人的話,帶著些無所畏懼的輕輕撇嘴,這樣有些無禮的神態,在侯夫人面前也不加掩飾。

侯夫人看著面前的女子,頂著自己女兒的面容舉止粗野,有些氣惱。

她瞪了蘇澄躍一眼,轉身離開。

後邊幾天吃的喝的也照常給她送來,只是那些照顧侯府小姐的丫鬟們不見蹤跡。

蘇澄躍只要出門,身後就跟著三四個私兵。

不過他們不知道蘇澄躍是“假千金”,待她還是一如既往的恭敬。

她一直沒見過永安侯,每日只在自己的院子裏閑逛。

就當是在嫂子屋裏養傷了,不出去也省得看管她的人神經兮兮,生怕她“又逃婚”。

只是常常有人盯著,蘇澄躍找不著時間舒展拳腳。

好在被迫安靜下來,肩膀上的傷口不會因蘇澄躍上躥下跳而開裂,恢覆起來也快。

蘇澄躍從小到大一貫皮實,這傷口很快就結痂留疤了。

肩膀上的傷口,別人又看不見,蘇澄躍也就懶得管它。

蘇澄躍來了沒幾日,就看見侯府裏掛上了寫著喜字的紅燈籠。

——看起來侯夫人是真心想讓自己快些替她女兒跳火坑。

不過蘇澄躍自信這火坑的火燒不到她身上,也樂得玩一次“扮新娘”的過家家。

結親之日,艷陽高照。

蘇澄躍頭一次嫁人,很是興奮,大清早就爬起來給自己化妝。

屋裏擺著新娘華麗的禮服,但只有蘇澄躍一人。

她哼著不成曲調的歌,在易容成侯府千金的基礎上給自己畫了個妝。

然後捧起喜服,一層一層的套到身上。

沒過一會兒,侯夫人帶著喜婆與全福人過來,就看見蘇澄躍已經把自己打扮好坐在那裏。

侯夫人看著蘇澄躍,張了張嘴,又看了眼身邊的全福人,最終閉了閉眼,嘆了口氣,道:

“走吧。”

繡著鴛鴦的紅蓋頭蓋上。

因為易容的太像,侯夫人恍惚間仿佛在送自己女兒出嫁,紅了眼眶。

蘇澄躍開開心心的頂著紅蓋頭,去玩她的過家家,絲毫沒感受到身邊人的悲傷。

迎親隊伍停在侯府門口。

因為永安侯的大小姐嫁給陸家是下嫁,所以陸家來得迎親人很是隆重。

陸承遠身體不好,但仍堅持前來迎親,此時正在迎風咯血。

有看不上這個病秧子的,也有誇讚好男兒的,陸承遠一並以笑應之。

不一會兒,新娘走了出來。

旁人也許看不出,但陸承遠一眼就發現新娘步履輕快但沈穩,不像是委屈出嫁的閨閣小姐。

他斂眉深思著,臉上還掛著笑意。

轎起,迎得新娘。

.

紅燭映著窗戶上貼著的喜字。

新娘端坐在新床上。

蘇澄躍這個姿勢坐久了總覺得不舒服,便輕輕挪了挪屁股,卻被身邊立著的婆子小聲呵斥。

她這從小到大被嬌慣的脾氣能忍?當即就在蓋頭下做了個鬼臉,幹脆微微起身再重新坐下。

——她從小就不服管教,一身反骨。

那婆子是侯夫人身邊伺候多年的老人,派來照應的。

她知道蘇澄躍不是自家小姐,對其也頗為輕慢。

蘇澄躍在這方面是個人精兒,這婆子一跟她接觸,她就能感受到這人的輕視。

她當然也不慣著這個老太婆,自己該幹嘛幹嘛。

沒過一會兒,大群人湧了進來。

蘇澄躍繃直了背,聽到動靜,心道:旁邊起哄的人還不少。

略有些虛浮的腳步聲向她靠近,蘇澄躍看見一柄玉如意探到她的蓋頭下面,然後輕輕挑起。

蘇澄躍擡頭,望向這個病秧子。

他的臉色比前段時間路上遇到的時候差得多。

只是在喜慶艷紅中給他添了些血色紅潤。

陸承遠端來交杯酒,擺在蘇澄躍面前。

蘇澄躍成親前並沒有人來教導她,她也不太清楚該幹什麽,於是先幹為敬——現在嫂子親娘已經知道自己身份,她也替嫂子嫁了進來,自然沒那麽小心謹慎。

再說了,以蘇澄躍的性子,每天堅持頂著妝已經是極限了,叫她一直小心翼翼的,她沒準會暴起傷人。

於是乎眾人面前就出現這樣一幕——新娘子含羞帶怯的拿起酒杯,幹了。

雖然蘇澄躍的動作設計,非常符合侯府小姐這一角色特征。

但在婚禮上,她的這個動作本身就是問題。

蘇澄躍不知道大家怎麽不說話了。

這要是在她自己的婚禮上,她指定要起來招呼大家一塊喝酒。

嚷嚷著“誰不喝誰是孫子”的那種。

但是好歹還要顧及一下嫂子的形象,她就沒吱聲,只將疑惑的目光投向陸承遠。

陸承遠勾唇,輕聲道:“上杯是娘子口渴,這杯做交杯吧。”

言罷,他又倒了杯酒,拿起自己那杯伸臂示意蘇澄躍。

蘇澄躍跟著拿起酒杯伸出手臂。

陸承遠手臂繞過蘇澄躍的臂彎,俯身湊近酒杯,盯著蘇澄躍含笑飲盡。

蘇澄躍盯著陸承遠似乎含著無數未盡情誼的雙眸,連自己什麽時候喝完的酒都不知道。

在人聲鼎沸中,她怔怔看著陸承遠,心想:他好像比我哥帥那麽一點。

婚房裏吵吵嚷嚷的人群陸續離開,只剩下新人與外間伺候的丫鬟。

陸承遠坐在蘇澄躍身邊,看著她苦笑一聲,嘆道:

“你是永安侯嫡女,願意下嫁於我,陸某已心滿意足。”

他又握著蘇澄躍的手說:“此身沈屙,怎敢誤佳人。”

蘇澄躍反手握緊他的手,深受感動的她沒察覺身邊男子渾身一僵。

她說:“不,額,勿要言棄,區區咳疾,何足掛齒!”

陸承遠緩緩放松自己那瞬間緊繃的身體,又看著自己被捏的發青的手掌,心下是幾分驚訝,嘴上卻沮喪道:

“我已時日無多。”

蘇澄躍道:“無妨,大丈夫......嗯,十八年後還是一條好漢。”

她實在想不出什麽可以勸慰的話,只能硬湊。

陸承遠沈默地看著蘇澄躍,那目光仿佛在說:你瞧瞧你說的這是人話嗎?

就在他看的蘇澄躍如坐針氈時,終於展露笑顏,對她道:“娘子,你捏疼我了。”

蘇澄躍低頭看了眼陸承遠已經快要發紫的手,立馬撒開,忙道:

“不好意思,我太激動了。”

“無事。”陸承遠道,“我們寬衣休息吧。”

蘇澄躍突然站起來,看向坐在身邊的陸承遠。

他目光清明,說這句話就像“你吃了嗎”一樣隨意自然。

“你此身沈屙,不敢誤佳人。”蘇澄躍說,照搬他原句。

陸承遠:......

他低頭悶咳起來,雙眸中流露出痛苦的神色。

蘇澄躍立馬湊過去,坐邊上安撫他。

——萬一人因為自己這句話咳死了,那可是大罪過。

陸承遠咳了幾下,聲音漸歇,順手將方才的帕子合攏收好。

蘇澄躍匆匆瞥了一眼,不見血絲。

心道陸承遠的咳疾可能有所好轉。

接著就聽見陸承遠開口了。

他氣息微弱的說:

“娘子,我知你不喜我,只是今日無論如何我都要歇在這裏。”

“哦,那你歇著。”蘇澄躍也沒問他理由,說著就要起身出去。

陸承遠立馬伸手拉住她,笑道:

“怎好讓娘子來去奔波,娘子歇在床上,我打個地鋪就好。”

“你病人睡地上不太好吧?”蘇澄躍遲疑道。

“無妨,早死早超生。”陸承遠頗帶怨念的說。

這句話仿佛在對應蘇澄躍說過的“十八年後還是一條好漢”。

蘇澄躍更加不好意思了,她說:“你睡床上吧,我打地鋪。”

繞了九曲十八彎,最後蘇澄躍不知道為什麽,就打了地鋪躺在地上。

她看著頭頂的雕梁,總覺得有哪裏不對勁。

——她本來是不是要出到外間去睡來著?

第二日一早,蘇澄躍從地上爬起來,把地鋪卷卷塞回櫃子裏。

陸承遠還在睡,她掃了一眼,發現這人睡著的時候眉頭居然是皺著的。

她這人就是一身的好奇心,沒忍住湊上去。

這還是蘇澄躍頭一遭看見睡著的人還能皺著眉頭。

她伸出自己天生手欠的爪子,想摁一摁他的眉間。

這一下反而驚醒了陸承遠,他迅速抓住蘇澄躍的手,剛剛睡醒卻不見一絲迷茫,甚至頗為淩厲的目光徑直刺向她。

在看清是蘇澄躍後,他眉眼立刻柔和下來,接著便又是一陣突如其來、驚天動地的咳嗽。

外間的丫鬟們紛紛走進來,步履輕盈。

她們捧著藥丸、布巾,奉給陸承遠。

陸承遠皺著眉頭吞下食指大小的藥丸,看向站在一旁的蘇澄躍,言笑晏晏道:

“娘子,病體不堪,還請於外間等候。”

蘇澄躍看了看他的額頭,心想:這人怎麽這會兒又完全看不出皺眉的痕跡了?

她聽見陸承遠的話,點了點頭,乖乖披上外衣。

就在蘇澄躍正準備大跨步時,想到那群丫鬟們都是裊娜多姿的模樣,硬生生收回自己的步子,小步小步的“飄”了出去。

陸承遠等她走出去後,撫上自己的額頭,並沒有發現什麽不妥。

他瞥了眼身側的丫鬟,放下手中的布巾,古井無波般的聲音響起:

“去查查永安侯府嫡女。”

丫鬟應了聲,悄無聲息的從暗道離開。

蘇澄躍正坐在外間楞神,心想著:今早該吃些什麽,也不知道陸家都有些什麽吃的。

她飯量一向大,昨天一通勞累,沒吃多少東西,今早一起來就覺得饑腸轆轆。

等了大約半炷香的功夫,陸承遠穿戴整齊,施施然走了出來。

蘇澄躍望了眼裏間,忽然問:

“是不是少了個丫鬟?”

陸承遠的動作一頓,他沒想到蘇澄躍的觀察力如此敏銳。

但他面上淡定笑問蘇澄躍:“有嗎?”

大概是他的神情太過自然,讓蘇澄躍不由得懷疑自己是否是餓過頭,影響記憶了。

“我可能看錯了。”蘇澄躍答。

用早食的時候,蘇澄躍保持著細嚼慢咽、輕拿輕放、體態優雅的用餐姿勢,連續幹掉了五個拳頭大的饅頭和三碗米粥。

她瞧見陸承遠吃了兩口就放下碗筷,又看看自己夾在碗裏的大饅頭,遲疑片刻後問:“你不吃了嗎?”

陸承遠含著笑輕輕搖頭,道:“我身體孱弱,大夫囑咐我早食少用,娘子請繼續。”

蘇澄躍點了點頭,又用她那斯文的方式繼續在餐桌上風卷殘雲。

看得陸承遠都忍不住多吃了幾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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