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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梅竹馬的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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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梅竹馬的狗

今天心情極黯淡,實在更不了,請大家原諒。

既然承諾過不斷更,那麽就不請假了,發一篇自己昔日的散文吧。

請慢慢地看……

……

早些年公司座落山裏,接二三番遭賊。

電腦、電視丟了幾臺,電纜、電機、鋼筋等丟得不計其數。

才入秋,沈重的保險櫃竟然被抗到後山撬開,幸虧沒有存放現金。

給辦公樓和倉庫安裝紅外線監控後,我想,還需要養條狗。游擊隊神出鬼沒,偌大廠區只靠幾個保安,防不勝防。

誰知道才過一周,兩條小狗竟然神奇降臨。

廚師夜半三更聽到外面有嚶嚶聲響,好像嬰兒奶聲奶氣的啼哭。

他披衣起來,打開食堂側門,發現兩條剛斷奶的小土狗,蜷縮偎依在臺階下。一公一母,一黃一白。

想不通,周圍鐵門高墻,山丘連綿,它們是怎麽憑空而降的呢?

兩條初來乍到的狗崽膽子非常小,一找不到,靠得住是躲在床底或者角落了。

後來廚師報銷狗糧,我接過單子哈哈大笑,因為上面赫然寫著“警犬飼養費用”。其他人也紛紛搖頭,啐道,就這孬樣還警犬呢!看緊點,別亂跑被人捉掉吃了。

我說,黃的就叫“旺財”吧。典故出自周星弛電影,小狗“旺財”與蟑螂“小強”是無厘頭流行詞。在本地方言中,鈔票也被稱作“米米”。於是廚師給小白狗起了一個很實在的名字——來米。

兩條小狗令大家愛心澎湃,開餐有好吃的總先扔給它倆。要是哪天忘記了,來米便叫喚起來,搖頭擺尾,吧嗒著嘴,眼睛亮晶晶地盯著你抗議。

它靈巧敏捷,得到的照顧就多。有人看不過去,特意把食物拋遠給一旁呆望逡巡著的旺財。

但旺財實在太笨,還在東張西望嗅嗅停停呢,只見一道白光掠過,來米叼走了地上的肉骨頭。

得到寵愛和食物都要多些,來米長很快,相形之下旺財就瘦弱了。

兩狗並排站,明顯小母狗來米發育良好,充滿活力。小公狗旺財身量小一圈,傻不楞登。

我有時想,叫來米旺財俗了點,還不如叫黃蓉郭靖貼切。

它們的眼睛如嬰兒般純凈明亮,毫不保留對你的依戀,簡直可以照見一個人的靈魂。

它們吃飯在一起,睡覺在一起,玩耍在一起。好象李白詩中言,妾發初覆額,折花門前劇。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同居長幹裏,倆小無嫌猜。

來米霸道得很,經常撲倒旺財,咬它的耳朵、尾巴。有一次還裝模作樣爬到旺財背上去,惹得大夥笑個不停。

但傻小子還是英雄救美了。

一天傍晚我出辦公樓,它跑過來咬褲角,踢也踢不走。

我挺奇怪,因為來米喜歡纏人,旺財通常是不太親近的。常常獨自趴在花壇的蔭裏,連轉動脖子都比來米慢一拍。不是高冷,是蠢笨,膽子又小。

它“汪汪”叫兩聲,轉身一溜小跑,跑幾步又停下來回頭望。

我納悶地跟到車間,聽到門內傳出狗叫和抓撓聲,原來工人下班後不小心把來米鎖在了裏面。

叫人翻窗戶弄出後,它瑟瑟發抖,站都站不穩,看樣子嚇壞了。旺財訕訕地圍著轉,伸舌頭去舔它的臉。

兩條青梅竹馬的狗飛快長大,幾個月就半大不小。

在我們的訓練下,來米學會後腿直立,旺財只能勉強站幾秒,依然一個乖巧一個笨拙。但雄性骨架天生比雌性大,不知不覺旺財的個子超過了來米。

來米發現撞不翻旺財了,就用前爪撓,像貓一樣。旺財實在避不過,便回頭咬,輕輕地,好象小情人間的打鬧。

但有一次,可能真把來米咬痛了。它暴怒地追得旺財一通亂躥,到開飯時間也不敢出現。

還有一次,招待客人後剩下的油水特別豐厚。來米不見蹤影,我以為旺財這下子可以放心大嚼了。

但它只是小口小口地吃,很慢,還時不時停下來望向門外。

果然沒過多久,來米就從花叢中跑出,身上掛滿草屑,當仁不讓沖到食盆前。

旺財乖乖退避到邊上,安靜地看著它狼吞虎咽,仿佛一個心滿意足的男子凝視著嬌嗔的愛侶。

青春歲月的活潑天真,很快讓來米付出沈重代價。

它調皮好奇,經常溜到大門外的公路旁看過往車輛與行人。

旺財如同一個忠實保鏢,不緊不慢跟在後頭,或者默默蹲守在不遠處。

它們令我想起一些老電視劇,向往外面精彩世界的單純少女和憨厚少年。但現實是殘酷的,這些故事的結局一般都不好。

終於有一天,來米不見了!

起初大家不以為意,以為它瘋玩不歸家,玩累了自然回來。

旺財無精打采,肉湯泡飯也沒咬幾口。

第二天第三天,來米還是沒有出現,大家便不再抱希望了。顯然它一不小心落單,被人捉走。現在臨近年關,狗肉走俏,很貴的。

來米失蹤後,旺財變得焦灼暴躁,開始在廠區亂跑,到公路邊狂吠。甚至突然從草堆躥出,嚇人一大跳。或者無緣無故嚎叫,嚇得過路人紛紛戒備地繞道。

大家都看出旺財不對頭,有人想趁早宰了吃,被我止住。

奇跡一直沒有出現,來米永遠消失了。或者,早就成了肥田的土。

只一個月時間,壯實的旺財瘦得只剩下骨架。

它不再叫,也不再亂跑。常常一聲不響地趴著,或者搭拉著頭低垂著尾巴緩慢晃悠。

如果你見過心碎的人,只怕都如此!

如果你養過狗,就會知道,它們的愛赤裸裸,它們的哀傷無遮攔。

哀莫大於心死。

旺財越來越癡呆,任誰都感受到那份無言的傷痛。獸醫檢查不出病癥,搔搔頭還是打了一針。

但有些病根在心裏,湯藥針灸怎能及?

打針後不久,旺財瞎了,不再吃東西。

好好的眼睛,怎麽說瞎就瞎?你永遠搞不懂這世間的因果聯系。待宰的牛會流淚,難道狗也能哭瞎?

我聞訊找到食堂後面,它正臥在一汪冰冷的汙水中,眼眶紅腫,瞳孔裏有一層白白的陰霾,微昂著頭顱。不理會穿梭的人流,不理會機器的轟鳴,不理會飄蕩的飯菜香,也不理會冬日的陽光。

它在想什麽呢?沒有人能知道。

那一刻,我仿佛面對的不是一條狗,而是一尊石化的老僧。紅塵萬丈,錦繡繁華,真的只是過眼煙雲。

過幾天氣溫陡降,旺財在夜裏悄悄走了,第二天被埋在一棵茶樹下,生前與來米經常玩耍的地方。

日子靜靜流淌。

它們來無征兆,去無痕跡,跟沒有存在過一樣。

問世間情為何物,直叫狗生死相許!

這句話我沒敢說出口,怕聽到的人會笑,問,狗也有愛情嗎?

其實所有的生命,都行走在生與死之間。因為愛,這旅程才如此不同。在上帝眼中,狗的愛情也許更熱烈、真摯、純潔!

寒風凜冽,鉛灰的天空飄起大雪,如飛花亂絮。

我隱約聽到犬吠,打開門卻什麽都沒有。

它們秋來冬去,一生都沒有見過雪。若還在,應該早歡快嬉戲於這銀白世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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