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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四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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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見黑, 當地警察來現場粗略查了查, 做個記錄完事。

巴得買地區打架鬥毆,擦槍走火的事太多了。這次爆炸雖然毀了一棟民宿,但當時店老板和大部分客人都在外面,據中國警察所言,事發時屋裏就三個人, 一個女人,兩個男人,加上院落裏的一共不超過十人。而且這些人都是聖地殺手組織的成員,其中有一個叫曼巴的是當地出了名的地頭蛇, 警察行事都得看他臉色, 棘手的很。

如今一起炸了幹凈, 當地警察內心其實是叫好的,至於爆炸原因, 一句“聖地殺手組織內鬥”簡單帶過。

圍著看熱鬧的人也漸漸散了,一個賣水果的老漢拉著平板車在人群裏穿梭, 趁機賺了一筆,車上水果幾乎賣空了。他懶洋洋地靠在路對面的大樹下數錢,一黑一黃兩只狗圍著他搖尾巴。

馮長河沒有走。

他靜靜站在廢墟門口沈思, 從中午世界冒雨來警署找他, 一直到他拿著保證書從民宿裏出來,這半天裏,所有的情節,對話, 細節,他回想了一遍又一遍。

每多回憶一遍,他都想抽自己一巴掌。

她說得最後一句話是 “是你不相信我的。”說完她就像個小孩子一樣號啕大哭起來。

確實,連曼巴這樣陰險的人,都沒有懷疑她帶回的名單資料有假。而自己,卻不相信她會為自己做一些事情,或者說不敢奢望她能為自己做什麽事情。

在她說完後,他回答了什麽呢,他丟下一句:“得了吧。”

當時他是怎樣腦子短路狠下心腸說出得這三個字啊。馮長河閉了閉眼睛。

其餘中國警察都回警署進行後續工作了,強子留在這看著他,僵站了好一會兒後,強子終於忍不住拍拍他的肩:“馮...哥?”

馮長河肩膀一動,扭過頭來:“聽說你會散打是麽?”

強子一楞,點頭:“是啊,七段。”

“幫個忙,揍我一頓吧。”

“......啊?”強子一臉懵,“別啊。”

馮長河沒有重覆,他覺得自己說得都是些什麽話啊。他微微搖頭,說:“走,回去吧。”

強子點頭:“就是,馮哥咱先回去吧,喝口水。別在這耗著了。”

回了警署,強子去廚房灌了兩口水,過了半個多小時晚飯好了。

餘輝去屋裏叫馮長河,一開門,屋子收拾得整整齊齊,桌子上用水盆壓著一張紙——

“你們別等我了,也不用找我,帶著名單資料先回去吧。聖地案成功結束,我也安心了。

我家客廳裏有一盆狼尾蕨,幫我搬到警隊裏養著吧,一周澆一次水,別澆澇了。誰喜歡搬回家也行。鑰匙在我家門口的腳墊下面。

還有只叫高興的狗,寄養在市中心寵物醫院裏,我交了一個月的寄養費,並麻煩店裏給找個主人收養。時間快到了,如果還沒人收養,幫我續交一點費用吧,用我回警隊這一個月的工資就行。

麻煩了你們挺多事的。

最後,再幫我跟宋隊說聲抱歉。以後有機會,我給他打電話聯系。

——馮長河 ”

餘輝看了一遍,然後把紙疊起來裝進兜裏。

他走出走廊來到桌邊,強子問他:“馮哥呢?”

他搬了椅子坐下:“沒事,咱們先吃。”

晚飯又是咖喱味的烤肉。

有人招呼:“來,都多吃點,在這兒的最後一頓大餐了。工作圓滿結束,明天一早咱們就回去嘍。”

烤肉配了當地的啤酒喝。

雪白的啤酒花噴灑,下過雨的空氣難得有些清涼。

馮長河又一個人回到民宿周圍。

天已經黑了,他打著手電圍著院落轉了一圈,最後視線落在大門口一側的位置。

他記得這裏之前有個土坑,他接電話的時候還被絆了一跤。而現在,這處地面最為焦黑,這裏應該是起爆點。換句話說,炸/彈應該是埋在這裏的。

馮長河死般沈寂的心突然跳了一下。

當時聽說民宿爆炸,他的大腦就完全銹鈍不動了,想當然以為是世界體內的炸/彈被引爆了。可之前青銅體內炸/彈爆炸,只是損傷自己的臟器,並不會波及外界。

所以,這場爆炸是埋在土地裏的炸/彈引爆帶來的。如果世界逃出去了呢?

她那樣古靈精怪,如果她逃出去了呢?

馮長河激動地撓了一把頭發。

路上已經沒什麽人了,賣水果的老漢經過他身邊:“小夥子,有煙麽?”

生硬又熟悉的中文,馮長河的手從頭發上滑下來,回頭看他。

老漢牽著兩只狗,扶著平板車停在路中央。他指指車上的幾個紫球:“就剩三個山竹了,我要收攤回家了,給我來根煙,你拿走吃去吧。”

馮長河鬼使神差地把煙盒掏出來,遞給他一根。然後馮長河掏出手機,指著屏保上的照片:“您在這附近賣水果是麽?那您見過這個姑娘麽?”

老漢斜眼瞅了一眼屏幕,然後看向馮長河:“你有什麽東西需要買麽?我這還賣當地衣服。”

馮長河苦笑:“我不需要。”

老漢回答說:“沒見過。”他夾著煙問,“有火麽?”

馮長河在褲兜摸了一下,自己的打火機不知哪去了。

老漢搖搖頭,把煙往耳朵後面一別:“算了,帶回家抽去吧。”他把山竹撿起來塞給馮長河,然後輕輕松松拉著車走了。

一邊走,一邊哼了句小歌,歌詞大概意思是,付了錢的顧客才是上帝。

黑幕降臨,馮長河一個人來到夜市街。

他走到椰子雞湯的店面門口,找到那個會說英文的幫工,請問他附近最近的住宿在哪裏。幫工帶著他來到以椰子雞湯店為中心,半徑範圍最短的一家民宿。

這家民宿門前有一片圍欄,圍欄上掛著旖旎的紗幔,圍欄前倚著膚色各異的姑娘。

馮長河繞過姑娘走進店裏,掏出錢包,向老板詢問住宿價格。

老板看了眼他錢包裏鈔票的模樣,說:“一千塊人民幣,姑娘隨便挑。五百塊人民幣,可以挑選兩個姑娘。三百塊人民幣,可以挑選一個姑娘。”

馮長河說:“我不要姑娘,只要一個可以住的地方。”

老板說:“那二百一天。”

馮長河說好。

走進房間,大床籠紗,燈光迷幻,衛生間裏有個鴛鴦浴缸。馮長河把一張竹椅搬到窗前,透過窗戶,正好能夠看到街道斜對面的椰子雞湯店。

他們約好了的,後天再回到這裏。

馮長河整晚都靠在竹椅上望著窗外,天亮了,他裝著手機出門,走過每家店,都是問這樣的三個問題。

“您會說中文麽?”

“那您會說英文麽?”

“您這兩天有沒有見過照片裏的這個姑娘?”

他是早上四五點出門的,當太陽慢慢攀上高空,一架飛機迎著刺目的陽光,滑過湛藍的天際。

馮長河看了眼時間,八點鐘,他們回國的飛機起飛了。

他停在街道上仰頭看,一直目送那架飛機消失在看不見的遠方。馮長河收回目光,繼續一家一家詢問。

街道上人來人往,那麽多人,都是陌生的面孔。街道上人聲嘈雜,那麽多人在說話,卻沒有人能回答他的問題。

他有強烈的預感,世界一定逃出來了。她一定在這個異域風情的城市的某個地方,吃得好,喝得好,只是在生他的氣。

她在等他找到她。

像之前在迪士尼那次一樣,他要去找她,並且找到她。

只不過這次他不會再放手。

馮長河找了兩天,幾乎走遍了人多的所有街道。他白天很早出門,等天黑大部分店鋪都關門後,他就回到住的地方,靜靜透過窗戶,看著椰子雞湯店。

馮長河以為自己能管理好自己的情緒,可是有時候悲傷不是突然爆發出來的。

真正把人心一點點壓碎的是那些細節。他看到路過的亞洲女孩穿著一身同樣的鵝黃色裙子,他看到街邊有人抱著一只椰子咕嚕嚕地邊走邊吸,最後他路過早餐店旁熟悉的長巷,椰子樹葉隨風搖晃,巷子裏的粗樹安靜紮根,可是樹後不會有人躲在那裏了。

不會有人指著他的鞋子,問:“馮長河,你穿這麽厚的的鞋不熱麽?”

不會有人在樹後悄悄探頭,露出一雙亮晶晶笑瞇瞇的眼睛。

世界,我那天出門太著急,著急跑出去,都忘記穿鞋了。我光著腳,多奇怪啊,你怎麽不問問我啊。

到了約定時間的晚上,馮長河來到椰子雞湯店裏,點好了兩人份的鍋子,然後讓店主開了一只新鮮椰子。

深夜裏,鍋裏咕嘟咕嘟冒著白氣,裊裊蒸汽後的座位卻一直是空的。

馮長河一直坐到天明。

鍋裏的湯都幹了。

馮長河付了錢,回到屋子裏躺倒在床上。

他不相信自己能得到那些真的好的情感。

所以,即使他現在連血帶肉的把心剖出來,也無法修正了,對麽。

其實他一直孤獨。註定孤獨。

馮長河在屋裏躺了多久,他也不清楚,屋裏會有人送進烤餅和飲用水。後來,他錢包裏的錢不夠再付一晚房租了。

馮長河搖搖晃晃來到對面椰子雞湯店,詢問需不需要招人。

店老板看他雖然面色不佳,但體格不錯,點頭同意了。

馮長河在店裏幹了約一周左右,每天開椰子,端鍋子,上菜,洗鍋,洗碗,休息。直到一天店裏來了一個男性客人,帶著一副類似土著的面具,面具上還插著紅藍的羽毛。

馮長河本來在收拾另一處的桌子,一個幫工來叫他:“那個帶面具的客人說中文,你去招待。”

馮長河用抹布擦著手走過去:“你好,一位?”

戴面具的男人擡起臉來,細細看了他一會兒,然後他的背一塌,扭開臉去:“你去見她吧。”

聲音變形嘈雜,顯然帶了變聲器,但這樣熟悉的音色質感,令馮長河的大腦轟然一振。他覺得聲音直發抖:“你知道她在哪裏......”

F有點頹然地哼了一聲,說:“我是沒轍了。你去見她吧。”

作者有話要說:  最後一個提問,馮長河的打火機被誰拿走啦?

情節不連,再分出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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