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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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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2 章

回寧市後, 深秋的第一場寒流來臨,乍然降了兩天溫。商明寶到植物園找向斐然時,穿著旗袍, 凍著鼻涕。

似乎是那?個姓賀的研究員, 在職工宿舍樓下認出商明寶:“喲,好?久不見。”

這?天兒談的,好?像商明寶只是臨時出了個差。

商明寶兩條胳膊在胸前緊緊環著,但在蕭瑟寒風中站得筆挺:“老師好。”

一兩面之緣,忘記姓什麽了, 總之“老師好?”就對了。

“你?在這?兒等向博?”

商明寶點點頭。

“他知道你?來嗎?”

商明寶清清嗓子,假裝隨意地說:“還不知道, 我來這?兒采風來著, 想說要是他有空的話……”

賀研究員點了下?頭:“去樓道裏面等吧, 今天風大。”

他趕著去實驗室,草草兩句便擡步走?了。

商明寶沒進樓道, 換了背風的角落,再度點開?了給向斐然的微信。

「我剛好?來植物園采風,你?在嗎?」

向斐然還沒回她。

他沒空看手機, 過去一周課題組積了些問題亟待解決,忙起來午飯也沒顧得上吃。賀研究員從他們實驗室外經過, 身體往後倒回來:“你?怎麽還在這??”

向斐然腦中劃過當日待辦,以為自己漏了什麽煩人的行政會議。

“你?再不去人家?就要被吹傻了。”

確實被吹傻了, 就不該圖漂亮。

抽出手帕紙剛擤了下?鼻涕, 商明寶冷不丁聽到身後聲音:“怎麽不進去等?”

她驚嚇地抖了一下?,擤了數次鼻涕的鼻尖紅紅的。

向斐然的視線從她臉上往下?移。她沒穿那?種貼身的改良旗袍, 而是寬松款,很古典的柳茸黃, 套在身上被風吹動,像一片紙似的薄。

“外面不冷。”商明寶攥著紙巾嘴硬,忍住了吸鼻子的本能。

“剛從雨林回來,又采風?”

雖說植物園的溫室館是國內規模數一數二的,但跟龐大的雨林比起來不過是一本科普小書。見她支吾答不出,向斐然心知肚明,幾乎是亮明牌問:“找我?”

從錄制組分開?的那?天起,商明寶開?始給她道晚安。

回程的機票是惠雯那?邊直接定的,給他定了頭等艙。其餘人飛北京上海,只有他們兩個(三個)飛寧市。在頭等艙候機室遇到時心裏已感不妙,登機一看,好?消息是,沒挨著,壞消息是,跟Essie挨著。

Essie鞠躬攤手:“唯一的愛,請入座。”

向斐然覺得這?姑娘腦回路比她老板還脫線,耳機一掛口罩一戴,抱臂環胸睡了一路。醒了也硬睡,閉著眼,將身邊商明寶的動靜捕捉得一清二楚,眉心忍成川。

落地寧市後已是後半夜,他沒托運行李,比兩個女生先走?一步。回植物園宿舍後,收拾完行李洗過澡,看著置頂上的那?一句「晚安」,沈默了能有五分鐘。

互道晚安的暧昧級,在向斐然這?裏一直是拉滿的——

他這?輩子只跟商明寶發?過晚安。

出於這?種定性,向斐然沒回,翻來覆去到三點後,覺得明明看見了當沒看見很不禮貌,還是發?了條“晚安”回去。

商明寶秒回:「你?這?麽晚還沒睡?在實驗室嗎?」

向斐然:“……”

回過去:「嗯」

商明寶:「早點休息,昨天就睡得很晚」

向斐然發?了個“OK”的表情。

商明寶覺得很傷心,半夜三更?拎著枕頭到Essie房裏,問她為什麽有人可以一邊說“我可能一輩子都會愛你?”一邊冷淡到三句話加起來只有三個字和一個表情。

Essie哪有這?經驗,只好?胡亂安慰:“酷哥都是這?樣?的。”

此刻酷哥就在她眼前站著,一件松垮的黑色圓領衛衣上是一張漫不經心的臉。

商明寶頭皮一緊,趕緊點頭:“是來找你?……沒事,你?忙你?的,我自己轉轉。”

向斐然也不勉強她,只說:“我拿件衣服給你?。”

走?了兩步,見商明寶還在原地,駐足回眸:“站著幹什麽?”

商明寶心底微震,如?夢初醒般,頂風小跑過去。齊劉海被吹開?了,到了門洞一看,在前額淩亂成一個愛心型。

向斐然勾了下?唇,商明寶不知道他為什麽要勾唇。

“打?算什麽時候換發?型?”他沒來由地問。

“嗯?”商明寶仔細作想,一本正經地說:“我怕我換了你?就認不出我了,我要留住你?喜歡的感覺。”

向斐然停住腳步,眉心的微蹙帶一絲懷疑之感:“誰教你?這?麽說的,你?助理?”

“你?怎麽知道?”

“她比你?還土。”

“……”

還是熟悉的樓,由明至暗的一段甬道,轉角,花崗巖的樓梯。一步步往上,商明寶還是環著臂,軟底皮鞋悄然無聲。也許是冷氣尚在體內流竄,或者是跟他說了這?兩句不著調的話,她身體緊著,總打?冷顫。

她不說話,向斐然問:“你?出門不看天氣預報,蘇菲和Essie也不看?”

想到紐約那?麽冷的冬季,零下?十幾的溫度她也是禮服裙配大衣或短皮草,便又釋然了。她說過,香車暖房,他們是個不需要羽絨服的圈子。

“我挑了好?久呢……”商明寶低著頭,耳根子發?熱。

她漂亮衣服太多,在衣帽間裏取舍半天,思及這?個風格是他以前從沒見過的,所以選了這?一身。雖然古典,但穿在很洋氣的她身上也有眼前一亮之感。

是專門為了見他而穿的。

向斐然忽然沒話了,直到到了房門口,才?叮囑說:“下?次穿多點。”

他又開?始不鎖門了,直接擰開?門把推進去,“喝杯熱水?”

“嗯。”

“自己倒,都在原來的地方。”

“……”

算你?酷。

商明寶偏著視線,含著隱秘的小心思問:“那?我穿什麽呀?”

向斐然沒開?鞋櫃,自然道:“沒你?的鞋子,不用脫了。”

“……哦。”

赤腳太冷,商明寶只得依他所言,穿鞋踏入屋內。幸好?她這?樣?的人連鞋底都是每日有人打?理的,只有浮灰罷了。進了屋,熟門熟路地找直飲水機,將溫度調至七十,從杯架上取下?一個繪有鳶尾花的陶瓷馬克杯。

這?是她的,他沒扔。

為什麽?忘了,還是沒舍得?她不敢問,怕提醒了向斐然,反而被扔掉了。

商明寶捧著鳶尾花杯,靠著案臺,飲了半杯熱水後,問:“這?個杯子……有被別人用過嗎?”

臥室裏傳來櫃門被拉開?的動靜,向斐然一手掌著櫃門,聞言動作頓了一頓。

用過,如?果他是別人的話。

有天淩晨四點才?從實驗室回來,望著啟明星。太累了,大腦像被打?了麻醉,鬼使神?差地用了她的杯子喝水。察覺到後,心情倒很平靜,就著月光喝完了杯中水。那?處薄薄的杯沿,是否曾是她抿過的一角?

“沒有。”向斐然聲線穩當地說,問:“想穿什麽?”

商明寶擱下?馬克杯,從吧臺處走?過去,倚著臥室門而立:“都可以。”

“你?不是要好?看?”向斐然回眸瞥她,摘下?一件黑色沖鋒衣,“隨便的話那?就這?個。”

抗風,正適合今天。

商明寶手忙腳亂地接了個滿懷,將衣服挽在懷裏,一時沒走?開?。

他的臥室跟以前一樣?,沒什麽變化,只有墻上的一副標本畫換了。床單是新的,深灰色,泛著高支棉料子的光澤感,被子蓬松地鋪著,稍有些淩亂,枕邊是電子閱讀器,床頭櫃上是書。

看得太出神?了,直到視線被阻斷——向斐然站到了她的視野正中,兩手環著,好?整以暇,一言不發?。

話少也就算了,他一言不發?的時候才?是真折磨人,意味著他什麽都看穿了,但懶得說,懶洋洋的神?色讓人不敢正視。

商明寶清了清嗓子,慌忙將視線瞥開?,旗袍的圓領之上,白凈修長的頸項染了粉。

“我不打?擾你?了……”她找著話,挽著他的沖鋒衣,吸了吸鼻子。

向斐然將沾了她嘴唇一抹紅的鳶尾花杯收進水池,漫不經心地說:“今天風太大,逛完溫室就回去,別在外面走?。”

“嗯。”商明寶將沖鋒衣展開?,胳膊套進袖筒。穿衣鏡中的她苗條得可憐,衣服掛在肩上晃蕩,讓那?條古典的旗袍也變得不倫不類了。

“拉鏈拉上。”向斐然提醒。

商明寶拉到了頂,兩手抄進口袋裏。這?一路打?了腹稿無數,也醞釀了好?多次,但真開?口了只有直沖沖:“你?這?周末有空嗎?”

“周日有半天。”

“還是這?麽忙哦……”

向斐然笑?了笑?。有幾個學生物的不忙的?幾個實驗室的適齡青年?有一個數一個全是單身,顧好?自己的生活就不錯了,哪有心思再去顧另一半?

“想約我?”他徑直問,幫她省了那?些彎彎繞繞的開?場白。

商明寶點著下?巴,指尖的長甲因為躊躇忐忑而攥著手心:“我在寧市的房子,你?還沒來過。但是它很遠……”

跟去向宅差不多的距離,但在兩個方向。

向斐然沒二話:“地址給我。”

商明寶眼睛亮了起來:“你?肯來?”

向斐然微末地嘆,註視她的雙眼裏似乎有些笑?:“你?今天大老遠來親自邀請我,我總不能讓你?白跑一趟。”

商明寶沒想到自己早被他看穿了,抿著唇承認道:“嗯,我覺得打?電話和發?微信都不夠有誠意。”

向斐然睨她一眼:“你?是覺得我只要看著你?就沒辦法拒絕你?。”

好?吧,又被看穿了。

商明寶吞咽一下?,快站不住了,在他改變主?意前飛快地說:“那?我星期天等你?。上午還是下?午?”

“下?午。”

“好?。”她要快快樂樂得出門了,被向斐然叫住。

“我安排個人帶你?,你?自己走?馬觀花,白來這?一趟。”

商明寶心想,你?答應了我,我就不是白來。

但她還是任由他安排了個最好?的講解員過來,被領著細致地逛了一圈。每一棵樹、每一株花都有趣味事,她聽得津津有味,錄了許多條語音筆記。

從溫室出來,她還想逛逛棕櫚園,被講解員攔住:“向博說,溫室逛完要送你?上車離園。”

“……啊?”

講解員笑?:“聽他的,今天太冷了,植物也沒精神?,被吹得很潦草呢。”

商明寶只好?被他送著到了停車場,上了自己一直開?的銀色911 。副駕駛座上,安靜地堆著她下?車前特意脫下?的廓形西裝外套。

暖氣從送風口及自加熱的座椅上源源不斷地烘著她的身體,她將向斐然的沖鋒衣脫下?,反穿到身前。

鬼使神?差地,又或者是想這?樣?已久了,她揪起沖鋒衣領口,將臉埋了進去。

寧肯他給一件穿過幾日的衣服,她好?聞到他。

開?了足足一個半小時才?抵家?,自停車場一路穿過庭院,小小的身影在遠處巨大梯田的映襯下?那?麽急迫輕盈,近乎跑起來。甫一進門,聲音便揚著:“我請到他啦!斐然哥哥答應來了!”

為了迎接向斐然,全宅上下?都動了起來,連請來照看梯田的農人也得到了仔細的叮囑。

交代完一切後,商明寶抑制著激烈的心跳,給溫有宜打?了個電話。

“媽咪呀,這?周末他要來了。”

這?一年?多,溫有宜和商檠業從未給她介紹過別人,社交場上再談及她的婚姻之事,並非之前的模棱兩可之語,而是明確表態說一切看她心屬。這?麽一來,倒有很多富家?公子蠢蠢欲動,想要來打?動她的歡心。

但商明寶隨兩個哥哥的腳步長居在寧市,藏匿在這?樣?的山野間,他們找不到,只偶爾在必要的社交場合上見到她人影。端酒過去攀談幾句,覺得她甜兮兮的樣?子真是油鹽不進,又念及紐約伍家?小兒子,為英雄救美又是腦震蕩又是骨折的也沒落到好?,背地裏都說這?位公主?等閑人伺候不起。

商明寶常跟溫有宜提到向斐然,因為她每一件作品都有向斐然的印記,要介紹靈感便繞不開?他。

在海島初遇向斐然的第一天,她就告訴給了溫有宜,講自己的膽怯,講自己的躊躇。向斐然說的那?些諸如?“晚了”之類的話,她卻對溫有宜只字未提。彼此分開?一段時間靜一靜理一理是媽媽力薦的,倘若讓她知道了現在這?麽曲折,媽媽也會自責的。

“我好?緊張啊。”商明寶捏著拳,推開?通往屋後一座玻璃花房的門。

她每個月的電費賬單高達幾十萬,警察找過來,懷疑她在這?僻靜郊野種什麽非法作物。

“他那?天問我,要是這?裏沒遇到的話,我打?算什麽時候找他。我回答不好?。”商明寶在玻璃房外站了會兒。冷鋒已帶著寒潮過了,天氣不冷不熱,但她鼻涕流得勤快。

“你?為什麽答不好??”溫有宜問,“你?心裏怎麽答呢?”

“理好?了就去找他,理得七八分了也去找他。我理得差不多了。”

“那?就照實說。”

“他反問我,要是我理不好?,是不是就再也不找他了。”

溫有宜聽出她的遲疑和心虛:“事實就是這?樣?。但你?現在迫切地想挽回他,覺得這?句話很殘酷,怕他往心裏去。你?不敢說得這?麽真實,絞盡腦汁粉飾,又知道粉飾了一定會被他拆穿,所以你?覺得回答不好?。”

商明寶靠上玻璃墻。對溫有宜說的這?些,她只需回一個“嗯”。

“babe,我想,健康的關系能容得下?這?些真實,”溫有宜想了想,“一個房間,亂了就是亂了,整理好?了就是整理好?了。亂了,住在裏面的人便退一退,等整理好?了再進來,否則住著也不舒服。要是遲遲整理不好?,或者整理好?了換了一個格局,那?也只是緣份的時差罷了。你?如?實告訴他就好?。”

商明寶點點頭。

“不要再用很多激烈的賭咒發?誓去粉飾自己、證明自己,越激烈,越尖銳,越有害。”

商明寶的心稍稍定了下?來。

溫有宜笑?道:“你?的那?些花,引種馴化成功了嗎?”

“沒有……”商明寶回著,隔著玻璃跟花房裏的園藝助理揮揮手打?招呼。

“不急,要是才?一年?就成功了,那?它之前就已經成功了。”

商明寶掛了電話,推開?玻璃門進去。

裏面冷氣充足,大功率的制冷機二十四小時不停運轉,讓她打?了個哆嗦。

在被結縷草鋪滿的半濕潤土壤上,盛開?著鈷藍色花朵。從新加坡被高薪聘請來的園藝引種專家?,號稱曾成功培育出綠絨蒿發?芽開?花的男人,正在這?片花圃裏觀察記錄每一朵花、每一塊埋著種子的試驗土壤。

“寧市的天氣不適合它,這?些植物能盛開?完全是因為你?用冷氣供著。”

商明寶蹲下?身,用手指托起因陰天而微微閉合的花朵:“我知道,這?就是我請你?來的意義。你?是全世界少數能培育綠絨蒿的高手,我相信你?。”

“可是,恕我直言,這?種匍匐草本類花卉的觀賞價值遠遠比不上綠絨蒿,即使馴化成功,它也難以回報給你?經濟效益。”

他的忠告之前就說過了,商明寶笑?笑?,一如?既往回答:“我就是想要。”

“Well……”這?個新加坡混血老頭聳聳肩。

-

星期天,寒流徹底過境,天氣回暖,又回到了適合穿短袖的溫度。

向斐然一路跟著導航,開?到了這?處快要出市界的村落。這?個行政區偏僻,他鮮少來。一路芭蕉與?無花果田連綿,基塘邊粉色異木棉盛開?得十分鮮艷。路過了兩個度假村和一個高爾夫俱樂部後,終於由一條分叉路口進入到了水泥鋪就的村路。

村道一邊是稻田與?果田,另一邊是連綿的村屋。

寧市的村屋與?城中村模樣?相仿,淡黃色或磚紅色的長方形小磚鋪成外立面,柵欄式的銀白色防盜窗,不設外陽臺,因為通常有一個自屬的院子,但這?也不妨礙家?家?戶戶在窗臺上見縫插針地放上幾盆萬年?青、三角梅,再插上一柄從寺廟裏請來的金色轉運風車。已是年?末了,這?些風車經風吹日曬,退了色,要等新年?換新的。

在這?樣?樸素雜亂的景觀下?,突然遙遙看到一片白色建築,向斐然搭著方向盤的手緊了一緊。

近了。心緒亂,音樂都聽不了,吵得他煩躁。

向斐然關掉電臺,降下?車窗,讓稻田裏溫熱的風顧吹進來。

毫無疑問,這?處建築原先的選址和設計出自專業團隊,拐了個角後,那?些紅綠的村屋和電線便徹底在景觀裏消失了,整片視野豁然開?朗,濃綠的梯田與?高聳的椰樹組成了極具度假風的景色。

商明寶的語音發?了過來,向斐然將聽筒抵到耳邊,聽到她的聲線:“斐然哥哥,你?找到了嗎?”

有點甜。

向斐然停了車,下?去抽了根煙。

十分鐘後,Benz的車輪轂在白色砂石的步汀上發?出持續的摩擦聲,一直在外玄關下?踱步的商明寶立刻迎了出來。向斐然本來就有點心不在焉,看到她後猝不及防踩死剎車,心率幾成破折線——

“你?不要命了?”

商明寶完全沒在怕的,眼裏只有他,繞到了駕駛室的窗外,彎下?腰:“你?沒有迷路就好?。”

下?了車,商明寶的聲音還在繼續:“已經一點了,下?午是從十二點開?始計算的。”

向斐然:“……”

她像極了他見縫插針去上東區見她時的模樣?,連遲了十幾分鐘都要計較——雖然那?時遲到的是她。

偌大的別墅和院子空空蕩蕩的,不見傭人,不見園丁,連蘇菲和Essie都沒露面。

“他們出去休年?假了。”商明寶一本正經地說,“現在這?裏只有我們兩個。”

“……”

商明寶磕絆了一下?,多餘解釋一句:“我沒有別的意思……”

向斐然瞥她一眼:“沒誤會。”

商明寶莫名緊張,先前預演過一遍的話題和路線都忘得一幹二凈了,怕冷場,話趕話地說:“我帶你?參觀一下?房子吧,斐然哥哥。”

可以,客人來了坐也不給坐。

向斐然當活動筋骨了,頷首道:“你?安排。”

商明寶從泳池邊的冰箱裏抱出兩瓶水,“這?是泳池。”

向斐然:“嗯,認識,以前見過。”

商明寶:“……”

她先是窘得臉紅了一下?,繼而忍笑?起來。唇角怎麽也抿不住了,幹脆趴到水吧上笑?出了聲。

向斐然睨她,淡定地擰開?水喝了一口。

商明寶笑?得頸上冒汗:“這?好?像是你?講過最好?笑?的笑?話。”

向斐然微勾了勾唇:“繼續吧,導游。”

不可思議,冷得凍死人的天氣後,居然還有如?此猛烈的回溫。

太陽曬得人根本站不住,商明寶領著他,一直在房子與?樹的影子下?走?。

“我今年?年?初才?搬過來,本來哥哥姐姐都讓我去雲歸那?邊住,好?跟小哥哥互相照應,但是我嫌那?裏太工整了,就是富人山莊該有的模樣?。”她沈靜而娓娓地說著,“我喜歡田野裏的這?份寂靜,尤其是午後,蟲鳴,風從植物間走?過的聲音,都讓我想起在爺爺那?裏、在野外的感覺。”

向斐然聽出來了,這?處房子總讓她想起他。

若住海邊,他帶給她的感覺也許就被日覆一日的海浪沖走?了。

人一生中總有那?麽幾個關於夏夜的片段,伏在媽媽肩上被她拍哄入睡的呢喃,螢火蟲的光點,蟋蟀的鳴叫,植物郁蔥的覆雜氣息,燈下?的飛蛾,那?些片段是歸處,縱使在茶水間,想起後也會覺得吾心有鄉。

他就是她的夏天,取代了她過往人生片段裏所有高高在上的風景。

商明寶擡起頭來,看著向斐然逆著光、骨相清絕的側臉:“斐然哥哥,如?果可以,我能變成一粒種子,被種在泥土裏,像一株植物一樣?經歷、感受。”

如?果能,她將用變成植物的方式,去記住你?、回憶像植物一般的你?,被你?的時光與?感覺所浸潤的我,總會再次發?芽盛放。那?粒在古羅馬遺跡中的黃木犀草,雖然休眠了兩千多年?,但它並非忘了,只是睡了,只要沐浴到天光,它就會回憶起自己的使命,破土開?起花來。

商明寶心裏想得好?好?的,卻難以組織出這?些語言。她不確定向斐然有沒有聽懂。

不知是誰手中的水瓶被捏出了細微的碎響。

商明寶趕快地笑?了笑?,轉過話題:“我帶你?看看我種的植物吧,Essie種了一面很大的熱植墻,有一顆很漂亮的錦化龜背竹。”

向斐然接過了她的話:“你?種花的手藝,有長進嗎?”

“沒有哦。”商明寶被他問得心虛,綿綿而悶悶不樂地回道。

向斐然笑?了笑?:“正常,我組裏的五個植物學博士都跟你?一樣?是植物殺手。”

商明寶比出一根指頭,煞有介事:“但是我種活了一盆蘆薈。”

丟到土裏就能活的植物,生命力比野草還旺——算了,她也不是沒養死過野草。

太丟臉了,商明寶轉移他的註意力:“我們回房子裏吧,熱植墻和工作室都在裏面,你?想先看哪個?”

向斐然:“我想先坐一坐。”

“……”

她簡直渾身冒汗了:“對不起!一直拉著你?東走?西走?,都忘了請你?坐一坐……”

怎麽辦,她剛剛說那?些動情的心裏話時,向斐然心裏想的會不會是好?曬好?熱?

這?房子哪面外墻都有景,都陳設了茶幾和藤椅沙發?,花器裏永遠有花插著。

房子能體現一個人的氣韻,商明寶的住處並不富麗堂皇,竹影描上白墻,錦鯉散尾池水,很不像那?個愛穿美高風學院制服的她。

遠遠地見到一座玻璃房,長方形的,面積可觀,在陽光下?折射著堅硬的光。

“花房?”向斐然瞇了瞇眼。那?個造型只能是花房。

“不是。”商明寶否認得急,差點咬到舌頭,“原來是花房,上一個酒店老板留下?的,我還沒整理呢,裏面都是雜物。”

沒實現的事,不該拿到他面前邀功。

向斐然沒有往心裏去,聽她否認便也收回了目光。回了兩條微信後,問:“你?那?條狗怎麽樣?了?”

“奧丁嗎?在香港養著,在這?裏他老跟村子裏一條金毛打?架……打?又打?不過。”

向斐然漫不經心的神?情裏勻出了一絲笑?。

“爺爺……”商明寶舌尖舔舔唇,鼓足勇氣關心,“身體還好?吧?”

“還不錯,醫生也覺得不可思議。”向斐然掀眼,“之前談結婚的時候,你?應該把這?個條件告訴我的,可能我們就提早算了。”

商明寶心裏驀地難受起來:“只是……只是代表了少了一層阻礙,不是說作為條件,或者我和我家?人盼著這?樣?。”

“我知道,這?是很現實的事,”向斐然唇邊的弧度有一抹譏誚:“我只是很難理解建立在這?層條件上的圓滿可能。”

商明寶點點頭:“嗯。爺爺會好?好?的,我們的事與?他無關。就算我們重新在一起了,我也每天祈禱他長命百歲。”

向斐然沒有說話,垂著眼睫,擰開?水瓶喝水。

商明寶覺得自己被太陽曬昏了,曬成了一個無可救藥的樂觀主?義者。他沒有否認那?句“就算”,他沒有否認他們會重新在一起的可能性。

“斐然哥哥,我、我想親你?。”

向斐然嗆出一口,咳嗽起來。

商明寶懊惱死了,為什麽向斐然當初要她初吻的時候親就親了,她還得打?個招呼?

可她沒有周旋於男人的本事和技巧,對別的男人她向來是公主?病大過天,唯一對付過的男人就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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