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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1章 光榮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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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1章 光榮榜

鄰居老婆子們都面面相覷。

這題超綱了, 她們不懂。

她們雖然去醫務室聽陸老爹講過,但是也沒聽到啥,凈去接頭接耳、眉來眼去了。

畢竟沒文化, 見識有限, 腦子裏除了幹活兒、和左鄰右舍攀比就是炕上那點事兒,但是私下裏說葷話行, 真拿出來正兒八經宣傳?

那臊死她們了。

她們是正經人!

可不當眾耍流氓!

有幾個去醫務室當熱鬧聽過的婆子道:“好像說現在城裏人不想生孩子就上環結紮啥的。”

“對,我那天在大隊聽廣播說城裏雞啥魚啥的,反正就是不讓隨便生孩子, 現在咱農村也要開始了,以後都不讓隨便生,想生的現在得抓緊。”

“不能結紮的, 聽說男人結紮就廢了, 以後就沒了力氣,不能幹重活兒的。”

許小悠雖然不懂結紮是啥, 但是她聽說小舅結紮了, 而廢了、沒力氣、不能幹活兒這樣的字眼是貶義的, 不可以用在小舅身上。

她脆聲道:“不是的!大夫說了,男人結紮就是打個結,不影響身體健康的, 女人結紮要開刀, 把肚子拉個口兒,所以會傷身體!”

這當然是聽林姝科普的。

至於怎麽給男人打個結,那誰知道啊, 她也不是大夫。

許小悠這麽說, 立刻就有個三十歲的婦女附和。

對避孕有想法的就是三十左右的婦女,結婚早的這會兒已經有三四個孩子, 多的四五個都生了。

說實話,要是有辦法避孕不生,誰願意一年年的生孩子?

這一年到頭不是剛生就是揣上,要麽就是挺著個大肚子,幹點啥都不方便。

她們真生夠了。

人家林姝有一兒一女就不生了,她們都有三四個了,還生啥?

許母一邊哭一邊跳腳,“老天爺啊,列祖列宗啊,咋能這樣毀我們啊。”

她要去找陸老爹評理,怎麽就挑唆閨女毀他們呢老許家。

許詩華忙去追她,可他卻被婦女們圍住。

女人們嘰嘰喳喳的,“詩華,你真的要去結紮嗎?你要是結紮了,在附近給男人們說說唄。”

“對對,說說看結紮了是不是真的會沒力氣。”

“我們家三個孩子,我不想生了,你要是結紮了沒事兒我就讓我們家那口子也去結紮。”

許詩華氣得眼前發黑,合著你們不讓自己男人去,拿我當試驗品呢?

林姝有毛病吧,你男人結紮是什麽光榮事兒,你拿出來宣揚?

結果就有婦女擠兌他,“詩華呀,人家陸紹棠和侯大技術員都去結紮了,你一個初中老師,可不能落後啊,幹部要帶頭的。”

“對呀,你趕緊去吧。”

許詩華氣得摔門走了。

陸合歡讓許小悠看著快快,她去醫務室追婆婆。

許小悠忙回屋把弟弟放在蚊帳裏,又點燃一根蚊香熏著。

雖然小舅媽給了紫草膏,但是能不讓弟弟被蚊子咬就別讓蚊子咬,咬了又紅又癢的,可難受呢。

她親親快快,讓他在蚊帳裏搖撥浪鼓,她去下面洗衣服。

許耀耀在外面瞅著姐姐對弟弟那麽好,很是嫉妒,你明明是我親姐,幹嘛要對後娘的孩子那麽好?

白眼狼!

他趁著許小悠不註意,抓了好幾只抓螞蟻丟到快快的身上,讓螞蟻咬小弟弟。

丟完他怕許小悠看到,趕緊溜了。

這會兒陸合歡追著許母去了醫務室。

許母是豁出去了,也不單純是兒媳婦讓兒子結紮的事兒刺激她,而是自打林姝和方荻花給許小悠撐腰,她這個當家婆婆就沒了地位和威風,整天憋憋屈屈被孫女拿捏。

終於有個可以發揮的機會,她自然不肯罷休。

她坐在醫務室門口的空地上,拍著大腿就哭。

她瞅著周圍多半都是不上工的老婆子,肯定能支持自己,她就罵兒媳婦讓她兒子結紮,“你們說說,她這是不安好心,想禍禍我兒子啊,哪有這樣讓自己男人斷子絕孫的啊……”

邱二婆子感同身受,“可不咋滴,自古以來就是女人生孩子,不生當然也是女人結紮,咋滴還讓男人結紮?”

趕過來的陸合歡被這話氣得當場就懟回去,“你不也是女人?咋就會替男人說話?”

那老婆子撇嘴,“我是女人,可我心疼自己男人和兒子呀。”

再說老娘年紀大已經不能生,自然也不需要結紮,你不想生你可不得結紮?

陸老爹和張佩金聽見外面吵吵,只是正給人紮針呢,也不好半途丟下病人,就暫時沒管。

有人就喊大隊支書和隊長過來。

這個點兒正是下工時間,很快就聚集了一群男女老少。

許母原本是要臉怕丟人的性子,喜歡賣慘顯示自己的勞苦功高,可自打林姝和方荻花給許小悠撐腰,她但凡打許小悠,許小悠就敲盆子打碗兒滿大街臭哄她虐待孫女、兒媳婦,給她搞得一次次丟面子,雖然不敢苛待陸合歡和許小悠,卻也間接鍛煉了她的臉皮和神經。

這麽多人圍觀她,因為她聚攏在這裏議論紛紛,反而給她一種詭異的快感。

她越發戲精附體,哭得悲悲切切的。

林姝原本在街上和林愛娣說話呢,就被盼盼幾個孩子們喊著去醫務室,她聽說許母在醫務室發瘋就過來看看。

“紹棠媳婦兒來了。”

“都讓開讓開!”

陸合歡聽說林姝來了,感覺找到撐腰的了,“嫂子,嫂子!”

林姝嫌棄地讓她閉嘴,看看坐在地上眼淚鼻涕一通亂甩的許母,嫌惡地蹙眉,躲了躲,“嬸子,你擱這兒唱大戲呢?用不用我幫你收票啊?”

許母被她噎得一抽抽,開始控訴她,“你個敗家娘們兒,你咋逼著男人去結紮了?你開了個壞頭兒,想禍害全村老爺們兒!”

林姝嘖了一聲,“瞧你說的,咱們村的老爺們兒那可是真爺們兒,不是嬸子家那樣兒。”

“啥?”許母有點轉不過彎來。

林姝道:“我說,咱們村的老爺們兒是真爺們兒,家裏孩子多的,不想讓媳婦兒受累繼續生的,人家會主動去結紮,可不像你這樣烏拉嚎風的。”

在她知道的前世,因為買套兒、吃藥太貴,鄉下絕大多數家庭選擇的避孕方法都是女人去上環,極少極少有男人去結紮的。

當然這就是男人的選擇,男人不肯結紮又必須睡老婆,女人扛不過還不能懷孕,那除了上環還有什麽辦法?

如果上環以後定期檢查,等技術更成熟材料更好的時候換個更安全一些的也行,等過了育齡期拿掉即可。

只是鄉下人哪有定期去醫院檢查的習慣?多麻煩?

檢查不得花錢嗎?

換新環兒不得花錢嗎?

另外還得花功夫耽誤幹活兒呢。

反正不管是經濟原因還是觀念原因,導致鄉下一多半婦女在計生辦免費上環以後就不管了,直到三四十年後疼痛難忍才去檢查,結果已經引起病變,清理極度困難,多受許多罪。

邱二婆子不樂意了,“咋滴要讓男人結紮?男人結紮還有力氣幹活兒嗎?”

林姝看了她一眼,邱二婆子大兒媳周秀蘭已經生了八個孩子了,大的十五六歲,小的才半歲。

周秀蘭幹巴瘦,不到三十五歲瞅著跟五十老太太似的。

家裏一群半大孩子,真是窮得叮當響,就這醫務室宣傳避孕的時候邱二婆子還嗤之以鼻呢,說陸老爹是想撈錢。

林姝知道跟這種人解釋沒用,大夫都說結紮不會影響力氣她非不信,再解釋也沒用,要想讓對方閉嘴就得直接攻擊其弱點。

她似笑非笑,“你家要是少生幾個,就不會欠大隊那麽多工分了,咱大隊就你家欠得最多。”

林姝一語中的,周圍社員們瞅著邱二婆子的眼神就帶刺兒。

可不麽,大家見天辛苦上工,為了多賺點工分那是想盡辦法的,結果你家敞開肚子生孩子,自己養不起就讓大隊幫忙養。

我們憑啥幫他家養孩子啊?

尤其有幾個心思活動不想繼續生孩子想去結紮或者攛掇男人結紮的婦女,看邱二婆子就帶著敵意。

邱二婆子也跳腳了,“幹啥,幹啥,都嘀咕我幹啥?又不是我生的!我們也沒想生那麽多,那不是懷上了嗎?懷上了還能不讓她生?她也憋不住呀?”

有那子嗣單薄的婆子就不滿,“你家欠著大隊的工分,那裏面有我家的,你啥時候還啊。”

邱二婆子理虧,被這麽多人群起攻之老臉就扛不住,惱羞成怒,“就會說嘴,你們家男人咋不去結紮呢?”

“你看看誰家有你家孩子多?八個了還不結紮呢?”

“你看看你兒媳婦,三十出頭跟個六十老婆子似的,還讓她生呢,這是想累死她呢。”

邱二婆子的大兒子邱進田在人群裏,臉拉得很長。

難道他就想生這麽多孩子?那不是沒辦法嗎?

他總不能憋著不睡婆娘嗎?

婆娘懷了咋整?總不能打了吧?

醫務室說避孕,避孕套那麽貴,又不是白發的誰家買得起?

上環也不是免費的,公社做不了,得去縣醫院,連路費帶吃喝、誤工費、醫藥費,保不齊得五塊錢。

五塊錢,他哪有五塊閑錢?

哪怕不要錢還得自家出功夫呢,這裏裏外外都是活,哪一天能離開婆娘?

婆娘懷孕生孩子又不用花錢,揣肚子裏,到日子自己就生了,頂多吃幾個雞蛋,多簡單的事兒?

不用他生,他站著說話不腰疼,可讓他結紮,哪怕比生孩子更簡單不費事,哪怕大夫說結紮沒危險,不會影響身體,那他也不去。

大夫說沒危險就沒沒危險?

大夫說不影響身體就不影響身體?那萬一影響呢?那可就晚了。

再說了,結紮被人笑話算誰的?

醫藥費、手術費、誤工費算誰的?

讓他出?他可沒有。

他幹嘛花錢買罪受?

那還是讓婆娘隨便生更省事兒呢。

邱婆子也從人群裏擠過來,看了侄子一眼,她道:“進田,人家二爺的兒子和女婿都能結紮,你有啥不行的?”

“啥?”許母聞言急了,蹭得爬起來,“你說啥?”

邱婆子指了指南頭兒,“你家許老師騎車去縣裏結紮了。”

許母“咕咚”一頭栽倒在地。

邱婆子趕緊上前掐人中。

許母扯著嗓子慘叫。

林姝:“你說有你這樣詛咒自己兒子和孫子的人嗎?許詩華明明有倆兒子一個閨女你非說他斷子絕孫,你咋心這麽黑呢?”

邱婆子幾個也說她,“可不咋滴,盼著點自己兒孫好吧。”

眾婆子紛紛指責許母,氣得許母要暈都不能暈。

許詩華是兩天後回來的。

他原本就有個縣作協文聯的統戰會議,第二天要去開會,為了躲避家中戰火趁夜騎車去了縣裏,開完會又住一宿才回家。

誰知道剛回來滿村都在傳他結紮了!

路上有婦女看到他,紛紛誇他“許老師,爺們兒。”

男人們則悄悄跟他打聽,“許老師,真割啦,疼不疼?”

“許老師,結紮了是不是腰酸腿軟沒力氣?還能睡媳婦兒嗎?”

許詩華氣得夠嗆,“我沒結紮!我開會去了!”

誰信啊?

嘖嘖,害臊,不好意思承認呢。

不只是村裏人說他結紮了,他一回家,許母也當初死了老頭子一樣跟他那一頓哭啊,字字不離祖宗、傳宗接代啥的。

許詩華拼了命地說自己沒結紮,別人亂說的,許母都不信。

他總不能脫褲子跟所有人證明自己沒結紮吧?

他氣得想躲出去,結果大隊書記和大隊長帶了幾個生產隊長給他堵在家裏,進門就大力表揚,“許老師,積極進步好青年啊!必須表揚!”

“正面典型,要表揚!”

“對,我們這就給公社、學校發文件,表彰許老師積極配合優生優育工作。”

不但口頭表揚,還發了獎狀!

給了一斤白糖一斤紅糖十斤白面!

許詩華百口莫辯,不管怎麽說自己沒結紮都沒用。

沒人信!

都覺得他結紮了還不好意思承認,怕人家笑話。

支書笑道:“許老師,不用害羞,你已經有三個孩子,結紮是好事兒。”

許詩華有氣無力,“支書,陸紹棠也結紮了,你咋不表彰他?”

支書:“嗨,他是國家幹部,響應政府號召是應該的,不值當表揚。”

轉天支書就把表彰信發到公社和初中學校。

於是公社革委會以婦女主任、衛生院長就帶人去初中學校對許詩華進行了現場表彰,搞得全公社、全學校都知道他疼愛媳婦兒、響應政府號召主動結紮了!

真男人!

爺們兒!

公社革委會又往縣革委會上報,很快許詩華的大名就被印在優生優育宣傳板的掛畫上,公社、大隊張貼宣傳。

支書不但把掛畫領回來貼在大隊通知欄上,還在大隊貼通知的黑板墻上用紅漆刷了個優生優育光榮榜。

許詩華大名高居榜首!

下面有倆婦女的名字,一個是身體不好不適合繼續生育,一個已經有五個孩子實在不想生了。

許詩華真是要氣死,他可一點都不想通過這樣的方式出名!

他每天上班下班寧願繞遠路,絕對不從大隊那邊走。

陸合歡還看不清情況,每天一副花癡的樣子感激他、表揚他,熱切地表達自己對他的愛意。

這日他忍不住跟陸合歡發脾氣,“你三嫂是不是有毛病?”

陸合歡本來心疼他結紮,每天都安慰他、表揚他、讓小悠給他做好吃的補補,結果他見天冷臉,今兒好不容易理睬她還上來就罵人。

雖然她自己也會時不時吐槽一下林姝,可別人說三嫂不好她就炸毛。

即便她愛許詩華,也不許他說林姝不好。

“你罵我三嫂幹嘛?她長得好看還有學習天賦,寫文章還那麽好,還一心為大隊,做飯又好吃,你罵她你不虧心?”

許詩華氣得不肯和她一炕睡,要去許母那屋。

許母也生氣了,她以為兒子已經結紮,這幾天“病了”,每天躺在炕上只有一句話“我被你們氣死了,給我準備後事兒吧”。

她見許詩華過來就開始淒淒慘慘地哭,“詩華啊,我對不起你爹啊。”

列祖列宗那一套又來了。

許詩華被她念叨的腦殼腦仁兒一起疼,最後氣得幹脆出門去要好的人家睡了。

反正夏天不用蓋被子,心情煩躁蚊子叮咬算什麽?不怕的。

他這麽一弄,陸合歡也堅信他結紮了。

雖然他對她冷嘲熱諷,不溫柔體貼,可他在大事兒上多拎得清啊?

除了三哥,三哥不算村裏人,戶口都不在這裏呢,許詩華就是陸家莊大隊、奮鬥公社,乃至青縣,第一個結紮的男人吧?

哇,他好偉大,他好愛她!

她更愛他了!

陸合歡就跑去跟林姝說,“三嫂,你總瞧不起詩華,現在怎麽樣?他是個爺們兒吧?”

林姝正在陰涼地裏和大姐織毛衣,她打算先給陸紹棠和陳燕明一人織一身毛衣。

當然不是她獨自完成的,大姐、秀秀、陸平都會幫忙。

陸平織毛衣的手藝可好呢。

林姝瞥了陸合歡一眼,知道許詩華肯定沒結紮,但是被輿論裹挾百口莫辯。

至於輿論嘛……咳咳。

林姝略有點心虛。

許母鬧騰的那天,許詩華不在家,林姝覺得不能讓許母白鬧騰,要是沒點成果那不是瞎折騰?

所以她就跟支書聊了聊,誇許詩華積極主動配合大隊優生優育的政策,應該大力表揚,畢竟現在需要一個正面典型。

支書一聽,覺得她這個建議甚好,便采納了,等許詩華從縣裏回來就過去表揚、送獎品,再去公社送表彰信,一氣呵成。

要是現代這方法指定不行,可這不是革委會說了算的年代麽?

再者計劃生育政策勢在必行,無法阻擋,能夠讓婦女們少受點罪難道不好嗎?

男人結紮肯定比女人上環、結紮傷害更小,理應提倡。

在陸合歡上環或者結紮和許詩華結紮之間,她自然會選擇保護陸合歡,總歸是自己小姑子麽。

已經有三個孩子,再生也沒必要不是?

如果宣傳許詩華可以帶動其他男人響應優生優育政策,積極結紮,拿到計生辦發的先進單位,那麽等計劃生育寫入國策,強制執行的時候,陸家莊大隊就不會出現為了抓超生扒房子牽牲口甚至一人超生全村結紮的事兒。

如此許詩華為了陸家莊大隊的計生事業犧牲一下,主動去“結紮”,那也是利國利民的好事兒不是?

畢竟連他老娘都認定他結紮了,這事兒可不賴她。

林姝非常配合地誇了許詩華一通,“對對對,他真的好愛你,對不起呀,以前是我誤會他了,以為他對你不好。”

陸合歡羞澀地笑起來,“你知道就好,我就說我不會看錯人的。”

林姝:“……”

陸老爹和方荻花聽陸合歡說許詩華為了他去結紮了,老兩口是真的挺意外。

陸老爹:“不曾想詩華這孩子有點擔當。”

方荻花略有點懷疑,看著陸合歡,“是真的?”

陸合歡:“那還能有假嗎?他這幾天都不能同房,我婆婆氣得要斷氣兒了。”

要說大隊幹部有可能弄錯,兩口子總不會錯的。

方荻花也信了。

她道:“看來他也不是個涼薄的,還有點人情味兒。”

陸合歡得意道:“那當然啊,是你們對他有偏見,爹娘嫂子,你們以後要對他好點。”

林姝憋著笑,“行呀,你叫他來家裏吃飯,我做香辣兔、水煮魚、剁椒魚頭給你們吃。”

陸合歡饞得流口水,跑回家跟許詩華說,給許詩華氣得恨不得去跳河。

大家無視許詩華這個當事人的抗拒,都覺得他那就是害臊,怕人家笑話,於是大隊幹部和陸老爹各種維護他,讓人不許取笑結紮的男人,更不許背後說閑話、壞話、造謠。

“抓到一個處分一個!”支書如是說。

婦女們也覺得許詩華有擔當,是爺們兒,也都維護他,若是自家男人說他壞話立刻就嗆回去,讓他們也去結紮,不敢去就閉嘴認慫,別說酸話。

林姝又給大隊寫了一封倡議書,希望能夠向上級衛生部門申請,但凡主動去做上環、結紮的男女社員,政府應該予以減免費用,最好免費,如果能耐適當給與一定營養補助就更好啦。

林姝這封倡議書寫得一點都不死板空洞,更不是單純喊口號,而是從鄉下實際情況出發,認為優生優育是一項很符合當前國情的政策。

這項政策不強制,而是號召自願,且都是鼓勵三孩兒以及更多孩子的夫妻一方去上環結紮,而不幹涉三孩兒以內的家庭。

這封倡議書很快就被發表在市報上,之後又送交省革委會衛生部門,然後發表在省報以及機關報紙上。

由上而下地展開一通討論,最後省革委會下達指令:省衛生部門牽頭,組織各市、縣醫院大夫組成優生優育醫療組,給與積極主動上環、結紮的廣大市民和社員們方便,免除一切手術醫療費用,由政府出一半,各單位以及大隊負擔一半。

此政策一出,城裏不少已經有三個孩子的雙職工且沒有老人看孩子的夫妻就選擇一方去上環或者結紮,甚至有一些只有兩孩兒、一孩兒的家庭也選擇了上環避孕的方式,尤其那些事業心比較重的夫妻。

鄉下進度慢一些,畢竟城鄉的差距不只是經濟差距,還有更大的觀念差距。

鄉下人現在大部分還覺得生孩子不能去醫院,去醫院是催命的呢。

結紮更是斷子絕孫的勾當。

當然有一些比較開明且認定孩子有兩三個足夠,多了會拖累生活的家庭也選擇上環或者結紮,反正現在不要錢麽,要是以後必須上環或者結紮,還不免費呢?

陸家莊這裏就容易多了。

在許詩華的“帶動”下,村裏不少家庭困難、身體不好,且已經有三個及以上孩子的夫妻選擇……讓丈夫去結紮。

人家陸紹棠都能結紮。

侯工都能結紮。

陸經理都願意結紮。

許老師都結紮了!

你們是啥了不起的人物呀?不能結紮?

說什麽結紮會讓人身體變差沒力氣?

你瞅瞅人家陸紹棠,哪裏沒力氣了?

於是村裏有男人試探性地結伴去了公社衛生院,如今每個公社都有固定醫療組,一個上面下來的大夫,醫術過硬,絕對不會出現問題。

邱婆子家倆兒子為了更好的上工、去制香廠幹活兒,選擇了結紮。

兄弟倆做完結紮手術以後在公社衛生院休息半天,沒有意外情況以後便回家休息。

大隊額外給了兩天帶工分的休假,第四天上工大隊也不給安排重體力活兒,頂多去棉花地打打杈子、花心什麽的,邱進財則在制香廠做晾曬衛生香的輕快活兒。

再養三四天,他們就徹底恢覆,沒有任何異樣了。

即便幹體力活兒,也完全不受影響。

不過要同房得再等些天。

他們以身宣傳,告訴大家夥兒男人結紮也沒什麽大不了的,並不影響幹活兒和生活。

支書就把他們的名字也添到光榮榜上去。

他們這麽一宣傳,大家瞧著沒什麽毛病,李嬸兒大兒子、許二柱等人也輪流去公社衛生院做了結紮手術,一個學一個都沒好意思讓媳婦兒去上環或者結紮。

畢竟陸大夫說了女性結紮要在肚子裏開刀,這算大手術肯定傷身體,但是男人結紮就比較簡單,不傷身體,恢覆快。

見更多人響應政策號召,大隊支書和陸老爹幾人特別高興。

陸老爹聽林姝私下裏說了,她說馬老師的意思計劃生育勢在必行,首都和滬市都計劃生育,其他省會城市肯定得跟隨。

中小城市能躲過?

農村不得計劃生育?

為此陸老爹還特意主動去給陸大伯打了個電話,詢問首都計劃生育的事兒。

這個陸大伯倒是知道,他雖然從實權位置上退下來,可還兼任著好幾個名譽職務呢,平時經常去開會、療休養什麽的,自然也知道一些政策動向。

他也告訴陸老爹計劃生育應該勢在必行的,讓願意生孩子的這兩年趕緊生,一旦計劃生育肯定就不能隨便生。

現在首都的政策就是機關幹部家庭、雙職工家庭兩孩兒正好,不要三個了。

誰知道以後會不會一個就夠呢?

雖然還沒這樣說,但是一個政策從頒發到後面越來越收緊,那就有可能走到那一步。

既然林姝和陸大伯都這麽說,陸老爹就有了主心骨。

回去就和支書大隊長等人開會。鼓勵孩子少的育齡婦女盡快生娃娃,生了三個的就盡快去上環或者結紮。

他道:“大家夥兒這麽積極是好事兒,我打聽了一下,過幾年國家有可能會大面積實行計劃生育,有了兩個孩子的育齡婦女都得去上環避孕。與其等著人家逼著,不如咱們積極點,免得鬧得難看。”

他還暗示想多要孩子的趁著現在還沒開始計劃生育早點生呀,生上三個四個的正好結紮。

為了表彰這部分積極響應國家優生優育號召的家庭,除了減免結紮上環費用,大隊另外發放兩塊錢加五斤糧票的營養補助,還記為優生優育先進分子。

如此,本大隊響應號召的男人就更多了!

陸家莊大隊男人結紮數量遠遠高於女人,這現象公社幹部都註意到了。

因為其他大隊都是女人上環的多,幾乎沒有男人結紮的,有也零星幾個。

順理成章的,陸家莊大隊被評選為市級優生優育政策的先進大隊!

許詩華憋了十來天,不得已偷偷去市裏結紮了。

那個憋屈就別提了。

不結紮能如何?

回頭陸合歡懷上不得跟他鬧?不還是他丟人?

關鍵已經表彰了,名字還在大隊墻上,到時候真不好收場,他想想都……

算了。

認命吧。

因禍得福吧,許詩華發現自從大隊表彰他結紮以後,陸老爹對他和善很多。

以前路上見了,陸老爹都當沒看見他扭頭就走,若是離得近他也躲不開只好湊過去問岳父好,陸老爹才背著手拉著臉應一聲。

那天他上學路上騎車看到陸老爹,原想減速等陸老爹過去呢,結果陸老爹站在路邊,主動跟他招手,笑得異常慈祥,“詩華啊,上班去呀,有空來家裏吃飯呀。”

太過意外,許詩華車把晃了晃,差點摔了。

他忙下車,問岳父好。

陸老爹瞅著他笑呵呵的,跟打量乘龍快婿一般滿意,眉目慈祥,“詩華啊,平時工作累,多註意休息,有空來家裏吃飯,你娘和嫂子們都誇你呢。”

要擱以前,岳父這樣,他只會認為對方虛偽。

他也會虛偽地應一聲,轉身就會露出不屑。

可這會兒他倒是沒敢,主要是被方荻花和林姝收拾厲害了,不敢對岳父不敬,同樣也知道陸老爹這是真心的,因為覺得他結紮不讓陸合歡去結紮,是對他閨女好。

不只是岳父如此,方荻花對他也和顏悅色許多。

以往見了他跟審犯人一樣,一雙眼睛審視著他,這會兒竟然主動送了一籃子肉包子過來,還對著他點點頭,來了句:“以後常來家裏吃飯,都是自己人,不要家外。”

反正沒像以前那樣審賊一樣用眼神剜他。

還有林姝,見了他竟然也笑瞇瞇的一副好親戚很和善的樣子,可許詩華卻總覺得她那笑容有點幸災樂禍,不懷好意!

他才不稀罕去吃她家的飯!

他又不是窮得吃不起飯!

嗯,還有閨女,也假惺惺對他好多了,還主動給他分雞蛋羹吃。

總之,陸家人對許詩華改觀不好,連帶著對許母也包容很多,哪怕她依然抱怨,他們也不和她計較。

轉眼生產隊又開始忙秋收,這日上午周偉民給陸老爹送來了首都的信。

之前去給陸大伯打電話打聽計劃生育的時候,陸老爹也和大哥聊了兩句陸長壽,自己侄孫自然關心的。

陸大伯當時笑著告訴他長壽表現挺好,過得非常有規律:早上起來出早操訓練,白天入學讀書,放學再回家訓練。

現在收到信,陸老爹迫不及待打開看了看。

陸大伯信裏寫得一切很好,長壽雖然好吃且有些懶散,但是比從前有很大進步,如今訓練、上課都不耽誤。

除了大伯的信竟然還有長壽的信呢,這孩子看來真懂事了。

長壽的信寫著:

二爺二女乃、父母+全有人:個個好,爺爺對我好,吃大肉包子,我想你們。

後面一串哇哇哇哇。。。。。。

陸老爹欣慰地對方荻花道:“雖然都是別字,不過肯學就好,再過個月肯定寫得更好。你看,他頂高興呢,一直哇哇地表示驚嘆和開心。”

盼盼和甜甜湊上來,“爺,哇哇哇是不是他哭呢?”

陸老爹笑道:“不能,你們堂哥多大的人了,不會哭的,沒看在首都天天吃大肉包子嘛,那指定是高興啊。”

長壽那孩子饞、懶,相比來說饞還在懶前面,為了吃估計能稍微不那麽懶。

千裏之外的首都軍區小學三年級的教室裏。

陸長壽正趴在桌上一邊咬筆頭一邊抹淚兒一邊掰手指頭數數做題,然後不確定地寫在本子上。

嗚嗚嗚,他太慘了,太可憐了。

他一點都不喜歡讀書,在家的時候讀完二年級就不肯去了,結果爺爺現在讓他跟著三年級讀,還說讓他入冬前學完三年級課程再上四年級,來年夏天就上五年級。

嗚嗚嗚,他太慘了,太可憐了。

他三年級的東西都不會。

從來了首都以後,爺爺每天早上帶著他出早操、訓練、吃早飯。

早上起不來,爺爺就直接給他拎起來。

他跑不動,想偷懶,爺爺就威脅要餓他三天,想著食堂的大肉包子,他也只能咬牙拼命。

第一天就把他跑哭了,跑完還給他踩腿按腿,疼得他殺豬一樣哭喊,爺爺卻毫不手軟。

第二天他渾身酸疼,卻還得跟著跑,然後繼續被壓被踩,疼得跟殺豬一樣。

不僅僅這樣,爺爺還逼著他上學!

上學呀!

一二年級的東西他都忘差不多了,沒忘記也是因為在家裏借甜甜小人書,為了看小人書才記住的。

他一個14歲的大人坐在教室裏和一幫子十歲的小孩子坐一起,嗚嗚嗚,城裏人上學怎麽這麽早啊?

他們笑話他就算了,他反正也不怕被人笑話,可他們讓他幫忙寫作業是什麽意思!

他們說他最大,寫字快,理應幫大家寫作業。

他自己的作業還不會呢,還給他們寫!

他哪裏是上學的料啊,坐在這裏他什麽都沒聽進去,一百以內的加減法還算不明白,識字今天學了明天忘記,只覺得屁股上帶了尖兒不受控制地搖來晃去。

他想逃課、逃學,可是爺爺讓老師盯著他,還親自在校園外面盯著他!

他根本逃不掉!

唯一的好處這裏吃的真特娘的好!

比鄉下好太多了。

比他小時候關於首都記憶裏吃得還好!

頓頓大白饅頭,天天有菜甚至還有肉!

每天爺爺還給他喝一杯奶粉。

嗚嗚,這裏吃得真好,他都舍不得跑了。

原本他還想偷點錢去買火車票逃走呢。

還有一個不好就是後奶奶當著爺爺的面對他挺和氣熱情,說得可好聽,一轉身看不見爺爺的時候就用很嚇人的眼神剜他。

她還笑話他臟、腳臭,千萬不要去別人家玩兒,免得丟人,被人笑話。

晚上他寫作業寫不出來,後奶奶會給他送杯水,在他身後發出很大的嗤笑聲,說他應該從一年級開始上,三年級對他太難了。

他很同意她的話,可爺爺不肯,嗚嗚。

嗚嗚嗚嗚,要是爺爺不讓他訓練、上學,只讓他在這裏吃大饅頭大肉就好了。

他也給爹娘和二爺爺寫了信,可惜會寫的字有限,只能寫:哇哇哇哇……

哭死我了,好懷念在家裏和他們去找知了猴兒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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