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晟睜開眼，發現自己漂浮在半空中，人死後不都是會到地府嗎？聞晟楞了一下，接著環顧四周，這裏是……

新房？！到處都是大紅色的綢緞，床榻前坐著一個鳳冠霞披的女人，紅蓋頭蓋著臉，他看不到她的臉。

葉嵐音……？

她……如願跟陸天予成婚了啊……原來如此。

門突然被推開，聞晟尋聲扭頭，頓時徹底楞住了，來人也正是聞晟，穿著喜服的他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仿佛今天不是他成親的日子似的，聞晟浮在空中猛然醒悟，這是……以前嗎？他死後卻以靈魂的狀態回到了以前？

聞晟看著自己走進葉嵐音，調整了表情，閉上眼睛掩飾住厭惡，強迫著自己露出溫柔的神態挑開葉嵐音的紅蓋頭，輕柔的吻她的額頭。

聞晟心裏覆雜起來，浮在空中，他跟被那個自己抱著的葉嵐音對視了，但他知道，葉嵐音是看不到他的。

聞晟不知道這一切到底是怎麽回事，他仿佛成為了葉嵐音的背後靈，他走也走不掉，離也離不開，只能葉嵐音去哪兒，他就跟到哪兒。

他默然的看著葉嵐音從新婚的欣喜，變得沈默寡言，直到那個夜晚，聞晟喝醉在床榻間對她粗暴不堪，還呢喃的喊著黃婉靈的名字，葉嵐音手攀著他的肩膀，眼睛都直了，呆滯的盯著上方，嘴唇顫抖了半天，閉上眼睛的瞬間流下淚水。

聞晟扭過去不去看床榻上的兩個人，擡手捂住眼睛，深呼吸了一口氣。他從未感覺到，自己曾經給葉嵐音帶去的傷害，會有這麽深，是啊，他總是不自知。

聞晟看著葉嵐音慢慢黑化，將內心滿滿的不甘和受傷轉化給理智和謀略，她趁機帶走陸天予，可是她終究還是一個善良的女人，她放陸天予走了。

可是黃婉靈並沒有放過她，是了，到現在聞晟才算看明白黃婉靈究竟是一個怎麽樣的女人，自己以前是蒙了豬油，才會黃婉靈說什麽他就信什麽，被當槍使，害死了陸天美，更是讓葉嵐音被輪/奸而亡。

“嵐音……”聞晟是一個鬼，鬼是沒有眼淚的，可是他卻覺得，自己的心痛得厲害，好像有人用匕首穿透了他的心臟。他伸出手想要摸摸葉嵐音的臉頰，手卻從她的身體裏穿了過來。

他觸摸不到她。

葉嵐音幾乎是光著身子扭曲著躺在骯臟不堪的屋子裏，眼睛睜開瞪著天花板，她死不瞑目。

“對不起……”

“我對不起你……”

聞晟喃喃著這個詞語不變，跪在葉嵐音的身體旁邊。

聞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葉嵐音身邊呆了多久，按道理說，鬼是沒有任何知覺的，也不會睡覺，可是他卻漸漸頭昏腦漲起來，眼前的事物模糊不清，甚至耳邊還有尖銳的耳鳴，靈魂仿佛被撕裂著，死死疼痛傳遍整個身體，腦子一痛，他就神志不清了。

“晟兒。”

有人叫他的名字，熟悉而慈祥，是母親的聲音，原來死亡之後，也是可以跟過世的父母見面的，聞晟慢慢睜開眼睛，入眼的第一事物，是床榻頂上的帳子，聞晟略微一怔，柔軟的床榻觸感侵襲全身。

他能有知覺了？

聞晟扭過頭，他看到了自己的母親，頭發已經花白，皺紋也爬滿了臉龐，但她目光卻依然慈愛無比，端著一碗粥，“喝些吧，病好的快些。”

聞晟怔怔的看著母親，不敢相信的掐了掐自己的手臂，是疼的。

“多大的孩子了，還哭，不就是生病了嘛，吃了藥就會好了。”母親溫著聲音哄聞晟。

重生，有這麽一回事嗎？

最起碼聞晟是相信了。

這個時候，他還未發跡，家裏並不富裕，甚至可以說是有幾分貧窮的，父親不在，全靠母親縫補衣服掙外快送他上學成才，後來他發憤圖強，努力經商，想讓母親過好日子，可惜她的身子早年熬壞了，已經醫治不好，剛享受了一年清福，就病逝。

就在母親過世的一年後，他遇到了黃婉靈，彼時黃婉靈家門敗落，獨自飄零，他看她可憐，就幫助了一二，卻被纏住了，最起碼，當時的他不覺得那是一種癡纏。老實說，聞晟從小不沾染情愛，心思一直都在學習上，黃婉靈算是他的第一個女人，所以格外的認真偏執了點。

但如今……算是識人不清吧。

那麽，葉嵐音呢？

聞晟在母親死後，搬到了杭州，他靠著商業合作的名頭進了陸家，如願見到了葉嵐音，不帶有色眼鏡的去觀察葉嵐音。

葉嵐音太幹凈了，她的笑容很有感染力，能讓人不自覺放松心情變得開心，她做事妥帖細心，她的眼睛好像會說話，看著他的時候，總是笑意盈盈的。

即使，她只是簡單的遞了一杯茶水而已。

聞晟知道自己現在是魔怔了，對葉嵐音產生了一種不能產生的感情，他很想成為能照顧她後半生的丈夫，可是他不能。

因為他已經沒有資格了。

他沒資格，也沒信心去占有這樣美好的葉嵐音。

重來一次，聞晟看清了很多事情，比如，葉嵐音和陸天予才是名正言順的一對兒，甚至他得知原本的陸天予也很愛葉嵐音，但是最後他卻娶了黃婉靈，這其中一定有蹊蹺。

他上輩子，是跟黃婉靈認識了五個多月之後，才認識了陸天予，在他的認知裏，一開始的陸天予對黃婉靈是保持有距離的，並非一見鐘情，那個時候的他剛從英國歸來，想必是很期待見到家中等待他的未婚妻。

以前的細節，怎麽他都沒有去註意呢？

是黃婉靈做戲的本事太了無痕跡，還是他當時被迷了眼睛。

陸天予該是被黃婉靈算計了，才會跟她在一起，不然怎麽想，陸天予也不是那種會輕易違反婚約的男人。

想通此事，聞晟就準備出發去臨江，那裏是陸天予歸來的地方。

“聽說聞先生明日就要啟程去往臨江了，希望一路順利呢。”葉嵐音輕輕一笑，動作輕柔的在他面前放下一杯茶盞，“此茶是嵐音去年用雪水浸過的，喝起來很是清甜，算是為聞先生踐行了。”

聞晟恩了一聲，不自覺想多看幾眼葉嵐音，但他掩飾的端起茶盞抿了一口，“謝謝葉姑娘。”

兩人之間，也只剩下這麽疏離的話了。

聞晟瞧葉嵐音似乎有幾分欲言又止，想必想問什麽，但又覺得不太禮貌，聞晟又哪兒能不知道她的心思，他莫名覺得心酸，主動溫聲問她：“葉姑娘可是有話要問？”

葉嵐音似乎沒想到他會主動開口詢問，尷尬了一下，扯了扯唇角，“那個……”她不知道想到了什麽，神色黯淡了一下，“沒什麽。”

她在失落，甚至有幾分不安，為什麽？

聞晟想問，但礙於沒有立場，就又住了嘴。

總歸，是關於陸天予的吧。

第二天，聞晟啟程去往臨江，臨江離這裏並不遠，也就一天路程的功夫就到了，聞晟的家本來就在這裏，收拾收拾就能住了，聞晟知道陸天予的消息，他想直接去接他，以免黃婉靈提前碰到他。

傍晚的時候，聞晟在港口待了一下午，終於看到了陸天予的身影，白色的西裝，在一群長袍裏分外紮眼，聞晟一眼就看到了他。

上前詢問，“可是陸家大少爺陸天予？”

陸天予不認識他，還疑惑了一下，“我是，您是？”

聞晟微微一笑，“我姓聞名晟，曾在陸家做過生意，此次歸家受陸夫人所托前來接待一二。”

陸天予聽到這個就懂了，陸家是搞藥品交易的，合作過的商人也不少，倆人往回走，陸天予：“聞先生年輕有為。”

聞晟揚了揚眉毛，“算不得，我倒是想往國外也鍍鍍金學學知識呢，陸少爺此番回來，定能將陸家發揚光大。”

陸天予也有此意，眉宇帶笑，“希望如此，聞先生何時往國外，我倒是可以幫著介紹一二。”

聞晟心知陸天予是個認真的男人，此時恐怕並不是在開玩笑，他微笑，“那我先謝過你了。”

“到了。”聞晟兩人剛走到門口，就碰到了黃婉靈。

聞晟裝不認識，黃婉靈上前，一副問路求助的模樣，“請問……光華路怎麽走，天色這麽晚了，我轉了好幾圈都沒有找到，我親戚在那裏住。”

算是一句很平常的話，但是卻暗藏玄機。

陸天予不知道這裏的情況，還好心的欲搭話，聞晟一把打斷他的話頭，直接搖頭淡淡拒絕，“對不起，我二人也剛到此地，並不熟悉這裏的路況，你找別人問問吧。”

陸天予有幾分詫異，還沒說話，就被聞晟直接拉近了家門。

“怎……？”陸天予遲疑的看著聞晟，顯然有幾分不讚同，因為聞晟家就在這裏，怎麽可能不知道那個女人所說的光華路。

聞晟淡定，“你多年未歸國不懂，她是做那種生意的。”這裏指的是皮肉生意，也就是統稱的妓/女。

陸天予顯然聽懂了，他驚了一下，還扭頭看了一眼，“啊。”只說了一個語氣詞。

光華路聞晟自然知道在哪裏，可是這條路早在一年前就被扒掉了，原地建成了一長排的房子，地名被取消了，黃婉靈這麽問，再加上她的一副去投奔的姿態，可憐兮兮的神情，心軟的男人就會暫時收留了，只要收留之後絕對就會甩不掉。

他當年就是這麽上的當。

黃婉靈根本就是在觀察了好幾天之後才找上了他出手的。

看他有錢麽？

呵。

聞晟知道事不宜遲，在家裏住了一晚之後，第二天一大早就帶著陸天予回了杭州。

站在江邊，聞晟看到，葉嵐音遠遠瞧見陸天予，小跑著過來，有些猶豫，但更多的是欣喜，陸天予卻很大膽，直接松開行李箱一把將葉嵐音摟進了懷裏，他溫柔無比，“嵐音，我回來了。”

葉嵐音哭了，緊緊抱著他的腰，“恩！”

聞晟眼眶有些發熱，他扭過頭不看這個場景，江面很平靜，略有微風拂過，卷起層層漣漪，江邊的柳樹也跟著搖擺。

陸天予和葉嵐音的婚禮聞晟沒有參加，他認真想了想，最後按照陸天予給的地址，啟程去了英國。

遠離這裏的紛紛擾擾。

黃婉靈沒本事從臨江跑到杭州來，他也算放心了。

聞晟到達英國之後，人生地不熟，幸好有陸天予介紹的人脈關系，算是過的還行，頭一年，他一直在學習英語，最後在英國紮根下來，再也沒有回過中國。

但他也未娶妻，在四十多歲的時候，收養了一個棄嬰，把他養大娶妻生子，過的美滿幸福，但是聞晟，卻一輩子，都是孤孤單單的一個人。

這輩子，也該這麽過。

他在贖罪。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