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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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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蝶

打發走老人之後,於非晚在沙發上癱了一會兒。

或許是因為被鎖住了一半靈力,他現在很容易感到疲憊,還沒幹什麽眼皮就開始沈了。

於非晚向來不會委屈自己,困了就睡,他甚至懶得走到臥室去,索性直接在沙發上閉眼。

再次睜眼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早上。

他已經太久太久沒有睡過一個安穩覺了。

在虛空之中的五百年,他從來沒有像這樣一覺睡到天亮過。

於非晚擡起眼皮,從沙發上撐著坐起來,轉頭正好對上從窗戶照進來的一縷陽光,他不自覺地伸了個懶腰,發現在手腕上的那種被鎖鏈拉扯的感覺消失,一時間竟然有些不自然。

不過這也意味著他徹底恢覆自由了。

於非晚盯著自己空掉的手腕,笑了一下。

他的目光越過手腕瞟到了旁邊茶幾上放著的一張紙,紙上用不太規矩的行楷寫著兩排字,是他昨天睡覺前順手寫下的,提醒他今天應該做的事:

買衣服。

剪發。

於非晚掃了眼這兩行字,然後起身,推門出去。

雖然身上這件衣服過了五百年已經有些陳舊,但是他從前習慣張揚,衣服上繡著繁雜的花紋,所以走在路上還是過於惹眼了。

於非晚本著懶得接受路人目光洗禮的心思加快了腳步。

但是他在經過一個廣場的時候停下了。

準確來說不是他自己想停下的,有人攔著他沒讓走。

於非晚前面站著個女生,穿著跟他差不多的衣服,他餘光瞟到四周,發現這裏的人大多數穿的都是這種服裝,和一路上遇見的人格格不入。

於非晚有一瞬間恍惚地認為自己又回到了五百年前。

直到他擡頭看到一塊牌匾上寫著幾個字:“漢服游園會”。

他沒見過這個名詞,但是大致能夠猜出來這可能是一個懷舊的活動,五百年前他閑的沒事時也會找來一些前朝的衣服,只不過大多時候是收藏,很少穿罷了。

眼前這個漢服游園會跟他當年應當是一個意思,不過現在這群人看起來更喜歡把收集來的衣服穿身上。

但是現在於非晚的任務不是來懷舊的,他本想禮貌地問女生能不能讓一下,有些擋路,但是女生卻先開口了。

“我很少看到穿漢服的男生哎,而且還穿得這麽好看!”女生說:“你眼光簡直是仙品!這件衣服好有設計感,是我見過最好看的漢服!”

“我最近正在設計新中式的衣服,看到你這件好有靈感,你是在哪家店買的,有鏈接嗎?要不我加一下你的微信,你把鏈接發我一下?”

於非晚低頭看了眼身上穿的長袍。

那天好像是隨手拿的一件,至於是哪個裁縫做的,他早就記不清了。

而且就算記得,那人估計也在幾百年前就死了。

“見諒,我不記得在哪買的了,沒辦法給你......”他腦子轉了一下,學著女生的措辭,“鏈接。”

“哦,這樣啊,”女生看起來有些失落,不過很快就振作起來,晃了晃手機:“那你介意我拍張照嗎?很快的,不耽誤時間!”

於非晚不知道“拍照”是什麽意思,但還是點了下頭。

然後他就看見女生往後退了幾步,把手機舉起來再放下,然後對他說:“好啦,謝謝你!”

“這就可以了?”於非晚下意識問。

女生可能是以為他這句話的意思是覺得自己拍照技術太差,拍得太快沒有質量,把剛剛拍的照片放到他眼前:“你放心好了,我拍照技術好著呢!”

於非晚垂下眼看到她手機裏面有個跟自己一模一樣的人。

昨天老人給他介紹過科技,說是人類的智慧。他輕輕感慨了一下,過去的五百年,還真是滄海桑田。

他從前叫畫師給自己畫過畫像,那時候一坐就是一整天,最後畫出來的東西還不盡人意。

那會兒於非晚氣了好久,當時郁時升心疼他,硬生生把那位畫師綁到他面前,說任他處置。

當時如何“處置”的畫師已經忘了,只是其間有樁事於非晚倒是記得清楚。

那個畫師家族也算是有些地位,宅府建得高級,機關重重,郁時升那天竟然趁著深夜破了畫師家重重機關,把熟睡的畫師劫走。

也不知道郁時升跟他說了什麽,這件事之後畫師竟然也沒找過於非晚和郁時升的事,就像當初被綁的人不是他一樣,只是之後於家再找畫師畫像他都拒不接受,於家人問他緣由他也不答,只是說讓他們另尋高人,倒是正和於非晚的意。

於非晚想到郁時升,無意識地笑了一下。

女生不知道他在想什麽,只當是他覺得自己拍得不錯,喜滋滋地收了手機。

於非晚和女生道了聲別,往最近的一家服裝店走。

推門進去後,店裏響了一聲很吵的“歡迎光臨!”

服務員很熱情,聽見“歡迎光臨”四個字就像打了雞血一樣,從於非晚一進門就開始給他推銷,臉上的笑臉就沒有消下去過,和剛剛面無表情刷手機的人完全不沾邊。

但是於非晚只覺得吵。

他沒辦法,只能努力忽略服務員說的話,隨心在一堆衣服裏面挑順眼的。

於非晚挑挑揀揀,最終選了一件素面的風衣和內搭結了賬,他看到自己嘩嘩流掉的錢,有點心疼。

不比以前了,他現在是真的缺錢。

但是再缺錢也得把寫在紙上的事情辦完。

他問了一嘴服務員哪裏有理發店,服務員給他指了個方向,他換好衣服後往那邊走。

理發店這個時間剛好沒人,他進去之後就能直接開始剪發,理發師拉著於非晚的長發看了好久,問了他好幾遍確定要把留了這麽長的頭發剪了麽,他配合地點了幾回頭,最終被問得不耐煩了,眼神冷了一瞬。

理發師被嚇到了,沒敢再問,一臉“這頭發剪了真的很可惜”的表情,但最終還是拿起了剪刀。

他技術不錯,結束後還幫於非晚卷了下頭發。

不過他走出去之後才發現,原來是自己誤選了個卷發的套餐。

於非晚看著多出來的那些錢,有點惆悵。

他忽然覺得這頭發不卷也挺好看的了。

理發店旁邊有家花店,於非晚看了眼餘額,咬了下牙還是走了進去。

他在店裏面掃了一圈,彎身拿了一束香雪蘭。

有人喜歡,所以他總是會習慣性地備上一束。

五百年前如此,五百年後亦然。

盡管五百年後於非晚或許再也不會遇見這個人了。

於非晚後來才知道,原來當時郁時升走上祭壇與他相見的時候,其實連同他一起被天道降下責罰。

恐怕是因兩人那會兒走得太近,所以天道認為清凈道被震毀有兩人共同的責任,於是就連著郁時升一起罰了。

郁時升化成灰時其實是天道恰巧不偏不倚劈在他身上。

自此,他五百年不入輪回。

……

幹完這一切天已經快黑了。這一天走了挺遠,他有些不記得住處應該往哪走了。

他懶得問路,漫無目的地在路上閑逛,最終還真叫他亂晃到了小區門口。

於非晚刷臉進門,昨天那個保安坐在保安亭吃小熊餅幹,見他來了打了聲招呼,把手裏的小熊餅幹遞過去,問於非晚吃不吃。

於非晚正好餓了,不客氣地拿了一把塞嘴裏,費勁嚼完後對保安說了句謝謝。

但是被感謝的保安臉色不太好。

於非晚:“怎麽了?”

保安:“雖然你吃也沒什麽,但是我很喜歡這個餅幹,這是最後一袋了。”

於非晚有些抱歉。不過好在保安也沒向他計較什麽,雖然不太開心但還是讓他走了。

於非晚還是認真地道了歉,接著提著香雪蘭進了小區。

他本打算上樓,但是上樓前在旁邊的草叢邊看到一抹移動的藍光。

於非晚歪頭看了一眼,接著蹲下,離那抹藍光近了些。

他看清了這抹藍光其實是只藍色的蝴蝶。於非晚騰出一只手伸了過去。

蝴蝶扇著翅膀飛到他的指彎,然後停下沒動了。

於非晚笑了一下。

他有些高興。

不對,是很高興。

他把胳膊擡起來,手指連帶著藍蝶一起放在眼前。

他操著帶點玩笑的語氣,盯著藍蝶說:“不錯啊,應該能賣個好價錢。”

藍蝶好像聽懂了,撲閃著翅膀就想飛,但是被於非晚眼疾手快地用另一只手攏住了。

蝴蝶在他手心裏扇了幾下翅膀,發現逃不出去後悻悻地停住。

於非晚收了手,帶著蝴蝶上樓。

他找了個瓶子把桔梗插上,然後把蝴蝶放上去,在去臥室前碰了下蝴蝶的翅膀,輕聲道:“今晚你先在這呆著吧,明天……”

“明天我再想辦法。”

於非晚打著哈欠進入臥室,沒有關門。

他在半夢半醒間聽門外有些聲音,倏然睜開眼。

於非晚忽然覺得自己清醒了。

他穿著拖鞋走到客廳,沒有開燈,那只藍蝶閃著光在黑暗中格外顯眼。

它正繞著瓶子裏的桔梗飛,於非晚撐著腦袋看了好半天,但是藍蝶卻只是繞在那一小塊固定的空間活動,看起來只是想飛,但是沒有打算離開。

於非晚不可避免地困了,比起在飛的蝴蝶,還是睡覺更吸引他。

於是他轉身回到了臥室。

他心情有些悶,閉上眼睛又一次想到了那只藍蝶。

於非晚嘆了口氣。

他沒看到自己想看的。

不過他可以等。

從現在來看,有些情況要比他想象得好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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