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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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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高常修從葉府出來時,已是日薄西山,他打馬走在雨後的街道上,馬蹄噠噠,濺起陣陣水花。

二十年前,他被高雲朗從屍海中撿回,還是孩提的他便在那時成了高家萬千死士中的一員。他跟著謀者學策略,跟著教者學經商,在八歲那年以一套神謨廟算的雄才大略從萬千死士中脫穎而出,成了高雲朗唯一的義子。

高雲朗為其取名:高常修。

也就是在那一年,他見到了隨阿母一起回高家省親的葉錦意。

那時的小團子總喜歡跟在他身後,他到哪兒,小團子便跟到哪兒,嘴裏念叨的最多的便是‘常修哥哥’。

他教她爬樹,也教她習字,他給她捉蝴蝶玩,也給她做過紙鳶;她是他情竇初開時的皎潔女神,亦是他晦暗人生裏的璀璨明珠。

為了她,高常修做什麽都願意,即使是幫她犯傻,博她的心上人一笑。

他知葉錦意鐘情公子峋,知她愛他亦如他愛她,所以他只能默默藏起對她的心意,於明爭暗鬥中保她鬢角無虞。

可沒想到,數月前,他突然聽聞意兒因落水一事毀了與公子峋的婚約,心中震驚之時,更多是對她的擔心。他加緊處理手頭之事,迫不及待地想要盡快回到她的身邊,卻不想還沒等他從荊州趕回,就得知了意兒下嫁大慶質子的消息。

心痛之餘,他掩下憂傷,在她大婚之前拼命趕回,只為送她出嫁。

其實他是可以阻止的,他本可以阻止的,但他沒有!他對她的感情,從來都見不得光,從來都只能埋在心底。

只是他不甘心,不甘心嬌貴的如同天上神女般的葉家嫡女竟下嫁給了那他國質子!

那蕭南州,他能給她什麽,他什麽都不能給她!

所以今日,他再也顧不上那些繁文縟節,毫不避嫌地去到她的居所,為的就是親眼看看,她到底過的好不好?

好在,意兒過的不錯!

一想到葉錦意那明艷張揚的笑容和那憨態可掬的小女兒情態,高常修的嘴角就止不住的上揚。

幸好,意兒還是那個意兒,要不然蕭南州那小子………

高常修的腦海中不禁浮現出剛意兒在談及他時的嫌棄表情,漸漸陷入了沈思……..

蕭南州是在入夜時分才回到沁園居的,一進府門,張叔便迎了上來,說今日夫人的娘家表哥來過,給夫人送來了許多新奇玩意,其中還有一個十分罕見珍珠。

“珍珠?”

本已跨入書房的蕭南州突然回頭,有些疑惑的問道。

“對,珍珠,很大一顆,反正奴是從未見過。”張叔回,“公子是沒有看見,那珍珠可比公子峋送給蘇家女公子的南珠大多了。”

他說的激動,那眼裏的羨慕都快溢出來了。別說是他了,當時整個沁園居的仆婦們見了也全都被驚的說不出話來。還有那些個新奇玩意,一看就價值不菲,要不怎麽都說高家富可敵國呢。

張叔繪聲繪色地說著下午的震撼場面,可等他片刻後回眸,書房門口卻早已沒了公子南州的身影。

蕭南州來到寢居,正看見葉錦意將珍珠小心收進匣子裏,他不屑瞥了一眼那稀世珍寶,自顧來到矮幾前坐了下來。

“聽聞今日府裏來了客人?”

他風輕雲淡地發問,卻不想葉錦意被他這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一大跳,手上的匣子不小心打翻在地,那耀眼的珍珠破盒而出,慢慢滾到了他的裾角邊。

蕭南州俯身緩緩拾起,放在手心把玩,“夫人在緊張什麽?”

葉錦意並沒有回答他,只是自顧撿起了地上的匣子,她不知今日蕭南州歸來時怎沒個侍女通報,她明明記得一直有人候在門外的,難不成他是故意的?

葉錦意擡眸看向蕭南州的背影,真恨不得將手中的匣子往他的腦門上砸去,可轉念想到自己的命還需要靠他來維系後,又不得不狠狠深呼吸幾次平覆下了自己的怒氣。

她不動聲色地將匣子重新放回到書案上,一邊緩緩轉身,一邊笑意晏晏地對著蕭南州的背影戲謔道:“夫君何時對府中之事如此關心了,還是說夫君更關心的是…我今日見了何人?”

蕭南州把玩珍珠的手停在半空,半響後,只聽他沈聲說道:“夫妻本為一體,我以為夫人在選擇嫁與我時便明白這個道理。”

“道理我自然是懂,只是…”葉錦意合上匣子,閑步來到蕭南州面前,她俯身而下,低聲耳語道:“…那要看夫君是如何待我的了。”

蕭南州聞之擡眸,眼中盡是打量。

“想知道我是怎麽知道那封信的?”葉錦意被他的反應給逗樂了,“夫君如此會揣度我的心意,這次何不猜猜?”

她眉眼含笑,從蕭南海手中輕輕拿回珍珠,小心收回了匣子裏。

那日葉錦意在蕭南州的書房無意間瞥見那封信時,就田媼一人在那裏悲天動地,葉錦意自始至終根本就不在意到底是誰給蕭南州寫來那封情意綿綿的書信。

二人不過是合作關系,她沒必要為這些小事動氣。

況且作為質子,蕭南州的這個沁園居早已在君上的監視之下,若真有什麽見不得光的東西,他定不會那麽隨意放在書案之上,想來,那信就是他從前的情妹妹用來抒發一下肝腸的普通書信。

若非因為蕭南州剛跑來陰陽怪氣的質問,她葉錦意甚至都懶得提這麽一嘴。

“我對夫君的過去無半分打探之意,所以夫君也無需對我的故人充滿好奇,互不打擾,相安無事,本就是夫君最希冀的夫妻關系,怎今日,夫君自己先破了戒呢?”

少女的意圖再明顯不過,她心安理得地將自己內心所想所圖轉嫁到蕭南州的身上,收起性子好心好意地將他倆的關系剖析在了蕭南州的面前,希望他能清楚地認識到二人日後應維持著怎樣的夫妻狀態,別再像今日這般沒事兒找事兒!

“夫人真就如此確定,我們日後會相安無事?”

可蕭南州似乎對她善意提醒並不買賬。

“夫君…這是何意?”

葉錦意不解。

難道對他們兩個在這亂世中艱難茍命的人來說,“和氣生命”不應該才是正道嗎?

“莫非夫君心裏不這樣想?”

昏暗的燭光下,葉錦意一雙明眸閃著動人的光芒,如夜空中耀眼的繁星。

她托腮傾身向前,二人之間的距離被驟然拉近,蕭南州甚至能清楚地聞到來自她身上的淡淡桂花香。

“所以…夫君心裏…到底是怎麽想的?”

蕭南州被她盯的發怵,視線慌忙從她那張明艷地臉上移開,下一秒,嘴角微微一扯,露出了一個自嘲且諷刺的微笑。

他緩緩往後坐直身體,讓自己和葉錦意之間保持了一個適合的距離,不遠不近,不親不疏。

“我只是想提醒夫人,自你嫁與我那日起,我便與夫人綁在了一起,我如此,葉府如此,高家…亦是如此!”

他不急不緩地說完,隨後望向對面的葉錦意。

四目相對,她眉頭緊鎖,他的眼中卻盡是坦然,沒有絲毫隱瞞。

高家!

他為何會提到高家?

葉錦意不可思議地看向蕭南州,見其面色無虞,神色淡然,當下反應過來後,立覺心驚不已。

難道…君上已經盯上了高家!

*******

大郢二十三年,十一月初一,宜出行。

十萬大軍於城門外集結,等待著主帥葉邵元將令。

“大郢勇士出征,戰必勝!戰必勝!………….”

葉邵元立於院中,接過老夫人斟滿的壯行酒一口飲了下去。

“兒定不負君上所托,不負阿母所望!”

葉邵元已記不清這是阿母第幾次送他出征,每每這個時候,阿母都會卯時起身,親自為他穿戴好衣甲,並斟滿烈酒壯他征途,當然,這次也不例外。

此時葉府大門已經打開,門外兩側,站滿了親兵。

雄厚低沈的戰角聲夾雜著親兵們的“戰必勝”,響徹著整個街道。

漫天火杖光中,葉邵元一身戎裝,顯得極為英朗,他的神色漸漸恢覆到往日裏的持重,接過周氏遞來的配劍,轉身往府門外走去。

曲陽城從昨夜開始,人們就感受了一種凝重的氣息,除了街道上不斷有大隊軍士通過外,進出葉府的人也變得絡繹不絕起來。

久居大郢的人們紛紛猜測,是不是又有新的戰事發生,直到今日淩晨,人們被震耳欲聾的號角聲驚醒,這才知道是葉將軍奉君上之令,出兵越國。

民眾向來對葉邵元的軍隊愛戴,得知此事後都爭相前去城門外相送,城門外的曠野上,士兵整裝待發,旌旗隱天蔽日,葉邵元高坐於隊伍最前面的戰馬上,對著城墻上遙遙相望之人會心一笑。

多年久經沙場的他,雖早已習慣了這樣的分別,可眼下真到了這離別時刻,心中仍還是放不下自己的女兒。

他回望著高處那抹嬌小的身影,漸漸被風迷了眼。

這孩子投身做了他的女兒,也不知對她來說到底是福是禍?

葉邵元不禁想起君上那日醉酒後對他說的話,望向葉錦意的目光中充滿了擔憂。

罷了,孩子們總歸是要自己成長的。

葉邵元再次向葉錦意的方向望了一眼,然後毅然轉身,號令著十萬大軍,朝越國方向開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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