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願》11

“你是故意的吧……”塑膠跑道旁邊是一片樹林，涼快又十分僻靜，被我當作暫時的談話場所。

“故意什麽？”被我叫走時，徐北陸甚至連礦泉水都沒放下，這會兒拎在手中一下一下，像在打著拍子。

我從這動作中看出了一股“游刃有餘”的隨意感，牙根越發癢癢。

“你這麽一說，我室友……”

本來想說他這麽一句暧昧模糊的“特權”，以小舒的聯想能力，說不定已經編完一篇故事了。

不過，轉念想想，還是幹脆閉嘴好了。得少和徐北陸講兩句，以免越講話越多，越講越近乎。

“你室友？”徐北陸想了下，像是猜到了我要說什麽，出主意道，“你可以說我在追你。”

我：“……”

謝謝你的好心。

那我迎來的一定是一場更大的暴風雨。

思來想去，我有點無奈，不知道暑假裏是哪句話說得還不夠清楚，這會兒也只有再說一遍，“徐北陸。”

“嗯？”

“雖然你說的沒錯，我們只差四歲，不過，研二學姐，和剛畢業的高三生，這樣講起來是不是差距就很大了？何況閱歷啊心態啊什麽的都不一樣。我們打交道的次數也很少，提起你，我腦海裏最快冒出的形象還是一個小朋友……”

徐北陸不說話了，臉色稍稍有點不愉。

“咳，”我假裝沒註意到，硬著頭皮繼續，“而且這次你過來上學，你媽媽還特地發消息，讓我關照你一下。”

“那是我讓她發的。”徐北陸看我一眼說。

啊？

我震驚了下。

這句話的信息量簡直不能深思。

那方阿姨到底是單純地以為徐北陸是人生地不熟需要人關照，還是知道他打的什麽算盤還助紂為虐了一把啊？

我呆在原地，一時沒能組織出語言，而徐北陸，不知道又要搞什麽幺蛾子，忽然朝我這邊走了一步。

我們本來站得就不算遠，這樣一來，顯然已經超過了正常社交距離。我下意識後退。

徐北陸卻作勢還要往這邊走。

我只有連退好幾步。

直到後背抵住一棵泡桐樹的枝幹。

徐北陸終於停下腳步，像是遷就我的身高，微微彎下腰，我的視線就這樣和他齊平。

視線簡直避無可避，稍不註意，就望進了少年清澈的眼睛。

這姿勢太暧昧，也有點太冒犯了。

我有點微微的惱意，“你……”

“你要是還把我當小朋友，”他卻比我更快開口，直起身，退回正常距離，挑了挑嘴角，是驗證到什麽一般的輕松笑意，“剛才就不會躲。”

“……”

我啞口無言。

大哥，我指的“小朋友”是心理年齡的小朋友！正常人看到一米八幾的男生朝自己走來都會後退的好嗎？

我在心裏默默咆哮著，但又著實不想和他一來一回地打辯論賽，深吸了一口氣，“反正不管怎麽樣，我只會說你是我弟弟。”

徐北陸挑了下眉，像是在說隨你，而後，又像是認真思考了下，誠懇提問，“那我在追自己的姐姐，他們聽著會不會太過限制級？”

“……”

這種話是怎麽好意思波瀾不驚地說出口的。

徐北陸，你贏了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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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知如此，我應該讓他去B大。

洗衣機轟轟一陣後重歸安靜，滴滴聲響起，我一邊往外拿衣服，一邊毫無意義地想著。

然而下一秒，動作一滯。

等等。

說什麽讓他去B大。

好像我自己也連帶著默認了，“我的話在他心中分量很重，讓他做什麽他就會聽話”這一點。

不行不行。

我晃了晃腦袋，趕緊把這個可怕的想法趕跑。

“小趙小趙，在幹什麽！和你的年下弟弟煲電話粥嗎？”小舒忽然從陽臺上探出頭來。

我隨手拿起衣架，輕輕敲了下她的頭，“不要這樣開玩笑了！”

“我沒開玩笑啊，”看得出這一下打得小舒不痛不癢，她抱著手臂，靠在陽臺門邊，“我是真的覺得你們在一起蠻好的，很搭。而且弟弟好啊，弟弟心思單純，眼裏只有你啊。這幾天都在等你送你去上課哎，像風雨無阻的小狗勾。”

“之前隔壁寢室的那誰被弟弟渣的時候你可不是這麽說的。”我冷靜地指出。

“那不一樣，那個弟弟本來就有點……海王的感覺，你懂吧，徐北陸就不會，他一直很潔身自好的，都不加搭訕的女孩子，”小舒頓了下，顯然是從學妹那裏聽到了許多，“所以足球賽那天，他那麽擺明了暗示和你有不可告人的關系，大家才會那麽驚訝啊。這幾天好多人跟我打探你是誰。”

“停停停，並沒有不可告人的關系。我們也不會有什麽關系。”我拿過晾衣桿，把衣服往上戳。

小舒看著我，像是想弄個水落石出，“你是不喜歡弟弟類型？”

“有點吧。主要是，從小就認識，第一次見面我都讀初中了，他還在念小學呢，”我比了個大致的高度，“好像就這麽點高。”

要是談戀愛的話，回想起來不會很奇怪嗎？

我以為小舒會深表理解——我們兩個關系這麽好不是沒原因的，素來看法都基本相合。

沒想到，小舒卻眨了眨眼，“現在是這個‘小徐北陸’在追你嗎？”

“啊？”我一時沒能領會其中的意思。

“徐北陸已經長大了啊，你也不要拿他當小朋友了，不然他會有一種這份喜歡被輕視的感覺。”小舒認真道。

我不太確定道，“會嗎？”

“會！”小舒點點頭，又伸手，在我眼前晃了下，“誒，你怎麽了？”

“沒有。就是忽然覺得你好哲理……”

吃過晚飯，走在去圖書館的路上，不知怎的，我腦袋裏又冒出了小舒這番話。

我在輕視徐北陸的喜歡嗎？

好像有一點。

光是“小朋友”，都不知道叫了他幾次了。

可是，要怎麽才能直面呢？

因為是曾經帶過的學生，心理上，好像就不太做得到用對同齡人的態度去對他。

比如，我其實是蠻容易跳腳，也不太淡定的一個人，如果徐北陸是同齡人，我早就出言不客氣了。

正想著，已經到了圖書館。

因為是老圖書館，人本來就不多，這個點大家都去吃飯了，我選了個靠窗座位，給小舒發消息。

過了幾分鐘，就在我奮筆疾書的時候。

一只挾著黑色水筆的手映入眼簾，對方單手微撐桌子，白色衣角掃過桌沿，在我對面入座。

我像是有了點心電感應，下意識擡頭。

徐北陸靠在椅子上，擡手一笑，和我打了個無聲的招呼。

“？”我低聲，“這是我朋友的位置。”

“等她來了我讓位。”徐北陸點點頭，一副很好商量的樣子。

“……”

我沒有什麽話講了。

畢竟，圖書館占座這個事情是為眾人詬病的一件事——雖然現在座位非常多，但這也不是我占座的理由。

於是默認，兀自做起了自己的事。

徐北陸也沒有再開口，低頭看起了教材。

他神色專註，不怎麽動筆，偶爾在紙上演算，黑筆在白色紙張上留下流暢的字跡，有種與球場上不同的，幹凈文雅的氣質。

最後，小舒並沒有來。

她給我發消息說和男友約會去了，在我的拷問之下，才發了個表情包，心虛交代，是被徐北陸買通了。

“不過我確實是有事，我們去看演唱會了。”小舒又發來一條。

我打字：“你不是沒搶到票嗎？”

“啊，徐北陸給我們弄到兩張。你別說，這弟弟可以處！有點門路的！”

“……”

看來小舒顯然是拿人手短，叛國通敵了，說不定那天那一番很有道理的話也是徐北陸授意的。

我默默擡頭，看了眼對面的少年。

看這氣質幹幹凈凈的，標準好學生一個，怎麽手段這麽層出不窮呢？

徐北陸若有所覺，朝我看來一眼。

“……”

我連忙又低頭。

十點左右，圖書館閉館，大家陸陸續續收拾東西離開。我把書本裝進帆布袋，起身時，徐北陸也跟著站起來。

只好一起下樓。

電梯即將合上，卻有有一個人匆忙小跑進來，徐北陸摁著開門鍵，對方說了聲謝謝。

我聽著音色，怎麽有點耳熟。

“林晶晶？”

女生轉頭，面露喜色，“啊！趙瓜瓜！”

不好。

我下意識用餘光去看徐北陸。誰知他恰好撇頭，電梯光在少年側臉留下一道影子，看不清什麽表情。

“哈哈，”我只有先把註意力扭回來，“你怎麽會在這裏啊？”

“來找我發小嘛，順便重溫一下在這邊看書的感覺，結果包忘拿了，”林晶晶拍了下手裏的包，“我以為你還在試驗田那邊呢，就沒有找你蹭飯。”

“噢，我剛回來的，下次來聯系我嘛。”

……

電梯下來這一路，幸得有林晶晶，氣氛才十分輕松活躍，等和她揮手告別，就又剩下了我和徐北陸獨處。

晚十點，夜色寂靜。

不得不說，再好的大學也有摳門的一面，K大路燈永遠昏昏暗暗，從圖書館回寢室還有段好長距離。

我餘光看了看身側，在心裏嘆了口氣。

感覺是段艱難的旅程呢。

“趙瓜瓜，”下臺階時，徐北陸忽然覆述般叫了一遍，令我一下汗毛倒豎，而後問，“你外號？”

來了來了。

還是被人聽到了。

這是我本科時期的外號，室友林晶晶突發奇想，要給每個人都取ABB式的名字。輪到我，因為“冬”和“熙”都能和“瓜”組詞，所以就成了“趙瓜瓜”……

我反抗過，反抗無效，她們說，覺得很可愛……

反正我覺得我這輩子是不會有什麽正常名字了。

剛才冷不丁被她一叫，跟重見黑歷史似的。

“呃……”我呃了半晌，也沒想出一句強有力的威脅，好堵住這位目擊證人的嘴。

誰知下一秒，徐北陸卻笑了下，點評似的說，“蠻可愛的。”

“……”我額角冒出兩道黑線，再也顧不上維持什麽姐姐形象，說，“閉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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