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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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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熱秋》07

“……”

院長他老人家,才沒有這麽閑吧。

不過,李清桉已然單手搭上行李箱拉桿,另只手拿著咖啡,立在那裏,一副不打算再商量的派頭。

再扯來扯去就很沒意思了。

我“噢”了聲,展開來穿上。

西裝料子很好,不算厚,有兩層,柔軟又擋風。

穿上才知道,李清桉身形清瘦,看著不顯,西裝卻給我大了不止一星半點,肩膀寬松,袖子長長的,整個兒把我罩在裏邊,有種踏實的安全感。

大廳外暴雨如註,我捧著自己那杯咖啡,掌心源源不斷有熱度傳來,身上也暖融融的。

忽然覺得,沒有比這更好的天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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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點,恰是上海的晚高峰,高架橋上堵了長長一條車龍。車窗外暴雨如註,越發顯得車裏氣氛太過安靜,只有交通頻道主持人在電臺裏熱情地播報路況。

我剛想放首歌來聽,就接到了向晨山的電話。

“餵,你快到了嗎?”

到哪兒?

我楞了下,慢半拍才想起來,今天剛好是同學聚會的日子。原本定在下周六的,結果那天在群裏聊著聊著,又改了時間。

我光記著要接李清桉,居然把這茬忘到腦後。

好像有重色輕友的嫌疑,我咳了聲,有點心虛地盯著前方,“哦……在路上了,馬上到。”

“你不會根本沒出發吧?”

“哈哈,”我幹笑,“怎麽可能。”

向晨山一副“果然如此”的語氣,“那你說到哪條路了?”

“……”

我出門向來靠導航,哪知道這是什麽路,連忙偏頭,沒等看清,身旁一直閉眼小憩的李清桉便開了口,“逸安路高架。”

手機連了車載藍牙,他這邊一出聲,那頭向晨山也聽到了,忙“噢”一聲,又有點好奇地問我,“你朋友?”

“嗯……”我有點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按說大家都認識,提一句這位朋友就是李清桉也不算突兀,可是這樣一來,就好像有故意在外人面前透露信息、引人起哄的嫌疑。

我不太想占這個便宜。

很快就掛了電話。

向晨山把聚會地定在一家本幫菜館,說是幫李清桉接風洗塵,重溫一下學生時代的味道。寒暄過後,有人笑道,“你怎麽不幹脆帶人去吃食堂?”

“哎,不是我不想,是現在已經沒辦法裝高中生混進學校大門了啊。”向晨山拍了拍自己的肚皮。

他向來很會活躍氣氛,大家會心發笑。

等菜上來,邊吃邊聊。說的多是以前的事,熟悉感撲面而來,恍然好像又回到了從前的日子。

“對了,差點忘了問,班長在哪裏高就啊?”向晨山敬完一圈酒,忽然想起什麽。

李清桉以茶代酒,笑了笑,“二院。”

“哪個科室?”

“心外。”

“我去,”有人倒吸一口冷氣,“二院心外巨難進好吧!我有個朋友,A大醫學博士,本身實力很硬的那種,SCI發好多篇了,楞是沒過面。”

“哎?邱呈露是不是也在那來著?”

這忽然冒出的一句,如同給鬧哄哄的包廂摁下了靜音鍵,大家刷一下看過來,問話人也如夢初醒似的,微張嘴巴,一臉懊悔之色。

我完全理解現在的狀況。

記得當初,班主任教育我們不要早戀,理由很新奇,不是“影響學習”,而是——“你們這個年紀,大多都沒結果,萬一之後同學會碰上,多尷尬啊是不是?所以,還是建議大家,不要找窩邊草下手。”

我和李清桉都沒聽勸。

如今算是有了深刻體會。

“雖然在一個醫院,不過我那個科室還算好進的,碩士就可以了。”我出聲,好歹沒讓氣氛太尷尬。

李清桉沒開口,不過,表情雲淡風輕的,看起來也不像對往事有所芥蒂。

那位同學明顯松了口氣,目光在我倆之間流轉了下,又笑著打趣我幾句,話題就這樣轉移開。

吃到差不多,向晨山又提議去唱K。

“明天都不上班吧?嗨起來啊!”

我是不上班啦,不知道李清桉怎麽樣。下意識用目光去尋找他,卻發現他已經讓幾個同學圍住,問起了醫學問題。

心臟起搏器有沒有副作用、親戚前年開了個刀需不需要覆查、心臟經常一抽一抽的疼是怎麽回事……之類。

像極了高中那會兒。李清桉成績好又沒架子,一下課,總是有好多人圍在桌邊。

甚至連套一下求導公式就好的選擇題,也有女生故意拿過來。

那個時候我們已經在交往了。只是不高調,全班沒幾個人知道。

我趴在桌上,歪著腦袋,看那個女生笑靨如花,不知怎的忽然來氣,一骨碌坐起來,非常熱情地拿過試卷,“這題我會,我教你啊!”

然後,假裝看不懂女同學暗暗磨牙的表情,認認真真地講解。

鈴聲打響,我送走了一臉不爽的女同學,神清氣爽地抻了個懶腰,一轉頭,卻恰好讓李清桉逮個正著。

心裏頓時咯噔一下。

完了,讓他發現我是個心胸狹窄的人了。

我努力裝成無事發生,從抽屜裏拿出物理書、水筆、熒光筆……一樣樣擺好,終於還是在他如影隨形的目光裏敗下陣來,忍不住問,“……你笑什麽?”

“沒什麽,剛才想提醒你一句,”他頓了下,眸中笑意更甚,“你數字代錯了,那題選A。”

“……”

毫不誇張地說,我當時真想挖個洞鉆進去。

包廂裏有人在唱歌,略帶懷舊風格的調子,仿佛在為我腦海中閃回的黑歷史搭配BGM。我回神,仔細聽了聽,唱的是,“流水它帶走光陰的故事改變了兩個人,就在那多愁善感而初次流淚的青春……”

拿話筒的是向晨山。

他平時一向嬉皮笑臉,唱這首歌時,卻難得正經,神色深情感傷,像是下一秒就要流淚一般,身上那股喜劇範兒蕩然無存。

身旁,小迪拿胳膊肘捅了我一下,低聲說,“你看老向。”

“嗯,他蠻會唱歌的哦。”我也小聲。

“不是啦,你不知道嗎?他和朱淩以前是一對,高三的時候談的。後來分手了,他還托我找過她好幾次,今天朱淩不是也來了嗎,他估計又想起傷心事了。”

什麽?他倆居然談過?

我完全沒印象,努力在腦海中搜尋記憶,可怎麽想也是一片空白。

也是,高三那會兒,我正忙著考托福,之後又和李清桉分手,兵荒馬亂的,哪有什麽心思八卦別人。

也是這會兒我才恍然。

怪不得朱淩吃完飯就走了,沒有和我們一起來唱歌。

“他倆也蠻可惜的。那時候可甜了,向晨山不是老惹她嗎,然後朱淩就追著他打。其實兩個人都在玩。”小迪說。

我沒有說話。

記憶好像回到了高中,那段青蔥歲月。香樟永遠綠油油的,教室深黃色的桌子整整齊齊,有人在黑板上寫課表,有人追逐打鬧,有人啪啪敲著桌子收作業,我懶懶地從午覺中醒來,一睜眼,就能看見近在咫尺的李清桉。

太美好的日子。

“遙遠的路程昨日的夢以及遠去的笑聲,

再次的見面我們又歷經了多少的路程……”

包廂關了燈,只有屏幕和點歌機瑩瑩發亮,像沈入了夜色裏。向晨山唱到這句時,借著昏暗的掩護,我不由自主側頭,去看李清桉。

沒想到的是,他也正看向這邊。

視線就這樣猝不及防對上。

不知是光線,還是別的什麽,他眼神裏,似乎有著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暗色。

我楞了下,沒等再看分明,就有人彎腰從桌上撈過杯子骰子,攛掇著玩“猜點數”的游戲,輸了喝酒。

大家紛紛響應,清水一樣安靜的氣氛一下被攪得混混沌沌。李清桉也轉頭,和旁邊的人說話去了。

我們沒能再碰上視線。

酒桌游戲,我向來是“運氣王”,好幾輪都險勝,向晨山就比較慘了,一杯接一杯的喝,到後邊,說話都有點大舌頭。

“還玩嗎?要不散了。都快十一點了。”有人提議。

“玩!”向晨山拿過杯子,稀裏嘩啦開始搖。

“算了,玩吧玩吧,陪兄弟再玩幾局,大不了明天睡晚點。”

十一點,按平時來說,我早就睡了,但這種關頭也不好意思掃興,楞是撐著眼皮,又玩了兩輪。

後來,還是李清桉提議說,要不今天就到這兒。

我們收拾東西,出了包廂,把醉醺醺的向晨山塞進出租車。

臨關門那會兒,我遠遠看見,向晨山不知哪來的力氣,一把拽住了扶他上車的李清桉,比比劃劃、一臉沈痛地說了什麽,末了,還用力拍了拍他的肩。

李清桉挺遷就地略彎腰,將人的話聽完了,像是應了聲,也不知是打發醉鬼還是別的什麽,而後,向晨山終於松了手。

他關上門,朝我看來。

出租車尾燈亮起,在他身後馳遠。

大廈門口,方才還熱熱鬧鬧,轉眼就空蕩蕩,只剩下我們兩個。

雨不知什麽時候停了,地上滿是積水,倒映著街角的霓虹燈。我們默默對視著,誰也沒說話。

應該是很浪漫的場景,嗯,如果我不打那個哈欠的話。

長長的、不由自主的、困到極致的一個哈欠。

甚至打完我才反應過來,剛才我在他眼裏的樣子,一定可以毫無違和感地P成一張“困成傻狗”表情包。

“平時這個點我都睡了,今天有點困。”我忙不疊硬著頭皮解釋了句,企圖挽回我岌岌可危的形象。

雖然大概率挽回不了……不過還是要努力一下的。

“嗯,”李清桉倒是沒說別的什麽,朝停車場示意,“走吧。”

我“噢”一聲,邁出步子。

說起來有點好笑,剛才那一瞬間,我居然在想,如果他調侃我的話,我該怎麽應對。現在才驚覺,這是不可能的。

李清桉只有和關系親近的人才會開玩笑。外人面前,永遠是禮貌又客氣的一座冰山。

往停車場走的一路,我低頭看著積水,忽然有點沮喪。

我們現在算什麽呢?

他對我……到底是什麽感覺呢?

到車前,習慣性掏出鑰匙解鎖,李清桉卻向我伸手,嗓音輕淡,“給我吧。”他只穿了件白色襯衣,身形清瘦利落,短發在夜風裏輕動。

“你要開嗎?”我下意識遞給他。

“你困成這樣,還怎麽開?”他接過,平鋪直敘的一句,示意我上副駕。

我沒有逞強,上車,默默拉過安全帶。李清桉上車之後,將座椅往後調了一段,又偏頭調整後視鏡,這才幹脆利落地倒了一把,將車開出去。

雨停的深夜,城市分外安靜,傍晚邊聽過的那個電臺已經換了節目,是個點歌臺,在放陳奕迅的那首《夕陽無限好》。

我坐在副駕,起初有一搭沒一搭地在看風景,到後來,架不住實在太困,便偏頭靠著座位,瞇了過去。

模模糊糊地,聽見電臺在唱。

“風花雪月不肯等人,要獻吻便獻吻……”

我喜歡在車上睡覺,總覺得特別踏實。曾經在網上看見一個說法,說是因為這樣能夠喚起小時候在搖籃裏的記憶。

不過,太踏實的後果就是,被李清桉叫醒時,我整個人還是懵的。

“車子要停哪兒?”

“啊?”

停哪兒來著?我努力想清醒過來,可費了好大力氣,意識還像是被磁鐵吸著一樣,糊裏糊塗的。連字面意思都理解不了。

“邱呈露。”他像是頓了下,而後那聲音稍近,“醒醒。”

我睡意正濃,眼皮沈得像有千鈞,其實有那麽一瞬,都沒分辨出叫我的人是誰,只想就這樣一頭睡倒。

自然也沒有搭理。

李清桉沒再開口。

“哢”一聲,束縛在身前的什麽東西好像松掉了,我思維遲鈍了下,像在深海裏摸索貝殼,很久才反應過來,是安全帶。

人慢慢清醒了點。我終於睜開眼睛。

深夜,周遭黑漆漆的,分不清是哪裏,遙遠的光亮大概是幾盞路燈,近處的,則是車內後視鏡的一點反光。

李清桉眼神微亮,如同蓄了一池水,幽深看不分明。

恍然間我有種錯覺,好像他這樣看了我挺久……於是,視線相對的剎那,一句話就這樣沒過腦子,直勾勾問出了口。

“李清桉。”

“嗯?”不知是不是夜色的緣故,他聲線分外溫和。

“你討厭過我嗎?”

他稍頓,輕聲問,“你說呢?”

我當然是希望沒討厭過。可是,就我們當初那個情況,都不用推敲,也知道不可能。

他都把我拉黑了。

於是,我點點頭,借著困意和他懺悔。

“要是我,也會討厭對方的。是我年輕不懂事,沒認真想好就隨便和你承諾,說出的話卻沒有做到……”

其實那個時候,我迷茫的很,像我這樣的鹹魚性格,屬實是很難和“人生規劃”這種高端詞匯綁在一起。

那個時候想法其實很簡單。

李清桉要去美國,我要和他談戀愛,所以,也要一起去美國。完全沒考慮過自己的性格、專業、未來。

這種幼稚單純的念頭,即便是現在的我本身看來,也是很不靠譜的。

完全是一個被愛情沖昏頭腦的決定。

後來逐漸認清現實、到放棄,也算是可以預見的結果。

車內一片安靜,我說完,長長吐出一口氣,又暗暗後悔。

早知道不說了。

這次重逢,李清桉都沒有提起從前,我為什麽要主動提醒他。

“那現在呢?”冷不丁,卻聽李清桉這樣問我。

我眨了下眼看過去,正對上他的視線。

他靠在椅背上看我,神色挺松弛,像對往事既往不咎,卻又夾雜著一絲仿佛要辨認真偽的確認。

“說要追我,也是一時興起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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