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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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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我那是試試你發燒了沒。”喻霧真是有苦難言,“先進去吧,直接去車庫,帶你去醫院。”

“不要。”謝心洲答得很堅決,語氣虛弱但態度堅定,“不去,我要回家。”

無論如何現在都不能站在風雪裏挨凍,喻霧將他身上的風衣按著,先回家再說,就算去醫院看急診也要換套厚衣服。

誰知剛攬著他要往小區裏走,謝心洲燒糊塗了,誤以為他要帶自己去別處,總之不是回家。他立刻抓緊喻霧的胳膊,雪被風卷上天,在模糊不清的路燈光柱裏盤旋。

“我要回家。”謝心洲幾乎貼著喻霧的胸膛,眼瞼發紅,昂著頭,“我想回家,喻霧,庭城好冷。”

喻霧楞了下。

他暈暈乎乎的,講話也不過腦子。庭城冷,庭城的地理位置比北京還要再北,雪玩命下起來能下成災。江南也冷,但江南的冬天和雪,謝心洲已經記不清了。

他只有一個模糊的家的形狀,無力的虛無感。他沒得選擇,像是類似於‘人類從哪裏來,要到哪裏去’的哲學問題。

這世界上的所有問題大可以分為兩種,數學問題和哲學問題。其實再直白一點,這世界上的兩大類問題是——

你可能終有一天會得到答案的,和,可能永遠都得不到答案的。

謝心洲的問題是後者,他不知道自己想回的家究竟是哪裏。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麽,人生沒有目標沒有野心也沒有欲望,有時候覺得自己這麽無欲無求,或許是命運的某種暗示,他該遁入空門皈依了。

“好。”喻霧撥掉他頭發落的雪,溫聲說,“我們回家。”

喻霧把他送回臥室後剝掉了他衣服褲子把他塞進被窩裏,家裏有常備藥,他拖著謝心洲後腦勺餵下去一粒退燒藥後,嘆了口氣。

謝心洲已經昏睡了,喻霧回房間裏繼續畫稿。

電腦一掀開,助手咻咻咻地好幾條消息。他助手發回來了描線稿,他助手是出版社分配的,經驗老到,所以……

[小琳:大霧老師!主角怎麽忽然抽煙了!]

[小琳:不可以啊!我們這部校園靈異本來就在審核底線左右橫跳,每個禮拜都被投訴舉報,你居然還讓他一個高中生抽煙!]

[大霧預警:可是蕭仲夏抽煙真的很性感。]

[小琳:是這樣沒錯。]

[小琳:確實殘陽下孤戰一半槍口點煙讓我耳邊響起了那位少年胸口拔劍的BGM。]*

[小琳:但是不行!!]

[大霧預警:那之後讓他被老師抓住,進行思想教育,蕭哥認真悔改?]

[小琳:好像可以。]

喻霧接著又和助手小琳聊了下劇情的細節。喻霧的漫畫在漫畫期刊連載,電子版和實體都有售賣,他這個校園靈異的題材實在受限嚴重,加上他本人的腦洞和過分張揚的畫風,酷愛在血腥詭異場面精雕細琢,導致中學附近的書店都不敢大肆鋪貨。

傳聞中學生去書店買該出版社的期刊漫畫,都需要托幾層關系,譬如誰和書店老板關系好,暗渡陳倉,悄悄拿書。

但不免被家長從書包裏搜出來,一翻,好嘛,看這種東西。動輒廁所鬼魂,閃電劈下照亮窗臺上的繡花鞋,雨夜從泥濘操場爬出來的怪物。

喻霧的漫畫被舉報過很多次,之前人在國外他為所欲為,都是出版社去溝通解決甚至罰款,現在不行了,約談也只是一個電話的事兒。

小琳那邊忽然想起單行本發行的事,想著語音細說,語音剛彈過來,喻霧直接拒接。然後給她打字:計時器響了,我去看看室友血條。

小琳:?

他手機定了一小時的計時,一個小時到了就進去檢查一下謝心洲。

這已經是回來之後的第三個小時,時間是淩晨十二點四十。他輕手輕腳推開謝心洲臥室的門,悄無聲息地蹲在床頭,借著客廳鋪進來的光,拿起耳溫槍量了一下他體溫。

從38.5降到了37.8,謝心洲看上去還是蒼白虛弱,他用棉簽棒蘸了點水塗在謝心洲的嘴唇。家裏只有一個加濕器,放在琴房裏伺候謝心洲的琴。

北方冬天幹燥,加上暖氣,這麽燒下去回頭燒成脫水蔬菜了都。喻霧覺得他要想點辦法……

於是淩晨一點半,謝心洲悠悠轉醒,無力地半睜著眼,不知道是自己在做夢,還是喻霧真的蹲在自己床頭櫃前面,在擺弄一個拳頭大小的小黃鴨加濕器。

這加濕器看上去是小超市裏會賣的,一個橡膠小黃鴨,腦袋頂兒戳了個洞,像氣壞了,蹭蹭冒白煙。

喻霧正在折騰它,因為它在亮,它本質上是個附有加濕功能的小夜燈,喻霧不曉得怎麽讓它只加濕不發亮,正在琢磨。

因為是在24小時便利店買的樣品,沒盒兒,也沒個說明書,喻霧摁兩下撓撓頭,剛準備拿出去在客廳燈下好好研究,一只溫熱的手探過來,搭在他胳膊上。

“哥?”喻霧嘗試叫了他一聲,不確定他是醒了還是無意識行為。

好的大概是無意識行為,他湊近了些,蹲著的高度恰好和枕頭上他側躺的腦袋在水平線上對視。謝心洲眨了眨眼,看陌生人似的看喻霧。

喻霧說:“我量一下你體溫。”

耳溫槍在臥室角落的咖啡桌上,剛剛喻霧隨手放的。

喻霧在客廳燈鋪進來的扇形燈光裏,謝心洲不知道現在幾點,甚至不知道這會兒是白天還是晚上。他房間的窗簾遮光性極好,合上就與世隔絕。

喻霧剛站起來,想過去拿耳溫槍,便聽見一陣窸窸窣窣,謝心洲從被窩裏撐著坐起來,接著猝不及防地,喻霧的腰環上來一條纖細光潔的胳膊。

他瞬間僵住,不敢妄動。

今夜戶外有零下12度,漫天紛飛著的雪,像置身於聖誕水晶球。他出門匆忙,襯衫外面就套了個風衣,這會兒剛回來,身上還涼著。

謝心洲像是在太陽底下烤了太久,碰上了賣冰淇淋的車,本能地想要往上貼。

於是他半坐起來環抱住喻霧的腰,臉頰貼在他襯衫,剛好貼著紋身的那塊。喻霧徹底不敢動了,吞咽了下。

“你…你想喝水嗎?”喻霧問。

謝心洲搖頭,襯衫隨他搖頭的動作摩擦了兩下紋身。喻霧只感覺自己在被烙,就像古代酷刑,將一塊鐵燒得通紅,按進皮肉,他幾乎能聞見自己被燒出的焦香味。

好吧其實並沒有那麽誇張,全是喻霧自己腦補的,一個發燒病人的溫度怎麽可能比得上酷刑,但對喻霧造成的主觀影響相差無幾。

他無法動彈,呼吸困難,瞳孔凝滯。

忽然之間想起尹心昭的話:喜歡一下得了,別真愛他。

接著他開始反思自己,怎麽就這麽愛了,一見鐘情是鐘到這個份上嗎?寒冬臘月的為了買個加濕器,跑進風雪裏,買回來還用不明白。

他低頭看了看謝心洲,恨不得像條蛇盤在自己腰上的樣子,嘴唇緊抿。他伸手去探謝心洲的腦門,但他手太涼,摸什麽都熱。殊不知謝心洲和他一樣,腦門燒著,感覺什麽都涼。

然後謝心洲恍惚著說了句話,喻霧沒聽清,湊近他。

“今天還沒練琴。”謝心洲沙啞著嗓子說。

喻霧失笑:“一生倔強的練琴人。”

不成想謝心洲還真爬起來,被子都掀了,渾身就一條內褲,說:“今天練舒曼。”

喻霧唏噓,自言自語:“我念高中的時候要是有你這個勁兒,現在估計能成北大傑出校友。”

“好了別折騰了。”喻霧把他胳膊拽開,按他肩膀迫使他躺回去,被子拉上。

喻霧拿了耳溫槍折回來,彎腰給他一量,37.5。

“我多少度?”謝心洲問。

喻霧把耳溫槍的小屏幕朝向他,評價:“怪不得鬧著要練琴,這是感覺自己還挺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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