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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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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朝覆滅在即,各地出現大大小小的武裝勢力。碰上年災,老百姓餓死的不計其數,膽子大的紛紛跑上山做了土寇。江南一帶雖然富饒,但依舊被地方官員壓榨得民不聊生。風雨飄搖中,江南百年家族秦氏依舊屹立不倒。秦家祖上有不少在朝廷為官的,根基紮實。後朝廷沒落,秦家暗地裏做起軍火和鴉片生意,各小家族都來依附。自林則徐禁煙運動後,秦家的鴉片生意不做了,專心致志做軍火,後因家族眾多,隱隱有向軍閥轉變的勢頭。

太陽已經落了,紅雲鋪滿天空,遠處的盡頭將暗未暗。盛夏的熱氣蘊著池塘的水汽,黏黏糊糊的潮濕。葡萄架上爬滿了枝蔓,碧綠的樹葉垂下來,有時候吹過一陣風,樹葉便慢悠悠晃動。葡萄架下擺著石桌。

石桌上放著一張檀木棋盤,棋盤上落著黑白相間的玉棋。修長的手指夾著瑩潤的黑子,放到棋盤上,篤,聲音沈穩而收斂。

“輸了,不來了。”楚明玉往後一仰,把白子盒往旁邊一推,“阿真,我渴了。”

阿真持著扇子站在秦墨身邊扇風,聞言放下扇子,把早已備好的冰鎮汽水放到楚明玉面前:“按著你說的調的,不知道合不合你胃口。”

楚明玉喝了一口,眉眼含笑,沖她拋了個媚眼:“很好很好。你怎麽這麽順我心意,要不跟了我走吧。我可不像秦三,讓你在旁站著搖半天扇子。”

阿真倒了一杯清茶放在秦墨手邊,輕聲說:“少爺,喝茶。”

秦墨眉眼低垂,長長的睫毛遮住了眼睛。他拿起茶杯放在嘴邊,平靜地說:“只要她願意,你就帶她走。”

阿真淡淡笑道:“少爺待我很好,我願意一直服侍少爺。”

楚明玉遺憾地搖搖頭,他的嘴裏裝滿了汽水,不能說話。遠處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沖阿真招手。阿真過去,小五急得滿頭大汗:“晚宴已經開始了,少爺打算什麽時候動身?”他四點就在這兒等了,又不敢催,這天漸漸暗下來,秦老板那裏怎麽交代?夾在這對父子之間真是裏外不是人。

“我去問問。”

小五急忙拉住她:“我求你了,你都問了三遍了。你在少爺身邊這麽久,難道一句話都說不上?你勸他快動身,不然我交待不了!”

那可真是一句話都說不上,阿真在心裏苦笑。秦墨是秦家的三少爺,含著金湯匙長大,從小爺爺寵奶奶愛,上面有兩個哥哥頂著家業,下面有無數人擡著巴結著,養得目中無人脾氣乖戾,黑白兩道無一人敢忤逆他。

阿真走到秦墨身邊,微微彎腰:“少爺,您餓嗎?要不要去晚宴上吃點?”

“我餓了,我去。”楚明玉跳起來,“秦三,走吧走吧。”

秦家主宅的花園,郁郁蔥蔥的灌木中掛著一只只小燈泡,隱秘雅致,明亮又不刺眼。長桌上放著酒杯和精致的菜肴糕點,穿著西式禮服和旗袍的男男女女三五個圍在一起聊天,見到秦墨都眼睛一亮,恭恭敬敬打招呼。秦墨看也不看,筆直往宅子裏走。

三四個少年嘻嘻哈哈圍上來,一邊打招呼一邊聊天,無非是賭場啦車啦女人啦。楚明玉和他們攪和到一塊笑,秦墨隨手拈了一塊糕點吃,吃完正要走,旁邊多了個男人,是父親秦文山的手下:“三少爺,老爺請您過去。”

秦墨用餘光撇了他一眼。秦墨長了一雙丹鳳眼,狹長,眼角微微上挑,看人時天生帶著三分清冷。秦文山的手下一僵,呆呆地看著他走進宅子裏。他嘆了口氣,回去跟秦文山稟告。

阿真把黑白棋子揀到盒子裏。紫砂茶壺已經涼透了,茶杯裏還有半杯茶。藤蔓在陽光下投下斑駁的影子,明明暗暗間不禁有些恍惚。十四年前,老管家在門口撿到她,繈褓上貼著生辰八字。這麽混亂的年代,女嬰時常被拋棄,大家都見怪不怪。她從小在秦家幹活,因為安靜乖巧做事伶俐,被派在秦墨身邊服侍。

那年她七歲,怯怯地站在書房裏。書房很大,秦墨窩在長椅上看書,粉雕玉琢的小臉,卻冷冰冰的。他穿著白襯衫和西褲,黑亮的頭發在陽光下仿佛鍍著一圈金色的光暈。

老管家說:“阿真,這是三少爺。你以後就是他的手下。”

她那時還那麽小,什麽都不懂,學著曾經見過的場面,跪下,磕頭:“阿真會好好服侍少爺,一輩子忠心耿耿。”

後來她才知道,在她之前已經有七八個下人被趕出去了。她聽話安靜,做事伶俐又有分寸,於是在秦墨身邊長久呆下去了。今天備什麽衣服,上什麽課,紅茶裏要放多少奶精……剛開始她手忙腳亂,現下已經十分從容。

快晚上9點了,阿真輕輕敲了敲門,推門進去。秦墨側在長椅上看書,沒有擡頭,他懶懶地說:“西瓜吃膩了。”

阿真笑道:“少爺愛吃葡萄嗎?今兒我拿的是葡萄。”

秦墨輕輕“嗯”了一聲,翻過一頁書。阿真默默坐在他身邊剝葡萄,久了便無法那麽心無旁騖。秦墨側著頭,眉骨突出,鼻梁挺拔,下頜秀尖,臉骨線條流暢。這大概便是書上說的“美人在骨不在皮”吧?

秦墨不滿地哼了一聲,阿真回過神來,剝完手中的葡萄遞到他唇邊,唇色水紅。她有些失神。下樓時小五站在大廳門邊,一看到她立刻迎上來:“阿真啊,你把這個給三少爺。”他遞過來一張寫著電話號碼的紙條,“這是方小姐的電話。老爺今兒本想介紹她和少爺認識,少爺走得真急。你把少爺的電話告訴我吧。”

“少爺電話都不用的。”秦墨不喜和人親近,相較關系熟的是林家楚家的兩位少爺,但來往也不多,需要時就讓她聯系。小五一楞:“這下可難辦,三番五次的,老爺肯定怪我辦事不力。阿真,求你了,你說怎麽辦?”

阿真微微一笑:“你讓楚少爺帶著方小姐過來,聊半天不就熟了嗎?”

小五一拍腦門,感激道:“謝謝你謝謝你,跟你比起來我真是豬腦子!”

阿真把葡萄皮倒進垃圾桶,把碟子伸到水龍頭下,水嘩啦啦沖下來。碟子上畫著的碧綠葉子在水中歪歪扭扭。雖是夏天,水沖多了,手上便冷得有些麻。怎麽冷到心裏了呢。

廚娘跑過來:“哎喲,怎麽洗起來了?放著我來。”

阿真擰上水龍頭,淡淡笑道:“一個碟子,洗了就洗了。王姨你去嗑瓜子吧,這裏沒事了。”

她心善,別人惹了禍就來找她出主意。能幫忙的她都會幫上一點,有些忙卻是幫不得,有些人以為她是秦墨眼裏的紅人,總會塞些好玩的物件給她,然後讓她帶個話或是什麽。她一概拒絕。

“秦三啊,有什麽能入他眼?”楚明玉閑時會來找她嘮嗑。阿真甩了甩手中的生菜,撕成兩塊,水珠在葉子上滾落,她舀了一勺奶醬上去:“你啊。”

楚明玉睜著亮亮的星眸看她:“可我的心裏只有你呢。”

阿真微微一笑,轉身切西紅柿。楚明玉嘆了口氣:“你和秦三混久了,深沈得要命,真是無聊。你多和我混混呀。”

“渴了嗎?吃點蔬菜。”阿真把蔬菜沙拉放到他面前。楚明玉拿了片菜葉子放嘴裏,“逸歌要住過來了。”逸歌是前幾個星期秦文山想介紹給秦墨的方家大小姐,過來玩了兩次,和秦墨說過幾句話。

秦墨不鹹不淡,看不出來什麽。倒是方小姐著急,趕著讓楚明玉來打聽情況。楚明玉又纏著阿真要消息。阿真能說出點什麽,少爺對誰都是這般不上心。不過方小姐熱情大方,倒是能給宅子裏添不少生氣。

“什麽時候過來,我好安排房間。”

“方家老爺子說她臉皮厚,不允許。逸歌躲在房間裏鬧脾氣,絕食。方老爺讓榆雁回來做女兒的思想工作。這小子,在香港玩嗨了。”

林榆雁是楚明玉的好友,和秦墨也相熟,此人天天花天酒地,惹是生非,家裏人根本管不住他。但他性格有趣,又重義氣,與朋友都是極好的。

“香港很好玩嗎?”阿真不禁有些好奇,她自小在大宅之中長大,鮮少出門,像百貨,學校,舞廳之類,都是楚明玉和林榆雁告訴她的。楚明玉眉梢一挑,說:“你幫我調杯酒,我跟你仔細說。”

阿真走向酒櫃,發出“玲玲玲”的鈴鐺聲,聲音不大但很清晰。她的腳脖子上掛著細細的紅繩,紅繩上系著兩個黃銅小鈴鐺。楚明玉心想,秦三這麽喜歡安靜,這玲玲玲的聲音不煩死他?

阿真把酒遞給他,笑道:“可以說了嗎楚大爺?”

“香港的花樣比我們這多多了,那些漂亮的電影明星隨便你玩,半夜還能在大路上飈小汽車,警察都不敢攔你。還有各種派對,你知道……”楚明玉嘿嘿一笑,抿酒,不再說了。阿真被他勾起三分求知欲:“你繼續說啊。”

“等你把這裏玩轉了,我再跟你說香港。”楚明玉挑了挑眉,壓低聲音:“改明兒秦三不在,我帶你去舞廳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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