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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9章 奇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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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9章 奇聞

張仙姑高興極了,她與祝纓坐在上首,下面兩排的席面,都是認識的人,有大人有孩子,小孩子們雖然有禮卻又不失天性地發出些奇怪的小聲音,熱熱鬧鬧。

祝纓她們在席間也不說什麽正事,更不提遇刺之類,說些花姐又救治了幾個病人、祝纓在甘縣見到了些以前沒有見過的風俗等。小孩子們聽得入神,江珍忍不住插言問了句:“他們還沒改過來嗎?”

花姐道:“已經在咱們祝大人的治下了,當然改過來啦。”

“祝大人”三個字說得不無戲謔之意,被祝纓翻了個白眼,花姐抿著嘴直樂。

她們說的是甘縣一些舊俗,梧州移風易俗十餘年,這些小孩子們都沒見過舊有儀式的殘暴,現在聽起來像聽天書一樣。

大人們是寬容且有耐心的,與小孩子們一遞一遞地聊天,很快就看出這些小孩子的情況了。郎睿的弟弟,小名叫阿撲的,官話就說得不怎麽樣。江珍江寶官話極流暢,與趙霽以官話交流毫無障礙。項漁的弟弟渟的官話介於二者之間,帶口音,但仍大致能沾邊。

就算都留下來當學生,阿撲同學也得比別人低兩級先學點語言文字,至少也有個老師補習。

祝纓心裏給幾人分了個類,當面不提,心中卻已將他們與學校的“改制”與整個梧州的人才規劃、開拓布局勾連了起來。口上還要問:“都住哪兒呀?怎麽安頓的?”

項漁道:“四郎與我同住。阿撲……”

阿撲雖然有個舅舅,可這個舅舅是林風,林風自己也是客居,還沒在梧州官場上領上實職哩。

祝纓對林風道:“你且留下,不也曾隨軍征戰麽?留下來試著領兵吧,阿撲先與你同住。哎,你不是成婚了?”

林風嘿嘿一笑,手掌在大腿上來回抹著:“是,那個,阿爸說,叫我先來,再接她來。”

祝纓道:“這樣啊……你是新婚,該給你準備新屋子,新娘子來之前,你們舅甥倆先住我這兒,外頭給你把屋子收拾出來了,你再親自把新娘子接過來,看屋子滿意了,再搬過去。”

“哎!”林風樂呵呵地答應了,又去跟阿撲逗著說笑。

花姐嗔道:“就算新娘子滿意了,阿撲也還是在咱家住下吧,人家新婚燕爾呢。”

一句話說得祁娘子等人都暧昧地笑了起來,祝纓見她這麽說,也就順水推舟。阿撲身份不同,他雖不是塔朗家的繼承人,郎錕铻卻是拿了將要分給阿撲的戰利品——幾個寨子,湊進了甘縣裏。阿撲長大,無論如何也得給個交待。

則養在府中就是很合適的了。

吃過了飯,祁娘子、二江等都很關切地對祝纓和花姐說:“才回來,好好歇息。”帶著孩子回家去了。

整個祝府仿佛怕驚著祝纓一樣,很快也都沈睡了過去。

…………

次日一早,祝纓按時整來。時已入夏,日出得早,祝纓穿衣的時候天已經亮了,兩個年輕姑娘拿了水盆之類來敲門:“大人,起了?”

祝纓道:“擱那兒我自個兒來就成啦。”

“那怎麽行?”杜大姐應聲而至,手裏抱著疊衣服,“以往還道您是不慣別人在眼前伺候,白叫您受那麽多累。如今回家了,咱們就得給您伺候得妥妥貼貼的,您只管操心大事兒。”

祝纓戲言道:“我回來好久啦,你才想起來?”

杜大姐理直氣壯地道:“您出遠門回來,累嘛!”而且,該說不說的,年歲也一年一年的漸長了。今天,花姐起床動作稍有遲緩,杜大姐才驚覺——主人家年紀都不小了!

張仙姑早幾年就已經有蔣寡婦及兩個小丫頭照顧起居了,花姐、祝纓從來都是能夠自己動手就自己動手,家裏也漸漸習慣。花姐有學生在跟前,也不大支使學生伺候,有眼力見兒的學生如青君幫著杜大姐拿飯、打水的另算。有小丫頭灑掃院子,花姐也不好叫人幫著穿衣、捶腿、擡著走路。

今天這一下,一道驚雷就這麽炸在了她的頭上!扳著指頭一數,不好!自己這個後宅的管事真是大大的失職!如今滿家三個正經的自家主人,有兩個她沒照顧到!

那不行!

不但緊急給花姐配了兩個侍女,就專管花姐起居,又特意找了倆利索的來放到祝纓房裏。

要了親命了!怎麽能把這個事兒給忘了呢?想當年,自己剛到祝家的時候,老夫人的年紀還沒有現在的大娘子大呢。

杜大姐的這些想法祝纓全然不知,她還跳得上房頂、打得了流氓,實在不明白杜大姐一副心虛的樣子所為何來。隨口問了一句,杜大姐卻硬說:“咱們府裏後頭也太冷清了。既叫我管,我就要管!”

祝纓“哦”了一聲,打算抽空問問花姐,再作安排。杜大姐見她沒有再說話,以為此關已過,打發了她洗漱。

祝纓照例要練一會兒功,然後去張仙姑那兒蹭個飯。今天人多,就大家一起吃,連林風、阿撲和花姐一起,都在張仙姑面前吃。吃過了就是晨會,她有許多規劃,但都不必在今天說,於是各司其職,一筆帶過。

只有趙蘇在散會後沒有離開,跟著祝纓到了書房,匯報一下情況。在她離開的這一個月裏,並無大事發生,山下也很太平。趙蘇想要詢問的是“開科考”:“總要有個細節章程。”

祝纓指著椅子讓他坐,並且說:“不但這個,還有其他。”

趙蘇洗耳恭聽。昨天祝纓只對他說了個大概,而向西開拓、設節度本就是祝纓說過的,細節,他們確實沒有討論清楚。

祝纓伸出兩根手指,道:“兩樣,一樣招徠賢才,一樣自己教,哪個都不能丟松。

雖然開科考是要招徠外面的人才,可也不能只靠著那個。他們讀的聖賢書,想法未必可心。我已經能夠猜到,天下大才肯過來恐怕沒有,正經讀書人願意過來的也會很少。女子或許會有一些,但能不能走到這裏還是未知。

便是有人來了,也要考察心意、行跡。有不合的地方,也須改正,不能為我所用又或者想反客為主的,不能要。

終究是要落到自己教,不能都指望外面的給。”

趙蘇道:“是。”

祝纓道:“十年樹木、百年樹人,你說得不錯。怎麽樹,還是有講究的。學校裏既缺老師、也缺時間,梧州也就咱們有數的幾個人懂得略多一些。依我看,不能叫大姐一個人忙,她於醫學生盯得緊些,其他的,還是小江他們教些識字歌。外頭看著梧州,百姓識字,好於別處,再往上,就差別人一大截了,可用之人得練、要精進。咱們幾個人,也要兼做老師,尤其是你!我不會教學生。”

趙蘇失笑:“您還不會教?自福祿縣學起哪個沒有青雲直上?”

祝纓道:“那不過是安排仕途。我對小鬼是沒辦法的。而且,教什麽、怎麽教也要有講究。若是以後有會教學生的人來,也請她做個先生,咱們就能騰出手來了。”

“是,”趙蘇說,“教出孝子還罷了,給朝廷教出些忠臣來,可就得不償失啦。”

祝纓道:“就是這個意思。”

但是朝廷的課業,成百上千年來已自成一體,想自己另設一套,並非一時之功。兩人不得不探討一番教什麽、要教成什麽樣子。

趙蘇道:“我看老侯調-教新兵就不賴,您回來,別業裏的親兵沒有疑慮就乖乖聽話了。雖然有青君從中出力,老侯打下的底子委實不錯。可以借鑒。”

祝纓道:“他是給‘我的別業’調-教護衛,吃了主人家的飯,忠於主人家就在情理之中了,至於主人家是什麽樣的人,倒在其次了。

咱們接下來要教的,可不是一家的護衛。如果只關註在我身上,我終有死的那一天,接下來呢?無論法統還是忠誠,抑或‘文明開化’梧州與山外比,還是差著些的。

不能照著他們的道理來,照著他們的道理,咱們是女子、是蠻夷,是永遠也不配上桌的的。”

趙蘇也嚴肅了起來,輕聲道:“眼下就很好,您能讓梧州安寧,梧州百姓就擁戴您。”

這個事兒,他也想了很久了。自打下定決心跟著祝纓舉家南下,他就開始思考。

“實用就好。”趙蘇說。在朝廷裏幹過的人,是再明白不過彼此實力的差距了。

祝纓點了點頭,從趙蘇不反對科考不限男女,她就知道趙蘇是可以商量一些事情的。她忙碌三十年,前三十年攢的好些助手,如顧同等人在這個時候都是沒有辦法放心用的——大家信念不同。梧州女子與她算是同道中人,但三十年來囿於種種原因,不得隨她接觸更多的政務,能力、眼界都還沒有練出來。

唯有趙蘇,有幾分叛逆在身上,人也是在朝廷地裏歷練過了的,很是精明能幹。

祝纓道:“先把文書發遍梧州,再往外傳消息吧。時間就定在明春。考的科目麽……不必會寫詩詞歌賦,但要讀一點史,會寫會算……”她也不要求什麽君子六藝了,好用就行。主要就還是寫算等比較實用的技能。

“是。”

下一件是祝纓深思熟慮過的——律法。

梧州地方沒有像樣的法律,還是當年祝纓與頭人們約定的盟約,條文也很粗疏。

趙蘇聽了就先搖頭:“宜粗不宜細,目今山中簡樸,太細的律條恐不合適。再者又有許多大事要做,騰不出手來。咱們如今可用的人手確實太少!”

祝纓道:“我知道。不是要現在就拿出一本律法來,朝廷定律的時候,多少明白輕重的大臣、多少博學之士聚集,才能。我的意思,將判便匯集成冊,先依著判例仿著來斷案,先適應一下。”

這個倒是很好的辦法,也方便記憶。趙蘇道:“這個好。”

祝纓另有一種想法,她完全可以借著這個機會,能過判例影響更多。

接著,兩人又討論了一下西拓的方略,主要是一個時間進度,祝纓希望再用兩到三年的時間大致消化完甘縣,然後:“不用他們出兵,只以手上兩縣之力,再往西拓。要花多久才能與西番接壤,要看今明兩年探路偵測的敵情。最好能在十年之內拿下,設節度,再以十年安撫,則大業可成、自保無虞。接下來,就看老天能讓我再活多久了。”

趙蘇想了一下,道:“小妹,恐怕也是願意出力的。”

祝纓道:“只可惜,我不能再分茅裂土了。”

趙蘇問道:“如果是阿蘇縣的人,也可以考試麽?”

“那倒可以。”祝纓毫不猶豫地說。

趙蘇又問了一句:“如果,一時兵力不湊手,用到了各縣的兵,可否因功賞賜田宅?”

“應有之義。”

趙蘇的眉頭舒展了開來,道:“那我就沒有疑問了。我去擬告示。”

“去吧。”

趙蘇走後,祝纓將寬大的書桌清理幹凈,在上面鋪上了一張大大的素帛,開始畫地圖。將這一個月來自己探知的路徑,先打個草稿,更精細的,還需要接下來再上心。

另一邊,趙蘇擬了草稿,他知道這其中內容的驚世駭俗,再三斟酌,到午飯時也沒寫好。吃了午飯繼續寫,寫了兩天,才把草稿拿給祝纓看。

祝纓一看,條理清晰,要求明確,日期也對,甚至寫了“某月某日至某月某日期間,趕到福祿縣某處集市,向某人報到,即可被引入山中考察”以及“如被選中留下,包食宿,未被選中,有一技之長,願意留下,也與房舍安置。願意回鄉,發路引、盤纏。”

祝纓看了,道:“不錯。”開始蓋印,分發。

……——

道路的關系,訊息傳播得也慢,祝纓沈下心來在府裏畫圖、處理庶務,陪張仙姑,抽空去學校教教課、到街上瞎蹓跶。給學校分了班,花姐、二江乃至周娓等都被拖來教與阿撲水平相仿的,以及入門的學問,巫仁、趙蘇教更深奧一些的,巫仁主教一個算術之類,其水平堪與祝纓教學生相提並論,枯燥且乏味。趙蘇好些,聽課的人更喜歡上他的課。

另一邊,告示也以奇怪的方式傳播了出去。

梧州境內的還好,頭子就是個女人,大家日子過得也挺美。

梧州之外,告示就散布得不那麽名正言順了。趙蘇派人,先給進山貿易的商人塞了幾張,由商人帶下山往遠處去。再派人送了一些到福祿縣,讓自己的父親分發。

他爹娘也是精明人物,派了家丁先到吉遠府,往客棧等處張貼分發。吉遠府自祝纓經營以來,往來客商便絡驛不絕,見到這麽一份奇特的招賢布告,也都議論紛紛。

徐知府起初不知,過了三天聽衙役議論才知道了這麽一件事,下令去把布告繳來。衙役去了客棧,半天空手回來:“大人,小人不曾看見有什麽求賢布告。”

“胡說!明明是你說有的!”

衙役摸摸鼻子:“小人也是聽說。”

徐知府很是疑心他們心中還惦記著前不知多少任的上司,故意隱瞞,氣得要打,衙役們又互相求情。龐司馬對徐知府使了個眼色,又假意相勸,徐知府才斂了怒容與龐司馬二人退到後面密議——二人索性親自去查繳!

也不帶這些衙役了,就帶自己的家丁親隨!

他們一走,衙役們就開始互相埋怨:“又闖禍了吧?”

“掌櫃的平日沒少照顧咱們,能攔就攔,哎喲,快點兒!去報個信兒!”

信兒還是報得晚了,徐知府直撲了另一家客棧,從墻上揭下了那個招賢文榜,一看之下,大驚失色!二人面面相覷,都有一個想法:壞了!這事兒不能咱們自己擔!

二人飛快回府,寫了個聯署的奏本,連同告示,一道遞入京城,請政事堂決斷。這事兒,他們是管不了的。再請相公們快點拿個主意,不然,以客商流轉的情況來看,要不了久,消息就會傳出去了。哪怕是現在,保不齊已經有進完貨的商旅把這樁離奇的傳聞帶離吉遠府了。

寫完奏本,兩人又忐忑地等著,也不去收繳其他的布告,只當整個吉遠府只有這一份。

徐知府在府裏直打轉,恨不得第二天就調離這個地方!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與那位做鄰居就是我前世不修的報應!”

龐司馬也心煩意亂的:“她這是要做什麽?既是羈縻,就也是朝廷官員了,如何自作主張?倒像是不把朝廷放在眼裏了!這也太張狂了!況且,這男男女女的都能考試?這、這還了得?不是要反了天了嗎?從來沒有這樣的規矩!”

“噓——”徐知府趕緊讓他閉嘴,“我知道,我知道,我都知道!可你耐她何?看朝廷的吧。哎喲……這朝廷,看不透吶!也不知道相公們怎麽想的。她一次一次的挑釁,如何竟不理會?”

難道是要先縱容,待時機成熟再?徐知府胡思亂想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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