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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Insomni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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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Insomnia

就這樣, 初緒開始了每周日早上跟賀遠舟一起去補習班的日子。上完課就在回去的路上一塊兒解決午飯,順便掏出卷子問他怎麽寫,大部分時間是去那家必勝客, 偶爾才會換個口味, 去吃賽百味或者味千拉面。

因為見面的次數比之前多了不少,待在一起的時間也更長, 初緒給他寫信的頻率不知不覺下降到一周一次, 有一次甚至邀請他在周六下午一起去國學書房寫試卷,因為她有兩題寫不出來。

賀遠舟拒絕了一次, 然後在她第二次邀請他時同意了。

國學書房一樓有供學生自習的桌椅, 偶爾還會有社團把這裏當做會議室,之前校慶, 主持人都被拉到這裏來寫稿,除了校史館, 這裏是學校最清凈的地方。

不過相比一樓,初緒更喜歡二樓, 聞起來有股老木頭和新書的香味。二樓的房檐很低, 坐在靠窗的桌椅上推開窗戶, 可以擡手摸到留著淺淺苔痕的屋瓦, 再往外夠一夠,如果那年春天的玉蘭花開得好的話, 甚至可以碰到其中雪白的一朵。

不過這個周末不太湊巧,從中午開始下雨,中間有很大的一陣, 後來雖然小了, 淅淅瀝瀝地從屋檐上落下來,打在窗玻璃上。天色不太明朗, 二樓房間被包裹成霧蒙蒙的灰色,初緒懷疑賀遠舟不會來了。

但國學書房實在太舒服了,氣溫正合適,滴滴答答的雨水像更漏聲,阿姨在房間外面煮著茶,茶香摻在書香裏,讓人忍不住趴倒在桌子上。

初緒怕自己睡過去,問阿姨點了一壺苦丁茶,端過來一聞,舌尖就隱隱泛上苦味,也算是中式咖啡了。

賀遠舟跟她一起去補習的時候,經常會去買咖啡。她進去後只能點星冰樂,但賀遠舟會裝腔作勢地點冰美式,喝的時候眉頭都不皺一下,好像他是進入職場十年的老油條。

初緒之前蹭過她媽媽杯子裏的,只喝了一口就吐了,但看多了他喝,莫名有種自己也行的感覺,學他又點了一次。

結果還是很難喝,初緒強忍著皺緊的臉,費勁把那一口咖啡咽下去,之後就一直拿在手裏,直到一上午的數學補習結束,裏面的冰塊都化完了,發現常溫的冰美式更難喝,嘗起來像草木灰水。

……

等賀遠舟背著書包進來的時候,初緒正捧著陶瓷杯子喝茶,臉皺得像放過頭的無花果,跟上次硬撐著喝冰美式的表情一模一樣。

然而一看見他,她又猛地舒展開眉頭,同時被嘴裏的苦丁茶嗆到,努力開口:“咳咳咳……你來了啊……咳咳……”

賀遠舟抿了抿嘴唇,忍著笑意在她面前的椅子上坐下,把書包放到一邊,瞥了一眼桌上的玻璃茶壺:“你點了什麽?”

“苦……咳,苦丁茶。”初緒總算把嗆進去的茶水咳出來,輕舒了一口氣,把準備好給他的茶杯推過去。

賀遠舟拎過茶壺,給自己倒了半杯,貼近嘴唇試了下溫度,發現不算太燙,就一口悶了。

“誒,你怎麽不細品一下呢,哪有這麽喝茶的。”初緒提醒他。

“苦丁茶有什麽好細品的,當中藥喝吧。”賀遠舟的確有點渴,又給自己倒了一杯,順便給她把杯子滿上。

“誒誒……我不想喝這個了,太苦了,像在喝草皮煮的水。”初緒忙捂住自己的茶杯。

“你喝過草皮煮水?”賀遠舟輕一挑眉。

“聞起來像,聞起來……”初緒辯駁著,看他難得給自己續茶,給面子地捏著鼻子一飲而盡。

賀遠舟看她的眉心再次不受控地擰在一起,拉開書包拉鏈,從裏面扯出長得跟床單似的卷子,在桌上壓整齊,一面按出中性筆的筆尖,示意她:“快寫吧,我有一套數學卷,一套理綜卷。”

“嗯嗯……我也有文綜卷子要寫。”初緒說著,才想起自己走神之前寫到哪了,掏出老師發的政治必背提綱,在花花綠綠的熒光筆標註間翻找相關的知識點。

賀遠舟是個專註力很強的人,一開始寫卷子,他就不會說話,只有筆尖隔著紙張劃在木桌上細小的沙沙聲,和窗外的滴答聲融在一起。

他對這些試卷太熟悉了,甚至像是一條流水線,從第一題到結束,幾乎沒什麽思考的時間,最多會在翻面或者給草稿紙翻頁的間隙停下來,活動一下手腕,喝一口茶,然後繼續寫題。

初緒還是第一次這麽正式地跟他坐在一起寫作業,腦海裏的思路經常被他過於嚇人的寫題速度打斷,加上她要邊寫邊背知識點,很難像他一樣完全集中註意力,最後甚至停了下來,腦袋裏雖然還在循環背誦知識點,但眼睛一直盯著他的手看。

賀遠舟的右手忙著列算式,但左手是放松的,正握著那只茶杯,讓它以傾斜的姿態沿著底足打轉。

他的手指修長,而且白皙,握著質地不算太上乘的瓷杯,指骨甚至比杯子看起來剔透,每一個細小的動作都在賣弄漂亮的資本,盡管他是無心的。

初緒不知不覺出了神,直到賀遠舟突然停下左手,從書包裏拎出一瓶礦泉水,放到她面前。

“?”初緒眨了眨眼。

“你渴了?”賀遠舟沒擡頭看她,只問。

“哦……有一點。”初緒舔了舔嘴唇,剛才的苦丁茶她一口都沒再喝,確實有點渴。

賀遠舟的動作頓了一下,又從書包裏拎出一瓶罐裝咖啡,摩卡風味的,放到她面前。

寫字的右手已經重新壓在草稿紙上,示意她:“好好背書,別走神。”

摩卡風味是這個牌子的咖啡裏最甜的一種,初緒不知道賀遠舟愛不愛喝這個,反正她愛喝。

咖啡對她也的確奏效,接下來的半個小時,初緒都在認真背書,交替著喝咖啡和水,沒再為美色分神。

直到寫完手頭這張卷子,就剩數學卷子上她不會的兩個題了。初緒直起上半身,看了眼時間,註意到房間裏的光線比剛才要暗一些。

她要等賀遠舟寫完他的作業再問他題目,托著下巴,盯著窗外枝葉繁茂的玉蘭樹看。

雨水把葉片洗刷得翠綠,初緒翻了一頁新的草稿紙出來,在紙上隨意地排線。

沒帶顏料,只有中性筆,她畫了窗口和窗外的玉蘭樹,筆尖停了停,轉頭琢磨面前的賀遠舟。

雖然跟他見過很多次面了,但她其實很少在這個距離下專註地研究他的臉蛋。

平時他的個子太高,她又不好意思一直盯著人看,所以每次都只給她留下一種怦怦然的、剛剛跟帥哥一起走路一起上補習班的印象。真要具體地回憶他的五官,又難以下筆。

但現在趁他不註意,初緒可以認真寫生了。

賀遠舟通過眼角的餘光能夠察覺到某人的視線,一開始寫理綜題她還算克制,現在他寫到數學卷子的最後一道大題了,突然覺得腦子空白,只能在草稿紙上翻來覆去地寫出一串串無意義的函數,到後來甚至開始畫圖。

並不需要畫圖,這些題目都只是機械的算式替換,像套圈,用一個更小的圈套在一個更大的圈裏,然後縮小範圍,嘗試求解。

但他現在不得不畫圖,不能停下筆尖的動作,以免讓她察覺到他突然不會寫題了。

賀遠舟緊了緊喉嚨,想喝茶,又不想打破她的註視,只能垂著眼睛,感覺到耳後根的溫度一點點燒上來。

夏季校服突然變得很悶熱,他想伸手扯一扯領口。

初緒還是盯著他看個不停,已經不能用光明正大來形容,幾乎是肆意妄為了。

看一陣之後,又低下頭塗塗畫畫,中間還用氣聲笑了一下,賀遠舟突然很好奇她在畫些什麽。

微不可見地深吸了一口氣,他擡起頭,鎮定地碰上她的目光,定定地看了她兩秒。

初緒的兩頰是粉紅色的,很淡,又自然得不太真實,像是伸手去擦就能蹭下顏色似的,也可能是他盯著黑白稿紙太久,出現了某種視覺誤差。

她似乎覺得突然,嘴唇還微微張著,眨眼的頻率比平時要快一些,眼睛睜得很圓,烏黑的睫毛微微上翹,企圖借此為她剛才的行為辯護。

賀遠舟的呼吸微微一頓,突然忘記了自己看她的原意是想讓她見好就收,又盯著她看了好一會兒,努力控制著自己不斷發緊的喉嚨。

但半晌後,喉結還是不受控地向下滾動了一下。

他突然註意到周圍沒有人,只有他們兩個。

雨不知道什麽時候停了,屋檐下的滴答聲間隔變得很長,也更清脆,幾乎像彈珠打在玻璃上。

初緒不知道他為什麽突然盯著自己看,只知道自己快要缺氧了,心臟在胸腔裏一下一下撞著,腿也隱隱發起抖來,只慶幸自己是坐著的,要是在他面前站著,可能會真的仰頭昏過去。

她的臉頰太燙,連呼吸也熱了起來。初緒註意到他握筆的那只手動了動,筆尾微微轉向她,像是要擡起手向她伸過來。

但只是她的錯覺,他很快又握緊了手指,手背上的青筋隱隱浮現,初緒咽了咽口水。

兩個人的視線是同時分開的,只是賀遠舟還保持著鎮定,端起涼透了的茶杯,一邊盯著卷子一邊喝完。

初緒松了口氣,在他的視線外默默低下頭,“砰”地趴在桌上,手肘撞到桌角,清脆的一聲。

其實是有點疼的,但她太緊張了,臉上又一陣熱,連哼都沒哼一聲,埋下來做縮頭烏龜。

良久後,才從手臂的縫隙裏探出眼睛,偷偷看他。

他剛才幹嘛要盯著她看?

初緒有點記不清他的眼神了,只記得自己那一刻腦袋充血的感覺,到現在還沒完全褪去,太陽穴在輕輕震動。

他不會是突然、喜歡上她了吧?

初緒不好意思地想到。

誰知道下一秒,賀遠舟明明沒擡頭,卻像多長了一只眼睛似的,伸手用筆尾點在她的額頭上,“嘎嗒”,彈簧發出清脆的聲響,在她眉心留下一個淺淺的印子。

“再盯著我看我就走了。”

他警告她。

“……哦,”初緒下意識應聲,過了一會兒才意識到他在說什麽,忙道,“好好,不看了不看了,以後再看。”

還有以後?

賀遠舟險些被她荒謬的言論氣笑,無聲地嘆了口氣。

好吧,會有以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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