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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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一更】
三月初的時候, 顧羽弘和陳誠出了一個短差，去國外參加了一個經濟論壇。
作為前景巨大的人工智能項目的主要負責人，顧羽弘在會議上發表了講話。
這次與會人員的地位都不可小覷, 匯聚了來自個國家的領域內大咖, 會後晚宴作為擴展人脈的好途徑, 也極盡奢華。
幾杯紅酒下肚，顧羽弘總算得了一點空, 他的視線掃過宴會廳, 意外地看見了一個眼熟的金發女人, 那天在游輪上的記憶都被勾了出來。
兩人視線相觸，對方也朝他走來。
“剛才聽了您的發言, 中國有個詞語叫……”Abbie歪頭想了想，“青年才俊, 初次見面，我敬你。”
她說著撇腳的中文, 朝顧羽弘舉了舉杯。
顧羽弘和她碰了碰杯：“我想這並不是我們初次見面，跨年的時候我在游輪上見過你, 你是唐葵的朋友。”
聽到好友的名字，Abbie的眼中光彩更甚, 說道：“你也認識唐葵？”
“我和她，”顧羽弘頓了頓，“也是朋友，我們高中和大學都在同一所學校。”
相對於晦澀的經濟學術語，Abbie對這個話題明顯興趣更甚：“唐葵之前一直很優秀吧？讀研的時候, 我和她是室友, 我的中文就是她教我的，我們關系很好, 當初我也是看著寶寶出生的，現在莫莫已經四歲了，時間過得真快。”
“莫莫今年四歲？”
顧羽弘知道有些地方周歲的計算方法不一樣，但是他的心臟瘋狂跳動起來。
“對，”Abbie比劃了一下，“她剛出生的時候只有這麽一點大，上次見面的時候又長高了很多。”
“您……見過莫莫的父親嗎？”
Abbie翻了個白眼：“哦，拜托，別提那個不負責任的男人，讓唐葵這些年吃了這麽多苦。”
顧羽弘的手抖了一下，杯中的紅酒差點灑出來，他問道：“他不是在莫莫出生前就去世了嗎？”
Abbie楞了一下，之後看向顧羽弘的眼神閃了閃：“是嗎？我沒聽唐葵說起。”
還未等顧羽弘開口做進一步詢問，Abbie就急匆匆地離開了。
一個他從來未曾奢求過的想法就像一株小小的幼苗，在他的腦海裏紮了根。
盡管當天晚宴結束已經是淩晨，但他還是給莫莫出生國家的朋友打了電話，問對方是否有能力調取當年唐葵的病例和孩子的出生記錄。
朋友被人從睡夢中叫醒，迷糊了好幾秒才反應過來顧羽弘的話，他應了下來，只是這件事情需要時間，肯定沒法兒趕在顧羽弘回國之前出結果。
顧羽弘留了個國內的地址，讓他到時候把相關資料的覆印件直接寄給他。
三月草長鶯飛，冰雪逐漸消融，大地卻在這個初春的夜晚打了一個噴嚏，地動山搖。
6.0級地震，震中在T縣。
T縣之前一向被人們認為自然災害的發生率相對較低，建築的抗震級別也不高，一些老房子的磚瓦直接碎裂，鋼筋混泥土的梁柱也被撕裂和折斷。
當地的災情牽動著全國人民的心。
顧羽弘看到消息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清晨，除了這條新聞之外，還有夏星河發來的消息。
【小葵要回去T縣當志願者了。】
T縣是他們五年前分別的地方，也是唐葵的故鄉，在顧羽弘的印象裏，那是一個山清水秀的地方。
唐葵的電話一直打不通，打給莫莫的視頻電話卻在第一時間被接通了。
看到莫莫的臉出現在通話框的那一刻，顧羽弘立馬問她：“莫莫，小葵在家嗎？”
聽到他的聲音，莫莫卻在兒童手表那頭無助地哭開了：“嗚嗚嗚，找不到小葵，小葵不見了，打電話也不接。”
顧羽弘內心焦急，卻依舊耐著性子安撫她。
聽到孩子的哭聲，陳茹婭走了過來，把孩子抱到懷裏，對顧羽弘解釋道：“小顧啊，小葵已經出發去震區了，那邊通訊還沒有恢覆，所以接不到電話，剛剛不小心讓莫莫看到了新聞，她有些害怕。”
唐葵在大學的時候就已經是志願者了，在國外時又有災區支援的經驗，所以昨天跟著第一批志願者團隊出發了。
“那些哥哥姐姐搭好了帳篷，”莫莫哭得稀裏嘩啦，說話聲音也斷斷續續，“他們剛剛走出來，帳篷就被落下的石頭壓塌了，他們差一點就受傷了。”
顧羽弘的心也提了起來，當地餘震不斷，現在確實很危險。
“寶寶不哭，”陳茹婭安慰她，“小葵是去那裏幫助別人的，那裏還有很多像你一樣的小寶寶，他們家人都受傷了。”
莫莫哭得更厲害了，在陳茹婭的懷裏扭著：“我也想要小葵，小葵一個人。”
“莫莫不哭，小葵不會一個人的，叔叔馬上就去找她，”顧羽弘看著她們，“我一定會把她平安帶回來的。”
顧羽弘的話就像一陣安定劑，莫莫很快就冷靜了下來，抽噎著說：“真的嗎？”
他的語氣很堅定：“真的，我保證。”
“小顧……”陳茹婭欲言又止，最後嘆了口氣，“註意安全。”
他雖然一諾千金，但災區目前通信中斷，交通也為救援讓路，個人很難進去。
在顧羽弘打電話的時候，閔書也聯絡上了公司的相關部門。
“老板，公司的物資還在采購中，等交通恢覆之後，就會發往T縣作為震後的物資補給，要不然您到時候跟著公司的車一起去？”
顧羽弘只是沈默了幾秒，就做了決定：“等不及了，我給老頭子打電話，看看救援隊什麽時候出發。”
顧氏每年都會在營收中拿出固定的比例，這筆很可觀的錢會用於公益事業。
在顧羽弘的印象裏，顧氏每個季度都會給本地的澄海公益救援隊捐款，每次受災公司捐的物資，也會由救援隊第一時間運輸到災區。
這次如果能趕上的話……
“老顧，你……”陳誠沒有多說什麽，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
Mola在成立、發展、壯大的這些年裏，遭遇過不少次的經營危機，但是他從來沒有向家裏求助過。
這父子倆的性格都很倔，五年前，顧羽弘因為唐葵和家裏決裂，五年後，他又因為唐葵向家裏低頭。
車子駛入莊園，開了十多分鐘才停在主宅門口，在門口等候多時的管家一下子迎了上來，幫顧羽弘開了車門，笑得臉上的褶子都皺到了一起。
“您可算是回來了，今天早上聽說您要回來，夫人一刻都沒有歇息，一直盯著廚房做您愛吃的菜。”
他接過顧羽弘脫下的外套，雖然對方沒有接他的話，但他依舊滔滔不絕：“您是回來過生日的吧？夫人一早就吩咐家裏的西點師做新鮮的蛋糕。”
顧羽弘大步流星地往客廳走去：“王叔，這麽久不見，您的話還是一如既往地多。”
“哎喲。”管家笑瞇瞇，“人老啦，臭毛病也改不掉了。”
鐘曉麗在客廳品茶，看見他們走來，有些局促地從沙發上站起來：“回來了？”
顧羽弘下意識往樓上的書房看去，問她：“老爺子呢？”
鐘曉麗幫他倒了一杯茶，說道：“T縣不是地震了麽？公司在忙捐款捐物的事情，你爸爸今早去公司開會了，待會兒就回來。”
顧羽弘在沙發上坐下，長腿交疊，問道：“澄海救援隊什麽時候出發？”
沒想到他一回來就問救災的事情，鐘曉麗有些驚訝，但沒在面上顯出來：“我今早聽到你爸爸打電話，他們剛挑選出志願者，應該是下午走。”
“顧氏會有負責人和救援隊一起去嗎？”
“按照以往的情況，會的。”鐘曉麗回想了一下之前的安排，“集團要有人過去統籌，還有一些物資是從T縣鄰近的地區調配的，也要有人負責，確保那些物資真正發放下去。”
“但選人還挺費心的，很少有人自願去，一般都是經理級別以上的員工輪著來。”
顧羽弘很快接上她的話：“我去，我可以代表顧氏去。”
“你代表顧氏？你以什麽身份代表顧氏？你四年前不是說了再也不回來嗎？”
男人中氣十足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顧彬年近六十，額角也長出了白發。
“你少說點……”鐘曉麗快步走到顧彬身邊，拍了拍他的胳膊，“我們早上說好的，跟兒子有話好好說。”
“我就知道這小子回來肯定有別的目的。”顧彬指了指顧羽弘，“跟我來書房。”
顧羽弘上樓前，被鐘曉麗抓住了胳膊： “待會兒你跟你爸好好說話，別惹他生氣了，你遲遲不回來，你爸遲遲不放權，一堆人虎視眈眈，他這幾年身體不好。”
顧羽弘點了點頭。
書房內。
顧彬靠在椅子上抽著雪茄，瞇起眼睛看著對面的站著的人。
“爸。”
“爸？”顧彬冷笑一聲，“你還知道你有個爸？為了個女人跟家裏鬧成現在這樣，你知道你的那些叔叔伯伯都是怎麽看你的嗎？”
“無所謂，我從不在意他們的看法。”顧羽弘一臉不在意的樣子，“他們之前覺得我離開顧家註定一事無成，但去年Mola的營收已經比他們很多人的公司更高。”
“少年輕狂，他們的產業這麽多年的根基，你的公司是正好借了政策的東風。”
“我只是看見了未來的商機。”顧羽弘皺了皺眉頭，“我現在不想討論這個問題，我要跟著澄海一起去T縣。”
“這次去T縣又是因為那個女人嗎？我沒記錯的話，T縣是她的家鄉吧？”顧彬瞪了他一眼，“她孩子都這麽大了，你為什麽還不能放下？”
“我也不知道我為什麽放不下。”顧羽弘語氣淡淡，“明明是兩個感情冷漠的人，怎麽能生我這樣的孩子。”
“如果你執意要去，我可以答應你，但我也有要求，留著你的這條命，等一切處理好之後回顧氏上班。”
顧羽弘咬了咬牙，說道：“行，我答應你，除了我的愛情和婚姻，我可以為顧氏付出一切。”
“理想主義。”顧彬冷哼一聲，“就跟你的母親一樣。”
顧羽弘知道他說的不是鐘曉麗。
“如果不能和我愛的人結婚，我寧可孤獨終老。”顧羽弘冷笑一聲，“我不像你們，婚姻都是獲取利益的工具。”
顧彬用食指敲了敲桌子，說道：“我知道你這四年以來一直覺得當初是我們逼走了她，你只是不敢承認，讓你們分開的是社會差距帶來的隔閡，其實這個隔閡早就存在，只是你一直沒有發覺，或者是選擇了刻意忽視。”
顧羽弘皺了皺眉：“我沒有這麽多時間跟你廢話，你跟顧氏的人說一下，我來負責物資的統籌。”
顧彬吐出一團煙霧，在煙霧繚繞中，他神色有些覆雜地看向自己的兒子：“之前花了二十二年才爭取到的自由，現在又選擇了放棄，值得嗎？”
顧羽弘的眼中翻湧著讓人捉摸不透的情緒。
“和她相比，自由又算得了什麽？”
“四年前我沒找到她，這次我一定會做到。”
顧羽弘從書房下來，飯都來不及吃就匆匆離去，鐘曉麗在身後叫他，他也沒有回頭。
她扭過頭去問顧彬：“怎麽這麽急匆匆的，你們聊了什麽？他真的要去災區嗎？”
顧彬沈默著，她知道丈夫是默認了，鐘曉麗不解道：“可是那邊太危險了。”
“你這話就不對了。”顧彬不讚同道，“救援隊裏的每一個人，哪個不是兒子、丈夫、父親？顧羽弘和他們又有什麽不同？他如果看不到人間疾苦，不能常懷敬畏和感激，怎麽能開得了顧氏這艘大船？”
鐘曉麗沈默不語。
過了許久，顧彬才說道：“我之前看著他跑出去的背影，以為他能走出一條不同於我們這代人的路。”
看著顧羽弘的車子消失在莊園，鐘曉麗開口道：“就算他回來了，他也和你不一樣。”
*
上次被人指指點點的情景還歷歷在目，唐葵曾以為自己不會再回到這個地方。
但是看到新聞的那一刻，她幾乎是毫不猶豫地請了年假，和其他志願者一同趕往這裏。
承載了她童年所有記憶的建築在地震的威力下幾乎全部都毀於一旦。
到處都是坍塌的房屋和倒塌的樹木，周圍充斥著無力的嘶吼和孩童的哭泣聲。
站在已成廢墟的老屋前，唐葵久久沈默。
“唐葵？”
聽到有人喊她，唐葵扭頭望去，一個挺著肚子的女人站在她隔壁的房子前。
見唐葵回了頭，她便撐著腰朝這邊走來。
女人笑得很靦腆：“我是張楠，你還記得我嗎？我剛剛他們說你回來當志願者了，太久沒見了，我剛剛都不能確定，只是你在這裏站了很久，想著那位大概率就是唐葵了吧。”
唐葵對她有印象，張楠是比她大三歲的鄰家姐姐，小時候她一直跟在人家屁股後面跑。
“我記得你。”唐葵笑笑，“好久不見。”
張楠指了指自家的房子，說道：“別站著了，進來我屋裏坐坐吧。”
這一塊很多老房子都損毀了，張楠家的房子是周圍為數不多的保存完好的房子之一，樣板房還在建造中，她家也暫時用來供一些無家可歸的居民休息。
客廳裏坐滿了人，唐葵走進去的時候，大家都朝她看來。
張楠把她帶到了最裏面的一間小房子，那是她的房間。
房間裏有一個在看書的小男孩，見他們進來，也沒打招呼，只是擡頭看了一眼，張楠也見怪不怪，沒有像大部分家長一樣，要孩子打招呼。
“這是我兒子，小北。”張楠指了指耳朵，“他的耳朵聽不見，平時就喜歡看書，剛剛還跑到他們小學的圖書室，被人送了回來。”
唐葵之前也路過了這所鎮上唯一的小學，幸運的是，建築損毀不算嚴重，只有幾個孩子受了輕傷。
“你也別太把他們的一些話放在心裏了，都是一些老人家，思維難免有些固化。”張楠拍了拍她的手背，“你別介意。”
唐葵搖了搖頭：“如果我真的介意，就不會回來了。”
“這些年我也總在跟我爸媽說，上一輩的事情，怪不到你頭上。”
“謝謝。”唐葵笑笑，“其實我五年前回來過一次，但是沒見著你。”
“生下小北後，我和我老公就出去打工了，一直是他爺爺奶奶帶他，去年年初的時候，他半夜發高燒，老人家不重視，退燒之後就喪失了聽力。”
張楠的眼眶有些紅：“之後他們就一直催我要二胎，我也對不起小北，但我沒辦法，我快生了，就帶著小北回了娘家，誰曾想遇到了地震。”
唐葵明白她夾在兩個家庭之間的身不由己，不知如何安慰她，只是拍了拍她的膝蓋，輕聲說道：“不要太難過了，兩個孩子也好互相照應。”
“是的，我怕等我們死後，小北會被人欺負。”張楠吸了吸鼻子，問她，“你呢？你成家了嗎？”
“我有一個四歲的女兒。”唐葵打開手機相冊，給她看莫莫的照片。
“好漂亮的小朋友，我也希望我能有個女兒。”
聊了一會兒，唐葵還要去和大部隊匯合，就跟張楠告別了。
路過老屋前，唐葵最後看了一眼。
就在她準備離去前，手腕突然間被人攥住。
顧羽弘穿著沖鋒衣，風塵仆仆地出現在她的面前。
下一秒，她被人擁進懷裏，力氣之大，好似要融進骨血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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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初的時候, 顧羽弘和陳誠出了一個短差，去國外參加了一個經濟論壇。
作為前景巨大的人工智能項目的主要負責人，顧羽弘在會議上發表了講話。
這次與會人員的地位都不可小覷, 匯聚了來自個國家的領域內大咖, 會後晚宴作為擴展人脈的好途徑, 也極盡奢華。
幾杯紅酒下肚，顧羽弘總算得了一點空, 他的視線掃過宴會廳, 意外地看見了一個眼熟的金發女人, 那天在游輪上的記憶都被勾了出來。
兩人視線相觸，對方也朝他走來。
“剛才聽了您的發言, 中國有個詞語叫……”Abbie歪頭想了想，“青年才俊, 初次見面，我敬你。”
她說著撇腳的中文, 朝顧羽弘舉了舉杯。
顧羽弘和她碰了碰杯：“我想這並不是我們初次見面，跨年的時候我在游輪上見過你, 你是唐葵的朋友。”
聽到好友的名字，Abbie的眼中光彩更甚, 說道：“你也認識唐葵？”
“我和她，”顧羽弘頓了頓，“也是朋友，我們高中和大學都在同一所學校。”
相對於晦澀的經濟學術語，Abbie對這個話題明顯興趣更甚：“唐葵之前一直很優秀吧？讀研的時候, 我和她是室友, 我的中文就是她教我的，我們關系很好, 當初我也是看著寶寶出生的，現在莫莫已經四歲了，時間過得真快。”
“莫莫今年四歲？”
顧羽弘知道有些地方周歲的計算方法不一樣，但是他的心臟瘋狂跳動起來。
“對，”Abbie比劃了一下，“她剛出生的時候只有這麽一點大，上次見面的時候又長高了很多。”
“您……見過莫莫的父親嗎？”
Abbie翻了個白眼：“哦，拜托，別提那個不負責任的男人，讓唐葵這些年吃了這麽多苦。”
顧羽弘的手抖了一下，杯中的紅酒差點灑出來，他問道：“他不是在莫莫出生前就去世了嗎？”
Abbie楞了一下，之後看向顧羽弘的眼神閃了閃：“是嗎？我沒聽唐葵說起。”
還未等顧羽弘開口做進一步詢問，Abbie就急匆匆地離開了。
一個他從來未曾奢求過的想法就像一株小小的幼苗，在他的腦海裏紮了根。
盡管當天晚宴結束已經是淩晨，但他還是給莫莫出生國家的朋友打了電話，問對方是否有能力調取當年唐葵的病例和孩子的出生記錄。
朋友被人從睡夢中叫醒，迷糊了好幾秒才反應過來顧羽弘的話，他應了下來，只是這件事情需要時間，肯定沒法兒趕在顧羽弘回國之前出結果。
顧羽弘留了個國內的地址，讓他到時候把相關資料的覆印件直接寄給他。
三月草長鶯飛，冰雪逐漸消融，大地卻在這個初春的夜晚打了一個噴嚏，地動山搖。
6.0級地震，震中在T縣。
T縣之前一向被人們認為自然災害的發生率相對較低，建築的抗震級別也不高，一些老房子的磚瓦直接碎裂，鋼筋混泥土的梁柱也被撕裂和折斷。
當地的災情牽動著全國人民的心。
顧羽弘看到消息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清晨，除了這條新聞之外，還有夏星河發來的消息。
【小葵要回去T縣當志願者了。】
T縣是他們五年前分別的地方，也是唐葵的故鄉，在顧羽弘的印象裏，那是一個山清水秀的地方。
唐葵的電話一直打不通，打給莫莫的視頻電話卻在第一時間被接通了。
看到莫莫的臉出現在通話框的那一刻，顧羽弘立馬問她：“莫莫，小葵在家嗎？”
聽到他的聲音，莫莫卻在兒童手表那頭無助地哭開了：“嗚嗚嗚，找不到小葵，小葵不見了，打電話也不接。”
顧羽弘內心焦急，卻依舊耐著性子安撫她。
聽到孩子的哭聲，陳茹婭走了過來，把孩子抱到懷裏，對顧羽弘解釋道：“小顧啊，小葵已經出發去震區了，那邊通訊還沒有恢覆，所以接不到電話，剛剛不小心讓莫莫看到了新聞，她有些害怕。”
唐葵在大學的時候就已經是志願者了，在國外時又有災區支援的經驗，所以昨天跟著第一批志願者團隊出發了。
“那些哥哥姐姐搭好了帳篷，”莫莫哭得稀裏嘩啦，說話聲音也斷斷續續，“他們剛剛走出來，帳篷就被落下的石頭壓塌了，他們差一點就受傷了。”
顧羽弘的心也提了起來，當地餘震不斷，現在確實很危險。
“寶寶不哭，”陳茹婭安慰她，“小葵是去那裏幫助別人的，那裏還有很多像你一樣的小寶寶，他們家人都受傷了。”
莫莫哭得更厲害了，在陳茹婭的懷裏扭著：“我也想要小葵，小葵一個人。”
“莫莫不哭，小葵不會一個人的，叔叔馬上就去找她，”顧羽弘看著她們，“我一定會把她平安帶回來的。”
顧羽弘的話就像一陣安定劑，莫莫很快就冷靜了下來，抽噎著說：“真的嗎？”
他的語氣很堅定：“真的，我保證。”
“小顧……”陳茹婭欲言又止，最後嘆了口氣，“註意安全。”
他雖然一諾千金，但災區目前通信中斷，交通也為救援讓路，個人很難進去。
在顧羽弘打電話的時候，閔書也聯絡上了公司的相關部門。
“老板，公司的物資還在采購中，等交通恢覆之後，就會發往T縣作為震後的物資補給，要不然您到時候跟著公司的車一起去？”
顧羽弘只是沈默了幾秒，就做了決定：“等不及了，我給老頭子打電話，看看救援隊什麽時候出發。”
顧氏每年都會在營收中拿出固定的比例，這筆很可觀的錢會用於公益事業。
在顧羽弘的印象裏，顧氏每個季度都會給本地的澄海公益救援隊捐款，每次受災公司捐的物資，也會由救援隊第一時間運輸到災區。
這次如果能趕上的話……
“老顧，你……”陳誠沒有多說什麽，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
Mola在成立、發展、壯大的這些年裏，遭遇過不少次的經營危機，但是他從來沒有向家裏求助過。
這父子倆的性格都很倔，五年前，顧羽弘因為唐葵和家裏決裂，五年後，他又因為唐葵向家裏低頭。
車子駛入莊園，開了十多分鐘才停在主宅門口，在門口等候多時的管家一下子迎了上來，幫顧羽弘開了車門，笑得臉上的褶子都皺到了一起。
“您可算是回來了，今天早上聽說您要回來，夫人一刻都沒有歇息，一直盯著廚房做您愛吃的菜。”
他接過顧羽弘脫下的外套，雖然對方沒有接他的話，但他依舊滔滔不絕：“您是回來過生日的吧？夫人一早就吩咐家裏的西點師做新鮮的蛋糕。”
顧羽弘大步流星地往客廳走去：“王叔，這麽久不見，您的話還是一如既往地多。”
“哎喲。”管家笑瞇瞇，“人老啦，臭毛病也改不掉了。”
鐘曉麗在客廳品茶，看見他們走來，有些局促地從沙發上站起來：“回來了？”
顧羽弘下意識往樓上的書房看去，問她：“老爺子呢？”
鐘曉麗幫他倒了一杯茶，說道：“T縣不是地震了麽？公司在忙捐款捐物的事情，你爸爸今早去公司開會了，待會兒就回來。”
顧羽弘在沙發上坐下，長腿交疊，問道：“澄海救援隊什麽時候出發？”
沒想到他一回來就問救災的事情，鐘曉麗有些驚訝，但沒在面上顯出來：“我今早聽到你爸爸打電話，他們剛挑選出志願者，應該是下午走。”
“顧氏會有負責人和救援隊一起去嗎？”
“按照以往的情況，會的。”鐘曉麗回想了一下之前的安排，“集團要有人過去統籌，還有一些物資是從T縣鄰近的地區調配的，也要有人負責，確保那些物資真正發放下去。”
“但選人還挺費心的，很少有人自願去，一般都是經理級別以上的員工輪著來。”
顧羽弘很快接上她的話：“我去，我可以代表顧氏去。”
“你代表顧氏？你以什麽身份代表顧氏？你四年前不是說了再也不回來嗎？”
男人中氣十足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顧彬年近六十，額角也長出了白發。
“你少說點……”鐘曉麗快步走到顧彬身邊，拍了拍他的胳膊，“我們早上說好的，跟兒子有話好好說。”
“我就知道這小子回來肯定有別的目的。”顧彬指了指顧羽弘，“跟我來書房。”
顧羽弘上樓前，被鐘曉麗抓住了胳膊： “待會兒你跟你爸好好說話，別惹他生氣了，你遲遲不回來，你爸遲遲不放權，一堆人虎視眈眈，他這幾年身體不好。”
顧羽弘點了點頭。
書房內。
顧彬靠在椅子上抽著雪茄，瞇起眼睛看著對面的站著的人。
“爸。”
“爸？”顧彬冷笑一聲，“你還知道你有個爸？為了個女人跟家裏鬧成現在這樣，你知道你的那些叔叔伯伯都是怎麽看你的嗎？”
“無所謂，我從不在意他們的看法。”顧羽弘一臉不在意的樣子，“他們之前覺得我離開顧家註定一事無成，但去年Mola的營收已經比他們很多人的公司更高。”
“少年輕狂，他們的產業這麽多年的根基，你的公司是正好借了政策的東風。”
“我只是看見了未來的商機。”顧羽弘皺了皺眉頭，“我現在不想討論這個問題，我要跟著澄海一起去T縣。”
“這次去T縣又是因為那個女人嗎？我沒記錯的話，T縣是她的家鄉吧？”顧彬瞪了他一眼，“她孩子都這麽大了，你為什麽還不能放下？”
“我也不知道我為什麽放不下。”顧羽弘語氣淡淡，“明明是兩個感情冷漠的人，怎麽能生我這樣的孩子。”
“如果你執意要去，我可以答應你，但我也有要求，留著你的這條命，等一切處理好之後回顧氏上班。”
顧羽弘咬了咬牙，說道：“行，我答應你，除了我的愛情和婚姻，我可以為顧氏付出一切。”
“理想主義。”顧彬冷哼一聲，“就跟你的母親一樣。”
顧羽弘知道他說的不是鐘曉麗。
“如果不能和我愛的人結婚，我寧可孤獨終老。”顧羽弘冷笑一聲，“我不像你們，婚姻都是獲取利益的工具。”
顧彬用食指敲了敲桌子，說道：“我知道你這四年以來一直覺得當初是我們逼走了她，你只是不敢承認，讓你們分開的是社會差距帶來的隔閡，其實這個隔閡早就存在，只是你一直沒有發覺，或者是選擇了刻意忽視。”
顧羽弘皺了皺眉：“我沒有這麽多時間跟你廢話，你跟顧氏的人說一下，我來負責物資的統籌。”
顧彬吐出一團煙霧，在煙霧繚繞中，他神色有些覆雜地看向自己的兒子：“之前花了二十二年才爭取到的自由，現在又選擇了放棄，值得嗎？”
顧羽弘的眼中翻湧著讓人捉摸不透的情緒。
“和她相比，自由又算得了什麽？”
“四年前我沒找到她，這次我一定會做到。”
顧羽弘從書房下來，飯都來不及吃就匆匆離去，鐘曉麗在身後叫他，他也沒有回頭。
她扭過頭去問顧彬：“怎麽這麽急匆匆的，你們聊了什麽？他真的要去災區嗎？”
顧彬沈默著，她知道丈夫是默認了，鐘曉麗不解道：“可是那邊太危險了。”
“你這話就不對了。”顧彬不讚同道，“救援隊裏的每一個人，哪個不是兒子、丈夫、父親？顧羽弘和他們又有什麽不同？他如果看不到人間疾苦，不能常懷敬畏和感激，怎麽能開得了顧氏這艘大船？”
鐘曉麗沈默不語。
過了許久，顧彬才說道：“我之前看著他跑出去的背影，以為他能走出一條不同於我們這代人的路。”
看著顧羽弘的車子消失在莊園，鐘曉麗開口道：“就算他回來了，他也和你不一樣。”
*
上次被人指指點點的情景還歷歷在目，唐葵曾以為自己不會再回到這個地方。
但是看到新聞的那一刻，她幾乎是毫不猶豫地請了年假，和其他志願者一同趕往這裏。
承載了她童年所有記憶的建築在地震的威力下幾乎全部都毀於一旦。
到處都是坍塌的房屋和倒塌的樹木，周圍充斥著無力的嘶吼和孩童的哭泣聲。
站在已成廢墟的老屋前，唐葵久久沈默。
“唐葵？”
聽到有人喊她，唐葵扭頭望去，一個挺著肚子的女人站在她隔壁的房子前。
見唐葵回了頭，她便撐著腰朝這邊走來。
女人笑得很靦腆：“我是張楠，你還記得我嗎？我剛剛他們說你回來當志願者了，太久沒見了，我剛剛都不能確定，只是你在這裏站了很久，想著那位大概率就是唐葵了吧。”
唐葵對她有印象，張楠是比她大三歲的鄰家姐姐，小時候她一直跟在人家屁股後面跑。
“我記得你。”唐葵笑笑，“好久不見。”
張楠指了指自家的房子，說道：“別站著了，進來我屋裏坐坐吧。”
這一塊很多老房子都損毀了，張楠家的房子是周圍為數不多的保存完好的房子之一，樣板房還在建造中，她家也暫時用來供一些無家可歸的居民休息。
客廳裏坐滿了人，唐葵走進去的時候，大家都朝她看來。
張楠把她帶到了最裏面的一間小房子，那是她的房間。
房間裏有一個在看書的小男孩，見他們進來，也沒打招呼，只是擡頭看了一眼，張楠也見怪不怪，沒有像大部分家長一樣，要孩子打招呼。
“這是我兒子，小北。”張楠指了指耳朵，“他的耳朵聽不見，平時就喜歡看書，剛剛還跑到他們小學的圖書室，被人送了回來。”
唐葵之前也路過了這所鎮上唯一的小學，幸運的是，建築損毀不算嚴重，只有幾個孩子受了輕傷。
“你也別太把他們的一些話放在心裏了，都是一些老人家，思維難免有些固化。”張楠拍了拍她的手背，“你別介意。”
唐葵搖了搖頭：“如果我真的介意，就不會回來了。”
“這些年我也總在跟我爸媽說，上一輩的事情，怪不到你頭上。”
“謝謝。”唐葵笑笑，“其實我五年前回來過一次，但是沒見著你。”
“生下小北後，我和我老公就出去打工了，一直是他爺爺奶奶帶他，去年年初的時候，他半夜發高燒，老人家不重視，退燒之後就喪失了聽力。”
張楠的眼眶有些紅：“之後他們就一直催我要二胎，我也對不起小北，但我沒辦法，我快生了，就帶著小北回了娘家，誰曾想遇到了地震。”
唐葵明白她夾在兩個家庭之間的身不由己，不知如何安慰她，只是拍了拍她的膝蓋，輕聲說道：“不要太難過了，兩個孩子也好互相照應。”
“是的，我怕等我們死後，小北會被人欺負。”張楠吸了吸鼻子，問她，“你呢？你成家了嗎？”
“我有一個四歲的女兒。”唐葵打開手機相冊，給她看莫莫的照片。
“好漂亮的小朋友，我也希望我能有個女兒。”
聊了一會兒，唐葵還要去和大部隊匯合，就跟張楠告別了。
路過老屋前，唐葵最後看了一眼。
就在她準備離去前，手腕突然間被人攥住。
顧羽弘穿著沖鋒衣，風塵仆仆地出現在她的面前。
下一秒，她被人擁進懷裏，力氣之大，好似要融進骨血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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