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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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唐葵推開厚重的玻璃門, 背脊緊貼著墻壁平穩呼吸，她的思緒遠不及剛剛表現出來的那樣平靜。
唐葵不怕鐘浩軒將她和莫莫的關系廣而告之，只怕他會對莫莫不利, 盡管他不知道莫莫是顧羽弘的女兒。
兔子急了都會咬人, 更何況本來就是一頭會咬人的惡犬在窮途末路之時。
應侍生推著餐車穿梭, 大廳裏彩燈流轉，斑駁的光影讓她覺得眩暈。
她擡眸望去, 沒有在兒童區看見莫莫的身影, 不踏實的感覺充斥在心頭, 她匆忙去尋孩子。
唐葵沒走幾步，手腕就被人拽住了, 她神經高度緊繃，扭頭看見顧羽弘正站在她身側。
“這麽匆匆忙忙地去哪兒？”
唐葵抓住他的胳膊, 聲音還帶著顫：“你見到莫莫了嗎？她不在兒童區。”
“我剛剛看見那群孩子都去院子裏打雪仗了，莫莫應該也在。”
唐葵剛剛背對著門, 沒有註意到來來往往的人，她松了一口氣：“走吧, 去看看。”
等她回到院子的時候，鐘浩軒已經不在那兒了。
造雪機運作著, 白色的雪花洋洋灑灑地飄落，孩子們才不管這是自然產物還是人工產物，在厚厚的雪地裏撒著歡。
雪地裏有幼兒園的小蘿蔔蹲，也有稍微高一點的孩子。
小謙本來一直站在一旁看著他們玩，但還是被莫莫拉去加入大混戰中。
顧羽弘趴在欄桿上, 手裏把玩著一張名片, 硬紙片和欄桿碰撞著，發出的聲響悶且鈍。
三兩只燕雀飛過, 在頭頂盤旋了一會兒，又飛到枯枝上，嘰嘰喳喳為寒冬添了幾分生機。
“你們剛才在聊些什麽？剛剛看你臉色不太對勁。”
顧羽弘雖然語氣平淡，卻擾了唐葵的心神，他還是看到了，她急忙解釋道：“沒說什麽，他是我讀研時的學弟，我們之前就認識，但不熟。”
“我只是隨便問問，但我覺得你很怕我誤會你們。”
顧羽弘身上有上位者的威嚴，他的游刃有餘和自己的心神不寧對比鮮明，她有些煩悶地反問了句：“那你會嗎？”
院內“戰況”越來越激烈，年齡再小也會有好勝心，孩子們撒著野，拳頭大的雪球滿院子亂飛。
坐在附近喝酒的大人們也紛紛撤了，以免被波及。
“欸，小心！”
不知是誰朝著他們喊了句，唐葵下意識扭頭，看見一個雪球向她砸來，躲閃間，顧羽弘一把將她扯到自己身前。
下一秒，雪球砸到顧羽弘的肩頭，散開，飄落在唐葵的發梢。
顧羽弘低頭，手托著她的脖頸，兩人之間幾乎是鼻尖相抵，他說：“只要你肯說，我便相信。”
男人的劉海垂墜著，他背著光，鋒利的眉眼也變得柔和起來。
唐葵有些楞怔地看著他，遇到危險時，顧羽弘時唯一一個會下意識保護她的人，分別之前是，重逢之後亦然。
唐葵的眼眶微微發紅，她的手放在男人胸前，指尖蜷了蜷，問道：“你一定不能容忍別人對你的欺騙吧？”
顧羽弘沒有急著回答，伸手幫唐葵把發絲上的雪花摘掉，過了好一會兒，他才緩緩開口：“看情況，這種事情不能一概而論。”
“什麽？”
“對於我不在意的人，自然無關痛癢。”顧羽弘撥開她散在頸間的發絲，看著她的眼睛，“可如果是你，不能。”
唐葵在她的目光裏無處遁形，她有一種被看透心思的促狹感，只是說道：“你小心點，我總覺得致遠來者不善。”
“你放心，我不會輸的。”
唐葵還想說什麽，就被熟悉的哭聲打斷了，她推開顧羽弘，循聲望去。
莫莫站在雪地裏，捂著臉放聲大哭，身邊圍了好幾個不知所措的小孩。
周圍的大人都跑去查看情況。
“她剛剛被一個這麽大的雪球砸到臉上了。”小謙一邊說一邊比劃著大小。
還好雪球不大，孩子的力氣也小。
一個高個子男孩站在一旁局促地道歉：“對不起，我不是故意往小妹妹身上砸的，她太矮了，站在雪人後面，我都沒有發現。等我看到她突然跑出來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
聽見他這麽說，莫莫哭得更傷心了，眼淚就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往下掉，一張小臉都是紅彤彤的。
男孩也知道自己說錯話了，有些尷尬地撓了撓頭。
唐葵檢查了一下莫莫臉上的情況，好在雪球沒有砸到還未愈合的傷口。
她拍拍孩子的背，安慰道：“寶寶沒事的，你也不是第一次被雪球砸了，去年不是被Simon的表哥砸過一次嗎？一會兒就不痛了。”
聽見唐葵的話，顧羽弘眼神一凝，去年唐葵回國了嗎？還是陳茹婭帶著孩子去國外找了唐葵？
莫莫漸漸止住哭聲，只是大眼睛裏還蓄滿眼淚，長長的睫毛被淚水打濕，黏成了好幾縷。
天氣冷風又大，臉上的水漬不擦掉會臉疼，唐葵用紙巾仔細幫她擦著眼淚：“你現在還小，哥哥姐姐都讓著你，等你長大了，被雪球砸的次數只會越來越多，也不能回回哭吧？”
好不容易冷靜下來的莫莫聽見她這麽說，哇的一聲撲進顧羽弘懷裏，嘴裏還念叨著：“小葵壞！”
顧羽弘也想不了這麽多了，抱著孩子進了室內，邊走邊哄。
吃過飯後，賓客都陸陸續續告辭，唐葵和顧羽弘也沒過多逗留。
路上依舊很堵，莫莫在後排的安全座椅上睡著了，唐葵也沒問顧羽弘接下來去哪兒，只是靜靜地看著街邊的風景。
他們開到了游樂園附近的停車場，假期市內的娛樂設施幾乎都是爆滿，顧羽弘轉悠了好久才找到一個停車位。
喝醉酒斷片之後，比有人幫你回憶更可怕的事情，是反覆回憶。
顧羽弘語氣調侃：“你在S市喝醉那會兒，大晚上非拉著我帶你去游樂園，看見游樂園關門之後還鬼哭狼嚎的，說下次要帶莫莫一起來。”
關於那天的事情，唐葵已經全部都想起來了，這麽長時間過去，現在依舊會難為情：“所以呢？”
“在有效期的最後一天，我帶你和莫莫來，承諾就算是實現一半了。”男人的聲音帶著些蠱，“可惜這個游樂場不許寵物進，下次再帶糖糖去玩。”
地下停車場光線昏暗，唐葵看不清他的神情：“你這是在約我下次見面嗎？”
顧羽弘假意思索了番，說道：“如果你要這麽想，也未嘗不可。”
還未等唐葵回答，他又話鋒一轉：“第二天你酒醒後，我問莫莫是不是你新養的寵物時，你為什麽不解釋？”
唐葵沒想到他還記得這件事，下意識捏緊了安全帶，她說第一個謊的時候就知道，日後必定要用無數個謊言去圓。
“在那個當下沒有解釋的必要。”唐葵頓了頓，“而且當時我以為，我們之後也不會再有太多往來，沒想到……”
顧羽弘接上她的話：“沒想到你外派到了我公司。”
“是。”
莫莫被他們的交談聲吵醒，發出要哭不哭的哼唧聲，唐葵連忙下車，打開後座車門，將孩子抱起來哄。
莫莫沒有睡到自然醒，有些起床氣，只要唐葵抱。
馬路上人多車多，顧羽弘不動聲色地和她們換了個道，走在了外側。
看到游樂園的大門，莫莫徹底清醒了，手舞足蹈地說：“小顧，你是超人吧！”
以往走在街上，她好羨慕有雙親陪同的孩子，今天第一次由兩個大人陪她來游樂園，她可開心了，一手牽著一個玩起了“蕩秋千”。
路過公廁的時候，唐葵問莫莫要不要去上廁所，小孩子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催促道：“小葵你快去吧，我和小顧就在外面等你。”
莫莫眼睛亮晶晶的，唐葵有些狐疑地看著他們倆，總覺得這兩人在密謀些什麽。
唐葵走後，莫莫牽著她的小顧叔叔來到了賣棉花糖的攤位。
“小顧，我想吃這個。”她指了指五顏六色的棉花糖，撒著嬌控訴道，“小葵都不讓我吃，你幫我嘛。”
顧羽弘蹲下，平視著她：“小葵不讓你吃是因為小孩子的腸胃太脆弱了，她怕你肚子不舒服，我去買一根，待會兒你嘗一點好不好？”
莫莫開心地點了點頭，肉乎乎的拇指和食指比了一個大小：“好，我就嘗這麽一點。”
顧羽弘抱著莫莫排隊買棉花糖，莫莫挑了草莓口味的，兩人分食一個棉花糖，吃得津津有味。
莫莫抱緊了顧羽弘的脖子：“小顧，過完今天之後，你還會出來陪我玩嗎？我會想你的。”
顧羽弘想了想，明天莫莫也不用去幼兒園，大不了他把那些會議和飯局往後推推，說道：“我們明天還能玩一天，後天莫莫就要去學校了。”
“那之後呢？”
註意到莫莫手上的電話手表，顧羽弘取了下來，存上了自己的聯系方式，對她說：“你想我了就隨時打給我。”
“任何時間，任何地點，你都會接我的電話嗎？”
“當然！”顧羽弘伸出手，“我們拉鉤。”
唐葵從洗手間出來就看見他們倆在分食一個棉花糖，喊道：“莫莫！”
“啊啊啊小葵回來啦。”莫莫一把抱住顧羽弘的大腿，“小顧保護我！”
顧羽弘一手抱著孩子，另一只手擋住唐葵，說道：“讓她嘗一點，沒事的。”
莫莫在顧羽弘耳邊悄悄說：“小顧，你以後也要一直為我兜底哦。”
“當然。”
莫莫咯咯笑：“以後我挨訓的時候，就呼叫你來。”
莫莫今天玩得很嗨，唐葵體力有限，一個人帶她的時候，又要抱她，又要陪玩，沒多久就累的不行。
但顧羽弘就不一樣了，陪著她上躥下跳瘋了一個下午依舊精力充沛。
莫莫中午沒睡夠，在排隊等摩天輪的時候，已經趴在顧羽弘的肩膀上昏昏欲睡，卻還是心心念念著她的煙花：“小顧，我好困啊，我們什麽時候去看煙花呀？”
晚上的溫度更低，唐葵攏了攏莫莫的圍巾，替她解釋道：“她聽說今天要和你一起去玩，早早就起床了。”
顧羽弘覺得自己心裏最柔軟的地方被人輕輕戳了一下，聲音也放輕了些：“等坐完摩天輪就去，莫莫可以先睡一會兒。”
在徹底陷入熟睡前，莫莫拉著唐葵的手，向她要保證：“我就睡一小會兒，小葵一定要記得叫我起來。”
看著莫莫的睡顏，顧羽弘小聲說道：“她今天很開心。”
“嗯。”唐葵由衷地說，“謝謝你。”
顧羽弘隨口提起：“你妹妹很喜歡你，但我幾乎沒聽她提起過哥哥，我還以為年齡相仿的孩子更容易玩到一起。”
他說的是任槐。
“可能……可能是因為我回國不久，她對新玩伴有新鮮感吧。”
唐葵不知道自己的解釋可信度大不大，顧羽弘只是點了點頭。
他們登上摩天輪，莫莫被顧羽弘抱在懷裏，但還拉著唐葵的手不放，唐葵只好緊挨著顧羽弘坐著。
隨著摩天輪緩緩升起，逐漸可以俯瞰半座城，落日餘暉，將大街小巷都染上了金色。
唐葵輕輕撫了撫莫莫的臉蛋，說道：“如果莫莫看見這景色，一定會很開心的，就是不知道壯觀的景色會在孩子的腦海中停留多久，或許沒過多久就忘記了。”
唐葵近乎自言自語，顧羽弘卻接了她的話。
“我第一次坐摩天輪的時候，也和莫莫差不多大，當時有個工廠著火了，我現在還記得從城市的另一端升起的濃煙。”
在學校時，唐葵就知道顧羽弘記憶力強，但沒想到他連小時候的一件小事都記得一清二楚。
“那個時候我父母其實已經辦好了離婚手續，第二天，我母親就去了北歐，再也沒回來。”
唐葵反問道：“你母親？”
她的腦海中浮現出鐘婉麗的身影，但又很快意識到，顧羽弘說的不是她。
顧羽弘的語速很緩：“是我的生母，她是中歐混血，但出生就被父母拋棄，從小就被鐘家收養，後來成為聯姻工具嫁到顧家。”
難怪之前她開玩笑說顧羽弘的五官像混血，他會不高興，所有的事情都串起來了。
她和顧羽弘如膠似漆的時候，也沒聽他說過這些，對他而言，這段記憶可想而知是沈重的。
“你和致遠不對付也是因為阿姨嗎？”
“她在鐘家的日子很糟糕。”顧羽弘的聲音壓抑著些痛苦，“可我明明恨她對我的的冷血無情。”
“顧羽弘……”唐葵不知要怎樣安慰他，在這種時候，任何語言都顯得蒼白無力。
“我花了很長時間與自己和解，直到那年你也離開我了。”
摩天輪轉到最高點，壓抑著的情緒也呼之欲出。
顧羽弘很長時間都想不明白，為什麽母親和唐葵都能幹脆利落地離開。
她們一直往前走，將他留在原地。
“對不……”
顧羽弘的拇指摁在唐葵的唇上，阻止了她的道歉。
“我不想再聽你說對不起。”顧羽弘捏住了她的下巴，“有個問題我只想問你最後一遍，你認真回答我。”
“唐葵，你後悔過嗎？”
唐葵感覺到胸口悶悶脹脹的，她說：“我們各自都有未來和前途，感情不應該以放棄這些為代價，太沈重了，那時候的我們背負不起。”
“那現在呢？”
底下不知道在舉行什麽活動，成百上千的氣球飄向空中。
唐葵望著在空中慢悠悠升起的氣球：“在婚姻裏，合適會比愛情更重要的。”唐葵說道，“我離開那年，就明白了這個道理。”
*
顧羽弘訂了游輪煙花秀的票，他們到港口的時候，夏星河和蘇遇已經等候多時。
“莫莫小朋友，你真可愛。”夏星河捏了捏莫莫肉乎乎的小手，“初次見面，請多關照呀。”
跨年夜，港口人頭攢動，莫莫有些怕生，緊貼著顧羽弘的腿站著。
“這個是姨姨和蘇遇叔叔。”夏星河蹲下來對她說，“姨姨早就想約你出來玩了，快和他們問好。”
這話不假，夏星河知道唐葵有個可愛妹妹之後，便天天纏著唐葵問什麽時候可以帶出來見一面。
“叔叔姨姨好。”莫莫往前走了一步，擡頭看著兩個大人，乖巧地說道。
莫莫從小五官精致，就像洋娃娃般，夏星河對漂亮可愛的小孩完全沒有抵抗力，一把將她抱起：“真乖，走，我們上船去看看房間。”
天空變得灰暗，最後一束陽光也漸漸隱去。
和顧羽弘一同站在甲板上，蘇遇調侃他：“沒想到你和唐葵妹妹關系這麽好，才見幾面啊，就跟帶女兒一樣，別人看見了，還以為你們是一家三口。”
看著她們消失在拐角的身影，顧羽弘開口道：“你也知道她是唐葵的妹妹。”
“她不是還有一個弟弟嗎？”蘇遇用手肘撞了撞顧羽弘，“你這是差別對待啊？”
顧羽弘沒有理會他，蘇遇繼續說道：“不過我很好奇，她大學的時候不待見她弟弟，現在怎麽對妹妹這麽上心了？”
顧羽弘回想這段時間，他曾偶遇任威夫婦接倆孩子放學，那是他唯一見任槐的一次，莫莫卻是一直被唐葵帶在身邊。
“你什麽意思？”
蘇遇聳了聳肩：“我怕你當局者迷，只是隨便說說罷了。”
“小男孩五六歲正是狗都嫌棄的年紀，小女孩可愛多了。”顧羽弘看了他一眼，“算了，你懂什麽。”
莫莫的親子房是小熊貓主題，她很喜歡，在床上開心地打滾。
夏星河對唐葵解釋道：“今天畢竟跨年夜，游輪房間都滿了，我只訂到了兩間，你們和我哥住這個親子房，我和蘇遇住另一間。”
唐葵拍拍床：“沒關系啊，兒童床也很大，我跟莫莫睡。”
“我哥今天一天都和你們在一起嗎？他很喜歡莫莫欸，從小到大我第一次見他對小孩子這麽有耐心，以前過年的時候，他看見親戚的小孩都是繞道走的。”
唐葵點了點頭：“他們之間氣場確實挺合的。”
夏星河擠眉弄眼地調侃道：“是嘛？究竟是氣場合還是愛屋及烏、借花獻佛？”
“餵！”唐葵撓她癢癢肉，“難道你不喜歡莫莫嗎？”
夏星河笑得在床上打滾，連連告饒：“喜歡！喜歡！我錯了！”
玩鬧了一會兒，她們去餐廳吃晚飯，由於訂票的時候有備註，服務員特意為他們準備了一份兒童餐。
莫莫看著碗裏的胡蘿蔔直皺眉，“我不要吃胡蘿蔔嘛！”
還沒等唐葵表態，顧羽弘就把她碗裏的胡蘿蔔都夾走了，莫莫開心地拍手：“耶！小顧萬歲！”
唐葵不讚同道：“你也別太慣著她了。”
顧羽弘挑眉道：“你讀大學的時候芹菜都是我幫你解決的，怎麽？只許官兵放火，不許百姓點燈？”
看見終於有人為她撐腰，莫莫笑得眼睛都瞇成了一條縫。
唐葵臉紅了紅，說道：“小孩子怎麽能挑食呢？”
唐葵頭疼地想，如果莫莫在顧羽弘身邊長大，他們兩父女一定會組成挑食聯盟。
“新年的最後一天當然要開心地過，不想吃的東西就明年再吃。”顧羽弘捏捏莫莫的臉，“我們明天點胡蘿蔔好不好？”
莫莫舉著勺子附和道：“好！”
夏星河湊過來對她耳語道：“你別說，我哥哄小孩還真有一套。”
飯後，莫莫躺在唐葵的腿上喝奶，她閃著大大的眼睛，像是飽食饜足的布偶貓，夏星河忍不住撓撓她的下巴：“寶寶你好可愛啊。”
“可愛吧？”唐葵打趣道，“你趕緊和蘇遇生一個。”
夏星河沖著她做鬼臉：“又不是你的娃，你得意什麽？”
在煙花秀之前，游輪上還有其他節目，dj放著搖滾樂，大家都嗨了起來。
莫莫也坐在位子上扭著身子。
顧羽弘把她牽到場子裏，她學著大人的樣子隨著音樂晃動，周圍的人都在給她鼓掌。
夏星河對唐葵豎起大拇指：“小孩姐從小就是社牛。”
唐葵喜靜，莫莫跟著她從不鬧騰，也少有機會像今天這樣玩得這麽開心。
唐葵一直覺得，只要她給莫莫足夠的愛，有沒有父親在身邊無關痛癢，但現在她開始反思起自己的教育方式了。
孩子沒跟顧羽弘見幾次面，兩人就這麽親近，除了斬不斷的血緣關系，其實更多的是在相處的過程中，顧羽弘很多時候在無意間扮演了“父親”這個角色。
時間差不多了，大家都到甲板上看煙花。
“5——4——3——2——”
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圍在一起，數著倒計時。
“1——”
海天相連，組成了一個巨大的深色幕布，團團簇簇的盛大煙火絢爛奪目。
漫天飛舞的煙花變成金雨灑下，倒影在海中，被層層的波浪托起。
周圍的人都在互道新年快樂。
在明明滅滅的煙火下，在相和的濤聲中，顧羽弘靠近唐葵：“你在摩天輪上的那句話我不認同，我不會放開愛人的手。”
唐葵仿佛要被他眼中的溫度灼傷，笑了笑：“無論如何，新的一年，祝你幸福。”
*
甲板上很冷，隨著煙火秀結束，大家紛紛散去，有些人準備回到房間裏，還有些人三五成群地聚在一塊喝酒。
莫莫很少這麽晚睡，就在唐葵準備帶她回房間的時候，她竟遇到了一群來這裏出差的國外同事，她只好拜托夏星河幫莫莫簡單梳洗下。
莫莫也很懂事，向唐葵保證道：“我一定會聽姨姨的話。”
顧羽弘沒有急著回房間，他靠在欄桿上，看著唐葵和前同事貼面禮問候，相談甚歡。
他一直不想承認時間為他和唐葵帶來了隔閡，但剛才她看向他的眼神，卻仿佛在說，一切都回不去了，這令他感到強烈的不安。
“顧總，沒想到我們還能在這裏見面，真有緣份。”
顧羽弘的酒杯被鐘浩軒碰了一下，他皺眉，將杯子放回餐桌上，“你怎麽像一塊狗皮膏藥一樣？怎麽甩都甩不掉。”
“再怎麽說，你的母親也是我名義上的姑姑。”看著顧羽弘冷下去的神色，鐘浩軒的語調愈加興奮，“我來這裏只是給你送一份新年禮物。”
顧羽弘沒有和他耗下去的耐心：“有事趕緊說，說完滾。”
鐘浩軒一點也不惱，指了指站在唐葵身份的一個金色卷發女人，說道：“那是唐葵大學時的好友。”
“如果你去問她剛才你牽著的那個小女孩和唐葵的關系，她一定會告訴你，她是唐葵的女兒。”
他聳聳肩，繼續說道：“當然你問我也行，畢竟這件事在當年的留學圈子裏，算不上秘密。”
顧羽弘掐住他的脖子，把他摜到門框上，周圍沒什麽人，他們的爭執並沒有引起任何人的註意。
顧羽弘覺得渾身的血液都逆流了，他咬牙切齒地說：“你再說一遍。”
鐘浩軒掰著顧羽弘的手，呼吸不暢讓他說話很艱難：“貴公司連項目關鍵人員的家庭成員都查不清，真是令人失望。”
不知誰的酒杯碎在了地板上，刺破了漫漫長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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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葵推開厚重的玻璃門, 背脊緊貼著墻壁平穩呼吸，她的思緒遠不及剛剛表現出來的那樣平靜。
唐葵不怕鐘浩軒將她和莫莫的關系廣而告之，只怕他會對莫莫不利, 盡管他不知道莫莫是顧羽弘的女兒。
兔子急了都會咬人, 更何況本來就是一頭會咬人的惡犬在窮途末路之時。
應侍生推著餐車穿梭, 大廳裏彩燈流轉，斑駁的光影讓她覺得眩暈。
她擡眸望去, 沒有在兒童區看見莫莫的身影, 不踏實的感覺充斥在心頭, 她匆忙去尋孩子。
唐葵沒走幾步，手腕就被人拽住了, 她神經高度緊繃，扭頭看見顧羽弘正站在她身側。
“這麽匆匆忙忙地去哪兒？”
唐葵抓住他的胳膊, 聲音還帶著顫：“你見到莫莫了嗎？她不在兒童區。”
“我剛剛看見那群孩子都去院子裏打雪仗了，莫莫應該也在。”
唐葵剛剛背對著門, 沒有註意到來來往往的人，她松了一口氣：“走吧, 去看看。”
等她回到院子的時候，鐘浩軒已經不在那兒了。
造雪機運作著, 白色的雪花洋洋灑灑地飄落，孩子們才不管這是自然產物還是人工產物，在厚厚的雪地裏撒著歡。
雪地裏有幼兒園的小蘿蔔蹲，也有稍微高一點的孩子。
小謙本來一直站在一旁看著他們玩，但還是被莫莫拉去加入大混戰中。
顧羽弘趴在欄桿上, 手裏把玩著一張名片, 硬紙片和欄桿碰撞著，發出的聲響悶且鈍。
三兩只燕雀飛過, 在頭頂盤旋了一會兒，又飛到枯枝上，嘰嘰喳喳為寒冬添了幾分生機。
“你們剛才在聊些什麽？剛剛看你臉色不太對勁。”
顧羽弘雖然語氣平淡，卻擾了唐葵的心神，他還是看到了，她急忙解釋道：“沒說什麽，他是我讀研時的學弟，我們之前就認識，但不熟。”
“我只是隨便問問，但我覺得你很怕我誤會你們。”
顧羽弘身上有上位者的威嚴，他的游刃有餘和自己的心神不寧對比鮮明，她有些煩悶地反問了句：“那你會嗎？”
院內“戰況”越來越激烈，年齡再小也會有好勝心，孩子們撒著野，拳頭大的雪球滿院子亂飛。
坐在附近喝酒的大人們也紛紛撤了，以免被波及。
“欸，小心！”
不知是誰朝著他們喊了句，唐葵下意識扭頭，看見一個雪球向她砸來，躲閃間，顧羽弘一把將她扯到自己身前。
下一秒，雪球砸到顧羽弘的肩頭，散開，飄落在唐葵的發梢。
顧羽弘低頭，手托著她的脖頸，兩人之間幾乎是鼻尖相抵，他說：“只要你肯說，我便相信。”
男人的劉海垂墜著，他背著光，鋒利的眉眼也變得柔和起來。
唐葵有些楞怔地看著他，遇到危險時，顧羽弘時唯一一個會下意識保護她的人，分別之前是，重逢之後亦然。
唐葵的眼眶微微發紅，她的手放在男人胸前，指尖蜷了蜷，問道：“你一定不能容忍別人對你的欺騙吧？”
顧羽弘沒有急著回答，伸手幫唐葵把發絲上的雪花摘掉，過了好一會兒，他才緩緩開口：“看情況，這種事情不能一概而論。”
“什麽？”
“對於我不在意的人，自然無關痛癢。”顧羽弘撥開她散在頸間的發絲，看著她的眼睛，“可如果是你，不能。”
唐葵在她的目光裏無處遁形，她有一種被看透心思的促狹感，只是說道：“你小心點，我總覺得致遠來者不善。”
“你放心，我不會輸的。”
唐葵還想說什麽，就被熟悉的哭聲打斷了，她推開顧羽弘，循聲望去。
莫莫站在雪地裏，捂著臉放聲大哭，身邊圍了好幾個不知所措的小孩。
周圍的大人都跑去查看情況。
“她剛剛被一個這麽大的雪球砸到臉上了。”小謙一邊說一邊比劃著大小。
還好雪球不大，孩子的力氣也小。
一個高個子男孩站在一旁局促地道歉：“對不起，我不是故意往小妹妹身上砸的，她太矮了，站在雪人後面，我都沒有發現。等我看到她突然跑出來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
聽見他這麽說，莫莫哭得更傷心了，眼淚就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往下掉，一張小臉都是紅彤彤的。
男孩也知道自己說錯話了，有些尷尬地撓了撓頭。
唐葵檢查了一下莫莫臉上的情況，好在雪球沒有砸到還未愈合的傷口。
她拍拍孩子的背，安慰道：“寶寶沒事的，你也不是第一次被雪球砸了，去年不是被Simon的表哥砸過一次嗎？一會兒就不痛了。”
聽見唐葵的話，顧羽弘眼神一凝，去年唐葵回國了嗎？還是陳茹婭帶著孩子去國外找了唐葵？
莫莫漸漸止住哭聲，只是大眼睛裏還蓄滿眼淚，長長的睫毛被淚水打濕，黏成了好幾縷。
天氣冷風又大，臉上的水漬不擦掉會臉疼，唐葵用紙巾仔細幫她擦著眼淚：“你現在還小，哥哥姐姐都讓著你，等你長大了，被雪球砸的次數只會越來越多，也不能回回哭吧？”
好不容易冷靜下來的莫莫聽見她這麽說，哇的一聲撲進顧羽弘懷裏，嘴裏還念叨著：“小葵壞！”
顧羽弘也想不了這麽多了，抱著孩子進了室內，邊走邊哄。
吃過飯後，賓客都陸陸續續告辭，唐葵和顧羽弘也沒過多逗留。
路上依舊很堵，莫莫在後排的安全座椅上睡著了，唐葵也沒問顧羽弘接下來去哪兒，只是靜靜地看著街邊的風景。
他們開到了游樂園附近的停車場，假期市內的娛樂設施幾乎都是爆滿，顧羽弘轉悠了好久才找到一個停車位。
喝醉酒斷片之後，比有人幫你回憶更可怕的事情，是反覆回憶。
顧羽弘語氣調侃：“你在S市喝醉那會兒，大晚上非拉著我帶你去游樂園，看見游樂園關門之後還鬼哭狼嚎的，說下次要帶莫莫一起來。”
關於那天的事情，唐葵已經全部都想起來了，這麽長時間過去，現在依舊會難為情：“所以呢？”
“在有效期的最後一天，我帶你和莫莫來，承諾就算是實現一半了。”男人的聲音帶著些蠱，“可惜這個游樂場不許寵物進，下次再帶糖糖去玩。”
地下停車場光線昏暗，唐葵看不清他的神情：“你這是在約我下次見面嗎？”
顧羽弘假意思索了番，說道：“如果你要這麽想，也未嘗不可。”
還未等唐葵回答，他又話鋒一轉：“第二天你酒醒後，我問莫莫是不是你新養的寵物時，你為什麽不解釋？”
唐葵沒想到他還記得這件事，下意識捏緊了安全帶，她說第一個謊的時候就知道，日後必定要用無數個謊言去圓。
“在那個當下沒有解釋的必要。”唐葵頓了頓，“而且當時我以為，我們之後也不會再有太多往來，沒想到……”
顧羽弘接上她的話：“沒想到你外派到了我公司。”
“是。”
莫莫被他們的交談聲吵醒，發出要哭不哭的哼唧聲，唐葵連忙下車，打開後座車門，將孩子抱起來哄。
莫莫沒有睡到自然醒，有些起床氣，只要唐葵抱。
馬路上人多車多，顧羽弘不動聲色地和她們換了個道，走在了外側。
看到游樂園的大門，莫莫徹底清醒了，手舞足蹈地說：“小顧，你是超人吧！”
以往走在街上，她好羨慕有雙親陪同的孩子，今天第一次由兩個大人陪她來游樂園，她可開心了，一手牽著一個玩起了“蕩秋千”。
路過公廁的時候，唐葵問莫莫要不要去上廁所，小孩子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催促道：“小葵你快去吧，我和小顧就在外面等你。”
莫莫眼睛亮晶晶的，唐葵有些狐疑地看著他們倆，總覺得這兩人在密謀些什麽。
唐葵走後，莫莫牽著她的小顧叔叔來到了賣棉花糖的攤位。
“小顧，我想吃這個。”她指了指五顏六色的棉花糖，撒著嬌控訴道，“小葵都不讓我吃，你幫我嘛。”
顧羽弘蹲下，平視著她：“小葵不讓你吃是因為小孩子的腸胃太脆弱了，她怕你肚子不舒服，我去買一根，待會兒你嘗一點好不好？”
莫莫開心地點了點頭，肉乎乎的拇指和食指比了一個大小：“好，我就嘗這麽一點。”
顧羽弘抱著莫莫排隊買棉花糖，莫莫挑了草莓口味的，兩人分食一個棉花糖，吃得津津有味。
莫莫抱緊了顧羽弘的脖子：“小顧，過完今天之後，你還會出來陪我玩嗎？我會想你的。”
顧羽弘想了想，明天莫莫也不用去幼兒園，大不了他把那些會議和飯局往後推推，說道：“我們明天還能玩一天，後天莫莫就要去學校了。”
“那之後呢？”
註意到莫莫手上的電話手表，顧羽弘取了下來，存上了自己的聯系方式，對她說：“你想我了就隨時打給我。”
“任何時間，任何地點，你都會接我的電話嗎？”
“當然！”顧羽弘伸出手，“我們拉鉤。”
唐葵從洗手間出來就看見他們倆在分食一個棉花糖，喊道：“莫莫！”
“啊啊啊小葵回來啦。”莫莫一把抱住顧羽弘的大腿，“小顧保護我！”
顧羽弘一手抱著孩子，另一只手擋住唐葵，說道：“讓她嘗一點，沒事的。”
莫莫在顧羽弘耳邊悄悄說：“小顧，你以後也要一直為我兜底哦。”
“當然。”
莫莫咯咯笑：“以後我挨訓的時候，就呼叫你來。”
莫莫今天玩得很嗨，唐葵體力有限，一個人帶她的時候，又要抱她，又要陪玩，沒多久就累的不行。
但顧羽弘就不一樣了，陪著她上躥下跳瘋了一個下午依舊精力充沛。
莫莫中午沒睡夠，在排隊等摩天輪的時候，已經趴在顧羽弘的肩膀上昏昏欲睡，卻還是心心念念著她的煙花：“小顧，我好困啊，我們什麽時候去看煙花呀？”
晚上的溫度更低，唐葵攏了攏莫莫的圍巾，替她解釋道：“她聽說今天要和你一起去玩，早早就起床了。”
顧羽弘覺得自己心裏最柔軟的地方被人輕輕戳了一下，聲音也放輕了些：“等坐完摩天輪就去，莫莫可以先睡一會兒。”
在徹底陷入熟睡前，莫莫拉著唐葵的手，向她要保證：“我就睡一小會兒，小葵一定要記得叫我起來。”
看著莫莫的睡顏，顧羽弘小聲說道：“她今天很開心。”
“嗯。”唐葵由衷地說，“謝謝你。”
顧羽弘隨口提起：“你妹妹很喜歡你，但我幾乎沒聽她提起過哥哥，我還以為年齡相仿的孩子更容易玩到一起。”
他說的是任槐。
“可能……可能是因為我回國不久，她對新玩伴有新鮮感吧。”
唐葵不知道自己的解釋可信度大不大，顧羽弘只是點了點頭。
他們登上摩天輪，莫莫被顧羽弘抱在懷裏，但還拉著唐葵的手不放，唐葵只好緊挨著顧羽弘坐著。
隨著摩天輪緩緩升起，逐漸可以俯瞰半座城，落日餘暉，將大街小巷都染上了金色。
唐葵輕輕撫了撫莫莫的臉蛋，說道：“如果莫莫看見這景色，一定會很開心的，就是不知道壯觀的景色會在孩子的腦海中停留多久，或許沒過多久就忘記了。”
唐葵近乎自言自語，顧羽弘卻接了她的話。
“我第一次坐摩天輪的時候，也和莫莫差不多大，當時有個工廠著火了，我現在還記得從城市的另一端升起的濃煙。”
在學校時，唐葵就知道顧羽弘記憶力強，但沒想到他連小時候的一件小事都記得一清二楚。
“那個時候我父母其實已經辦好了離婚手續，第二天，我母親就去了北歐，再也沒回來。”
唐葵反問道：“你母親？”
她的腦海中浮現出鐘婉麗的身影，但又很快意識到，顧羽弘說的不是她。
顧羽弘的語速很緩：“是我的生母，她是中歐混血，但出生就被父母拋棄，從小就被鐘家收養，後來成為聯姻工具嫁到顧家。”
難怪之前她開玩笑說顧羽弘的五官像混血，他會不高興，所有的事情都串起來了。
她和顧羽弘如膠似漆的時候，也沒聽他說過這些，對他而言，這段記憶可想而知是沈重的。
“你和致遠不對付也是因為阿姨嗎？”
“她在鐘家的日子很糟糕。”顧羽弘的聲音壓抑著些痛苦，“可我明明恨她對我的的冷血無情。”
“顧羽弘……”唐葵不知要怎樣安慰他，在這種時候，任何語言都顯得蒼白無力。
“我花了很長時間與自己和解，直到那年你也離開我了。”
摩天輪轉到最高點，壓抑著的情緒也呼之欲出。
顧羽弘很長時間都想不明白，為什麽母親和唐葵都能幹脆利落地離開。
她們一直往前走，將他留在原地。
“對不……”
顧羽弘的拇指摁在唐葵的唇上，阻止了她的道歉。
“我不想再聽你說對不起。”顧羽弘捏住了她的下巴，“有個問題我只想問你最後一遍，你認真回答我。”
“唐葵，你後悔過嗎？”
唐葵感覺到胸口悶悶脹脹的，她說：“我們各自都有未來和前途，感情不應該以放棄這些為代價，太沈重了，那時候的我們背負不起。”
“那現在呢？”
底下不知道在舉行什麽活動，成百上千的氣球飄向空中。
唐葵望著在空中慢悠悠升起的氣球：“在婚姻裏，合適會比愛情更重要的。”唐葵說道，“我離開那年，就明白了這個道理。”
*
顧羽弘訂了游輪煙花秀的票，他們到港口的時候，夏星河和蘇遇已經等候多時。
“莫莫小朋友，你真可愛。”夏星河捏了捏莫莫肉乎乎的小手，“初次見面，請多關照呀。”
跨年夜，港口人頭攢動，莫莫有些怕生，緊貼著顧羽弘的腿站著。
“這個是姨姨和蘇遇叔叔。”夏星河蹲下來對她說，“姨姨早就想約你出來玩了，快和他們問好。”
這話不假，夏星河知道唐葵有個可愛妹妹之後，便天天纏著唐葵問什麽時候可以帶出來見一面。
“叔叔姨姨好。”莫莫往前走了一步，擡頭看著兩個大人，乖巧地說道。
莫莫從小五官精致，就像洋娃娃般，夏星河對漂亮可愛的小孩完全沒有抵抗力，一把將她抱起：“真乖，走，我們上船去看看房間。”
天空變得灰暗，最後一束陽光也漸漸隱去。
和顧羽弘一同站在甲板上，蘇遇調侃他：“沒想到你和唐葵妹妹關系這麽好，才見幾面啊，就跟帶女兒一樣，別人看見了，還以為你們是一家三口。”
看著她們消失在拐角的身影，顧羽弘開口道：“你也知道她是唐葵的妹妹。”
“她不是還有一個弟弟嗎？”蘇遇用手肘撞了撞顧羽弘，“你這是差別對待啊？”
顧羽弘沒有理會他，蘇遇繼續說道：“不過我很好奇，她大學的時候不待見她弟弟，現在怎麽對妹妹這麽上心了？”
顧羽弘回想這段時間，他曾偶遇任威夫婦接倆孩子放學，那是他唯一見任槐的一次，莫莫卻是一直被唐葵帶在身邊。
“你什麽意思？”
蘇遇聳了聳肩：“我怕你當局者迷，只是隨便說說罷了。”
“小男孩五六歲正是狗都嫌棄的年紀，小女孩可愛多了。”顧羽弘看了他一眼，“算了，你懂什麽。”
莫莫的親子房是小熊貓主題，她很喜歡，在床上開心地打滾。
夏星河對唐葵解釋道：“今天畢竟跨年夜，游輪房間都滿了，我只訂到了兩間，你們和我哥住這個親子房，我和蘇遇住另一間。”
唐葵拍拍床：“沒關系啊，兒童床也很大，我跟莫莫睡。”
“我哥今天一天都和你們在一起嗎？他很喜歡莫莫欸，從小到大我第一次見他對小孩子這麽有耐心，以前過年的時候，他看見親戚的小孩都是繞道走的。”
唐葵點了點頭：“他們之間氣場確實挺合的。”
夏星河擠眉弄眼地調侃道：“是嘛？究竟是氣場合還是愛屋及烏、借花獻佛？”
“餵！”唐葵撓她癢癢肉，“難道你不喜歡莫莫嗎？”
夏星河笑得在床上打滾，連連告饒：“喜歡！喜歡！我錯了！”
玩鬧了一會兒，她們去餐廳吃晚飯，由於訂票的時候有備註，服務員特意為他們準備了一份兒童餐。
莫莫看著碗裏的胡蘿蔔直皺眉，“我不要吃胡蘿蔔嘛！”
還沒等唐葵表態，顧羽弘就把她碗裏的胡蘿蔔都夾走了，莫莫開心地拍手：“耶！小顧萬歲！”
唐葵不讚同道：“你也別太慣著她了。”
顧羽弘挑眉道：“你讀大學的時候芹菜都是我幫你解決的，怎麽？只許官兵放火，不許百姓點燈？”
看見終於有人為她撐腰，莫莫笑得眼睛都瞇成了一條縫。
唐葵臉紅了紅，說道：“小孩子怎麽能挑食呢？”
唐葵頭疼地想，如果莫莫在顧羽弘身邊長大，他們兩父女一定會組成挑食聯盟。
“新年的最後一天當然要開心地過，不想吃的東西就明年再吃。”顧羽弘捏捏莫莫的臉，“我們明天點胡蘿蔔好不好？”
莫莫舉著勺子附和道：“好！”
夏星河湊過來對她耳語道：“你別說，我哥哄小孩還真有一套。”
飯後，莫莫躺在唐葵的腿上喝奶，她閃著大大的眼睛，像是飽食饜足的布偶貓，夏星河忍不住撓撓她的下巴：“寶寶你好可愛啊。”
“可愛吧？”唐葵打趣道，“你趕緊和蘇遇生一個。”
夏星河沖著她做鬼臉：“又不是你的娃，你得意什麽？”
在煙花秀之前，游輪上還有其他節目，dj放著搖滾樂，大家都嗨了起來。
莫莫也坐在位子上扭著身子。
顧羽弘把她牽到場子裏，她學著大人的樣子隨著音樂晃動，周圍的人都在給她鼓掌。
夏星河對唐葵豎起大拇指：“小孩姐從小就是社牛。”
唐葵喜靜，莫莫跟著她從不鬧騰，也少有機會像今天這樣玩得這麽開心。
唐葵一直覺得，只要她給莫莫足夠的愛，有沒有父親在身邊無關痛癢，但現在她開始反思起自己的教育方式了。
孩子沒跟顧羽弘見幾次面，兩人就這麽親近，除了斬不斷的血緣關系，其實更多的是在相處的過程中，顧羽弘很多時候在無意間扮演了“父親”這個角色。
時間差不多了，大家都到甲板上看煙花。
“5——4——3——2——”
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圍在一起，數著倒計時。
“1——”
海天相連，組成了一個巨大的深色幕布，團團簇簇的盛大煙火絢爛奪目。
漫天飛舞的煙花變成金雨灑下，倒影在海中，被層層的波浪托起。
周圍的人都在互道新年快樂。
在明明滅滅的煙火下，在相和的濤聲中，顧羽弘靠近唐葵：“你在摩天輪上的那句話我不認同，我不會放開愛人的手。”
唐葵仿佛要被他眼中的溫度灼傷，笑了笑：“無論如何，新的一年，祝你幸福。”
*
甲板上很冷，隨著煙火秀結束，大家紛紛散去，有些人準備回到房間裏，還有些人三五成群地聚在一塊喝酒。
莫莫很少這麽晚睡，就在唐葵準備帶她回房間的時候，她竟遇到了一群來這裏出差的國外同事，她只好拜托夏星河幫莫莫簡單梳洗下。
莫莫也很懂事，向唐葵保證道：“我一定會聽姨姨的話。”
顧羽弘沒有急著回房間，他靠在欄桿上，看著唐葵和前同事貼面禮問候，相談甚歡。
他一直不想承認時間為他和唐葵帶來了隔閡，但剛才她看向他的眼神，卻仿佛在說，一切都回不去了，這令他感到強烈的不安。
“顧總，沒想到我們還能在這裏見面，真有緣份。”
顧羽弘的酒杯被鐘浩軒碰了一下，他皺眉，將杯子放回餐桌上，“你怎麽像一塊狗皮膏藥一樣？怎麽甩都甩不掉。”
“再怎麽說，你的母親也是我名義上的姑姑。”看著顧羽弘冷下去的神色，鐘浩軒的語調愈加興奮，“我來這裏只是給你送一份新年禮物。”
顧羽弘沒有和他耗下去的耐心：“有事趕緊說，說完滾。”
鐘浩軒一點也不惱，指了指站在唐葵身份的一個金色卷發女人，說道：“那是唐葵大學時的好友。”
“如果你去問她剛才你牽著的那個小女孩和唐葵的關系，她一定會告訴你，她是唐葵的女兒。”
他聳聳肩，繼續說道：“當然你問我也行，畢竟這件事在當年的留學圈子裏，算不上秘密。”
顧羽弘掐住他的脖子，把他摜到門框上，周圍沒什麽人，他們的爭執並沒有引起任何人的註意。
顧羽弘覺得渾身的血液都逆流了，他咬牙切齒地說：“你再說一遍。”
鐘浩軒掰著顧羽弘的手，呼吸不暢讓他說話很艱難：“貴公司連項目關鍵人員的家庭成員都查不清，真是令人失望。”
不知誰的酒杯碎在了地板上，刺破了漫漫長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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